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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监不与四时同-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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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此进去,就养心殿的地界。

    再出来,他则跟在南叶身后。

    南叶停在门口的石狮子边,审视这黑压压的一片太监,清清嗓子道:“十个十个进,见到皇主子心里敞亮点儿,下跪请安,先放右膝再放左膝。出了岔子,大罗神仙都救不了你们。”

    言罢,随意点了十名太监带去了。

    木苏娆就坐在廊下乘凉,手边有茶有果有糕点,还有一只想要偷食的暖融融。

    木苏娆点点它鼻尖,抱它到腿上,眼皮轻轻眯着,仰望黑沉沉的天,从下巴颏儿到脖颈的线条优美的不像话。

    “好像落雨了。”

    琼玉嬷嬷应和道:“的确落雨了,还不小,皇主子小心受风着凉。”

    木苏娆抬手,示意她无需大惊小怪,这时,南叶带着人从照壁后走出来。

    十名太监依次排开,唯唯诺诺的向木苏娆打了个千。

    木苏娆俯下腰身,手肘支在膝间,手掌撑着下巴,居高临下的审视台阶下的众太监。

    用软糯似糯米的声音命令道:“‘你这人太无赖了,没皮没脸’,你们把这句话对着朕重复一遍。”

    众太监:“!!?”

    谁敢当着皇主子的面骂人,且骂得还是皇主子本人!!

    自寻死亡么!!

    众太监学起那忸怩的大姑娘:“奴才们……不敢。”

    “敢抗旨?”木苏娆冷哼,成功给太监们营造了一种横竖都是死的危机。

    琼玉嬷嬷趁机道:“皇主子的话就是圣旨,统统快着点儿。”

    “还有,语气要娘。”木苏娆着重强调。

    于是,就有了以下画面——

    一名又一名太监,两股战战,面如灰土,却硬着头皮,掐着兰花指,十分矫揉造作的对着曌文女帝木苏娆扭腰摆胯。

    然后娘们儿唧唧的娇嗔:“你无赖,你没皮没脸。”

    视觉震撼度,直逼半夜见鬼。

    一个时辰后,木苏娆表示遭不住了。别说她,一把年纪的琼玉嬷嬷好几回都差点一口气提不上来。

    南叶压低声音问:“皇主子,要不咱歇一歇?”

    对于这个提议,木苏娆甚感欣慰。

    这一歇就是好半天,侯在外头的香九甚至看到南府的琵琶伎由人领着进去,不一会,养心殿内便响起流畅圆润的泠泠之音。

    香九:“……”

    不愧是九五之尊,脾性如此阴晴不定。上一刻火急火燎,下一刻则悠然自得。

    她堪堪松了口气,却不敢松懈,依然不气馁的思索对策,到后头,脑仁都有点疼了。

    要不……拼了!

    她伸手入怀,摸摸那串星月菩提。这根本不是她娘的遗物,亦不是普通的佛珠,而是……纵横珠,每一颗都填有火。药。

    是她阿姐交给她防身用的……

    天色渐渐变暗,夜色迷蒙中南叶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倍感疲乏之际,琵琶声停了。

    他挥挥拂尘,像是在挥散自己的疲惫,努力瞪大重如千斤的眼皮。

    木苏娆近日总嫌他这个总管太监不称职,再有差池,说不定要摘了他的官帽。

    他再次来到内右门口,对井喜说:“徒儿,接着传人吧。”

    香九的心,猛地跳到嗓子眼儿。

    剩下的太监已然不多,木苏娆亦有些意兴阑珊,于是将他们一起宣进了中正仁和殿。

    她坐在宽大的书案后,妆容精致,面庞明艳。在明亮的灯火中,宛若一朵迎风盛放的牡丹,张扬又恣意。

    正倚着迎手,漫不经心的瞧着用凤仙花汁液涂染的指甲。

    南叶伺候在她身侧,梗着脖颈高声道:“你们听好喽,挨个上前,对皇子说‘你这无赖,没皮没脸’”

    香九觉得这话很耳熟,再一寻思,发现这话正是那夜她用来骂木苏娆的。

    这女人,记性还挺好。

    一众太监已从先前的同伴那听到点眉目,没有犹豫,老老实实照吩咐办事。

    香九站在最后一排,眼瞅着轮到她了。

    秉承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她故意哑着嗓子道:“你这无赖,没皮没脸。”

