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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雪-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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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中的傅涵霜察觉到他那双稳定如铁的臂膀此刻正在难以自制地颤抖，方待出声问询什么，就听他幽幽问了一句：“霜儿，放置玉麒麟的密室……现在是在燃烧吗？”
傅涵霜不知道他究竟想问什么，只是脱口回答道：“是的。”
封无痕轩眉一蹙，灰黯的目光仿佛微微闪烁了一下：“是什么东西在燃烧？”
傅涵霜迟疑了一刻，再度向内看去一眼，终究只轻轻叹出一口气，低声答道：“……什么也没有。”
“什么都没有？”封无痕脸色一变，语音忽地一颤，“莫非……是石室在燃烧？”
“……”傅涵霜闻言，当即又凝聚目光，向内仔细地再度看了一眼后，就见她双手突然战栗地攥紧了封无痕的衣袖，颤然道：“是的——是那间石室在燃烧！”
“糟了！”封无痕脸色剧变，来不及多作解释，连忙牵了她向甬道外奔去。
“出什么事了？”傅涵霜惊声脱口，虽被他拖住了向前疾奔，然而脚步却有些犹豫，“……玉麒麟……”
“现在来不及去想玉麒麟的事了！”便听封无痕有些烦躁地开口打断了她，顿了顿，随即简明扼要地解释了一句，“玉麒麟此刻必然已经失窃——不，应该说：在我们昨夜进入这间石室之前，就已经失窃了！”
“而现在……”封无痕深深吸了口气，在黑暗的视线中凭着过人的记忆辨识着路向，加快了脚步，“而现在，我怀疑伊丽丝姐姐，很可能也已经出事了！”
“怎么会？”傅涵霜诧然脱口。
便见封无痕眉宇一蹙：“因为……这间密室的上方，正是伊丽丝姐姐的房间！
“而这种所谓的‘寒晶石’，依我猜测，恐怕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寒晶石，而是南海附近居民用来取代石油的一种矿物——只生长在南海海底的‘冰脂胆’！
“此物的外貌特性极其接近于寒晶石，光凭肉眼根本无法辨识出二者的区别……而唯一可以辨识这两者差别的，只有火！”
“火？”
“是的。”封无痕拉着她在黝黯曲折的甬道内疾步狂奔，脚步片刻未缓，一边低声解释道，“冰脂胆材质虽然极其坚韧，然而一旦经火烤灼，便会立刻燃烧起来——火势剧烈无比，根本难以扑灭！
“并且，不止是火种，只要当周围温度升高到一定程度，冰脂胆便会立刻燃烧起来！”
傅涵霜声音一颤：“那么，九王爷又为何要欺骗我们，说那是寒晶石？”
“恐怕欺骗我们的并非九王爷，而是九王爷和我们，都被琼楼主蒙在了鼓里！”就听封无痕微微冷笑了一下，随即轻声叹息道，“关于这些，我迟些再慢慢跟你们解释……眼下当务之急，便是立刻赶去伊丽丝姐姐房间，然后你再施展‘天霜诀’，将她房里的火势熄灭——这是救她的唯一方法。”
“为什么？”傅涵霜更觉诧异，“倘若火势当真蔓延到上面伊丽丝姐姐的房间，她自己惊醒之后，难道不会逃走吗？”
“她逃不走了。”
“为什么？”
就听封无痕一字一句，缓声解释道：“因为，这种冰脂胆一旦被火烧融，便会犹如粘液一般，将周围一切物体死死黏叮。钡揭黄牖医�
“而冰脂胆所制造的火势，任何物体都无法阻挡——如此大量的冰脂胆，必会穿透这间密室顶上的泥层，一直烧延到伊丽丝姐姐的房间！等到伊丽丝姐姐醒来发觉之时，已被困入死境！”
十三 情知此后来无计
玉麒麟的失窃，对于明尊教而言，是一场阴谋的开始；而对于封无痕而言，却是一场身不由己的万里艰旅的开端。
