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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澜谈倪匡-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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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把我笑死。
  “你哪里找那么多时间看它?”我问。
  “跳开好了。”他说,“我看书像一个扫描机,只看情节。”
  科幻大师写东西科幻;读东西,也科幻。
  

电脑怪妻
深夜两点,打了一个电话给倪匡兄,三藩市那边是早上十点。
  “身体怎么样?”我问。
  “哈哈哈哈,又胖了。”他说,“整天想吃甜东西,愈甜愈好。”
  “打回原形?”
  “再加重几公斤。”他说,“那么老了,要胖就让他胖吧。”
  才六十出头,这年代,怎能算老?
  本来想告诉他一点香港的消息,哪知道他人在外地,比我还灵通。
  “最近可过瘾,进入网络,每天下午两点半就能看《苹果日报》,香港时间才早上六点半,我读看的新闻,比你们还快。六点半,香港人有谁起得身?派报纸的也没那么早。”
  现代科技,实在厉害。
  他继续说:“每天早上也可以看香港下午六点电视新闻,现在干脆每小时在电脑中听香港电台,起初以为是打长途电话,费用很贵,后来知道入网一个月不过二十块美金。”
  网上,倪匡兄还可以读《一周刊》。
  “你代理的澳洲补肾药那个广告写得很好嘛,”他说,“现在各家屈臣氏都可以买到了罢。那句大有起色,可圈可点。”
  “我可得到你的同意才用的。”我说。
  “尽管用好了,用不完的。”
  “你怎么学会那么多电脑的知识?”
  “全是倪太教的。”倪匡兄说。
  “倪太教的?怎么一下子学会?真了不起。”我惊叹。
  倪匡兄又说:“是呀!她最近一次从香港回来,忽然从行李中拉出一个手提电脑,按了几下,什么东西都找出来。我和我女儿都给她吓得一跳,大叫电脑怪妻!”
  香港和三藩市两边,笑声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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痄腮
坐在车上,同事打嗝儿打个不停。
  “连喝九口水,就会好的。”想起儿时妈妈那么教我。
  “车开在公路上,哪里去找水?”他问。
  说的也是。我不断地问他问题,不让他停嘴,结果也把打嗝儿医好了。
  其实这都是注意力的问题,分散了便忘记打嗝儿,就是那么简单的一回儿事。大人总将它神秘化。为什么一定要喝九口的水?八口、十口不行吗?做小孩子的时候总是那么想。
  当年的人不求甚解,接受了算了,反正听大人的话不会错,是个单纯的年代。
  做小孩子的时候,毛病可多着呢,生疮,出水痘等等,大人都说这是遗毒未清。到底是谁给的毒?还不是那些大人吗?
  忽然,左边的面颊肿了起来。
  “这叫肥猪头。”大人解释。
  好端端地怎么会把猪头长在人的脸上呢?
  各地的叫法不同,广东人称之痄腮吧?不知道洋名是什么?鬼佬小子也会生痄腮的吧?难道鬼佬大人没有把遗毒给鬼佬小孩吗?
  “有办法。”大人说。
  什么办法?好神奇地看着他们取出洗衣服用的蓝靛,开了水。浓一点,不能太稀。接着拿了一管羊毫毛笔,点了蓝靛后,就在小孩子面颊上写个虎字,再画一圆圈。
  “老虎来把猪吃掉,肥猪头便消失了。”大人说。
  不到一会儿果然消肿,真是奇妙。
  金庸先生提过一段往事,说到倪匡兄家去坐,看到小倪震肿了双颊,问道:“什么时候生了痄腮?”
  倪震说:“不是痄腮,是给老窦气肿的。”
  那时候倪震只有三四岁,已能这么回答,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大家都聪明绝顶。
  