    然后攥紧小拳头,等待阎罗王的召唤。

    “咬字清晰些。”木苏娆可不是轻易能被糊弄的人,凌厉的目光穿过满屋的奴才,落在脸几乎埋到胸口的香九身上。

    语气是不可抗拒的威严。

    于是乎,香九又重复了一遍……依然是那般的咬字不清。

    摆明的有鬼。

    木苏娆若还未察觉端倪,那就是傻子。

    南叶最会揣测木苏娆的心思,给井喜打了个眼色,命他把香九带上来。

    香九就像一件物器,砰的一下,被人重重摔在书案前,怀中的佛珠硌得她胸口发疼。

    不等她呜呼叫唤,木苏娆已然踱步到她眼前,一晃一晃的裙摆散发出馥郁的香气,刮痧着她的额角。

    福寿也在太监堆里,他为香九感到心惊,可更多的是无可奈何。

    “‘你这人太无赖了,没皮没脸,偷看人洗澡还理直气壮的!’”木苏娆严厉道,“把这句话一字不落的说过朕听。”

    香九以脸贴地:“奴才……不敢。”

    不敢?朕看你敢得很!

    木苏娆蹲下。身子,一把捏过香九的手腕,推开她的袖口,露出那四条抓痕。

    哼,铁证如山。

    “抬起头来。”让朕看看,如此不知天高地厚的奴才长什么样!

    “奴才不敢。”

    “抬起来!”

    木苏娆唇边浮出一抹冷笑,兀自用手捏住了香九的脸蛋,唔,手感还挺软和。

    她掌心蓄力,迫使香九缓缓仰头。在四目相对的那一刹,二人都身躯一震……

    木苏娆触电般弹起身,慌慌张张地抓过腕上的披帛遮住脸,面色从盛怒的红转变为惊惧的白。

    南叶和井喜赶来扶住她有些不稳的身形。

    她挥开他们,踉跄着躲进了西暖阁的佛堂。

    南叶和井喜大眼瞪小眼,又看了看匍匐在原地的香九,长得……不吓人啊。

    作者有话要说:  放国庆了,没有小可爱找我玩了,求收藏呀~~




原来是故人
   入夜,连绵了半日的雨停了,木苏娆却迟迟无法安睡,在黄花梨木大床上,辗转反侧,反侧辗转。

    昏黄的烛火穿过轻透的罗账,照得她脸庞一片朦胧。

    “琼玉,那个小太监呢?”

    今晚轮到琼玉嬷嬷当值,她走近木苏娆,沉默半晌,才想起木苏娆问的是谁:“皇主子,您没发话,南叶公公不敢擅自处置她,眼下人还在中正仁和殿跪着呢。”

    跪着?

    木苏娆拧紧眉头:“快将人送回去。”

    琼玉嬷嬷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答应下来。

    转身欲走时,被木苏娆叫住:“把画给朕拿来。”

    琼玉嬷嬷嗯了一声,熟练的从穿堂门入了西暖阁,回来时,捧着一约莫三尺长的画轴,掀开床帘,稳稳交到木苏娆手中。

    木苏娆解开系绳,将画缓缓展开。

    她眼珠一瞬不瞬地盯着画中人瞧,怔怔的,有点出神,指腹一下又一下的摩挲着画中人眉眼、嘴唇、耳廓……

    “……容洛。”她梦呓般呢喃道。

    像,太像了,那个小太监,分明长了一张和一模一样的脸。

    第一次见到容洛是在五年前的冬天。

    她甩掉了陪同她一路微服私访的护军和随行大臣,独自一人一路北上,到了北原。

    她记得很清楚,那天是十月初十,北原下着雪。她这辈子都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雪,如扯絮飞棉,铺天又盖地。

