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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屋-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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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他的屁。”刘福祥重重地哼了一声。“这样的家伙还当着市委书记?还能高高在上?你看看他,平时露面一本正经,表情歉恭严肃,一双手总是捂在肚脐边上,点头哈腰。他这是哪里学来的?还不是从上学来的?这种动作已经在炎黄大地形成了一个程式,这是最丑陋、最虚伪、最见不得阳光的下意识动作。只要仕途中人,上上下下不都是这一个样吗?当今社会的‘病’都酝酿在这个动作中。”
“你不能消沉。”
“我不消沉。难以改变的现实让我感到悲哀。”
初春的天空净无纤云,空际明朗,阳光熹和,山野里开放着的花簇,有节奏地袭来浓厚的芬芳。树叶的寒栗和泉流的鸣咽,交融在一起。陈年的苔藓、土层里的树根的味道,无形地缭绕着,飘腾着。
这天以后,刘福祥觉察到自己衰老了,他那壮实的身躯显得异常的乏力,思维也像四肢一样越来越麻木起来。工程队走了……路没人筑下去……他有点心灰,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心里仿佛燃烧起了一团烈火,在烧着,烧着。夜里,他在床上辗转反侧,想着这一切,无法入眠,夜幕的沉寂使他心焦,脑子里有一群黄蜂似地嗡嗡作响。
69
刘椿古在他爸妈唠唠叨叨的劝说下回到家,押出山外过了两个月后,爹爹坑的人隐隐约约背着刘椿古爸妈在传说:刘椿古要判死刑。
刘天金吓坏了,那一日流了整天的汗。那汗冰冷的。
“二宝大叔真的没办法吗?照理讲,他是有门路的,不会让椿古这样下场……”他对刘继仁和刘竹茂咕噜道。
刘继仁树墩一样在楞神。
刘竹茂说:“鬼晓得是怎么搞的。你不是给二宝大叔发去几个短信吆?还没回?”
“一个短信也没回,大概是见阎王去了!”刘天金在恐惧的气氛里发泄地道。他掏出手机欲把它砸在地上,被刘继仁阻止了。
“想不定的,他或许正在找路子帮椿古避难,没空闲给我们发短信。”
刘天金点点脑袋,肯定刘竹茂这话有理。
第三天上午,刘椿古爸妈却收到了一张市中级人民法院的通知书,通知书上写明:刘椿古经省高级人民法院审核批准,即将判决。通知规定,罪犯家属在判决前夕允许探望。
刘天金瘫倒在屋里藤椅上,不住地瑟瑟颤抖。凭直觉,他预感到刘椿古会判处死刑。
果然,据内部可靠消息,刘椿古将被判处死刑。这消息很快在爹爹坑传开了。
这天晚上异样的黑暗,爹爹坑笼罩着灵柩般令人毛骨悚然的纱幕。爹爹坑的人们想像着刘椿古那灰白灰白毫无血色的脸孔,那脸孔不断地痉挛抽搐,变成一张张奇形百态的魔鬼的脸孔,张牙舞爪,仿佛就要骤然向他们凶恶地扑过来,压到他们身上。他们还把门栓扣得死死的,生怕刘椿古的身影突然冒进屋里来。大家躺在床上都难以睡着,他们一个个屏住跳动的心房,一下一下地艰辛呼吸,闭着眼皮静静地倾听着黑夜的宁静。
可是在临近黎明的时候,刘椿古老爸大喊大叫地追出门来。
“椿古妈——!”
“椿古妈——!”
空旷的坑谷回荡着刘椿古老爸的喊声。
原来是刘椿古那老母亲悄悄溜出去不见了。刘椿古老爸在村前绕了一遍,黑暗里什么都看不见。他知道椿古妈是想不开。那天县里来的人不是说对我们椿古不判死刑不抢毙吗……
刘椿古老爸神志恍惚地走回家来坐了一阵,天逐渐亮了。他的老伴还不知在哪里去了。
村里一个小姑娘去井边打水的当儿,扁担吊下去的木桶顶着一样软梆梆的东西,她探下头去一看,把手上的扁担猛然一丢,转身就跑,喉咙堵塞了叫不出来。她跑到家里时面色铁青。家里人见她这样子,问她,她还没讲出一句话来,便听到井那边有人大哇大闹:“井下有人哪!有人跳井啦!井下有人哪!快来啊!快来啊!有人跳井啦!”
