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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容-第1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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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桓济面沉似水,牙齿磨得咯吱作响。
  司马道福心情突然变好,命婢仆送上茶汤,端起饮了一口,看也不看对方一眼。
  “细君,可遣退婢仆。”
  “不用。”司马道福淡然道,“阿叶乃我心腹,夫主有话尽管讲。”
  阿叶跪坐在司马道福身边,轻轻垂首,不出半声,仅用竹刀切开糕点,正好入口的大小,一块块摆在漆盘里,送到司马道福手边。
  确认司马道福不会改变主意,桓济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火气,开口道:“幽州来人了?”
  “对。”司马道福夹起一块糕点,欣悦于绵软的口感和香甜的滋味。
  “所言何事?”
  “夫主可是在质问我?”司马道福放下竹筷,转头看向桓济,表情似笑非笑。
  在南康公主面前,她必须伏低做小。此刻面对桓济,高傲的姿态不做半分遮掩,眼中带着嘲讽,仿佛在说,桓济以为自己是谁,敢用这样的口气和她说话。
  “我……”桓济用力握拳,咬着后槽牙,脸颊绷紧,“闻听阿母去了幽州,我是出于关心。”
  “是吗?”司马道福瞥他两眼,又夹起一块糕点。
  幽州的新奇东西确实多,连糖糕都做得与众不同。滋味实非一般,配着茶汤,她能吃下整整半盘。
  “细君,”桓济压下火气,拉下脸面,温声道,“你我终归是夫妻。夫妻一体的道理,细君总该明白。”
  “哦。”
  “天子几次三番召大君入朝,大君复辞不受。固然是忠君之举,难保朝中不会有人落井下石。”
  司马道福再次转头,看着桓济,笑容更显得讽刺。
  “夫主想说什么,直说便是。何必这样拐弯抹角,你说得累,我听得也累。”
  “幽州来人何意?”桓济终于道出真意,“可是官家曾有事交代于你?”
  司马道福心头一跳,表情力持镇定。
  “夫主为何这么说?”
  “不是有好处,那奴……敬道怎会派人来见你?听说还留下一什州兵,专门护你安全?”桓济冷笑道,“你是兄妻,他为小郎,这般不知避讳,不怕我这兄长误会?”
  司马道福没生气。
  事实上,能不管不顾的痴缠王献之,压根不会被三言两语激到。
  比起建康的流言,桓济的话根本不算什么。只不过,话中牵扯到桓容,传扬出去,难保阿姑不会对她更生厌恶。
  心念闪过,司马道福故做怒色,抓起漆盏猛地掷去。
  漆盏擦着桓济额角飞过,不等他质问,一只漆盘又迎面飞来。
  茶水浸湿大衫,糕点沾了满身,混着浓重的酒气,不只模样狼狈,味道更是难闻。
  “司马道福!”
  桓济猛地站起身,怒视又抓起漆盘的妻子,“你发什么疯?!”
  “我发疯?”司马道福同样站起身,气势半点不让,“怎么不想想你都说了什么?!”
  “我说什么?”
  “说我和小郎?你也配!桓济,你以为你还是当初的桓氏二公子?”司马道冷笑道,“你已经是个废人,废人!无官无品,连送去建康为质都不配!没有子女供奉香火,死了也是孤魂野鬼!在我跟前摆威风?也不看看你是个什么东西!“
  “你、你、泼妇!”
  “泼妇?”司马道福大笑数声,“我就是泼妇,你当如何?你敢休了我?只要你敢,信不信临贺县公的爵位都要易主?”
  “你疯了!”
  “不,我没疯。”司马道福笑容更盛,“是你蠢,蠢得看不清自己几斤几两,蠢得无可救药!桓熙断了一条腿,还好端端的做着世子。桓歆是个墙头草,如今照样在建康为官。桓祎被你辱为痴子,现今官至一县之令,谁敢小看?”
  “桓容,”司马道福顿了顿,看着桓济的目光活像在看一只井底之蛙,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蠢物,“他乃幽州刺使,淮南郡公!桓济,你最好睁开眼睛,别一直活在梦里!”
  桓济脸色煞白,几无人色。
  “想当年你是如何害他?”
  “现如今,他执政一方,爵位比肩大人公!名望、民望、战功,几乎样样不缺。你之前想叫他什么?奴子?”司马道福冷笑更甚,“和他相比,你才是奴!你和你那不上台面的阿姨一样是奴!”
