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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雪-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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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傅凌雪震惊地看着她，蓦地失声轻呼。
“这是他送给我的……我十五岁的生日礼物。他说过，它可以守护我一生平安。”仿佛是为了同对方解释，又仿佛是自语一般，冷汐昀低低一笑，道，“但是现在，已经不需要了。”
一语罢，她即迈开双足，径自朝前而去。
那袭绯色的背影在茫茫飞雪中显得那样的孤寂，又那样的单薄，仿佛一只柔弱的红蝶，风一吹就会碎掉一般。
“姑娘……”傅凌雪有些担忧，连忙疾步跟上。
**************
漆黑的夜幕里没有星光，月轮早已隐入了灰云背后。
那座巍峨的城门兀然高耸在这片灰黑色的天穹下，仿佛一个无坚不摧的巨人，亘堵在她的眼前。苍茫茫的，看不清来路，迷失了归途……
傅凌雪很快便追上了冷汐昀，同她一起站在城楼下，仰望着高高的城门，轻轻叹了一口气：“城门关闭了……”
见少女默然不语，径自又喃喃道：“看来，我们只有等到天亮以后，才能回得去了。”
绯衣少女一言不发，仿佛感到有些寒冷一般，紧紧揽住了自己双肩，倚着冰冷的石墙，缓缓蹲坐下去。
“哎呀，姑娘，你不能坐在这里啊！”傅凌雪见状，急忙俯下身，想将她拉起来，“你这样坐着，会冻生病的！”
然而，绯衣少女并没有回答他，身子沉坐在雪地中，任是傅凌雪如何推动、拉扯，都纹丝不动，仿佛生了根一般。
傅凌雪无奈之下，只得陪她一起在雪地里坐了下去。见她冻得面容苍白，迟疑了一刻后，终于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臂，揽住了她的肩膀，将她纤细的身子缓缓拢入了自己怀里，轻轻往自己手掌中呵着气。
然而，那个绯衣少女任由他摆布着，始终一动未动，就像一具失了心魂的人偶一般。
仿佛害怕二人会就这样冻昏在这场寒冷的冰雪之中，傅凌雪突然开了口，试探般轻声唤道：“冷姑娘……？”
然而，没有回答。
“冷姑娘？”他紧接着又唤了一声，加重了几分音量，同时轻轻摇晃了一下怀中那个柔软的身子。
“嗯……”就听怀中那个苍白的少女终于有了一丝微弱的反应，然而却仍是没有睁开眼来。
傅凌雪轻轻吸了一口气，依旧是用那种小心翼翼的语气，柔声问道：“你是叫‘冷姑娘’吧？我方才听见柳先生是这么叫你的。”
不知是因为不耐烦于他的啰嗦，还是听到某个名字时心生不快，那个少女突然闭紧了口，不再回答他的这句问话。
然而，傅凌雪却并没有察觉到她那有些厌烦的脸色，仍旧一脸好奇地问道：“那么冷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呢？”
“……”冷汐昀沉默了许久后，忽地微微苦笑着，阖上双眼，漠然道，“我没有名字。”
“没有名字？”傅凌雪有些诧异地凝望着她，却似乎已将她的话信以为真。
讷讷许久后，不知突然想到了什么，就见他脸上忽地露出一丝喜悦之色，脱口叫道：“啊，那我叫你‘迦陵频伽’，好吗？”
“‘迦陵频伽’？”冷汐昀喃喃重复着这四个字，仿佛回想起了某个典故，黯淡的目光微微闪烁了一下。
“是啊！”就听傅凌雪颔首微笑着，徐徐解释道，“我以前曾听姐姐说过，佛经里的妙音鸟，在梵典中名为‘迦陵频伽’，叫声犹如天籁，让人听了三天三夜都回不过味来呢！”
“迦陵……频伽……”冷汐昀不知道有否听见他的这番解释，仍旧只是轻声重复着这四个字，眉宇间仿佛凝聚了某种看不见底的忧愁，然而此刻正说得兴致盎然的少年却并没有察觉到她微妙的情绪变幻。
