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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情况上报工程指挥部，严浩电话里说，西气东输工程的西段，已经全线铺开了，2009年底，就要从国外进气，乐土驿段，绝不能拖了工程的后腿！工段的领导着急，赵国瑞着急，可怎么也劝说不动老鲁头儿。

　　眼看工程一天天的耽误，老鲁头儿坚定不屈，众人只有干焦急。和县政府协商，县民政的负责人也为难，说，我们只能做说服动员工作。说，按照有关规定，迁移坟墓，只有直系亲人才能做决定。

　　韩大龙说，直系亲属？

　　县民政的说，是呀，是呀。

　　可是，老鲁头儿所有的亲属，都是铁板一块，紧密地团结在老鲁头儿周围。

　　县民政的一句话，提醒了赵国瑞，他说，非得直系亲属？

　　县民政的说，是呀。要是直系有活着的，旁系都不行。

　　赵国瑞走近了鲁山梅的坟前，默立。

　　韩大龙好像看出了他的心思，警告说，国瑞，你要干啥？！

　　赵国瑞动了心思，对韩大龙说出了想法。韩大龙一听就不同意。说，国瑞呀，你不能胡闹！不能冲动。梁子的事儿，你们头脑一冲动，雯晖一直在自责，在抱怨你。

　　赵国瑞说，是的。

　　韩大龙说，咱们再想想办法。

　　赵国瑞说，如果能有更好的办法，我不会这样做的。

　　这回，抡到韩大龙说是呀了。说，即使这样做，也得跟雯晖商量好。由她去说。

　　赵国瑞为难，说，谁跟雯晖去说呢？我真吐不了这个口。

　　赵国瑞说完看韩大龙。韩大龙也为难，说，别看我，我不会张这口的。

　　乐土驿成了工程上的死疙瘩。严浩和林志华赶来了。

　　赵国瑞向老鲁头儿介绍严浩，说，这是西气东输二线工程的副指挥，北京来的。

　　老鲁头儿说，北京来的又咋？当年毛主席还接见广大革命群众呢！

　　韩大龙说，老鲁头儿，工程上的大领导，从北京赶来，跟你照面，你的脸面比磨盘大了。还死倔着，扛着。

　　老鲁头儿说，啥大领导？再大有死人大？死者为大。

　　赵国瑞说，这是国家的大工程，管道修通了，气从国外进来，是国际大工程。和你家死人比，你说那个大？

　　可是没用，老鲁头儿不认。他说，那就顺手挖个坑，把我埋了。我躺到国际大工程里，后世无限风光哩。

　　工程上就这么僵持着，老鲁头儿的亲戚越聚拢越多，队伍越壮大，士气越强壮，态度越强硬。

　　赵国瑞就对严浩说起他的想法，严浩当即反对。说，国瑞，你得想好了，小梅和梁子不一样。梁子是秦舒云从他妈妈手里接过来的，没有你们，还不知成什么样呢。小梅，可是你们牺牲了自己的孩子，换来的。而且是雯晖一手带大的！