    天地是一片触目惊心的白。

    冻僵的她,牵着冻僵的马儿骊风在大雪中艰难前行,期待寻到一处避风的山洞,不,哪怕是一棵大树也好。

    不知不觉间,走上了雾霭河,骊风的马蹄在平滑的冰面上打滑,马身一歪,重重的摔了下去。

    她抱住它脖子,涨红了脸,拼了命的想要扶它站起身,不然她和它都要死在这。

    可无论如何努力,都是徒劳。她急得哭鼻子,骂骊风没用,气鼓鼓的蹲到地上,把脸埋进膝盖。

    自言自语道,死了也好,反正百姓也不需要一个只临政不亲政的傀儡皇帝。

    就死在这吧,遂了那恶毒太后和隆亲王的心。

    然后,一件斗篷披在了她肩头,上头热乎乎的体温缓缓渡进她冰凉的裙衫里。

    木苏娆抬起眼,看着眼前人,心问,北原也有如此好看的姑娘吗,精致的像个瓷娃娃。

    香九是被养心殿的小太监客客气气的送回辛者库的。

    她回来,自然有人高兴,有人发愁。

    高兴的是福家兄妹,他们就坐在辛者库的门槛上,眼睛眨也不眨的望着甬道尽头。见到香九,屁颠颠的扑上去,对她上下其手,问说可有挨罚挨打。

    香九紧张地抱住胸口,躲开这四只咸猪手。

    至于发愁的人嘛,无非是刀豆和傅哀愁。

    他们听说了今日养心殿的事,晓得香九就是那胆大妄为,推皇主子下水的混账。高兴的哟,恨不得摆酒放鞭炮。

    孰料香九生命力极度顽强,这都能全身而退。

    简直崩坏他们的世界观。

    算了,惹不起,回房洗洗睡吧。

    为庆祝香九全身而退,迎来新生,福茉儿特地为她烧了一桶热水洗澡。

    香九害怕极了,从不暴露女儿的角度考虑,委婉的拒绝了她这番好意。

    福茉儿小嘴撅得老高,孩子气的跺着脚。

    香九无奈,找来一只大木桶,把热水和寒凉的井水兑到一起,洗了脸,又洗了手,最后脱下鞋袜,开始泡脚。

    呼——

    她舒坦的长吁一声。

    朝福茉儿眨巴眨巴眼,问,满意了吧?

    福茉儿笑弯了眼,点了下头。

    许是这小丫头的笑容太有感染力,香九没由来的跟着她一块笑,直到躺进大通铺,那笑脸才有了收敛,先前还微翘的嘴角,渐渐往下,紧紧的,紧紧的抿着。

    那双琥珀色的眼眸,也不似以往明亮。

    福寿见她眼睛睁得大大的,以为她对白日的事还心有余悸,伸出手,像哄福茉儿睡觉一般,轻拍香九的背心。

    “睡不着?”

    “嗯。”

    “有心事?”

    香九对他刮目相看:“你能看出来?”

    “你全都写在脸上了。”

    “哦。”

    “啥心事,说给兄弟我听听。”

    “没,只是觉得……皇主子长得像我以前的一个故人。”

    “是……怎样一个故人?”

    香九眼皮沉了沉,有点犯困,含糊道:“……负心……人。”

    福寿没太听清,准备再接着问问,耳畔却传来均匀的呼吸。

    他稍稍侧了侧脸,眸中映着半开的窗户,和睡颜安详的香九,纠结着要不要把窗户给合上。夏季多雨,若深夜又下起来,打在窗沿上,会溅香九一身。

    可若真合上,屋子里又臭烘烘的,香九又怕臭……

    福寿一下犯了愁。要不,俺不睡了,任凭窗户敞开,真下起雨来,及时关上便是。

    这是一个傻办法,但福寿却为了这个傻办法乐不可支。

    香九睡得很沉,这是她入宫以来睡得最沉的一夜。她还做了梦,梦里有她,有北原的雪,还有苏素。

    她用斗篷裹住冻成一团的苏素,像包裹一个呱呱坠地的婴儿。心软的帮她拍掉发顶上的碎雪。

    苏素用漆黑如墨的眼眸望着她,告诉她自己的名字,问:“你是谁?”

    “……我是容洛。”

    香九唰地一下,从梦中惊坐而起,睁眼时,被直照进的阳光刺痛了眼睛。

    她迅速闭上眼,良晌才再次睁开,带了点试探和小心。

    几时了?

    她把脑袋伸出窗外,借着太阳的方位估算时辰。

    日上三竿。哇,居然在辛者库的地盘睡了个懒觉。

    奇迹啊。

    她左看看右看看,发现大通铺上,只她孤零零的一个人。

    香九挠挠脸,疑惑的想,福寿怎的不叫醒她?还有那矮锉锉的傅哀愁,竟然没冲进来拿鞭子抽她。

    一个个的转性了?

