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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公主-芸豆公主-第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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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将他做成那什么血主,所以,上来就劈头盖脸,先声夺人,一阵痛诉,想要激他。见着那苍白容颜,似乎被她说得有些绷不住,便迅速在火上再添了一泼油:
“你也是通天晓地之人,自然知道,这天地万物间的因果平衡,恩怨循环。你到说说看,不说那三日焚城之时,葬在这里的满城阴魂,也不说今日尚存的狐族之人与隐者们,只说他母亲的在天之灵,如果她能知晓,你就这样待她舍命要护住的孩儿……”
她先前拿贺兰伊探他,他顿的两息,似乎是入了心,这痴情执念之人,往往最忌被人戳心窝子。她就偏踩着他的痛脚来。
“胡说八道!我说了我要将他做成血主吗?”大祭司终于被她一通陡言陡语激怒,却又极其敏锐地,抓住她话中的关键,一副不甘被人蔑视看低的神色,冲她横眉竖目,冷言说到。
“那你……救他!”夜云熙双腿一软,将手中重剑,铮地一声,杵在地上,拐杖似地依靠了,暗自松气。


第三卷 定江山 第一百三十七章  梦里见过你

那断壁残垣间,悠悠一梦,似那水磨婉音的折子戏,又在那姹紫嫣红亭台间,如真如幻,半梦半醒,明知是梦,却不愿醒,任由身心沉沦,偷得半响欢——
她于那燃花卧柳处,白玉暖石上,百骸正懒,眠得正酣。那翩翩儿郎,锦衣玉冠,眉眼流光,拂开花丛柳枝,俯身来看:
“公主,让我好找,原来在这懒眠偷闲。”
“我与你素昧平生,你是如何找来的?”她半依芍药花丛,手持戏文书卷,问得慵懒。心中清醒地记得,她与他,断了一生一世的血誓,他如饮忘川水,早已记不得她,便故意试他。
“公主说笑了,我说过的,我怎舍得忘记?白日里还罢,在梦里,却是常常见着的。”那人躬身弯腰,俯得更低,笑得更浓,眼看眉眼就要触她脸上,下一瞬就要亲上她。
“嗯呀……你抱我起来……”她嘤咛一声,将头一偏,躲了,扔了手中书卷,将双臂伸上去,揽住他后颈,要他抱她起来。
“公主想去哪里?”那人一边将她打横抱起,一边低低问她,一如既往的千依百顺。
“那边,百花深处,水上凉亭。”她扬手一指,娇娇说到,复又软软挂上,心中欢喜,原来,他还是记得她的。
“去作什么?”那木头又犯傻了,竟呆呆地问她。
这静好午后,春光明媚,繁花似锦,别后重逢,他居然问她,要作什么?她樱唇一递,银牙一咬,咬住他耳根子,将先前手中戏文书卷里的旖旎唱词,绵绵吐了,朝他耳朵里灌:
“转过这芍药栏前,紧靠著湖山石边,和你把领扣松,衣带宽,袖梢儿摸著牙儿苫也,则待你忍耐温存一晌眠……”
就将那耳根子,咬得红潮顿生。那人一路穿花拂柳,脚下生风,还真就将她搂抱去牡丹亭畔,芍药阑边,两情和合,千般爱惜,万种温存……
也不知过了多久,睁开眼来,眼前沙砾残垣依旧,头顶日头也依旧。那日头,竟未半点偏斜,依旧在那个方向,那个高度。仿佛先前南柯一梦,时光留驻,那春日暖阳,亦停在当空,等她在梦里走了一回。起身坐起来,在那断垣石阶上,曲腿抱臂,眯眼回神,回味梦中绮境,脸色渐渐泛起潮红,她刚才做的,还真的是一个……春梦。
在这废墟之地,良人未醒,千军相持,毒药相逼,她倾尽所有,以身作注,在绝境中挣扎,竟施施然做了一个春梦,行来春色三分雨,睡去巫山一片云。不觉埋头膝间,羞过之后,只叹老天怜她,又似在责她。往日任性,总觉得要文火慢炖,来日方长,哪知世事多变,也许今日过后,那两情和合,巫山云雨,便成永不可触的终生之憾。
遂抿嘴咬牙,掌心遮脸,只想将那梦中之境,身心之感,刻在心上,记得牢些,足以慰她后半生。
神光离合间,看见萨力和从石阶处上来,背上负了风玄墨,往着高处玉阶上来。她赶紧站起身,凑上前去。见他行了几阶,捡了个开阔阳光处,将背上那人放下来躺好。终于,她听见这尊铁塔说了今日的第一句话:
“大祭司说,断誓之术已成,三生醉之蛊亦解,让阿狐王子在温暖的地方躺着,日落之前,他会醒来。届时,望公主守诺。”
说完,就坐在凤玄墨身边,高铁塔变成矮铁塔,不言语,也不动作了。不过,她眼尖地发现,这个粗莽大汉的细心——他坐的位置,刚好替地上那人,挡住了头上的太阳。
她半蹲下去,轻言细语,与他讨个商量:
“萨力和,你可不可以,挪开一点,让我坐这边?”