  “住口!”桓济额头鼓起青筋,双目赤红,状欲噬人。
  司马道福心生警惕,下意识后退半步。
  桓济怒气冲头,失去理智,狠狠一脚踹了过好。动作实在太快,用足十分力气,若是被踹到身上,难保不会受伤。
  就在这时,阿叶猛然扑上去,拦在司马道福身前,替她挡下这一脚。
  砰的一声,阿叶蜷缩在地上,嘴角溢出鲜血,仍强撑着挡住桓济,沙哑道:“殿下,您快走,来人!来人!二公子疯了!”
  “阿叶!”
  司马道福双眼泛红,死死盯着桓济,猛然拔下凤钗,狠狠扎了过去。
  室外的婢仆听到叫声,匆忙跑进来,见到眼前的情形,顾不得害怕,纷纷上前抱住桓济。豁出性命一般,不肯让他再“行凶”。
  司马道福趁机上前,金钗猛地扎入桓济肩头。一下不解气,拔出又扎了第二下。
  “啊!”
  桓济痛叫,奈何手脚被牢牢抓住,没法移动分毫。
  眼见司马道福赤红双眼,金钗再次袭来,不由得心生胆怯,开口求饶:“细君,我错了,我错了!莫要如此,快莫要如此!”
  “呸!”
  司马道福纵然暴怒,也知晓不能真杀了桓济。否则,她必然没法活着离开姑孰。
  收回金钗,似嫌弃沾染的血迹,一把丢在地上。
  “送二公子回去。”司马道福弯下腰,见阿叶脸色惨白,衣领被冷汗浸透,立刻命人去唤医者。
  “殿下,奴无事。”阿叶强撑道,“殿下伤了二公子,纵然事出有因,在郎主处也不好交代。需得尽快往郎主处解释清楚,否则……”
  阿叶的话断断续续,脸色越来越差。
  司马道福用力咬紧下唇,“你放心,我知道。我会救你,我一定会救你!”
  话落,让婢仆照看好阿叶,不许有任何闪失,也不整理形容,直接带人前往正院,不顾旁人眼光,直挺挺的站在院前,口称要桓大司马做主。
  王坦之尚未离开,听到忠仆上报,不由得眉尾一挑。斟酌再三,决定不蹚这趟浑水。
  “此乃大司马家事,外人不好插手。尽快收拾行装,明日就启程。”
  “诺!”
  司马道福站了半日,始终不肯离去。
  桓大司马不可能见她,让人来问缘由,司马道福咬死桓济出言不逊,不只辱她,更将辱及桓氏一族。
  “相隔千里,即诽言我与小郎苟且,简直滑天下之大稽!我居建康两年,世子和三郎君都在府内,是不是还要说我同他们不清不楚?”
  司马道福豁出去,半点不顾及忠仆铁青的脸色。
  “这样的话传扬出去,我固然要被世人唾骂,桓氏又会是什么名声?族中郎君还娶不娶妇,女郎还嫁不嫁人?”
  “我伤二公子不假,是他先暴起伤人!不是忠婢挡在身前,我怕是已经死了!”
  “大人公不为我做主,我立即返回建康请父皇做主,请满朝文武断个分明!”
  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司马道福憋屈这些时日,一朝爆发,威力着实惊人。
  忠仆实在没办法,只能实言上禀。
  桓温气得直喘粗气,眼前一阵阵发黑,左边身子也开始变得不利索。
  最后实在无奈,是郗超出面调解,应下司马道福所请,许她带人去子城别居,并不追究伤人之事。
  司马道福没有再做纠缠,收拾行李的动作比王坦之都快,当天就搬出大司马府,在子城别院安家。
  阿叶被小心安置,司马道福召幽州来人,当面道明:“小郎所提之事,我可以答应。不过,我有三个条件。”
  “殿下请讲。”
  “其一,需小郎一封亲笔,落下私印。”
  “此事仆不能做主,需得上禀。”
  “我知。”司马道福点头道,“其二,将今日之事尽告于阿姑,明言如有风声传出,非我之意。且我已与桓济决裂,今日别居,他日望能仳离。如不能,不介意做个寡妇。”
  “其三,纵我出了桓氏,小郎亦要护我安全。”司马道福硬声道,“如若答应这三个条件,东西可立即带去幽州。他日如要我出面为证,我也绝无二话。牵涉到皇族宗室,我亦会出面帮忙,为小郎说项。”
  来人应诺。
  “仆即刻禀报幽州,还请殿下稍待几日。”
  司马道福点点头,待其退下,起身去探阿叶。
  “殿下。”
  “医者怎么说?”
