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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网-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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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钱不多,仅有1600镑。他必须最大限度地节约开支。10年之内,他不能指望挣到一个钱。绘画史上,一无所获的艺术家比比皆是。他必须听任自己贫穷下去;假如他画出一幅不朽之作那还值得,可是他极害怕,自己充其量只能当个二流的画家。为了这,难道也值得牺牲一个人的青春、生活的乐趣和生存的种种机会吗?他很熟悉侨居巴黎的许多外国画家的生活,知道他们所过的生活是偏狭和粗俗的。他知道有些画家为了追名逐利而挣扎了20多年,最后总是一事无成,一个个穷困潦倒,沦为酒鬼。范妮的自杀唤起了他的回忆。菲利普听人说过这个或那个画家为了摆脱绝望而自杀的种种可怕的情况。他记住老师对可怜的范妮的挖苦式的忠告:假如她听他的忠告而放弃那毫无希望的努力,她就不至落到那种结局。
菲利普完成了米格尔·阿胡里亚的肖像并决定送巴黎美术展览会。弗兰纳根打算送两幅去。菲利普认为自己可以画得像弗兰纳根一样好。他在这幅画上花了那么大的工夫,不由得认为它肯定有些价值的。诚然,他审察这幅画时觉得有些毛病,虽然一时还说不出来。可是,他一丢开它,就又来劲了,也不觉得不满意了。他将它送去展览会,可是落取了。他不太放在心上,因为他已事先努力说服自己,入选的机会极少。过了几天,弗兰纳根冲进来告诉劳森和菲利普,他的一幅画被采纳了,菲利普向他表示祝贺,脸上毫无表情。弗兰纳根只顾为自己庆贺,一点儿也没有注意到菲利普的声调里情不自禁地流露出的讽刺口吻。才思敏捷的劳森发觉他话中有话,好奇地望着菲利普。劳森自己送去的画入选没问题,他一两天前就知道的,因此,对菲利普的态度有点不满。可是那个美国人一走,菲利普突然的发问,使劳森大为吃惊。
“假如你处在我的地位,你会洗手不干吗?”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不晓得当一名二流的画家是否值得。你看,干其他行业,例如你是一个医生,或者你是个商人,若你能力平庸,那问题不太大。你照样谋生,打发日子。可是光画出二流的作品有什么用呢?”
劳森喜欢菲利普,一想到菲利普因为画被落选而气馁时,便竭力安慰他:众所周知,许多被展览会退回的作品,后来成了名作。菲利普首次投稿送展,遭拒绝是意料中的事。弗兰纳根的成功是解释得通的,他的画是华而不实的肤浅之作,这正是没精打采的评奖团常常会赏识的。菲利普不耐烦了。真丢脸,劳森竟会认为他是遭受这点挫折而烦恼,而没有意识到,他的气馁是由于对自己的能力产生由来已久的怀疑。
近来,克拉顿有点疏远同在格鲁维尔饭店用餐的朋友,过着离群索居的日子。弗兰纳根说克拉顿爱上了一个姑娘。可是,克拉顿严厉的神色看不出他在谈恋爱的样子。菲利普认为他回避朋友,很可能是为了反思一下自己脑子里的新思想。那天晚上,其他人离开了饭馆看戏去了,只剩下菲利普一个人闲坐着。这时,克拉顿走进来,点了晚餐。他们开始聊起来,菲利普发现他比平时健谈也不像平常那么挖苦人。菲利普决定,趁他今天心境好,顺水推舟,向他求教。
“我说呀,我希望你能来看看我的画,”他说,“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不,我不干。”
“为什么不呢?”菲利普红着脸问。
他们都是互相请求对方看画的,准也没有想到会被拒绝。克拉顿耸了耸肩膀。
“人们嘴上要求你批评,可是他们要的实际上是赞扬。况且,批评有什么用处呢?你的画好或者坏有何关系呢?”