村里的人都涌向井边。
井口是麻石板围着的,他们抬来两块木桩拦放在石板上,三个人站在上面用三把耙子把井里漂着的尸体勾了上来。那尸体是刘椿古妈。她的肚子喝满了水,鼓鼓的突起来,像一座小山坡那样挺着。刘椿古老爸赶来看了一眼尸体,冷冷地站了一会,然后坐下来佛像般盘起腿,双手合十,嘴里默默地念了几声。接着又爬起来,朝刘椿古妈的尸体踢了两脚,嘶骂道:“老臭货!老臭货!你脏了井水!丢了老子的脸!该死!该死!你别回家里来!老子再娶个小老婆你看看!要比你更神气的!你老臭货算什么?不值一箩谷的钱!你想在老子眼皮下耍赖?嘿!千金小姐老子也要挖了她的洞洞晒干!你老臭货去婊子馆卖去?卖去?老子不要你回来!老子娶个刚生毛的妹子!老子还有力气!还会睡妹子!睡给你看看!”
刘椿古老爸气喘吁吁,啰啰嗦嗦地挥着手狂叫着,嗓门沙哑得与临死的老年似的衰弱无力,喉咙里窜出白白的泡沫。
他再次踢了两脚刘椿古妈的尸体,若无其事满不在乎地往家里走了,口中唱起一首歌来:“哥有心来妹有心,铁尺磨成绣花针,哥是针来妹是线,针行三步妹来寻。妹妹生得笑涟涟,哥哥一见痒全身,正月十五偷同床,好比黄鳝钻泥窿……”
井边的人们诧异地睁圆了眼睛。
刘椿古老爸疯了。他回到家里翻出老伴的一条裤子套在头顶上,两截长长的裤筒垂在背上。他另外把厨房的砂锅拎举起来向村外走去。
“我儿子做皇帝喽!”
“我儿子做皇帝喽!”
“我儿子……”
他踏上村口山道的时候,举砂锅的手累了,砂锅从头顶上掉下来,碰在石面上碎成几片。他重倒回家里再次举起另一只砂锅……这时有人去阻拦他,他开口大骂:“你想打劫?干你什么事!入你老婆!入你老婆!”尔后丢下砂锅抓起棍棒朝那些人揪过去,追着他们在村子里赶来赶去,绕过一条条小阶巷道,弄得鸡犬不宁,叽叽喳喳。不料,他蓦地撞在一个墙角上,那是用一块古老的青石砌成的墙角。他的额撞破了,双手抱着头蹲下来痛苦地呻吟。
下午,村里人帮着把刘椿古妈埋到与谢桂贞坟茔的一侧。
这天黄昏,爹爹坑升起缕缕炊烟的时候,刘二宝带着两个干部模样的人进村子来了。他们在刘天金家吃过晚饭,刘二宝把那两个人安在刘天金家里坐着,自己约刘天金一同去刘福祥家。
“大叔,见他干什么?”
“我想跟他聊聊。”
刘天金觉得很奇怪。
“去吧。”
刘二宝的口气突兀地显得很亲切,让刘天金肚子里打着纳纳……
70
刘福祥正在房间里闷着喝茶。浓茶很苦。一杯又是一杯,喝得肚里要破裂出来似的。他对空气感到不耐烦。密密的胡子许久没有顾及去刮,撅起来颤抖着。
污渍斑斑的衣领发出一股异味。他不知什么时候才换过衣服,也不知什么时候洗过澡,他忘记了这些事,也想不到这些事。他的头发像烧焦的干草,上面沾着很多灰尘,脸上涂了一层米粉似的,没有光泽。
他一口一口地喝着黑黑的浓茶,露出一排黄黄的却很结实的牙齿。他的另一只手搜在头发里理着理着,头屑落在桌面上。
这一天发生的事情使他为之沮丧。刘椿古爸妈的境地让他不安,难过。他带着一种非常阴郁的脸孔,一言不发地盯着墙角上的那片蜘蛛网。
刘天金领着刘二宝忽然推门进来时,刘福祥好像刚醒来似的看着他们,瞬间又恢复了常态。他把烟掏出来放在桌上,默默地用手势示意他们坐在床边。长长的时间他不说话。
刘二宝主动地拿过桌上的烟,点着火抽起来,抽得津津有味,仿佛在品尝佳肴似的微微地蠕动鼻羽。刘天金却规规矩矩坐着不动,贼眼似的目光在垂着的眼帘下,不时瞭刘福祥那淡漠的脸孔。沉默像一条织得很紧密的毯子压在他们三个人的身上。
