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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监不与四时同-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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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呀。”香九狂喜不已。

    晚食她只用了一小点,和福茉儿言语一句,便蹦蹦跳跳的出发了,且还去了趟御膳房,花大价钱买了两壶好酒。

    裘白山是个有地位的太监,又受皇主子照顾,是以有自己的一间屋子。

    香九进到敬事房后院,从左至右兜了一圈,三两下便找到他。

    “师父。”她站在半开的窗前,厚着脸皮道。

    裘白山正卷着袖子,围着八仙桌忙活,摆酒摆菜摆热锅。听闻香九这么喊,没反驳,打开门,催出她进屋。

    香九看着桌上的阵仗,顿时觉得手中的两壶酒真够寒酸。

    可都拿到人家眼前了,没有不送的道理。

    裘白山把酒收下,掀开酒封闻了闻,吐着舌头道:“你这酒不行。”

    把它们一推,抱过自己备的酒:“喝我的,绍兴黄酒,醇得很!”

    香九本就打算灌醉他,借机套套话,将计就计的说:“都喝,都喝才痛快。”

    边说边端着鸭肠鹿血往热锅里倒腾,锅膛内的炭火烧得旺,汤汁噗噗噗的冒着泡,香气四溢,勾得肚里的馋虫直打滚。

    裘白山拉着她坐下,夹了几筷子羊杂到她碗里,问起你何年何月生人等一系列的寒暄话。

    礼尚往来,也讲述了自己与“太监”这一行的不解之缘。

    许是难得有一个能讲唠嗑的人,他一讲起来就有点竹筒倒豆子,没完没了的意思。

    再加上数杯黄汤下肚,讲的那叫一个慷慨激昂,口水四溅。

    “当年我十二岁,毛都还没长齐,就被我爹送进西三胡同,遭了小刀刘的毒手。”

    “在那木板子上趟了足足俩月,吃不得尿不得……香九,你是哪家给切的?”

    香九又给他添了杯酒:“……我跟您不一样,在小德张那切的。”

    裘白山的舌尖舔舔牙花子,深表同情道:“那也是个心狠手辣的人呐。狗小子,你受苦啊。”

    “可宫里的日子才是最苦啊,你长的好讨人喜欢,而后宫的主子却不喜欢我长的瘦瘦巴巴,没人选我伺候,便给发到造办处……”

    “好在我师兄对我好……”

    “您师兄?”香九把羊杂嚼得脆脆响。

    “是啊,说起来我们兄弟俩已有许多年没见面了。
”裘白山咬了两口白菜叶,脸被酒染红,眼神也逐渐失去清明。

    语气满是“往事不要再提,人生已多风雨”的沧桑。

    香九又问:“您师兄没在宫里?”

    “不在。”

    “那是过身了?”

    裘白山忽然瞳仁一顿,扬了扬筷子,泪花闪闪的说:“不提也罢,来,再喝!”

    “咱们俩今晚不醉不归!”

    香九将他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心下多了许多猜疑。

    可也不好再追问,执起酒杯,和裘白山碰了个响,转开话头:“您可不能喝醉,否则如何听我给你念信呢。”

    “对对对!”裘白山猛拍脑门一巴掌,佝着腰背跑至衣橱前,从最里头扒拉出那封回信。

    至宝一般捧着来。

    以至于香九也轻轻接过,怕一不小心给碰碎了。

    裘白山还甚为细心的举了盏烛火来,因来的突然,差点儿燎掉香九半截眉毛。

    他抱歉的笑笑,让香九快念。

    香九摸摸还在的眉毛,展开信纸。

    “溪山晓来深,片光万物新。相识满天下,知心能几人。”

    她声音轻柔缓慢,一字又一字。

    裘白山表情如沐春风,搓了搓手,问:“这诗啥意思。”

    香九整理措辞道:“……是想与你当知己的意思。”

    再委婉点就是我只把你当“朋友”,看来是拒绝裘白山这份情了。

    裘白山却欢喜极了:“知己!她当我是知己啦!”

    “真好真好!”

    香九:哇,太监真是个奇妙的群体。

    “没错,”她啪啪鼓掌,“所谓‘红颜知己千般好,佳偶天成万种情’”

    “看来琼玉嬷嬷已经为您老敞开进入心扉的大门了!”

    裘白山虽然没文化,但佳偶天成还是听过的。

    煞有其事的说:“那你帮我写回信,就用这句诗。挺好。”

    香九:“……”

    你确定琼玉嬷嬷不会觉得你在骚扰她吗?

