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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雪-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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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女此刻相互对峙着，却是谁都没有稍动一下。
显然，这个女贼是个轻功绝顶的高手，否则傅涵霜也绝不可能在外面守备森严的琼剑阁内看到她。
可是看这女贼此刻的神态，却是十足十的安然、淡定，她不但不逃，还敢负着两手站在万刃堂的大门前，就站在傅涵霜的对面。直到从楼中各处聚集而来的下人们手里的火把和风灯都已全照到了她的脸上，她还是十分闲散淡定地站在那里，仿佛正等待着什么人的出现。
很快，便有人从身后缚起了她的双手，随即又上来几人，将刀剑架在她的脖子上，然而这个女贼却仍旧是一派淡定、安然地仰着脸站在那里。
现在这个做贼的，气势竟是把那个捉贼的都压了下去。
所以当琼阙闻声赶到之时，看到二女正僵持在那里，均用眼睛死死咬住对方，仿佛在用眼神进行一场兵不见血刃的无声决斗，不禁诧异地问了一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傅涵霜没有回答他，目光仍是一瞬不瞬地瞪着对面那个女贼，仿佛不用眼神咬住她，她就成了一个正气凛然的侠女，而自己反倒成了一个冤枉他人的泼妇一般。
琼阙等了片刻后，仍未见傅涵霜回答，心中不觉有些气闷，于是又径自走到那个女贼身前，淡淡问她：“你是什么人？”
那个黑衣女贼依旧用目光死死盯咬住傅涵霜，闻言脆生生地反问道：“你没有看见本姑娘穿着夜行衣？”
这个女贼不知道究竟是何来头，在这位名扬京师的琼剑楼楼主面前，竟还敢如此嚣张。
然而正是因为嚣张，这位琼剑楼楼主反倒更加不敢怠慢了，当即挥手制止了身侧的下人欲待冲出口的怒骂，放柔了声音，答道：“看到了。”
便听那女贼冷笑道：“在这个时候，穿着夜行衣来这种地方，倘若不是贼，难道还当本姑娘还是劫富济贫的女侠不成？”
这次不待琼阙再审问下去，傅涵霜已没耐性跟她在此继续纠缠下去，立即踏前两步，恶狠狠地掳起自己的衣袖，指着她骂道：“我看你这小妖女是……”
“云少夫人，请先莫动怒。”琼阙见二人话不投机，立即抢身挡在二人中间，抬手制止了傅涵霜的动作。声音仍旧是一派祥和，只是那客客气气的语调，在此刻听来，已明显带了几分讥诮意味：“那么，请问姑娘可否当众解释一下，你来这里是为了……”
然而，还不等琼阙将话问完，就见那女贼已不耐烦地朝他抛去一个白眼，没好气地答道：“本姑娘既然是贼，来这里当然是来偷东西的。被你们抓住，算是本姑娘今次运气不济，要杀要刮，悉听尊便！”
“哈，你这个女贼！我看不让你长点教训，你是不知道悔改……”傅涵霜一声清叱未落，便又作势待要动手，琼阙眼疾手快，连忙挥手将她截住。
就见琼阙朝身后扬了扬手，登时便有下人手执风灯，越众而前。
灯光聚集之处，众人此刻才终于看清了这个女贼的容貌——
那位被称为“女贼”的少女竟生着一张清丽无邪、犹如冰雪般洁净的容颜；肌肤宛若冰清玉脂，竟似不食人间烟火；一双晶眸纯澈清涵，眸波婉转间，隐约泛动着某种妖异的紫光，看久一眼，便仿佛要将人的魂也勾了去。
可是，这位少女的美，却并非妖艳蚀骨的美，清媚柔丽之中，更别透着几分空灵的仙气。
汇聚而来的火光晃亮了那片漆黑的夜幕，将她的脸清晰映现在众人眼前，仿佛一个凄幻绝丽的迷梦。
琼剑楼的下人们此刻已尽皆屏息静气，仿佛生怕呼吸声稍大一些，便会惊破了眼前这个美丽的梦境；连琼阙与琼珏一时间都忘记了呼吸，心神迷荡，魂都不知落去了何处……