灯光忽然变得暗淡,之后终于灭了。听得到村子里一时嘟嘟嚷嚷。
这时刘福祥声音很低地说:“没电啦,我去点蜡烛。”
刘天金伸出手拨亮他的打火机。刘福祥的脚步声在寂静的房间里像星光一样清晰又遥远。
刘福祥亮着蜡烛回到桌边,刘天金吹灭了打火机上的火苗。
“福祥。”
“嗯。”
“家乡的路,筑到现在没筑下去,真可惜,花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呀。”
刘二宝装腔作样的慈祥地望着刘福祥,脸上泛起了一丝同情的表情。片刻之间,刘福祥仿佛看到坐在他面前的刘二宝不像那种高不可攀、艰巨陡峭的山岗,而像和蔼可亲令他尊敬的父亲似的。但是刘福祥似乎穿心地理解刘二宝这虚情假意。他这时刻实在不愿意想说些什么。不管怎样,他现在对于刘二宝出于某种目的的询问,必须找到合适的字眼回答他。
“二宝大叔,筑路是我们爹爹坑的长远大计,眼下困难重重,停下工程,你得出力帮帮村里的忙。”刘福祥话里带刺。
“可以嘛,可以嘛。”
刘福祥再次沉默起来。这种沉默不是没话可说的沉默,而是一种无声的对刘二宝进行雄辨的沉默。
“福祥,话讲回来,我对爹爹坑的筑路问题也有一点看法,跟爹爹坑大家一样的看法,就是爹爹坑的风水……你的看法跟大家不同,这也不坏嘛,是好的嘛,证明你们年轻人观念新嘛,不像我们老头子,转不过弯来,哈哈哈哈……我的天哪,我们这些人不行啰。福祥,但是从古到今天,大家还是喜欢信点这个东西……别说种田人信这个,我所知道的大官员中都还信着这个嘛!哈哈哈哈……我的天哪!”刘二宝表现出一副高兴极了的样子,肥肥的肚子笑得一起一伏快要滚落下来一样。
刘福祥仍然沉默着。他想像着刘二宝像那墙角上的圆圆的蜘蛛。
“福祥,我看那路就别再筑下去了。爹爹坑是一块风水好地,要从各方去考虑……这样说,你心里不高兴吆?”
刘二宝的声音变了,变得更加柔和。他用哄人的口气接着道:“我这次回来嘛,是随便聊聊的。你爸妈藏到哪里去了?怎么还没见到他们!”
刘二宝好像松了一口气。
刘福祥低着头道:“他们睡了。”
“你爸妈身体可好?你爸年轻时很强壮啊。”
“他一直病在床上。”刘天金解释道。
刘二宝很迅速地抬起头,眼睛闪闪发光地瞪着刘福祥,脸上露出很不安的样子。不过他一定费了大劲头才能保持好这一会严肃的关切的表情。
“唉,人老了就啰嗦。”刘二宝拿腔拿调的摇摇头。
他注视着刘福祥,而刘福祥显得那么平静和冷漠。
“这点小意思领下吧,代我给你爸妈买点东西,你爸什么病?送出医院去看过没有?”刘二宝从衣兜里掏出厚厚的一叠钱放在刘福祥面前,那叠钱都是一百元的票子。
刘天金又低声地解释道:“他爸生了烂呔。”
“烂呔?”刘二宝一听流露出诧异的惶惑的神态。
爹爹坑以前从未生发过烂呔,刘福祥老爸是怎么染上这病的,鬼也不晓得。爹爹坑的人得知这个可怕的病魔降临到村里时,冷得浑身起鸡皮,心慌意乱,担忧着终有一天那烂呔将要落在自己头上。
刘二宝这会把手不自觉地拍拍大腿:“你爸这病现已怎样啦?”他那恐惧的眼睛差点掉到鼻子上了。
“烂得他走不动了。”刘天金道。
“太可怕了。”刘二宝面色如灰。他再拿起放在刘福祥面前的那叠钱,砸上一只杯子。
“ 这钱拿回去吧。”
刘福祥看了刘二宝一眼。
“你是看不起这点钱?”