阎銮銮
打电话给倪匡兄。时间也正好,是三藩市早上十一点钟。哈哈哈哈。一向的开场白。
  “在干什么?写小说?”我问。
  “不,已经有两个月没有开那副电脑了。”他说。
  “你跟出版社是怎么说好的?有没有叫你一定时候出书?”
  “没有,通常是收到版税后三个月内寄一本给他们。”
  “不要紧,”我说,“你五天便能写出一本嘛。
  “哪里有这么快?”他尖叫,“用电脑写最快也得一个月。”
  “用手写五天就写好?”
  “这倒是。”他自言自语地。
  记得他写电影剧本时,才花三天,导演监制急死了,他老人家把剧本藏了一个礼拜才交出来,人家还谢天谢地呢。
  “电脑真是伟大的发明。”倪匡兄说,从前他还没学会用时不是这个理论。“我每天看香港报纸,比你还快,我这里下午三点钟读到,你们的清晨六点,很多人还没起床呢。”
  这件事好像上次他也讲过,但老朋友了,老故事不妨重复地听。
  “我还可以用电脑听到香港台的节目,有一次听到查先生儿子阿周讲和他师傅到筲箕湾去吃东西。”他说。
  “我还是搞不清楚声控电脑怎么听得懂你的声音。”我说。
  他笑道:“现在电脑都听惯我的不纯正国语,准得不得了。从前用手写,人物的名字找最简单的,像什么王一中、丁一山。现在拚命用字画最多的阎銮銮之类,反正都是用口讲的,越难写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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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解
“体重如何?”我在电话中问倪匡兄。
  “胖得不能再胖了。”他说,“比减肥前还胖,不吃东西也胖。算了吧,反正也差不多时候了。”
  “去去去。”我说。不过倪匡兄从来没什么讳忌,尽管他胡说八道好了。转个话题,倪匡兄说:“我看过你写我的那篇关于日本刀的文章。香港电台也认真,拍那么一个节目,给导演和助手来三藩市找我访问。才那么五分钟的东西。”
  “那个文学节目至少有半小时。”我说。
  “是呀,不过访问我那部份不足五分钟。”他笑了。
  “说到查先生,他们夫妻七月要在温哥华乘邮轮到阿拉斯加,你要不要一起去?”我问。
  “不去,什么地方也不去。”他说,“不过阿拉斯加冬天去才好,夏天没有雪嘛。”
  “阿拉斯加一年到晚都有雪。”我说。
  反正他说没有雪就没有雪,我也不去辩,他还曾经说过在南极看到北极熊呢。
  “一起玩玩多开心。”我还是怂恿。
  “不去。”他回答得坚决,“去了鱼没人喂,都死掉。”
  又转个话题,我说,“博学堂现在把我的东西上网,你肯不肯让他们也替你做这件事?”
  “好呀。”
  “不过你的版权都卖断了,上不上网对你没关系。”我说。
  “多点人看总是好的。”他说。
  “还有什么可以为你做吗?”
  “寄暴暴饭焦。”他说,“上次寄来已经是五个月之前的事了,我记得最清楚,那时候我老婆正在香港,她已有五个月没去了。”
  倪匡兄从不出门,但太太顶他不顺,一年来两次,是可以理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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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读能力
香港电台的文学节目,拍倪匡兄的短篇小说《日本刀》。这个选择不错,他的短篇一向结构十分严谨,起承转合都令读者看得津津有味,可读性极高。
  节目导演来访问,要我发表对这位老友的观感。本来谈倪匡,三天讲不完,一对着镜头反而什么都想不起来。
  导演安慰道不如谈谈日本人的刀。我只知道刀发着亮光,磨出来的水纹有如一幅山水,有高峰、大浪,渗着黄、绿、紫好几个颜色。
  “数十年前,日本政坛有个坏政客,激进派的学生看不过眼,拿了一把日本刀行刺,此事过程拍在记录片中:刀不长,三左右,学生拔出鞘,反手握着向政客插去。政客一看到刀,整个人呆了,逃避也不逃避地眼光光看着,那把刀名副其实慑人魂魄,政客像在欢迎着它,刺入自己的心脏。
  一片红,喷向镜头。
  倪匡兄从前也写过武侠小说,后来他自称怎么写也写不过金庸,便转了条路写科幻。卫斯理这个人物涉及的机器人、未来世界的事件少,像个东方的印第安那钟斯博士的地方多,但史毕堡的电影则当年尚未出现。
  作品太多之故,并非本本都有令人满意的结局,共同点是一拿在手,便像看到了日本刀,慑人魂魄,非等待着看完不可。
  而倪匡兄的小品文或短篇小说则无长篇的缺点,近乎完美。就算是情书集,也比迂腐的冰心作品好看得多。
  倪匡兄说:“我的写作能力,不及我的阅读能力的十分之一。”
  间时,他什么书都看,连自盘古初开描述起的伤痕文学也全看齐了,实在佩服他的能耐。
  