傅涵霜怔怔看着火光下那个少女灵致婉转的笑靥，眼中亦不禁流露出倾羡之色，连方才的火气都消褪去大半。
封无痕此刻才踱着步子，徐徐走了过来。耳听片刻前还喧哗吵闹的万刃堂门口突然间便静谧得仿佛连空气都已凝滞，封无痕不禁有些好奇地振声问道：“请问贼人在哪里？”
话音落时，封无痕的头已跟着从人群外围探了进来。
听见封无痕的声音，傅涵霜最先缓回了神。立即收回目光，手指那黑衣女贼，闷闷哼了一声：“就是这个小丫头。”称呼已经从“小妖女”变为了“小丫头”，语气也缓和了几分。
“小师父！”便在余人尽皆神思荡漾之际，突听那少女脆生生地唤了封无痕一声，嗓音清润恬美，同方才那刻意板出的生冷声音判若两人。
这下，原本目光一齐聚注在她身上的人，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蓦地挣脱了那些挟制住自己的琼剑楼下人，旁若无人一般朝着封无痕快步奔去。而那几个下人被她纤纤玉手一推，手腕顿时一阵酥软，仿佛竟连握刀的力气都已失去。
傅涵霜就见这小女贼竟然毫不知避讳地轻轻挽住了封无痕的一条胳膊，笑语嫣然：“小师父，五年未见，人家可真是想死你啦！”
“封少侠，这位是……？”本就对封无痕殊无半点好感的琼阙见到这一幕，不觉微微皱起了眉，连语气里也透出了几分酸意。
“灵纱？”封无痕却是毫不理会周旁众人各种复杂的眼色，只望着这黑衣女贼，轻轻怔了一下，方失声问，“你几时来京里的？”
“师父啊，都五年不见了，你说出这样的话来，是不想看到灵纱吗？”就见那个被他叫作灵纱的“女贼”在众人睽睽目光注视之下，亲昵地挽了封无痕的胳膊，咬唇浅嗔道。
封无痕此刻正抬头望着前面方刚闻声赶至的方梦昭，闻言耸了耸肩，漫不经心地赔笑道：“哪有？我的好徒儿千里迢迢跋山涉水风尘仆仆日夜兼程风餐露宿赶来看望我这副老骨头，我老人家开心还来不及呢……”
“真的，师父真有想念灵纱？”就见灵纱一双紫色妙目中微微皱起一缕春水般清浅的笑意，盈盈望住他。
封无痕连忙点了点头，仿佛是在急切地确定，又像是在急着敷衍。目光却是望向对面的方梦昭，又斜觑了一眼一旁的傅涵霜，满脸无计可施状，那眼神仿佛是在说：一个玉麒麟案，来了个云少夫人就已经够令他头大了，如今又多出了这位活宝，看来他们今回可有得苦头吃了。
就听灵纱一撇嘴角，轻轻哼了一声：“方才明明看你都差点认不出人家来了，还敢说想人家。”
那边厢两“师徒”还在喋喋不休地叙旧，这边厢傅涵霜终于强自按捺住心底的火气，撇了撇嘴皮，不再理会这两个人。
琼阙也不知是不愿再看这二人在他面前叙旧，还是终于想起了自己的初衷，当即掩嘴轻轻咳嗽一声，随即淡淡问：“这位姑娘，你既然已经承认了自己是贼，那么现在可不可以告诉我，你到这万刃堂来，究竟是为了偷什么？”
“本姑娘听说，你们这万刃堂底下有间暗室，里面藏得有宝藏。”就听灵纱理直气壮理所当然地挑眉回答，言毕还不忘轻轻瞪了傅涵霜一眼，低声嘟囔了一句，“怎料本姑娘聪明一世，此番竟会栽在这个冒冒失失的蠢女人手里……”
“你说谁是蠢女人！”傅涵霜这回像是真的动火了，又掳起了刚放下去的衣袖，越前一步，做出一个欲要举手打人的姿势。
然而，傅涵霜打人的手刚刚挥出去一半儿，方梦昭眼明手快，已立即及时闪身挡阻在了二女之间。
那边厢灵纱也默契般地躲到了封无痕身后，与傅涵霜大眼瞪着小眼，又朝她扮了个鬼脸，讥诮道：“我又没说蠢女人是你，你自己那么着急往身上揽做什么？”
“哈，你还敢说……”
“好啦好啦。”封无痕觉得自己的耳朵都快要被这两个女人吵炸了，就听他轻轻叹了口气，随即一手负在身后，一手轻轻提起灵纱的衣领，像牵人偶一样地牵着她，来至琼阙身前，丝毫不理会她的挣扎与反抗。
只见封无痕轩眉一扬，同琼阙地殷勤笑道：“琼总管，封某这便将我这位不成器的徒弟交给你处置了……”
“师父！”就见灵纱面色一变，立即可怜兮兮地扯紧了封无痕的袖角。
然而封无痕却丝毫不为所动，只与方梦昭对视一眼，二人均皆微微一笑。
那边厢傅涵霜看着灵纱此刻一脸颓丧的无辜模样，也忍不住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