**************
是的，伊丽丝已经走不了了。
当封无痕与傅涵霜二人携手奔出那条漫长的甬道，推开万刃堂的大门时，就听见楼中喧声盈耳，无数下人们正提着水桶，疾步朝着某个方向狂奔而去。
那是伊丽丝的房间。
封无痕灰黯的目光再度微微闪烁了一下，默不作声地松开傅涵霜的手，纵身向着伊丽丝的房间飞掠而去。
傅涵霜怔了一刻，当即亦提起身法，疾然跟上封无痕的脚步。
远在数十丈外，傅涵霜便看见个方向那火势绵天，“救火”的呼叫声振聋发聩。
——是的，明尊教是西域的皇帝，今趟他们遣出的紫圣女伊丽丝，是代表明尊教的名义来中原宣传教义、并与九王爷结盟的。倘若她出何意外，那么危及到的，便不仅仅是彼此双方间的利益，更可能危及到中原与西域两地的邦交！
思及此处，傅涵霜不由顿时加快了脚步。
当她赶至伊丽丝的房门外时，就听见下人们的惊呼尖叫声此起彼伏。九王爷也早被惊醒了，呆呆地注视着眼前那片仿佛永远无法扑灭的大火，饶是位高权重的他，此际也只有空自焦急、茫然无措。
“霜儿，你来了吗？”显然听见了身后脚步声，封无痕迅速转过头来，低声问了一句。
傅涵霜无暇回答他，当即将左手食指轻轻按上自己的印堂，拇指点在自己眉心处，右手捏起一个诀，口中轻念咒文。
众人便见一团若有若无的白光依稀在她头顶凝聚。
那一霎间，周围的空气仿佛骤然冷冽了下去。周围十余丈内，大地上、房檐上的厚厚积雪，都仿佛在一种看不见的柔煦力量之下悄然消融；然而，风声却倏地疾劲起来，寒风在众人头顶上空狂怒地嘶啸着，渐渐汇聚成一个硕大的旋流，仿佛大海深处最狂怒的漩涡，将周围所有的冰雪与寒气全都吸纳入它那只深不见底的“眼睛”里去。
“喝——！”便当那个漩涡膨胀至某个极限之际，在傅涵霜一声厉叱之中，蓦地砰然爆散开来！
就见流霜满天飘绕飞舞，纷纷扬扬，仿佛将这个世界隔绝成了两半——一半是冰天雪地，仿佛在天神一个打盹之间，那传说中的极地之北无意中误入此世；而另一半，明明还是正月寒冬，众人却犹觉煦风袭面，气候温暖如春——仿佛时间与空间，就此错乱颠倒，流年自此逆转。
便在众人心神恍惚之际，就见眼前那片冲天大火终于在这短短的顷刻间倾数熄灭。
“多谢。”封无痕低声留下这样简短的一句，便径自向内冲了进去。
九王爷的眉头微微一皱，随即也紧随上封无痕的脚步，迈入伊丽丝的厢房。
傅涵霜抬袖拭干了额上细密的汗珠，踏着一地焦裂的残桓断瓦，亦随即纵足跟了进去。
在那些焦残的土木碎片与灰烬上，都凝结了一层薄薄的霜气，在清冷的月光下晶芒流转，却隐约透出某种残酷凄凉的气息。
**************
“封兄弟，是你吗？”傅涵霜方一步踏入伊丽丝那间已被烈火烧灼为一片废墟的房间，就见废墟中央，封无痕的怀中，一个面目被烧得焦肿难辨的女子轻轻握着他的手，在低声喃喃。然而，仿佛是已被烟火烧坏了声带，她的声音嘶哑而断续，犹如来自地狱里的孤鬼夜枭的哀嚎。
傅涵霜猝然侧开脸去，不忍再去看那张惨厉焦糊的面容——那是怎样一个姿色倾国的女子啊，然而，就只因为他们一时的疏忽，如今……如今……
刺骨的愧疚袭上心头，傅涵霜双手紧握成拳，抵在唇边，怔怔地流下泪来。
然而，封无痕此刻双目失明，自然看不见她那张狰狞可怖的面容，亦未感觉到有任何畏惧，只是轻轻握住了她的手，用掌心的温度给予这个重伤的女子微薄的安慰。
“琼阙！”就听九王爷怒声大喝道，“还不赶快进来为紫圣女疗伤！”
然而，那个虚弱的女子只是气若游丝地叹了一口气，抬手阻止了他：“王爷，请不必为伊丽丝费心了……伊丽丝……伊丽丝自知时辰无多，只是……有些话要同封兄弟交代，还请王爷先行回避……”
“那怎么行，紫圣女金躯*，怎可轻言生死？”九王爷再度怒喝了一声，“琼阙，还不赶快进来！”
在九王爷的急声催促之中，琼阙早已遣人去提了药箱，亦步亦趋地奔了进来。
然而，伊丽丝却没有再理会他们。她的双眼由于被烟火熏燎过猛，此刻早已经睁不开了。她只是紧握着封无痕的手，轻声说了一句：“封兄弟，你低下头来……”