  “看着虽重,所幸骨头未断,调养半月既能痊愈。”
  “恩。”
  坐到榻边,司马道福俯视阿叶,轻轻握住她的手,良久一动不动。婢仆不敢出声,只能陪在一旁,直到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王坦之启程返回建康,姑孰的消息随鹁鸽飞入盱眙。
  知晓司马道福的三个条件,桓容斟酌许久,又同南康公主和钟琳商议,决定全部答应下来。当日即成书信一封,由专人送去姑孰。
  信写在竹简上,自然没法由鹁鸽飞送。
  一来一去耽误些时间,等金印送到幽州,已是四月下旬。
  彼时,立皇太子之事已提上日程,在谢安和王坦之的推动下,赞同的声音占据多数,成功压过反对者。
  只不过,在皇太子的人选上出现分歧。
  褚太后支持司马昱的两个儿子,言天子有亲子,理当择其一为皇太子,无需另选他人。
  朝中意见不同,又分成几派,有支持者亦有反对者。
  反对者的理由很充分,同样说得过去,两人生母是昆仑婢,身份实在太低。且因犯错被天子降位,几同宫婢。
  这对注重血统家世的文武而言,简直不能想象。
  每天对着这样一个皇太子乃至天子,完全是一种“侮辱” !
  朝堂上吵得热闹,司马昱叫不来桓温,又开始给京口送信。更强撑着上了一次朝会,没法压下立皇太子之意,干脆站到部分朝臣一边,决定丢开自己的儿子,从皇族中甄选继任者。
  天子表态,旗帜鲜明的站到太后对立面。
  台城的不和遮掩不住,朝堂和民间流言四起,随着郗愔上表应征入朝,更如冷水滴入热油,瞬间一片沸腾。
  与此同时,桓容在盱眙调兵遣将,以“巩固边境”为名增兵寿春,并抽调袁氏仆兵秘密潜入豫州,等待动手的时机。
  桓冲和桓豁对幽州调兵视而不见,更书信族老,夸赞桓容不凡,可比谢氏玉树,同龄之中堪称翘楚。
  桓大司马得报,立刻察觉到不对。奈何之前阴差阳错,予人以“非不爱嫡子,实为磨练成才”的印象,只能眼睁睁看着桓容在族中话语权增大,成为他理所当然的继承人,没有半点办法。
  建康的雨已经落下,势成瓢泼仅是时间问题。
  桓容的计划逐步实行,期间偶有变数,并不影响大局。
  接到贾秉和荀宥的来信,得知二人已在返程的路上,紧绷多日的神经稍有放松,桓容暂时丢开政务,打算到院中走一走。
  不想这一走,就见到了袁峰拉着小弓苦练箭术。
  这本没有什么。
  问题在于,校场中除了指点他的周延,竟还站着一个身影,乌发雪肤,高鼻深眸,赫然是为“
  生意”留在盱眙的慕容冲!


第一百七十八章 惊雷
  校场坐落于刺使府北院,由相里柳设计改建。
  一条狭长的石路将场地一分为二,左侧靠墙摆放数个武器架,立有四五个木人,并有高近两米的木桩;右侧立有数个箭靶,之间相隔十余步,是府内健仆和私兵练习箭术的场所。
  此刻,袁峰立在场中,左手持弓,右手控弦,一身窄袖短袍,对准二十步外一个新立的靶子,屏息凝气,小脸紧绷。
  嗡!
  弓弦振动,箭矢飞射而出。
  带着翎羽的箭尾划过一道弧线,距靶子尚有五步远,斜斜的扎入地面。
  放下弓箭,袁峰略感到失望。
  周延正要开口,校场边忽然响起掌声。
  声音引来场中注意,众人转头看去,袁峰惊讶出声:“阿兄!”
  “阿峰做得不错。”
  桓容信步走进场内,拍了拍袁峰的肩膀,笑道:“我虽不通武艺,当初家兄练箭时也曾看过。阿峰不过稚龄,习箭仅三月,有此表现已是不易。打好基础是根本,勤学苦练,日后定有所成。”
  “诺!”袁峰用力点头,郁闷一扫而空,瞬间斗志昂扬。
  慕容冲环抱双臂,听到桓容这番话,想起战场上的遭遇,不禁挑了挑眉。
  “敬道着实谦虚。”
  “凤皇何出此言?”