　　赵国瑞说，我想好了。

　　严浩说，如果这是唯一的选择，我是说，只有这个办法才能解决，那么，不，你先不要跟雯晖提，我知道你不好张口。我……

　　这天晚上，赵国瑞回到家，齐雯晖对他说，小梅已经办好了辞职手续，还说到了和学校老师学生告别时，难分难舍的情景。

　　赵国瑞做出笑脸支应着。

　　赵齐梅看出了赵国瑞的不快，说，爸，你怎么啦？还是为山狗家迁坟的事儿呀？

　　赵国瑞说，没啥，事情总会有办法解决的。

　　赵齐梅说，我看就难解决。山里人的固执，偏执，我可是领教透了。

　　赵国瑞说，小梅，去睡吧。明天你和妈妈先走。

　　齐雯晖和赵齐梅都瞪大了眼睛看赵国瑞。

　　赵齐梅说，为啥咱们不一起走？

　　齐雯晖问，老鲁头儿还是不让步？

　　赵国瑞说，是呀。

　　齐雯晖担心，说，那工程不就耽误了吗？县上不是来人了吗？怎么说的？你说话呀！

　　赵国瑞真的很为难，他怎么回答齐雯晖呢！

　　正在这时，有人敲门。赵齐梅去开门，是严浩和林志华。赵齐梅说，严伯伯，林阿姨。

　　两人的出现，让齐雯晖意外，也感到事情的严重。她说，严指挥长，林经理。

　　两人进门，就感受到了气氛的沉重和窒闷。

　　严浩说，我们来看看小梅。又问了些赵齐梅在学校支教的情况。因为都是些闲话，说得也不起劲。

　　敏感的赵齐梅看出了什么，觉着大人间有话要说，就说，严伯伯，你们说话，我把这笔和本子，送给学生去。

　　就出去了。

　　林志华说，小梅真懂事儿。

　　赵国瑞看严浩，发现严浩也正在看他。齐雯晖看着两人，又看林志华。

　　林志华说，你们有话，就直接对雯晖说嘛。

　　两人又是你看我，我看你的。

　　齐雯晖忍不住了，说，你们怎么了？有什么话，不好说吗？

　　齐雯晖看严浩，严浩看赵国瑞。

　　赵国瑞吭吭哧哧，说，情况是这样的……

　　正说着，赵齐梅又返回来了。她到赵国瑞前，说，爸，你说话不算话，食言了。

　　赵国瑞奇怪，说，你爸从来就说一不二，不信，严伯伯可以作证。

　　赵齐梅说，你答应过我的，一回去就去医院检查身体，你去了吗？你根本没去！是吧，妈。

　　齐雯晖说，小梅，爸爸……

　　赵国瑞说，爸爸不是工程忙嘛。

　　赵齐梅说，你什么时候都忙，这是借口！我说过的，你要不听话，我就告诉严伯伯！

　　这话引起了严浩的关注。他说，小梅，你爸怎么啦？

　　赵齐梅拉起赵国瑞的裤腿，用手指按他的小腿，又抹起赵国瑞的衣袖，按胳膊。说，看，我爸的都浮肿成这样了！我在网上又仔细查过，心脏和肝肾的原因，都可能造成全身性的浮肿！

　　严浩说，国瑞，你身体成这样了，一直在瞒着我！

　　赵齐梅说，妈，你都知道了，为什么不把我爸弄到医院去！为什么呀？！

　　赵国瑞说，小梅，你别怨妈妈，这不怪你妈。

　　赵齐梅说，你自己不自觉，我怪你，也怪妈妈！还有我哥！

　　赵齐梅激动得要哭出来。

　　齐雯晖感动，说，小梅，你说得对，是怪妈妈。你是爸爸妈妈的好女儿。

　　严浩说，小梅，这事儿交给我。

　　林志华上前来，搂住了赵齐梅。

　　赵国瑞看着赵齐梅，泪水充溢在眼眶里……

　　严浩和林志华离开，赵国瑞把他们送到院门外。内心里都很复杂。

　　严浩说，山里的月亮，真美。

　　赵国瑞说，是美。

　　林志华说，空气真清新。

　　赵国瑞说，有下山风。

　　就说了些诸如此类的话，二人就上车走了。

　　这天晚上，齐雯晖一觉醒来，借着窗外投进的月光，却看到赵国瑞不在炕上！齐雯晖忙穿衣下炕，到赵齐梅的屋子门前，听里面没有动静。推开门，赵齐梅安静地睡在炕上，月光正洒在她的脸庞上。齐雯晖进去，坐到炕沿上，慈爱地凝视着赵齐梅，心情很是复杂。