    。

    被裘白山逼着写完信,已是月儿高高挂的时候了,香九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翊坤宫,满身的酒气。

    福茉儿就在门外等她,两手搅在一起,左右踱着步。

    好容易盼她回来,一把拉住她:“好哥哥,我就怕你喝酒。”

    “我去拜师父,哪有不喝酒的道理。”

    福茉儿嫌她酒味儿冲,捏住鼻子:“你快回房去躲着,孟太妃来了许久。”

    “一来就问你可在,没见到你人,现在都不舍得走。”

    香九顿时如临大敌,朝自家好妹妹拱了下手。撩开衣摆便往庑房去,动静不小,将另外两名不当值的太监都给折腾醒了。

    其中一人嘟囔着骂了句,翻个身,又睡过去了。

    这一骂倒让香九冷静许多,放好门闩,摸着黑,脱靴上炕。

    却在枕间摸到个暖乎乎的小东西。

    香九轻轻搂它入怀,一遍一遍抚它的皮毛,悄悄问它:“有没有想我呀。”

    随口的玩笑话,不由的想起第一次见到它的那个雨夜。

    那时它从木苏娆的膝头滚下来,蹦到她手边,害得她被丢进慎刑司呆了一夜。

    真是个磨人的小妖精呐。香九感叹道。

    可跟你那主人比起来……还是差远了。

    她将它放进胳肢窝,盖上被子合上眼,睡了。

    但暖融融似乎没打算睡,用了九牛二虎之力爬上香九的脸,撅着屁股蹭啊蹭啊蹭……

    直把香九的瞌睡蹭没了。

    要不是看在它是御赐的份上,香九肯定将它干煸油炸酱香,来解心头之恨。

    拎着它耳朵,把它无情丢开。

    暖融融坚持不懈,再度蹦哒上她的盛世美颜,蹭啊蹭啊蹭。

    香九这才想到它一天没吃东西了。

    原来是饿得慌。

    她穿好衣服,抱着暖融融翻窗而出,躲开孟太妃以及寿康宫的一干人等,从后院的穿堂门溜走了。

    再溜进御花园,将暖融融放进青青草地:“吃吧,这片都是你的。”

    暖融融显然瞧不上这样的吃食,做为御兔,它要吃胡萝卜!

    香九可不管惯着它,靠在假山一角,盘腿打起了瞌睡。




拥抱

   睡得正酣时; 耳畔偶有窸窸窣窣的声响; 忽远忽近。

    香九烦躁的睁开眼; 左右张望; 寻着声响,摸索进了假山。

    山内有一条逼仄的小径,笔笔直直,香九踏上去; 一步一小心的往前。

    慢慢的; 离窸窣声越来越近; 能听见其中夹杂了说话声。

    即使刻意的低沉; 也仍能听出是两个男人,其中一人的嗓音略细略尖。

    香九剥开脸边的绿丛,透过缝隙看到了一个侍卫和一个太监。

    前者往后者手里塞了什么东西; 动作太仓促,掉在了地上。

    太监哎哟着弯腰去捡; 隐在暗处的脸一下暴露在灰白的月光中。

    是王干!

    阮如歌的那条走狗。

    香九眸子一颤; 把绿丛又拨了拨。却见那二人言语了一句后便分开了,王干离去的路正好是她这条。

    她当是一惊; 气沉丹田; 足见轻轻一点; 跃上假山壁,宛若一只游墙壁虎。

    王干并无发现异样,路过她,急匆匆的钻出假山; 头也不回的跑远了。

    香九凌空一个跟斗,稳稳落地,抱起刚刚结束心理斗争张口吃草的暖融融,悄悄跟上。

    一路跟回咸福宫。

    她在一吉祥缸后头躲着,目送王干扣开宫门,闪身进去。

    啧啧啧,这么偷偷摸摸,一定有猫腻。

    第二日,休沐的福茉儿打算在炕上趴一整天,好好养养伤。

    是以香九到日上三竿都未见她人影,干脆大大咧咧的闯进屋,一巴掌落在她伤痕累累的屁股上。

    “啊!”福茉儿惨叫着,从美梦中惊醒。

    “哥,你干嘛呀!”她疼得龇牙咧,脸蛋充血似的,涨成猪肝色。

    “问你个事呗。”香九毫无悔过之心道。

    福茉儿把脸埋进枕头,生气道:“走开。”

    “事关阮如歌和王干。”

    “走开。”

    “以前你在咸福宫受尽他们都欺辱,就不想报仇。”

    福茉儿沉默三个弹指,抬起脸道:“你问。”

    香九忍不住得意,一脸的“我看透了你的心”。

    在福茉儿再三的催促下,绘声绘色的讲述了昨夜的奇遇记。

    然后问道:“你在咸福宫伺候的时候,可曾发现他们行这等神神秘秘的事?”