“不是这意思。”
“那你先收下嘛,算我的一点小心意。”
刘福祥沉默。
空气在消失一样稀薄着,让他们感到呼吸吃力。
刘二宝这天傍晚踏进爹爹坑,也知道了刘椿古爸妈的情况。此刻,他开口对刘福祥又道:“椿古的事你知道了吧?福祥,我做出最大的努力啦,没办法……唉!今天又听到他妈跳井,他爸疯了……唉,唉!真叫人伤心啊,我和椿古他爸小时都在一起玩的……可是眼下……太残啦……”
刘二宝掏出手帕擦泪。
刘福祥提起热水器往茶壶里加满开水。然后一杯又一杯地自斟自喝。
刘二宝仔细地注意着刘福祥的反应。
接着,他慢条斯理地:“福祥,近来听说你弄了一个帖子到网上,网上炒得很热乎。中央派人到省委调查,省委的人对我说过这回事,这很好,很好嘛,爹爹坑有你这样的小伙子完全有希望,有希望,你是有潜力的。”
这话让刘福祥抬了一下目光。
刘二宝端过茶壶往刘福祥的杯里斟茶。
这一切,让刘天金看在眼里实在不解。他是第一回看到他的亲大叔会有这么一个动作。他是堂堂的市委书记,刘福祥算老几?二宝大叔怎么了?
刘二宝看看手上的表:“不早啦,快十二点了,你回去休息一下嘛。”他对刘天金道。
刘天金问:“你呢?”
“叫那两个人别再等我,帮他们弄个铺子早点休息,我跟福祥一起睡在这里。去,还呆个什么?”
刘天金磨磨蹭蹭地走了。
“二宝大叔,我的脚臭。”刘福祥道。
“脚臭?哈哈,这不要紧,不要紧嘛。”
刘二宝笑嘘嘘的望着刘福祥,仿佛兄弟之间那般自然无束。
两人脱了外衣各自一头钻入被窝,刘二宝用手掌死死捂着鼻子抗拒着刘福祥的脚臭。
“听讲你跟刘老七家的那妹子结了婚?”
“嗯。”
“那妹子叫青青什么的?”
“嗯。”
“她不见,到哪去啦?”
“进县城去了。”
“做生意?”
“不做生意。”
刘二宝问来问去一下子疲倦极了,不顾一切地张开嘴睡着进入了梦乡。伴随着粗粗的呼吸,他不时放出结结实实的强有力的闷屁,像石块一样堆满了整个被窝,使得刘福祥仿佛停止了血液的流动,差点憋死了。他无奈地只得爬起来靠在床背上,直坐到天亮……
第二天,刘二宝叫着刘天金、刘继仁、刘竹茂和一些年长的老辈,一起出山去了。
第三天,刘天金他们没回来。
第四天,他们还是没回来。
第五天……
刘椿古妈跳井后的第七天是宣判刘椿古的日子。这一天的早晨是美好的,天气温和,太阳从山岗背后露出它善良的面孔,土地上闪烁着银露。高朗的天空洗过一样干净。树林的绿叶依然是那么鲜艳、葱翠、柔和。由刘二宝的带领下,刘天金、刘继仁、刘竹茂以及那些老辈,走进了某市监狱那黑黑的牢房,去探望刘椿古。
他们仗着刘二宝的气势破规地拎进两瓶高级名酒,来敬给刘椿古喝。
刘椿古祈求着跪在刘二宝的脚下呼天呼地诉着屈,那凄凉的声音越过牢房向远方飘去,飘向无穷。刘椿古的脸瘦得深深地陷了进去,宛若是一块凹地,皮包骨头,肉色像蜡团。
“救救我啊,二宝大叔,我真想回家去看看我的家……”
刘二宝潸然泪下哽咽道:“椿古,大叔没法啦……大叔有愧……”
“那我爸妈呢?他们为什么不来看我?我要给爸妈最后拜上一个礼,他们生养了我,白白的死了没给他们拜上一个礼,我死不瞑目……”
这时刻大家都闭口瞒着刘椿古爸妈的事情。
刘天金道:“你爸妈叫我们搭来了话。”
“他们讲什么来着?”刘椿古抬着肿得胀胀的焦悴的眼睛。
“他们说今天不见着你更好一点。”
“更好一点?”
刘天金哑口。
“不,爸啊,妈啊,今天你们应该来看看我,你们真狠心,真狠心!真……”
刘椿古绝望地把铐着的双手往地上要命地敲。
刘二宝掉着泪滴扶起他,接过那高级名酒让刘天金啃掉瓶盖,举到嘴里一口气喝下半瓶子,然后递给刘椿古。刘椿古摇着头不想喝。“喝!”刘二宝大声一吼。
刘椿古叽哩噜叽哩噜喝了,呛得他久久弯着身子。一会,他醉成淤泥倒在地上。
刘天金拿过另一瓶酒啃开盖,洒在刘椿古身边。
监护人员很快把两只空酒瓶收了出去。
这天上午宣判刘椿古死刑后,刘椿古押往市郊刑场那边执行枪决,刘二宝和刘天金他们站在高耸的宾馆大楼的阳台上,静静地望着那个地方。刘二宝仿佛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刘椿古那飘动的四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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