  “当初你我战场交锋,冲即是被敬道所擒。”顿了顿,慕容冲眯起双眼。
  “冲四岁习剑,五岁控弦,十岁上阵杀敌。敬道说自己不通武艺,岂非是说,冲是败在一个不通武艺的人手里?”
  这番话着实不客气,甚至可以说相当“冲”。
  桓容笑了笑,并没有被激怒,而是摇摇头,道:“凤皇历经沙场,当知战场局势瞬息万变,当日之事,容终有几分取巧。真论武艺,九成不是凤皇对手。”
  慕容冲愣住。
  千想万想,就是没想到桓容会说出这番话。视线扫过校场内的健仆私兵,表情中浮现诧异。敢这么说,不怕失人心?
  “对了,”桓容话锋一转,道,“凤皇为何在此处?最后五十件皮甲已送至北地,另有一批绢绸白糖即将送出,凤皇不是该准备启程北返?”
  “敬道真要放我走?”慕容冲面带不信。
  “为何不放?”桓容表情不变,“定契时早有约定,容非不守约之人。”
  慕容冲依旧半信半疑。
  在盱眙这些时日,出入有私兵跟随“保护”,打探消息不甚方便,却也见识到许多北地没有的东西。
  撇开往日成见,不得不承认,桓容屡行仁政,将辖下治理得很好。
  乱世之中,边境之地,百姓能够安居乐业,荒废的田地能够大量开垦,城内商贸繁荣,且能市贾不二、客似云来,非寻常手段可以为之。
  走在盱眙城中,遥想当年邺城,再观叔父治下的高句丽,慕容冲总会咬紧后槽牙,不甘的情绪油然而生。
  桓容能做到,他也能!
  想到北边的战事,慕容冲又垂下头,如泄了气的皮球,满嘴都是苦味。
  如何做,又该从哪处着手?
  如今的他,面对和秦氏一样的问题。
  幽州的政策固然好,却无法照搬到北地。不提其他,单是免税一项,慕容冲就死活做不到。
  叔父将丸都划给他不假,然而战事频频,辖地内的高句丽人也不老实,不增税收就不错了,免税?简直是做春秋大梦!
  每每想到这里,慕容冲都不免丧气。就像有一盘炙肉喷香的摆在眼前,明知滋味不错,就是不知该如何下口。
  思绪万千,辗转反侧,夜不能眠。
  到最后,全都化为无奈,成为堵住嗓子眼的石块,吐不出咽不下,着实令人难受。
  “凤皇?”
  慕容冲一会皱眉一会摇头,桓容连唤两声,方才堪堪回过神来。
  记起方才表现,慕容冲微现尴尬,脸红一阵白一阵,实在想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在桓容面前走神。
  桓容没有就此事多言,或许也为照顾他的面子,三言两语将话题岔开,并言几日后有商队启程,如果慕容冲愿意,可以随商队一起北上。
  “商队不走陆路,而是走海道。”桓容笑道。
  秦氏许幽州商队借道,已是大开方便之门。若知道队伍里有慕容鲜卑,即使不当面翻脸,今后也未必给出类似方便。
  从海中行船则能避免这种麻烦。
  而且,桓容正向寿春集结兵力,随时准备拿下豫州。早点把慕容冲打发走,也好最大程度的拖延消息,避免动静传到北方,引来有心人注意。
  他十分清楚,自己盯着北边,北边的政权同样盯着东晋。尤其幽州地处边境,近来风头又盛,一举一动都引人关注。
  以秦氏的立场,短时间内不会同晋交恶。
  氐人则不然。
  苻坚脑袋一发热,满朝文武捏起来都拦不住。加上王猛卧病在床,更没人能加以劝说。
  之前有西迁的柔然部落拉仇恨,苻坚暂时顾不上南边。
  随着寒冬过去,草原上恢复生机,柔然人忙着放牧,没心思南下抢劫,氐人腾出手来,难保不会打东晋的主意。
  如此一来,桓容要防备的对手又多出一个。
  值得庆幸的是,历史拐弯,氐人没有攻入邺城,苻坚失去统一北方的机会,地盘远不如历史中的大,甚至还缩水不少。
  桓容管辖的幽州不同氐人接壤,长安想要派兵,首先要面对的就是镇守荆州的桓豁!
  这位的军事才能不下桓温,治军很有一套。
  如今叔侄结盟,有了幽州的钱粮支持,暂时达不到北伐的条件,挡住几千氐人不成我问题。
  之所以是几千,不是桓容低估苻坚,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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