　　齐雯晖出门，到院门外依然不见赵国瑞。远处山梁上有隐隐的篝火，那是墓地。齐雯晖向那里走去。出村，果然就看见了赵国瑞！

　　此时，赵国瑞立在村头，向篝火的方向凝望着。月光下，可以看到老鲁头儿、山狗和几个亲戚。他们手里拎着家什，坚守墓地。

　　齐雯晖走近，赵国瑞看她，笑得很惨然。两人站着看。

　　齐雯晖说，严浩和林志华是为工程受阻来的。

　　赵国瑞说，西段工程，今年年底要建成通气。

　　齐雯晖说，县上不是在做工作吗？

　　赵国瑞说，他们也很无奈。除非……

　　齐雯晖说，除非什么？

　　赵国瑞面显难色地看齐雯晖。

　　齐雯晖说，相信我，你就说吧。

　　赵国瑞还是难以吐口。

　　齐雯晖说，那就不为难你了。

　　赵国瑞说，县民政上说，只有直系亲属同意，出面……

　　赵国瑞说这话的时候，心情紧张地盯看着齐雯晖。

　　齐雯晖很平静，说，直系亲属，我明白了。

　　赵国瑞说，他们只是一说，是文件规定。我不会这样做的，也不能。雯晖，你放心，你相信我……

　　齐雯晖说，严浩怎么说？

　　赵国瑞说，严浩和林志华都不同意，可是……

　　齐雯晖说，天凉，回去睡吧。

　　赵国瑞说，回去，我也睡不着。

　　齐雯晖说，天快亮了。

　　第二天，赵国瑞和齐雯晖、赵齐梅正吃早饭，小狗子跑进来。

　　小狗子说，姐，打架了！你们快去看，打架了！

　　赵国瑞和齐雯晖都吃惊。

　　赵齐梅忙问，谁和谁打架啦？

　　小狗子说，爸爸和韩大伯！

　　赵国瑞扔下手里的馍，就奔出去。齐雯晖和赵齐梅也放下饭碗，紧跟着出去。

　　墓地上，韩大龙是觉着工程再耽搁下去，连他这个乐土驿人颜面无光彩，脸都没地方搁！忍无可忍了，就带了几个人要强行挖坟。这样，就和山狗打了起来。山狗家人多势众，几下子就把韩大龙打趴下了。山狗还是不依不饶的，赵国瑞赶来时，山狗嘴里骂着，还用脚朝韩大龙身上踩。说，狗日的，挖我家坟，叫你断子绝孙！

　　赵国瑞喝道，住手！

　　赵国瑞这么一声喝，山狗拳脚倒是收住了，嘴里却还不干不净。说，国瑞哥，该干啥干你的啥去。我家坟茔的事儿，用不着你管！

　　赵国瑞说，山狗，我道理给你讲了几箩筐，你脑子死活咋就不开窍！

　　山狗说，叫你别管你就别管！

　　赵国瑞说，这是石油工程上的事儿，是国家大工程的事儿，就该我管！

　　山狗还要说话，话头儿给老鲁头儿截住了。他说，国瑞，我感激你对我家的恩德。这辈子我报不了，下辈子当牛做马报答你都行，都心甘情愿。可迁坟不是小事儿，人死了都不安生，叫我上对不起祖宗，下没有脸面见后人！

　　县上的也帮继续着做工作。县民政说，老鲁头儿，城里都流行火化。照你这么说，连尸首都没了，那又咋样？！

　　不料这话更加激怒了老鲁头儿。他梗起脖颈，说，你这话说得更没边没沿了！

　　韩大龙说，你落后，你顽固！

　　老鲁头儿几步走到鲁山梅的坟前头，对赵国瑞说，国瑞，这是我家梅子的坟，我梅子死的够惨了，骨头还烧成了灰！我当时就不叫烧，你说石油上规矩非得烧。现在，又要叫她挪地方，我这当爹的心里能过得去？！