    “嗯……”福茉儿的指尖点在唇上,“有过。说起来咸福宫上下都知晓一二。”

    “是什么?”

    福茉儿扯过香九的耳朵,道:“芙蓉膏。阮如歌要抽芙蓉膏。”

    “每次抽起来,烟味多少要从门窗缝飘出来些,我们想不闻见都难。”

    “估计在宫外就染上了。”

    香九觑着她:“你以前怎的不和我讲。”

    福茉儿无辜地摊摊手:“你没问啊。”

    香九:带不动你这头猪!

    福茉儿和她天天厮混在一起,对她脾气秉性多少有了了解——表面胸襟宽广,实则嫉恶如仇。

    再看她一副贼兮兮的表情,就知她肚里的坏水在翻腾。

    “哥,你想做甚?”

    “我想——去和皇主子谢恩。”

    她送我暖融融,我好歹得有所表示吧。

    。

    木苏娆等了香九两日了,第一百零一次问南叶:“你明明白白告诉她,那兔子是朕送的吗?”

    南叶第一百零一次点头:“奴才对天发誓,绝对告诉了。”

    “那她为何不来找朕。”再不济也送个回礼呀。

    南叶好言劝道:“您再等等。”

    等你妹。

    木苏娆两眼喷火:“朕今日若再等不到甜甜的恋爱,就将你株连三族。”

    南叶哭唧唧:“皇主子不可,株连三族香小主不也一并搭进去了么。”

    她可是我干儿子。

    木苏娆突然又想让他罚跪了,理由是公然顶嘴。

    她白他一眼,推开成堆的奏章去到院子里透透气,围着院子转了几圈,也未能消解内心的苦闷。

    她想,难道洛宝宝不喜欢暖融融?没道理啊,女孩子都喜欢小宠物的。而且朕对暖融融视若珍宝,送它才足见朕的真心。

    她转了几圈,南叶就跟着他转几圈,井喜在旁看得眼晕,打个懒懒的吩咐茶房重新奉茶。

    “皇主子,坐下歇歇吧。”他在乌木宝座上铺好锦垫和靠背,“今日有风,在廊下吹吹风,挺好。”

    “是啊,有风,凉快。”香九从照壁绕出来,端端立在那,风牵起她的衣摆,扬起她耳边一抹发丝。

    真美!

    木苏娆惊喜万分。

    踩着小碎步,羞答答地奔向她。

    埋着头问:“你怎的才来。”

    南叶和井喜:请注意你的帝王节操。

    香九不太适应她这小女儿家的模样,尬笑着请了个安。

    “奴才来向皇主子谢恩。”

    木苏娆抬起手,隐在绣口里的指尖勾了勾,压低声调道:“跟朕来。”

    她背过身,忍住那迫不及待的芳心,一步一端庄的踩上石阶,再跨进门槛,掀帘入西暖阁时,给了香九一个俏生生的回眸。

    香九不禁怀疑,木苏娆在暗示她快去侍寝。

    不由的心生退缩之意。

    转念一想,又笃定木苏娆是个从不为美色折腰的明君。

    捏紧小拳拳,在南叶和井喜的注目礼中进了西暖阁。

    熟料,脚还没落稳,木苏娆便倏的扑进她怀中。

    香九吓得两手高举,做投降状。

    “皇……主子!”你是不是太热情了点。

    木苏娆贪婪地嗅着她肩颈处的香气,轻轻淡淡,像草木。

    圈在她腰上的手臂,不自觉的紧了又紧。

    “想朕了吗?”

    “皇主子……”控制一下你的情绪。

    香九后悔自个儿看错木苏娆,原来这位帝王不是不近女色,也不是不近男色,而是口味独特。

    喜欢不男不女的太监。

    “快回答。”木苏娆在她腰上捏了一把。

    香九冷汗涔涔,磕巴道:“想……想了。”

    “有多想。”

    香九:是不是过分了。

    可不得不承认的是,此时此刻,她的心脏宛若小鹿在乱撞。

    咚咚!咚咚!