然而，琼阙眼见事态发展至此，反而收敛了几分怒气，一双墨豆般的小眼睛贪婪地盯了灵纱那张天仙般的俏脸望着，那目光仿佛从未像此刻这般亮过：“这位……美貌的姑娘，当真是封兄的徒弟？”
就见封无痕一脸郑重一本正经地点头答道：“千真万确。不过琼楼主大可不必顾虑封某。所谓天子犯法，尚与庶民同罪，况是吾辈区区草民？封某今趟来琼剑楼，只为做客，既然封某这位不肖的徒儿在楼主这里犯了事，那么琼楼主认为应当如何处置她，封某绝不敢置椽半句。”
只见琼阙那双色眯眯的小眼睛仍然一眨不眨地盯在灵纱脸上，根本移不开视线。傅涵霜见此情状，不禁微微蹙了一下眉。这个时候，她心里反倒有些为这个女贼抱打不平了。她干瞪了封无痕一眼，却见后者仍旧只是事不关己一般，一脸没心没肺的笑容，竟仿佛分毫不将这个徒儿的死活安危放在心上一般，心中不禁有气。
便在她方待再度开口之际，却见一旁一直未曾出声的方梦昭突然清了清喉咙，用他那腔在衙门一贯的严肃口吻，沉容问道：“这位姑娘，方某很佩服你的轻功与斗胆独闯琼剑楼的勇气。但是，方某现在要很不幸地告诉你，明尊教的圣物玉麒麟，此刻并不在我们这里。”
“玉麒麟？什么玉麒麟？”就见灵纱蓦然瞪大了眼，一双珠眸无辜地闪了闪。
看她的神色，倒似乎真的毫不知情。方梦昭不禁有些疑惑地侧首望向封无痕，目光中含着一丝问询与探究。而后者却什么也没有多说，甚至连个眼色也没回给他，只是负手仰望空际夜色，目光中有短暂的失神。
方梦昭随即又将目光移向琼阙，就见琼阙此刻才终于缓回了神来，深吸一口气后，肃容问道：“那么，你又是为何会潜进万刃堂里来？来偷兵器的吗？”
“兵器？即便你们万刃堂里真的收藏了旷绝今世的神兵利器，本姑娘就算偷得来，也没力气抱走啊。本姑娘今趟来这里，不过是因为听人说起，你们琼剑楼的万刃堂底下有间密室，所以想入来一探究竟，看看里面究竟收藏了什么稀世珍宝。”就见灵纱秀颔微扬，理所当然地回答道。看她那副样子，就仿佛是在说：这万刃堂里面的秘密，早已是一件人众皆知的事情。
“这事究竟是谁告诉你的？！”此言仿佛触犯了什么不可触碰的禁忌，就见琼阙的神色陡地一厉，满脸的横肉随着他不住抽动的嘴角，在明灭的火光下抽搐着，看去委实说不出的扭曲可怖。
“我、偏、不、说。”灵纱毫不客气地朝他翻去一个白眼，然而余光瞟见这位方才还对自己温言善语的男人霎时间换了这样一副像是要吃人的脸色——这可才是真正的老虎，比方才那只虚有其表的母老虎厉害得多了。灵纱不禁有些后怕地缩了缩身子，向封无痕身旁靠去。
终于，仿佛在他的目光下感到了几分冷意，就见灵纱红唇轻轻咬了咬，闷闷地答道：“好了，我说啦，我说啦……现在呀，不光是本姑娘，整个京城干我们这行的，应该全都知道这事儿了。”
她此言才落，所有人面色俱皆一变。
片刻的僵持之后，只见方梦昭蓦然蹙紧了眉宇，转首望向琼阙。饶是琼阙这样的一方霸主，当此情形之下，面色也早已因为惊怒而铁青得怕人，仿佛正在失神地想着什么，一时间怔怔无语。
方梦昭与封无痕相互对望了一眼后，便听他微微沉吟道：“眼下我们还摸不透那个贼人的真正计划究竟是什么。今日夜了，我看大家不妨先回房歇息去，明早我们再同九王爷一起商讨今后的对策。”
琼阙略略犹豫了一刻后，终于阴沉着脸，缓缓点了一下头。
封无痕也轻轻叹了口气，随即再度拎起了灵纱的衣领，纵声问道：“那么封某这位不肖的徒弟，琼楼主是打算——”
“啊……”琼阙在封无痕的话音里回过神来，抬头看到灵纱那泪光莹然、我见犹怜的俏模样，那双灰暗的眼睛刹那间又仿佛被看不见的火种点亮。只听他立刻用一种仿佛大人不计小人过一般的语气，摇头轻叹道，“既然这位姑娘并非那个大贼人，那么……那么琼某今次便看在封少侠的面上，怜惜她年幼无知、为奸人唆使迷惑，姑且就先放过她，只要封兄往后肯悉心督教……”他的声音越说越小，那一双豆眼也越来越亮……