他仍旧只是径自说道：“姐姐曾对我说过，只要我多多行善积德，迦陵频伽就会化身为一个美丽的少女，来人世唱歌给我听。我听姑娘你的声音这么好听，我想你一定就是姐姐说过的，天上那种神鸟变化成的姑娘！”
“这只神鸟叫作迦陵频伽，佛经里又叫它为妙音鸟。传说它的叫声婉转如歌，妙若天籁……就像你的声音一样。”
“我？”
“是啊，你就是我的迦陵频伽，就是上天降临来陪伴我的神鸟——你是我的仙女，阿Rain。”
“姑娘，你在想什么啊？”看见她又开始失神，傅凌雪再度出声轻唤。
然而，他的声音却蓦地凝结在唇间，清秀的脸上顿时写满了某种震惊之色——
出其不意地，那个少女突然勾住他的脖子，紧紧紧紧地抱住了他，单薄的身子微微颤抖着，轻语声听去仿若一脉叹息：“抱紧我……Vincent……”
“姑……”傅凌雪尚未缓过神来，方待出声问询什么，怎料唇却被冷汐昀蓦地一把捂住。
仿佛生怕对方的话语会惊扰了自己此际那短暂而甜蜜的迷梦一般，冷汐昀只是将自己的身体不断向着那个少年怀中蜷缩进去……
——是的，她一直是一个在孤独中成长起来的女孩。寂寞、绝望、寒冷与恐惧，就如潮水般一直不断地侵袭着她——从幼时起，她的记忆便仿佛被这样的黑暗情绪湮没，从没有过一刻的安宁与解脱……
——那仿佛是打入她灵魂深处的烙印，永远磨灭不去、永远无法摆脱……
身边这个少年的气息竟是如此的熟悉，就宛如那个叫“Vincent”的少年——那个曾经短暂照亮过她生命的少年。
这个尘世之于她而言，是一片永远看不见尽头的、灰茫茫的荒野。而他，便是她这十八载无涯的人生长路上唯一一点温暖，这苍莽浮世间的唯一一抹光——一抹永远只属于她的光……
她静静依偎在少年的怀里，那种错觉犹如温暖的曙光般将她围绕包裹住，仿佛一袭温柔的棉絮湮没了寒冷的荒原，她渐渐在这种温暖而亲切的感觉中失去了意识……
**************
她似乎做了一个很漫长的梦。
梦中那个少年的面容是那样的清晰活现——
“这位是你们的新同学，她叫冷汐昀。你们以后可以叫她阿Rain。
“阿Rain——过去，你的座位在那边。”
在老师的介绍声中，她背着书包，迎着同学们种种诧异或者探究的目光，用一种漠然的神色，径直走到那个属于她的座位上。
“你好，我是你的新同桌，我叫徐嘉宁，你以后可以叫我Vincent。希望我们能够互相帮助，成为好同学。”那个模样十分文静清秀的男生朝她伸出手来，自我介绍着，脸上始终挂着亲切和善的微笑，温柔得就像初春第一缕明媚的曙光。
由于提早上学的关系，年仅九岁的冷汐昀是全班年纪最小的一个学生。然而，她乌澄静明的双眸里却仿佛透着某种不符合这个年纪的孩子的冷漠与阴鸷，犹如一头误入人群的幼狼。
她并没有回答新同桌的话，只是一言不发地放下自己的书包，随即抬首眺望讲台，开始认真听老师讲课。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七 遣怀翻自忆从头
这个尘世之于我而言，是一片永远看不见尽头的、灰茫茫的荒野。而他，便是我这十八载无涯的人生长路上唯一一点温暖，这苍莽浮世间唯一一抹光——一抹永远只属于我的光……
**************
“阿Rain！”轻快的脚步声中，有人从身后轻轻拍了拍她的书包。
她有些厌烦地皱起了眉，已然猜到了来人。
她没有回过头去，就听那个男生的声音在她耳边轻声问：“做了一个月的同桌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家究竟在哪里呢？
她十分不喜欢这个男生动不动就随意地拍她的书包——那种举动过于亲密，让她感到十分困扰。
——这个只有九岁的女孩，从小到大，从来没有过一个朋友。
她不喜欢这种亲昵的举动，也不需要有人关心她。
“阿Rain，快要到毕业考试了，老师让同桌之间每个周末要去对方家里，互相补习功课。”那个男生又随手拍了一下她的书包，追上她飞快离去的脚步，笑着跟她打招呼。