    她跨出门,十分舒展地抻抻懒腰。阳光在脸上跳跃,洁白的皮肤下,起了层淡淡的红晕。

    不经意间,闻到了皂角的香气,香九循着香味走了几步,见到了蹲在角落里洗衣服的福茉儿。

    她动作麻利,细细的胳膊像是有无穷的力气,卯着劲儿把衣服拧成一股粗绳,挤压出哗哗啦啦的一片水。

    “今日轮到你休沐吧。别洗衣服了,去玩吧。”香九捞她起身,拿过那团衣服抖开,才发现是她的外衫。





福寿
   福茉儿趁机将它夺回手里,提着两边衣角抖落开,晾在竹竿上:“就几件衣服,我都洗好了。”

    香九无可奈何,挽起袖子帮她一起干。

    福茉儿推她一个踉跄:“去去去,洗衣服是细致活儿,哪里是你们能干的,交给女孩子吧。”

    太监也算半个女孩吧。香九耸耸肩头:“那我去前院打两桶水来。”

    福茉儿甩甩手,打发她赶紧去。

    香九被她的模样逗得直乐,在她柔嫩的脸蛋上掐了一遭,见福茉儿作势要打她,方才扭身跑开。

    前院的人见着她,分外殷勤,一口一个“香哥儿”,那矫揉造作的口音,像是倚拦卖笑的青楼姑娘。

    香九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顾不上打水,跑回去把所见所闻告诉福茉儿。

    “嘻嘻,”福茉儿露出那颗闪亮的虎牙,贼兮兮道,“你推皇主子下水,她不但没摘你脑袋,还好生送回辛者库,你猜是为什么?”

    香九像个好奇宝宝:“为了……什么?”

    “看上你了呗!”

    “呸呸呸,我可是个太监。”

    “但你是个好看的太监。”

    福茉儿十三岁入宫,在东西六宫伺候了有三年,皇珺侍选中好看者有,但若真真和香九相比,还是差了些。

    香九捏住她耳朵:“小心祸从口出,害死哥哥我。”后宫那帮不得恩宠的侍选,非把她撕个稀巴烂不可。

    “……大家都这么传,不然管事们会任由你睡懒觉?”

    “还说!”

    “唔,好吧。”福茉儿委屈巴巴的住了嘴,复又忍不住道,“哥,历朝都有女皇养太监当男宠,虽不太光彩,但总好过一辈子奴颜婢膝,你真的不想……”

    “当然不想!”我又不是真的太监,再说了,皇主子长得像我旧情人,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多膈应人。

    没错,膈应!

    福茉儿:我咋有你这么个不求上进的哥。

    一场谈话,因香九的果断拒绝而结束。福茉儿晾完最后一件衣裳,蹦蹦跳跳的和她去他坦吃饭。

    饭桌边,早有太监扎堆,各自执着筷子风卷残云。

    见到香九时,都自觉的让开一条路,更有甚者,帮她添饭夹菜,奉承道:“香哥儿,特定给你留了饭菜,还热乎着,快来。”

    香九:“……”

    她被前呼后拥着入了坐,连带福茉儿也跟着沾光。

    “哥,咱碗里都是肉丝。”

    香九定睛一看,还真是,这待遇好的令人发指啊!

    有一人插话道:“香哥儿,哪日飞黄腾达,千万别忘了我们啊。”

    香九职业式假笑:“好咧好咧。”

    一面回应,一面从簸箕里拿了两个馒头,将其掰开,把肉丝尽数夹进去,递给福茉儿:“揣好,给你哥留着。”

    “嗯!”

    而对面受到冷落的刀豆,意外的没发出任何声响,死死攒着竹筷,阴沉着脸……

    一整个下午,福茉儿都像只欢乐的喜鹊,绕着香九左三圈右三圈的闹。

    香九拿她没辙,专心刷着恭桶,怕她一个人太闷,偶尔同她闲聊几句。

    “福寿去哪了?还不回来。”香九随口说。

    “傅哀愁让他去清理筒子河里的淤泥和杂叶,”福茉儿回答道,“许是很费劲吧。”

    香九在眉前虚搭了一个棚,遥望往西下坠的太阳,嘀咕说:“这也太久了。”

    什么活要干整整一天,饭都来不及回来吃一口。

    “我哥哪都好,就是太老实,不知道偷懒。”福茉儿双手叉着腰,“傻子。”

    她拍拍放在怀中的馒头:“再晚些可就不好吃了。”

    “那你帮他吃一个。”香九看出她嘴馋。

    “可以吗?”福茉儿像个讨糖吃的小娃娃,害羞又胆怯。

    “吃吧。”

    “……算了,我哥一天没吃东西,肯定又累又饿,还是给他留——”福茉儿的话音戛然而止,目光落在跌跌撞撞的跑进院的太监身上。

    香九随之看过去,见那人满身泥水,帽子不知去了哪,一团发髻歪歪扭扭的不成样子。

    “傅管事,傅管事呢!”他张皇失错的喊道。

    院内的人被他吓唬住,呆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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