“这对我有关系。”
“不。人之所以作画,是因为他非画不可。它也是人体的一种功能,就像其他的功能一样,不过只有少数人有这种功能。一个人作画只是为了他自己,否则,他就会去自杀。试想一想吧,天知道你费了多长的时间,在画布上画了一些东西,把心血都倾注上去了,可结果呢?十之八九要被展览会退回来,即便被选上了,人们走过去也不过看上10多秒钟;假如你运气好,某个无知的傻瓜买下了它,挂在他家的墙上,那他也很少去看它,犹如他很少去看他的餐桌一样。批评与艺术家毫无关系。批评是客观的评价,但是客观与艺术家没有关系。”
克拉顿用双手捂住了眼睛,集中地思考他想说的话。
“艺术家从所见的事物中获得特殊的感受,他非表现它不可。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只知道用线条和颜色来表达自己的感受。这犹如音乐家一样。音乐家看上一两行文字,某些音符的组合就浮现在他的脑海里,他也不知道这样那样的词儿为什么会使他想起这样那样的音符。此外,我还要告诉你为什么批评没有意义的另一个原因:一位伟大的画家总是强迫世人像他那样观察自然,可是下一代另一位画家又用另一种方法来观察世界,而公众不是以他本人而是以他的前辈的眼光来判断他的作品。所以,巴比逊派①教我们的前辈用某种方法来观察树木。后来又出了个莫奈,他用不同的方法画树,于是,人们便说:树不是那个样子。他们从来没有想到,树的样子取决于画家如何观察它们。我们作画是由里及表的——假如我们能迫使世人接受我们的眼光,那么人们就称我们是伟大的画家;假如不能这样,他们就蔑视我们。可是我们无所谓,我们并不看重什么伟大和渺小。我们的作品以后的遭遇如何,那是无关紧要的。我们作画的时候,已经从中得到了所能得到的一切了。”
①巴比逊派:19世纪中叶的法国画派,专描写乡村生活、风景等。
谈话暂时中断,克拉顿狼吞虎咽地将面前的食物一扫而光,菲利普抽一支廉价雪茄,仔细地打量着他。他那颗凹凸不平的脑袋,像是雕刻家用一块凿子雕刻难以加工的顽石而成,再加上那又粗又硬的黑发,那只大鼻子,那粗大的颚骨,表明他刚劲有力。可是菲利普怀疑,也许在这副假面具之下,掩盖着特别虚弱的本质。克拉顿拒绝让别人看他的作品,可能纯属虚荣心;他经不起别人的批评,更不愿意遭到展览会的拒绝。他希望别人承认他是个画家,但他不冒险把自己的作品拿出来和别人较量。一比较,便担心自愧不如,在菲利普认识克拉顿的18个月里,克拉顿已经变得越发严厉和刻薄了。虽然他不愿意公开出来和伙伴们竞争,但是,对于同伴轻易取得的成功,他感到气忿。他对劳森无法容忍了,他们俩也不再像菲利普刚认识他们时那么友好相处了。
“劳森很行,”他轻蔑地说,“他将回到英国去,当一名时髦的肖像画家,每年挣10000镑,并在40岁以前就成为皇家艺术院准会员,专门为贵族绅士们画肖像。”
菲利普也展望着将来,他依稀看到20年后的克拉顿刻薄、孤独、粗暴、默默无闻;他将老死在巴黎,因为巴黎的生活已渗入了他的骨髓,粗声粗气地主持着一个艺术家社团。他跟自己,也跟世人过意不去。由于他越来越狂热地追求无法达到的尽善尽美,他的作品很少,最后也许在酗酒中沉沦。近来,菲利普的脑际里老是想着这样一个问题,既然人只有一次生命,因此,成功对于一生来说是至关重要的。然而,他并不认为光是取得金钱、名望方面的成功。究竟成功指的是什么,他自己也还不太清楚,也许是丰富的经验和充分发挥自己的才能吧。无论如何,克拉顿打算过的一生,显然是失败的,除非他今后能画出不朽的杰作。他回想起克朗肖关于波斯地毯所作的古怪的比喻;他常想起它;但是具有农牧神似的幽默感的克朗肖拒绝把意思讲清楚,克朗肖再三他说,除非自己找到答案,不然就没有意思。菲利普在是否继续自己的艺术生涯的问题上的举棋不定,正是渴望自己的一生获得成功的缘故。这时,克拉顿又说话了。
“我告诉你我在布列坦尼遇到的那个家伙,你还记得吧?几天前我在这儿又见到他了。他正要动身到塔希堤①去。他穷困潦倒,身无分文,他原是个事业家,我想你们英语称做股票经纪人。他有妻子、家庭,收入也很可观。为了当画家他把这一切都抛弃了。
①塔希堤:南太平洋中的一岛屿(法属)。
他一走了之,在布列坦尼安顿下来,开始他的艺术生涯,他身无分文,就差没饿死。”
“他妻子和家庭呢?”菲利普问。
“哦,他丢下他们,任他们挨饿。”
“这未免太下作了。”
“唉,老朋友,假如你想当正人君子,就不能当画家,二者毫不相干。你听说过有人为了赡养老母而画一些粗制滥造的玩意去骗取钱财吧?——是的,这说明他们是孝子,可是坏作品是不能原谅的。他们只能算是商人。艺术家会让自己的母亲进济贫院的。我认识这里的一位作家,他告诉我,他妻子分娩时去世,他非常爱她,因此,悲伤得几乎发疯。可是当他坐在床头,看着她死去时,他发现自己心里正暗暗地记下她的音容笑貌,以及自己的感受。颇有绅士风度,是吧?”