冷汐昀已经习惯他这个动作了，并没有什么表示，只是咬紧了下唇，沉默不语。
“阿Rain，做了这么久的同桌了，我都还不知道你的家究竟在哪儿呢。”男生侧过脸凝视着她，轻声嘟囔了一句。
冷汐昀飞快地转过头，警惕地看了他一眼。
“怎么了？”察觉到她充满戒备的目光，男生不禁略微感到几分郁闷。
就见冷汐昀又向前疾走了几步后，突然毫无预兆地顿住脚步，却没有回过头来，只是淡淡回答道：“我没有家。”
“啊？”男生蓦地瞪大了眼，随即感到不可思议，“没有家，怎么可能？”
“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冷汐昀冷冷地说。
“那……”仿佛被她的气势所摄，男生吞吐了一下，“那你平日都住在哪里呢？”
“你真的要去么？”冷汐昀转过头来，有些讥诮地瞟了他一眼。这次不待他回答，便漫不经心地一笑，唇角轻扬，淡淡说出两个字——
“夜场。”
男生瞬间惊住。
“你敢去吗？”冷汐昀唇边讥诮更甚，眉间含一丝挑衅的笑，深深看了他一眼。
然而，只是短短片刻的迟疑之后，男生便随即坚定地咬牙回答，抬眸看着她：“敢！堂堂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不敢的？
“你都能去，我为什么不能？”
怀着某种奇特的好奇与忐忑，徐嘉宁就这样被冷汐昀一路牵着手，径直来到了那座名为“bonbon”的酒吧。
“呦，小Rain又来啦？”迎面贯入耳中的，是一个金发男子不怀好意的声音。说话之中，那个金毛随意瞟了一眼站在她身旁的这个男生。
徐嘉宁那时候才只有十二岁，还是初次来到这种地方。
摇曳的光影中，那个金毛盯着他的脸看了一刻，口中发出不怀好意的笑声：“呦，还带来了一个小帅哥嘛。”
“小Rain，你勾搭男人的本事不逊于你妈呀！哈哈！才这么小就学会勾搭男人了，不错，有前途，有前途……”那金毛粗鲁的笑语声在头顶宛如炸锅般轰然响起，边说边抚摸着冷汐昀的头。
徐嘉宁脸色微微一红，不禁有些退缩。谁料冷汐昀却是立即露出了一个不符合她这个年纪的女生的镇定笑容来，默然握紧了徐嘉宁的手。
也不见她伸手拂开头顶那只脏手，只是轻轻抬起目光，瞟住那个金毛男人，婉然一笑：“好呀，我这就去将你这句话告诉飞哥，让他问问我妈，究竟是勾搭了你哪个部位了……我想以飞哥的脾气，他一定会把你摸过他女人的地方，一块一块全切下来——”
徐嘉宁怔怔看着身旁这个女孩——她那难得流露出的温婉笑靥里却仿佛含着扎人的刺，犹如一朵美丽而带刺的玫瑰，妖冶中含着某种剧毒。
她说话之间，目光轻瞟向那个男人的手臂，又从他手臂上一寸寸向下……最后停留在他裤子的拉链上。
那男人脸色一窘，当即跳开两步，仿佛生怕再继续站在那里，就会被那她含毒的目光腐蚀一般地逃开。临去还不忘开口怒骂了一声：“臭丫头，和你妈一样下贱……”
然而，他的声音却已显得低弱而无力，最终消失在周围喧杂的人声中。
“为什么盯着我看？”冷汐昀收回目光，在昏昧的光线中凝视着对面的少年，微微笑问。
——经过将近一年时间的相处，他们已彼此熟稔了许多。而这个女孩乖戾阴鸷的性格，也在与这个少年的漫长相处之中，不经意地发生了微妙的改变。
然而在那个时候，冷汐昀还并没有察觉到这一点。
就见徐嘉宁有些神秘地看了她一眼，随即又将目光转向这光色靡艳的酒吧，顿了一顿，方轻轻笑了一下：“我一直觉得你是一个很特别、有着很多故事的女孩子……所以，一直对你感到很好奇。”
“那现在呢？”冷汐昀随口问。
“现在……”徐嘉宁故意停顿了一下，随即收回视线，将目光移向冷汐昀，凝视着她的双眼，“还是一样……冷汐昀同学本身就是一个‘谜’，身上永远有着发掘不完的精彩与神秘。”
“呵……”冷汐昀斜乜了他一眼，微微冷笑了一下，“我看徐嘉宁同学是文艺片看得太多了吧。说话跟唱戏词儿似的。”
徐嘉宁淡然一笑，却没有答话。
——是的，其实他们彼此内心都早已清楚，他们本来就是与众不同的孩子。比一般的同龄孩子都要早熟。他们的自制力、吸收知识的能力与记忆，都要强于周围的同龄孩子。