　　这时候，齐雯晖走过去了。说，老鲁叔，你这话说得对。梅子是我们石油上的人，她的坟，我们能迁得。

　　山狗叫起来，说，啥？你们迁我姐的坟！你们有啥权利，啥资格！

　　齐雯晖这么一说，好像提醒了韩大龙。

　　韩大龙说，对，梅子是我们单位上的人，我们就有权力迁移！

　　山狗挡到坟头前，喊，单位是我姐啥人呀！

　　韩大龙说，赵国瑞当时是井队的领导，就有权力！

　　山狗说，赵国瑞当时咋不娶我姐哩，娶了她还能死？！

　　场面就又乱了。

　　县民政的对赵国瑞说，赵总，话是这么说，不通过家人，单位也没有强制迁坟的权力。

　　齐雯晖问，必须是直系亲属吗？

　　县民政的说，规定就是这样的。

　　齐雯晖说，好吧。

　　当时，赵国瑞还没反应过来，齐雯晖走到赵齐梅前，说，小梅，我们求你件事儿。

　　赵齐梅奇怪，说，妈，你怎么啦？

　　齐雯晖说，你同意把这座坟迁了。

　　齐雯晖这么一说，众人都不明不白。赵国瑞看着齐雯晖，愣了。倒是韩大龙先反应过来了，说，嫂子，你要干什么？

　　齐雯晖说，我要小梅同意，把她亲生母亲的坟迁了！

　　齐雯晖这话，真像一颗大炸弹，把一群人都炸晕了。

　　赵齐梅惊呆了。她直愣愣地看齐雯晖，又看赵国瑞，再看韩大龙。

　　老鲁头儿冲着赵国瑞叫起来，说，国瑞，为了哄我迁坟，你们不值当编这种故事！

　　赵齐梅说，妈，你是气糊涂了。

　　齐雯晖说，我没编故事，我也没气糊涂。这里埋着的，就是你的亲生母亲，鲁山梅。

　　赵齐梅哪里能接受得了！她看赵国瑞，说，爸爸，这是真的吗？

　　赵国瑞心情沉重，迟疑了一下，最终点头。

　　赵齐梅说，不，爸爸，你告诉我，你们是为了工程，为了把坟迁走，编出了这样一个荒诞的故事。

　　赵国瑞摇头，说，小梅，妈妈那么爱你，不会忍心编这样的故事。我们知道，告诉你真相，太残酷了。可……

　　赵齐梅说，大龙叔叔，你说话呀！你最了解我们家庭情况！

　　韩大龙说，小梅，你妈说的是真的。你是鲁山梅和田卫兵的女儿，梅子生下你，就死了。你妈，那时正怀着身孕，为了你，她流产了自己的孩子。也是个女儿！

　　齐雯晖说，给你取名赵齐梅，就因为，你是我们共同的孩子。

　　老鲁头儿还是难以相信。山狗更是不信，说，爸，别信他们的，他们就是为了骗着咱迁坟哩。

　　老鲁头说，国瑞，你可不是个撒谎的人。

　　赵国瑞说，鲁叔，我把小梅送到了你家，因为你就是她的姥爷，山狗是她的舅舅，小狗子就是她的弟弟……

　　老鲁头儿还在摇头，说，我做梦哩。天上太阳明晃晃的，我咋做梦哩。

　　韩大龙说，老鲁叔，现在科学很发达，要不要做DNA鉴定？你活七八十的人了，有这么拿自己的亲闺女骗你的吗？值当吗！国瑞两口子，为了小梅，打掉了自己的孩子；小梅早产，为带大她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

　　老人这才平静下来，定定地看着赵齐梅，喃喃着，说，像，像我的梅子！嘴脸，身个儿，都像！

　　山狗也呆呆地说，是像我姐哩。

　　老鲁头儿大喊，梅子！

　　喊完，就趴在鲁山梅坟头上，呜呜哇哇地哭。

　　赵齐梅哭喊一声妈妈，扑到齐雯晖怀里。她说；不是这样的，你们一定搞错了！我不信，不信！

　　严浩、林志华和县领导赶过来，正看到了这个场面。两人心情要多沉重有多沉重，要多复杂有多复杂。严浩说声，雯晖！就说不下去了。林志华搂起赵齐梅，搂着，搂着。

　　在赵国瑞和齐雯晖离开乐土驿的时候，梁坡上机声隆隆。挖掘机，起吊机紧张地忙碌着。赵齐梅和老鲁头儿祖孙三人送行。

　　齐雯晖嘱咐赵齐梅，要好好照顾姥爷，帮助舅舅，带好弟弟。

　　赵齐梅伤心地问：爸、妈，你们还会把我当成亲女儿吗？

　　赵国瑞说，你本来就是我们的亲女儿。

　　赵齐梅又问，哥哥呢？

　　齐雯晖说，你当然是他的亲妹妹。

　　赵国瑞和齐雯晖上了车。越野车在山道上驶远了，赵齐梅喊：爸爸，妈妈

　　群山回荡着她的声音。

　　回来的一路上，赵国瑞和齐雯晖坐在汽车后座上，一直沉默着。韩大龙驾车，想说什么，从车镜里看到两人沉痛的样子，也就不说话了。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第五十一章　　现代中国地下也有两条龙
大青山工地上，工程干得正紧。赵齐梁和吕凯都憋足了劲儿。

　　这天，赵齐梁和王赫从施工指挥部开完会，开车回工地。土路上，一个老农挥着手里的羊鞭，呼喊着，急匆匆地跑下山坡来。赵齐梁忙刹住车。老农跑近了，说山那面突降暴雨，有山洪下要来了！

　　抬头看天空，晴朗得没有一丝征兆。

　　王赫说，大晴天下雨，活见鬼！真要成了东边日头西边雨了。

　　老农说，对着哩，这里的天气就是这样。这边大日头晒死人哩，山那边水缸往下浇哩。

　　王赫不信，催着赵齐梁赶路回去。但赵齐梁信。他说，这一带小气候很复杂，记得那年干一线吧？也是突如其来的大暴雨，可把咱们整惨了！

　　王赫也就紧张了，说，那就赶紧回呀！要保住咱们的工程呀！

　　赵齐梁想想说，你赶紧抄小路跑回去，通知停工，紧急转移避险。

　　王赫说，我跑步回去？那你呢？

　　赵齐梁说，我去通知吕凯！

　　王赫说，啥？啥？梁子，你*呀！

　　赵齐梁开车紧急掉头，王赫拦在了车前头，说，你扔下自己的工程，去保他？

　　赵齐梁说，都是西气东输工程，啥你的我的！

　　王赫说，你崇高，你伟大，可他吕凯怎么想，怎么干的！他搞技术保守，就要把咱们比下去，要看咱们的笑话！咱们干嘛这么仁慈！再说，你爸老是偏向他，好像他是亲儿子！

　　赵齐梁伸出头来，说，活儿不是给吕凯，也不是给我爸干的。你赶紧走。

　　王赫不走，赵齐梁车头逼近了他，王赫挺立着，嘴里嘟嘟囔囔的，表示坚决不服从。

　　赵齐梁说，我警告你，现在是十万火急。工地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