谈翻译
有些杂志电视向我要倪匡兄的联络,说过去三藩市做访问。事先总是打个电话问问他老人家,不得他的许可,我是不会乱来。
  “哈哈哈哈!”典型的大笑一番,“找我这种过气的人干什么?”
  倪匡二字,还是响当当,他要这么说也没办法:“到底给不给嘛?”
  “我这个人顺其自然,给就给吧,到时我见不见再说。”他又笑了。
  “在书展中看到有人把你的原著改编漫画,有没有买版权的?”我问。
  “通知也没通知一声,”他豁达地,“反正像广东人所说:鸡碎多。算了,多几个钱也是那么活,少几个钱也是那么活。”
  “忙些什么?”
  “看书呀,”他说,“看了很多大陆小说,书都是很厚的,只有我们在美国这种地方的人才够时间去看。你呢,你看些什么?”
  “英文小说。”
  “能看原文最好。”他说。
  “现在台湾翻译的又快又多,凡是略为重要的著作都有译本,而且近来用的文字已经简洁得很,不像从前用译字多过原文。”
  倪匡兄完全同意:“台湾人翻译英文还好,翻译起日文来更是不知所云,他们的日文底子应该比英文好,怎么弄出那么多空话?”
  “是呀,有个叫赤川次郎的,他的书最容易看了,通常乘一小时的火车便能看完一本,翻译之后,一本书看三天都看不完的。”我说。
  倪匡哈哈大笑:“谈到火车,我看过一段这样的东西:书中有两个人,比方说倪匡和蔡澜。倪匡和蔡澜两人乘‘汽车’从东京到京都,翻译的人用括弧解释(日本人叫火车为汽车)。他妈的,干脆说倪匡和蔡澜乘火车由东京到京都不就行吗?真是的!”
  

学习
倪匡兄一不喜欢对方,即刻说:“唔同你呢班契弟玩。”
  当年,我觉得他很不近人情。
  有时,他喝醉了大吵大闹,弄和我们很尴尬,我也觉得他的酒品太差。
  和他一起旅行,总是听他的。倪太太说:“都是你们这群好友宠坏他。”
  现在回想,倪匡兄一点也没有错,他只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毫不掩饰自己的感情。
  而且,这个人太有趣了,就算是迁就他,也值得,怪不得倪太那么批评我们。一直向倪匡兄学习,但是做不到。人情世故太看重了,就得委屈自己。
  倪匡兄在离开香港之前,所作所为,更是古怪透顶。我现在才明白他已经像要抛弃一个爱好,将香港时代终结。
  收集贝壳的时代,个个齐全。所作研究论文,得到贝壳界很高的评价。当他结束对贝壳的爱好,便一个也不剩地完全卖掉。他要去美国时,对香港的做法也是一样的。
  人生太短暂了,应该和倪匡兄同样大情大性,才值得活下去。
  不会做人的感觉真妙,抛弃身外物的作为也是一大享受。
  为什么要为别人而活呢?
  其他人要说什么,想什么,让他们去吧!理他们干什么?
  但是,需要拥有倪匡兄般的才华才有资格,我不及他,所以还在这里敷衍了事。
  不能像他一样的话,不出声总可以罢?所以近来常以沉默抗议。
  渐渐地,除了真话,什么都不肯讲了。也许自己会变成一个孤独的老头,但还是值得的。希望有一天向倪匡兄学习成功,不再依恋所有的事物,把对方骂个痛快,在结束这一生之前。
  