“啊，既然琼楼主如此大量——”众人只见封无痕脚步不见分毫移动，便在他们一个眨眼之间，封无痕已挟了灵纱，身形倏地退移至十丈之外，朝众人远远地抱拳言谢道：“那么封某这厢便先谢过琼楼主的好意，带我这位不肖徒儿回去——好生管教了。”一语罢，不待众人回话，二人便已在夜色中闪得没了影。
片刻后，但听由封无痕的厢房那边传来“砰”的一声，重重的关门声响。
便在众人均皆相顾愕然、鸦雀无声之际，却听傅涵霜突然重重哼了一声，声音里仿佛犹自带了几分浓烈呛人的火药味：“戏都闹完了，贼人也都走了，现在谁还站在这里，倒真是像个贼了！”
琼阙似乎也有些意兴索然，闻言当即挥了挥手，领着手下掉头而去。
直到琼剑楼里的众人均已悉数散去后，方梦昭仍径自杵在那儿，迟迟未曾离去。
及至傅涵霜冷冷朝他瞪了过来，方见他笑吟吟地问道：“可是云少夫人，为什么在下觉得你好像在生气？”
傅涵霜脸色立即微微一红，随即又蓦地白了下去。便见她轻轻抿了抿唇角，板着脸冷冷道：“我以前说那个叫封无痕的家伙像个混蛋，那是我的误解！”
“呃？”方梦昭长眉一挑。
“他不是像个混蛋，他根本就是个不折不扣名副其实猪狗不如的大混蛋！”傅涵霜闷闷丢下这句粗话后，便甩了甩衣袖，大摇大摆地向着自己厢房快步而去。
方梦昭淡然目送傅涵霜的背影远去，随即又看了看远处封无痕那间依稀亮起灯烛的厢房，雪亮的眼睛里隐约散开一丝温暖的笑容。
他抬首望了望头顶灰黑的夜色，只觉夜风仿佛更加寒凉了，不由抬手捂住嘴，朝里呵出一口雾气。然后用力搓着双掌，望着天空叹息道：“这天，是越发寒冷了啊……” 。 想看书来
六 此情待共谁人晓
从第一眼见到那个叫作柳千寒的男人之刻，我便知道，他不会是我的Vincent……哪怕，他们长着同一张脸孔……
可是我仍是控制不住，在此后的无数个狭路相逢的瞬间，会为这个男人心痛……没有人知道，那个我再也回不去的一千年后的某个黄昏，在那片枯死的胡杨林下的黄土地上，存埋了我此生最后一滴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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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汐昀觉得自己仿佛正在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里挣扎着，身体不断地下坠、下坠——有一种宛如撕裂般的剧痛，仿佛自遥远世界的另一个意识中传递来，垂直贯穿了她的身体，向着一个漠不可知的彼端一直延伸下去，仿佛要将她推入虚空中那个深不见底的黑色漩涡中去。
她看到有鲜血从自己身体里如泉般狂涌而出，整个灵魂仿佛正在四分五裂……
然而突然间，就觉一道柔和的力量承托住了她向下坠去的身体，轻柔地将她包裹住。那种失重的感觉蓦地消失了，她仿佛正身陷在一块巨大的海绵之中，那种感觉是那样的舒服……灵魂仿佛正一点点回归于身体，甚至连同那些可怖的伤口，也在一种看不见的力量之下一分分愈合，撕裂般的痛楚渐渐消失。
而她的意识，也在这种柔和的力量中渐渐复苏。
依稀间，有一种奇特而莫名熟悉的感觉，电光一般袭中了她的心。
那种奇特的熟悉感仿佛是自她出生起就伴随而来的——
她迫不及待地睁开眼，没有去注意此刻身旁的环境，视线只是凝顿在对面之人的脸上，忽地脱口惊呼出声：“Vincent？！”
然而，便在她一声低呼冲出口边之际，就见对面男子轩挺的眉宇微微皱了一下，蓦一张口，一口鲜血立即飚溅在她绯红的衣衫上。
对面那个青衣男子生着一张与她的Vincent一模一样的面容，然而此际，他的脸色却是苍白得可怕，有细密的汗水沿着他额际点滴滑落。
那一霎间，仿佛有一阵惊电骤然击中了她的脊髓，冷汐昀惊呆在那里，怔怔地说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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