“你朋友是位有造诣的画家吗?”菲利普问。
“不,还谈不上,他画得就像皮沙罗①一样,他还没意识到自己的才能。可是他有色感和美感。但问题不在于此,他有的是感受。他对待老婆孩子像个十足的无赖。他的行为始终像个十足的无赖。他对待帮助过他的人(有时他全靠朋友们的好意接济,才免受饥饿)态度恶劣,简直像个畜生。可是他恰恰是一位伟大的艺术家。”
①皮沙罗(1830—1903):法国印象派画家。
菲利普细细地想过,那个人为了用颜料在画布上表达世界给予他的情感,竟心甘情愿地牺牲一切:舒适、家庭、金钱、爱情、荣誉、责任。这是很了不起的,可是菲利普没有这种勇气。
想到克朗肖,菲利普才记起已有一周左右没见到他了。因此,克拉顿一走,他便逛到一定可以找到这位作家的咖啡馆去。刚到巴黎的头几个月里,菲利普把克朗肖所说的话一概作为自己的生活准则。但菲利普现在已有了实用的观点。他对克朗肖那毫无实际行动的空头理论开始不耐烦了,克朗肖那一扎薄薄的诗稿似乎并不是他一生悲惨生活的丰硕成果。菲利普出身于中产阶级,他无法把这一阶级的本能从自己的秉性中摒除。克朗肖一贫如洗,为了糊口,他充当雇佣文人的角色。他往来于邋遢的小阁楼和咖啡馆的餐桌之间,这种单调的生活与他的威望极不相称。克朗肖很精明,他知道这个年轻人对他不以为然,便以讽刺的口吻来抨击菲利普的市侩作风。他的讽刺有时是开玩笑的,但常常是非常尖锐的。
“你是个商人,”他对菲利普说,“你妄图将人生投资于统一公债里,这样可以稳稳当当地拿到3%的年息。我是个败家子,我把老本都花光了。我将在最后一口气花完最后的一便士。”
这一比喻激怒了菲利普,因为这个比喻使克朗肖显出了一种浪漫的处世态度,却诋毁了菲利普的人生观。菲利普本能地想为他的看法辩白几句,可他一时想不起来。
但这天晚上,菲利普犹豫不决,想谈谈关于自己的事。幸而天色已晚,克朗肖堆在桌子上的碟子(每个碟子表示已喝了一杯酒),表明他已准备对一般事物发表一通独特的见解。
“不知你能不能给我提出一些忠告。”菲利普突然问道。
“你不会接受的,是吗?”
菲利普不耐烦地耸了耸肩膀。
“我想学绘画我不会有多少长进。我看不出当一个二流的画家有什么用处。我正想放弃它。”
“为何不放弃呢?”