封无痕略略迟疑了一刻，终究听她之言，倾身垂下脸去，就觉那冰冷而焦残的双唇，猝然覆住了他的……
仿佛察觉到了某种微妙的气氛，傅涵霜此际也回过头了来——就见她蓦地睁大双眼，抬手掩住了口，才阻止了唇间那声失态的惊呼——
伊丽丝那焦残的双唇死死封住封无痕的唇，双手却在怀中暗自结印——就见一脉青紫色的诡异真气，迅速从封无痕体内升腾而起，悉数被吸摄入了伊丽丝的身体里。
仿佛终于察觉到了她要做什么，封无痕心下顿时大骇，忙欲抽身而退，然而身体却宛如被看不见的吸盘牢牢固定住了一般，竟是再也无法移动寸毫。
“快些阻止圣女！”九王爷大骇之下，此刻也终于回过了神来，不等琼阙动手，便疾步奔了上来——然而无论他如何努力，二人的身体却仿佛死死黏粘在了一起一般，竟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分离。
泪水渐渐浸透了傅涵霜的面庞，她悄悄背过身去，凝望着这片废墟外、夜空中那轮空清的冷月，一种沉重的无力感和与难言的酸涩瞬间湮没了她的心。
仿佛只是须臾后，又仿佛一个世纪的光阴在众人耳畔呼啸而过……当伊丽丝主动松开封无痕的唇，停止那个咒诀之际，众人只见她被烧得焦黑的肌肤下，渐渐蔓延起大片诡异的青紫色。
封无痕缓缓睁开双眼——此际，他的目光已恢复了往日的宁静空明，那双古井般乌沉而空朦的眸子里渐渐凝结起一层水雾，他俯身凝望着怀中这个濒死之人，完全没有因为她此际那张丑陋可怖的面容而对她产生丝毫的抵触或者畏惧，只是喃喃脱口，问道：“伊丽丝姐姐，你这又是何苦？”
“呵呵，封兄弟，你知道吗……”那个面容糊肿难辨的女子焦残的唇边恍惚浮起了一个笑意，那个笑容宛如春水湮没了层层腐泥，从内而外渗漾开来，使她的整张脸看去都仿佛镀染上了一层温暖的柔光，竟是比她一生中任何时候都更要美丽动人。
然而看在此刻的众人眼里，心中却均皆泛起一种惨怛的忧伤来。
就听那个濒死的女子用虚弱的声音轻轻说道：“从很多年前，初见你那日起，我便觉得，你绝非一个寻常孩子……
“二十一岁那年，我一眼便在人群中认出了当年十七岁的你，随即开始对你进行了整整半年的漫长追杀……
“呵呵，有很多次，我都想私下放了你……可是我做不到，因为我不能够背叛我的教主——他是个多么可怕的人！……有上一代紫圣女之事为诫，我深深知道，背叛他的下场是什么……”
“伊丽丝姐姐，这些我都明白……”就见封无痕痛苦地阖上双眼，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琼阙此刻已打开药箱，从内拿出伤药和绷带，手忙脚乱地为伊丽丝包扎起来。然而一看那伤处，却顿时惊呆了眼。
——层层衣衫之下，有一些伤口已被烧得没有了肌肤，血肉尽皆被烈火吞噬净尽，只露出焦黑的骨骼，令人不忍卒睹。
然而，那个濒死的女子却仿佛毫无觉察一般，仍只是轻声说完她最后要讲的话。
“……封兄弟，你是个聪明善良的孩子……伊丽丝姐姐真的希望，你将来能够有个美好的前途、有个幸福的归宿……
“我们明尊教历代圣女都是光明神的妻子，终生不得破戒嫁人……到死的那日，都必须保持忠贞……所以，封兄弟……”她缓缓叹出一口气，声音已然微不可辨，仿佛嘴里吐出的每一个字都费尽了她最后的力气，“能够在死前，为你做最后一件事……能够死在你的怀里……我、我死而无憾……”
她的语音戛然而止，那个凄婉温柔的笑容凝结在她那张焦残的脸上，并就此定格住。
封无痕心中一跳，轻轻唤了一声：“伊丽丝姐姐？”
然而，已再没有回答。
“九王爷……”就见琼阙转过脸来，定定看着身后的九王爷，颤声道，“紫圣女、圣女已经……归西了……”
然而，九王爷却无任何回答，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缓缓背过了身去。