    快而有力。

    不行。香九在心里对自己说。我喜欢的人是苏苏,不能被皇主子的这张脸迷惑。

    “奴才是想感谢皇主子,”香九离开她的拥抱,“暖融融乖巧可爱,实在令人喜欢。”

    木苏娆见她故意故意岔开话,有些不高兴,追问道:“还有呢?”

    朕等你两日,就没有别的话与朕说么。

    香九见她脸色变得不好,心里咯噔,生怕又失去她这根皇大腿。

    一咬牙,道:“皇主子比暖融融还要乖巧可爱。”

    旋即有种出卖灵魂的羞愤。

    木苏娆则喜笑颜开,挽住香九的胳膊:“那你是喜欢它多一些,还是喜欢朕多一些。”

    “……当然是喜欢皇主子多一些了。”

    一来二去,真真把木苏娆哄上了天,理所当然的,被留下侍膳。

    在宫里,除了近身伺候的人之外,只有后宫的皇珺侍选们有资格侍膳。

    这等荣宠,不亚于侍寝。

    南叶和井喜,外加养心殿一干人等对香九是刮目相看中的刮目相看。

    唯独琼玉嬷嬷很惆怅。

    她一来惆怅香九强占了她侍膳的活儿。二来惆怅木苏娆喜欢的人竟然是个太监。

    这不乱套了嘛。

    她将银针递给香九,现场一对一教学,指着满桌的菜说:“御膳房分内御膳,和外御膳,养心殿的吃食由内御膳负责,就在咱们养心殿里头。”

    “你需要一道道试毒,分为银针试毒和试菜。”

    琼玉嬷嬷夹了一鱼片递到香九嘴边:“来,你先试试菜吧。”

    她从未这般希望有人给御膳下毒,但今日,她希望有毒,能把香九毒死那种。

    木苏娆紧张极了:“别……这些菜毕竟关乎朕的生死,马虎不得,还是交给嬷嬷你来试吧。”

    琼玉嬷嬷:我艹,无情!!!





牵手
   琼玉嬷嬷一脸锥心之痛; 可皇主子发话了; 不做就是违抗圣意。

    试就试!

    她一口咬住筷子; 将软塌塌的鱼肉硬是咬得嘎嘣脆。那股凶狠; 不像是在吃鱼,像是在吃人。

    香九不傻,自然看得出琼玉嬷嬷的敌意。她纳闷儿,不知道自己何时得罪过她。

    想回敬回敬她; 又心生顾虑——南叶是他干爹; 裘白山是师父。琼玉嬷嬷日后要么成为他干娘; 要么成为他师母。

    这两者都算半个娘。

    真的与之叫起板来; 就得背上不孝之名。

    越想越郁闷,搞不懂自己来紫禁城一趟,怎么认了一堆爹妈。

    木苏娆瞧着她那张忽明忽暗的脸; 有点奇怪,揪住她袖子扯了扯。

    香九垂眸; 对上她那深邃如一潭碧泉的眼睛; 慌乱的偏头躲开。

    “……皇主子,有何吩咐。”

    木苏娆摇摇头; 目光黏着她:“没。”

    一扭脸; 见琼玉嬷嬷已将菜一一试完; 忙牵住香九的手,拉她坐到身边。

    执起象牙箸,夹了块米酒鸭搁上她的勺子,期待道:“尝尝。”

    绝对比北原的风干肉好吃。

    周围人全都因这有爱的画面扬起姨母笑; 当然,琼玉嬷嬷不在其列。

    她的心灵受到了巨大的冲击,提醒说:“皇主子,侍膳是不能与您平起平坐的。”

    主是主,奴是奴,说好的全天下都是你的奴才呢。

    香九忙松开捏起的勺子,磕在碗沿,发出叮灵的清脆。黄灿灿的米酒鸭无情的落进了碗底。

    木苏娆的期待也随之沉了下去。

    香九却已经站起身,退到一边:“嬷嬷说的极是,是奴才不分轻重,请皇主子恕罪。”

    木苏娆有了小脾气:朕甜甜的恋爱被毁了。

    琼玉嬷嬷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南叶也不好往回圆。

    在旁帮衬说:“皇主子您若有喜欢的菜,赏给香小……香九便是,奴才在这儿帮您都记着。”

    木苏娆则用眼神告诉他:你个立场不坚定的叛徒。

    摆摆手,让除香九以外的人全部退下。

    眨眼的功夫,屋内就只剩下她们两人,香九宛若重回地狱。她认为木苏娆眼下正处于莫名兴奋的状态,不适合与她这等绝色太监单独相处,容易控制不住自己。

    她战战兢兢的紧贴着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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