菲利普犹豫了一会儿。
“也许是喜欢画家的生活。”
克朗肖那平静的圆脸上神色变了。嘴角突然垂了下来,眼珠呆滞地陷在眼窝里;他好像变得弯腰弓背、老态龙钟的样子。
“这个嘛?”他环视了一下咖啡馆,大声地说,声音确实有点打颤。
“假如你能够放弃它,那就趁早放弃。”
菲利普惊奇地盯着克朗肖,见到动感情的场面,常使他觉得羞怯不安。他垂下了眼睛。他清楚自己正面临着一场失败的悲剧。一阵沉默。菲利普想克朗肖这时一定是在回顾自己的一生。也许,他想到自己的青年时代既充满光辉的希望,也充满着失意,种种失意把希望的光辉渐渐磨灭;想到可怜的单调的欢乐和暗淡的前途。菲利普的目光落在那叠碟子上,他知道克朗肖的目光也落在那叠碟子上。
LⅠ 两个月过去了。
菲利普细细地将这些事三思之后,觉得真正的画家、作家和音乐家身上,有一种驱使他们一心扑在工作上的力量。因此,他们不可避免地要让生活来服从于艺术。由于屈从于一种他们从未认识到的影响,只不过是主宰他们本能的受骗者,而生活从他们的指缝中溜走了,好像忘却他们过去曾经生活过一样,但是他有个感觉,认为生活是为了打发,而不是为了描绘;他要体验纷繁复杂的生活经历,并每时每刻从中汲取生活所提供的一切情感。他终于下决心采取某一步骤并承担后果,下定了决心以后,他决定马上行动。幸好第二天早晨正好是福内特的课,菲利普决意直截了当地问他,自己是不是值得继续学艺。他从未曾忘记这位老师对范妮·普赖斯的蛮横坦率的忠告。那个忠告是很正确的。菲利普不能彻底地忘掉范妮。画室没有了她显得不可思议。偶尔在这儿画画的某位女人的手势或说话的声音会使他吓一跳,使他想起她来。现在她死了,可是她的存在比她生前更引人注目。夜里他常梦见她,惊叫一声醒过来。一想起她可能忍受的一切痛苦的煎熬,他就感到恐怖。
菲利普知道,福内特前来画室上课的时候,总是在奥得萨街的小饭馆吃午饭。他自己匆忙地吃完午饭,以便赶到那儿,在饭馆外头等这位画师出来。菲利普在拥挤、繁杂的大街上来回走着,终于看见了福内特正低着头朝他走来。菲利普心情很紧张,但硬着头皮走到他跟前。
“对不起,先生,我想同你谈一会儿。”
福内特迅速地向他扫了一眼,认出了他,但并没有微笑着和他打招呼。
“说吧。”他说。
“我在这儿向你学画已经快两年了,我想请你坦率地告诉我,你觉得我值不值得继续学下去。”
菲利普的声音有点发颤。福内特头也不抬地继续走。菲利普注视着他的脸,发现它毫无表情。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非常穷,假如我没才能,我宁可及早改行。”
“你难道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才能吗?”
“我所有的朋友个个都认为自己有才能,但我晓得他们有些人错了。”
福内特刻薄的嘴上挂着一丝笑意,他问道。
“你住在这儿附近吗?”
菲利普告诉他自己的画室在哪儿,福内特转过身来。
“我们上你画室去,如何?你得让我看看你的画作。”
“现在吗?”菲利普惊问道。
“有什么不可以呢?”
菲利普一时无话可说,在老师身边默默地走着,心里怪难受的。他从来没想到福内特会当场去看他的画作。他本来想要求他是否以后再来,或是自己拿画作到福内特的画室去,好让自己有时间准备一下。菲利普急得直发抖。他心里希望福内特看着他的画,脸上浮现出难得的笑容,还将会握着自己的手说:“不错呀,继续干下去,小伙子,你有才能,真正的才能。”一想起这些菲利普便心花怒放,这是多么大的安慰,多么令人高兴啊!现在他有勇气继续干下去了;只要他能最后获得成功,艰难、贫困和失望又算得了什么?他一直很用功,假如他的一切努力都是徒劳的,那未免太残酷了。突然,他心里一惊,记得他曾听过范妮·普赖斯也正是这么说的。他们来到公寓,菲利普心慌意乱。假如有胆量,他就会叫福内特走开。他不想了解事实真相。他们进去时看门人交给他一封信。他瞥了一眼信封,认出是伯父的笔迹。福内特随他上楼。菲利普想不出话题。福内特不吭声,沉默使他发烦。教授坐下来,菲利普二话没说,把美术展览会退回来的画摆在他面前;福内特点点头但不吭声;菲利普又让他看两幅给鲁思·查莱丝画的肖像画,两三幅在莫雷画的风景画和若干素描。
“就这一些了。”过了一会儿,他不安地笑着说。
福内特先生自己卷了一支烟,点上火。
“你个人的财产很少吗?”他终于问道。
“很少,”菲利普突然心里凉了半截,回答说,“尚不够维持生活。”
“再没有比不断地为自己的生计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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