祖宗十八代
和倪匡兄通电话;话题总涉及电脑,这是他从前最讨厌的东西,但现在完全折服。
  “没有声控电脑,我就不会再写了。你不知道我写了那么多年的稿,写到手指痛了。头脑也痛了。一动手,就扯着那两条脑筋,写来干什么?”他说,“现在半躺着也可以写稿,最多讲讲,多舒服!”
  “有些字念不出来呀!”我暗示他的国语发音不准。
  “那只好靠手写板了。奇怪的是用手写板头就不痛,现在的手写板准确得不得了,写一个简体字,马上出现繁体字。用了声控软件才知道有许多字不会念,象那个忏悔的忏字,到底念遣?还是念惨?还是念参?就只好用写的啰。不过写完才发现自己笨,用了那么多的笔画。早知道干脆用简体字,写个心字旁加一个千字,也跑出来。”他一口气地说。
  “写完了储不储起来?”我问。
  “我算过一页可以写六百字,写完后打印出来,一份留底,一份等将来书写完后寄给出版社。”他说。
  “为什么不把碟子寄出去?省邮费又方便得多。”
  我好像看到他摇头说:“不行。我没有看到印出来字不行,我不能完全相信那张小小的软件碟子。”
  “E…mail呢,玩不玩?”
  “我不会,也没那么多工夫。”
  “问资料还是不错的,”我说,“看完照抄,最后一行发表自己意见,大功告成!”
  哈哈哈哈,倪匡兄大笑:“我知道你是说着玩的,不会那么写。网址倒是有趣的,我找到一个专门讲卫斯理的,是个中文大学的小子搞出来,里面发表意见的人可真多,连卫斯理的祖宗十八代都研究出来,我自己都不知道。
  

赌马
“你用的声控电脑,还是苹果那一套软件吗?有没有新的?”我问。
  倪匡兄说:“还是那一套,据说不受欢迎,暂时没人去发展新的。我用时得心应手,有九成以上是准确的,你不用,多可惜。”
  “我性子急,没办法训练到它听话。”我说,“上次因为只有苹果出声控,连手提电脑一齐换苹果,但它的其他软件落后,后来我连电脑都卖掉。现在听说IBM也出了声控,比苹果的应该更准确,可以再试试。”
  “好,你试完告诉我结果,也许我也换成IBM。”他说。
  “能看到电脑的进步,真是好事。”
  倪匡兄同意:“这二十年来变化真大。盖茨这个人成为世界首富,该他发达。他长得土头土脑,大学都没念完。”
  “是呀,比教授厉害,念来干什么?不过沉迷电脑的人,都是一个样子。”
  “我也找到你的网址,有没有人E…mail给你?”倪匡兄换个话题问道。
  “不少。”我说:“有美国、澳洲的,大陆人也很多,尤其是广州打来的。”
  “电脑真好,在网上要骂什么人都行,政府不知道。”
  “要找也可以的,”我说,“抽样截止你的电波,也能破网。”
  “人一多,要抓也抓不完。”
  “说得也是。”
  “我在三藩市连香港电台的新闻也是从电脑听的。”倪匡兄说,“还有赛马结果呢。”
  “你还赌马?”
  我又像看到他在点头,“我从前不知输了多少!还有一个赌马的户口,不知道断掉了没有?这次倪太回香港,我要她替我查一查。如果还在话,我在三藩市下下注,和香港同时知道跑赢了没有,真过瘾。”
  

好玩
“倪太已经回到香港?”她没连络,还是由倪匡兄那里听回来的:“要不要参加我的旅行团去北海道?”
  “上次那团我听说很受欢迎。我不是说过吗?香港有钱的人还是真多,不肯花罢了。下一团什么时候出发?”
  “十二月十七日一团,二十一号回来。二十四日圣诞前夕又有一团,二十八号回来,过个真正的白色圣诞。”我说。
  “她大概那时候已经回三藩市了。”
  “我明天打电话问问她。”我说,“来了香港总得吃顿饭嘛。”
  “你那么忙,别去管她。”倪匡兄说。
  我本想说怎么都能抽出空来,但又想起明天和金庸先生去台北,要等回来才有空。
  “去台北干什么?”倪匡兄问。
  “有个研究金庸先生作品的大会。”我说,“我主要帮忙搞金庸宴,带镛记甘老板去闹一点气氛。”我说。
  “哈哈哈哈,”倪匡兄笑,“真的可以学黄蓉在火腿中夹圆豆腐做二十四桥明月夜给洪七公吃?”
  “如法炮制,一点不假。”我肯定。
  “还有玉笛谁家听落梅呢?”
  “也做得出。”
  “炸蜈蚣肉呢?”倪匡兄又问,“我吃过,很甜,比炸蠍子好吃。还有烤田鸡腿呢?还有……”倪匡兄喋喋不休地把金庸作品全部菜肴都背出来,记忆力惊人。
  “真服了你。”我摇头。
  倪匡兄说:“这比研究会有趣得多。可惜我不出门,要不然参加你们大闹一番也好玩。从前在香港开过一次类似的研讨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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