临去冷冷留下一句：“封无痕，你马上出来。”
封无痕轻轻抱起怀中的女子，站起身来，乌黑的眸子里有泪光暗盈。
——他没有爱过这个女子，然而她却是为他而死。就如同他的父亲、他的母亲、寒姨……全部都是为他而死。
——那是他毕生、毕生，永无法摆脱的诅咒。
**************
待楼中下人们将伊丽丝的尸体抬走后，就见九王爷铁青着脸盯着封无痕，冷冷问道：“这回，你还有何话可说？”
“九王爷！”傅涵霜惊声，“莫非您以为，下毒手的人会是他？”
“除了他，还会有别个？”就听九王爷冷哼一声，幽幽道，“封无痕，玉麒麟、连同紫圣女的性命，本王倘若不拿你治罪，又当如何向当今圣上交代、又当如何向明尊教光明教主做个交代？”
“王爷，封某自会给您一个交代，但是，不是现在。”就见封无痕脸色微微沉了一沉，目光忽地转向远处——那里，一点烛光在昏昧的夜色中微微闪烁着，侍女们正彻夜不息地照顾两位中毒之人。只听他缓缓说道：“眼下，最要紧的，是先抓出真凶。”
“那么你说，真凶究竟是谁？”九王爷冷笑道。
就听封无痕淡然答道：“真凶眼下并不在这座琼剑楼中。”
“哦？”九王爷唇边冷笑更甚，“那么，你又要到何处去找寻他？”
封无痕没有回答他的话，目光却忽地一凝，一字一顿道：“真凶的确不在——但是，他的帮凶却在！”
九王爷寒声问：“谁是帮凶？”
“……就是灵纱。”便听封无痕轻轻叹了一口气，恳声道，“封某只求王爷，在封某查问出真凶下落之前，莫要为难她。”
九王爷铁青着脸，却终于沉默了下去，只是缓缓点了点头。
灵纱的厢房距离此处并不算远，不过一百步的距离。
当二人推开房门之际，就见那个白衣少女仍旧憨然睡在床中，神色安详而恬柔。
然而，封无痕方俯下身，还未去探她的脉搏，目光却凝顿在她的脸上，面色即是一变。
“怎么了？”九王爷看见他露出这样的神色，不禁略觉有些诧异。
然而，封无痕的回答却令在场所有人面色俱皆一惊：“她不是灵纱。”
“什么？”众人齐皆脱口惊呼出声。
“是的，她不是灵纱。”就听封无痕轻轻叹了一口气，随即将手指移向她的颈侧，手腕一沉，霍地揭下了一物。
他将那样物事摊在掌中，众人凝神看去，只见那物绵软滑腻，薄如宣纸，色泽近于透明——赫然竟是一张人皮面具。
众人终于恍然明白了什么，均皆朝床中少女看去，就见床中那少女那张如纸花般清丽苍白的容颜立即蜕化为一张平庸焦黄的面孔，双颊旁还密密生着一些隐约的雀斑。
“这是……”九王爷讶然脱口。
“这是……”琼阙凑上前去，才看了一眼，面色顿时有些尴尬，“似乎是敝府里的一个小丫鬟。”
“什么？！”九王爷面色大变，随即微微蹙眉道：“人究竟是何时被掉包的？！”
“恐怕……”就见封无痕微阖双目，缓缓叹息道，“当时被琼总管抱出密室的那个‘灵纱’，就已经是假的了。”
九王爷沉默了片刻，突然冷冷道：“那个小妖女分明会武功，而这个丫鬟显然内力全无，你当时却又为何会分辨不出，她是不是你的徒弟？”
“九王爷。”封无痕闻言苦笑，“您难道没有发现吗？不止这个侍女，连同方大哥，在中毒之后，业已经内力全失了啊！”
闻听此言，九王爷脸色骤地一白，随即目光宛如针锋般直射封无痕双眼。就听他森然冷笑道：“封无痕，无论如何，那个小妖女是你的徒弟，而明尊教紫圣女伊丽丝也是为你而死。所以……”
“所以无论如何，今次这个责任当由封某来担负，是么？”封无痕轻声将他的话接了下去，清俊的脸上微微浮起一缕叹息之色。
随即不待九王爷再度发话，当即揽衣跪下，额心触地，恭声说道：“天山第十七代弟子、剑圣座下不肖徒封无痕，今日在此立誓：一年之内，必当寻回明尊教圣物玉麒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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