然而，超于常人的心智也致使他们在一群单纯无知的同龄孩子之间，显得那样的格格不入——从很小很小时候起，他们内心便对“寂寞”这个词，有了敏锐而深触的理解与共鸣。
而在这将近一年时间以来的相处之中，这两个早熟的孩子，仿佛能感应到对方那颗寂寞孤单的心，而相互之间产生了某种吸引与牵绊。
“你要去哪里？”眼见冷汐昀又再度撇开他，独自转身而去，徐嘉宁不禁有些诧异地脱口低呼了一声，下意识地跟了上来。
“我心情不好，想喝酒。”便见冷汐昀猝不及防地回过头来，二人额心差点相撞在一起。
徐嘉宁微微垂下脸，黯淡的灯色掩饰了他颊边一抹浅浅的红晕。
就见冷汐昀薄薄的唇边缓缓泛起一个略含挖讽的笑意：“莫非徐嘉宁班长也要跟我这个不良学生一起喝酒不成？”
徐嘉宁咬了咬牙，像是打定了一个什么主意一般，决然答道：“喝就喝！为什么你都喝得，我就喝不得！”
“好啊，那就过来呀！”就见冷汐昀忍住唇畔那一丝隐秘的笑意，轻轻牵起他的手，拉他朝前走去。
二人坐到吧台前，就听冷汐昀对站在吧台前的调酒师开口吩咐道：“开一瓶Dimple添宝15年的Whisky。”
“大、小、姐——”那调酒师闻听此言，立即撂下吧台边等待的一群客人，飞快地转过头来，瞟了她身旁的徐嘉宁一眼，蓦地有些哭笑不得，“这位似乎是位良家少男耶……大小姐，你不要拐骗未成年人……”
“Maryy——！”冷汐昀看着对面那个面相阴柔的调酒师，微微扭动了一下脖子，随即嫣然一笑，“若是我没有记错的话，你的大小姐我，似乎也是未成年人吧？”
那个叫Maryy的调酒师面色窘了窘，顿时答不出话来。
就见冷汐昀唇角那丝若有若无的浅笑渐渐蜕变为一抹冷嘲：“那么，你卖酒给我这个未成年人，若是让警官先生知道了……”
“什么？”Maryy脱口低呼，下意识地，又转过头去，轻轻瞟了徐嘉宁一眼。
就见冷汐昀拍了拍徐嘉宁的肩膀，柔声介绍道：“这位小哥哥的Daddy呢，就是西九龙重案组里大名鼎鼎的徐总督察了……Vincent——”冷汐昀突然又转过头看向徐嘉宁，故意提高了声量，“你说，你现在要不要在他们这里借打一个电话，问问你那位督察Daddy，批不批准他这个未成年的儿子喝酒呢？”
“别、别……”还不等徐嘉宁回答，那位调酒师便顿时无计可施地长长叹出一口气，当即转身向身后的学徒递去一个眼色，吩咐那学徒递酒过来。“哎，大小姐，我可真是怕了你了！”
冷汐昀却是轻轻一笑，不置可否。随即与徐嘉宁相互对视了一眼，就见徐嘉宁唇边含着一丝莫可奈何的笑容看着她，微微摇了摇头。
酒过三杯后，徐嘉宁便似乎有些头晕目眩，仿佛连坐也已经坐不稳了。
“还要继续跟我拼酒么？”冷汐昀依旧是挑衅地看着他，扬眉问道。
仿佛是不愿在她面前输了气势一般，徐嘉宁当即挺了挺胸脯，振声道：“我堂堂男子汉大丈夫，岂会输给你？”
“好！”冷汐昀轻轻打了一个响指，随即回头吩咐一旁的调酒师，“再给我们调十杯Hot Whisky Toddy！”
“……”
“阿Rain……”含混不清的声音在耳旁轻轻念唤着她的名字。
“阿Rain……”见她没有回答，那个声音又再度唤了一遍。
“怎么了？”冷汐昀含笑瞅着他。
“你的眼睛……怎么变成四个了……还有、还有你的头，怎么变成两个了？”徐嘉宁目中神光迷离，摇头晃脑地看着她。
冷汐昀强忍住笑，扬了扬手里的酒杯：“还要继续吗？”
“喝就喝……我堂堂男子汉大丈夫，岂会输给你……”便见徐嘉宁的脑袋又晃了几下，随手握起吧台上的酒杯。然而，方移至唇边，便仿佛终于支持不住似的，头一歪，便倒在了吧台上。
“Vincent？”冷汐昀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在他耳边试探般地又唤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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