萨力和看了她一眼,又看了地上凤玄墨一眼,不说话,却终是往边上挪了挪,给她让出一个位置来。她赶紧转身坐了下去,生怕这看不出喜怒之人突然反悔似的。
一边是一尊沉默铁塔,熊腰虎背,铜铃大眼,浓眉粗鬤;一边是安静躺着的情郎,刀刻玉琢的清俊容颜,长身细腰,闭目睡心,神情安详。她当然,想也不想,就侧了身,扭了头,痴痴地去看地上那人,轻轻地抬手去扶他脸,说不出的爱怜与不舍。
可是,那些痴话,却又只能说给这铁塔听:
“萨力和,他说,解断血誓,他就记不得我了,那你猜一猜,他醒来时,第一眼看见我,会是怎样的表情?是要问我芳龄几许,家门府邸何处,还是要探我有无良人,婚配与否?”
“……”萨力和无声,恍若未闻。
“喂,我问你呢?”夜云熙转身,用胳膊肘去碰他,这废墟殿前,失而复得,却又要硬生生离别,她急需一个人,听她满腔的难受。
“我不知。”萨力和被她戳得无奈,挤出一句话来。
她听得却安心,只要他在听,答什么,无关重要。她只要,天地之外,还有一人,能做她此时见证,足矣。复又转过身去,抬起青葱手指,细细抚摸那人眉眼五官,一一往心里刻,亦如一日清晨,他的细细抚摸一般。只是,彼时他醒来,她装睡,郎情妾意,你侬我侬。而此刻,她清醒,他却沉睡,人儿未离,前缘却已尽。
“日落之前,他就会醒吗?也就是说,日落之时,我就该走了。可是,我真的害怕,到时候,自己迈不动腿走开。你说,我是不是应该先找个地方躲起来,远远就瞧着他,就好?”
她先前,笑他痴念,宁愿舍命,也不要遗忘。不如她勇敢,宁愿舍了他,也要救他。可是,终究还是害怕,他等下睁眼醒来,梨涡深漩,玉树风流依旧,幽黑深眸里,清晰地映着她,雁过无痕的心中,却再无她。
“我不知。”她的缱绻心思,寸断肝肠,萨力和如何懂,只有,以不变应她万变。
“可是,他说过,他舍不得忘记我的,那么执拗的人,万一就跟老天爷卯上了,让老天爷开了眼,我却又要走了,怎么办?若他醒来时,见不着我,会不会找我,找不着我,会不会着急?”
此去关山万里,阻隔千重,她的前路未卜,命运未知,而他的明日,会不会有其他人来陪?会不会,留她在梦里,或者,入她梦里?
“我不知。”萨力和除了这三个字,似乎不会说其他的话了。
“你什么都不知!”她突然转头,冲那懵懂铁塔大吼,她欲哭无泪,无人可诉,只能对着一个不知情为何物之人,当作回音壁。却又瞬间泄气,幽幽叹到,“也不怪你,我忘了,你也是个失心的可怜人。”
萨力和看向废墟前方的那双铜铃大眼,突然转过来,守门神般的威严,看了她片刻,说了一句:
“公主错了,我有心,只是不动而已。”
那与失心,有何区别?大祭司用狐王之血摄心,控制五百隐者。那灭城之时,看似幸存的五百少年,如今个个身怀绝技,却无七情六欲,无非是,换了一种方式沉睡而已。她突然觉得,想与这位大祭司理论一番,上天犹有好生之德,大祭司占着通灵法术,就可以视人命如草芥吗?
满腔幽怨,换成悲愤,或者说,她需要一些能够紧绷神经的事情,来转移注意力,以免那一寸寸下沉的太阳,将心中的离愁别绪,催成排山倒海之势,将她腐骨蚀心,直接烂在这废墟残垣里。遂想起来问萨力和:
“大祭司呢?他为何不上来?”萨力和背了风玄墨上来之后,她与他在这乱石阶上,叙话多时,却不见大祭司身影。
“他打坐休息片刻,还要去地宫下层看。”萨力和答到。
是了,她差点忘了,万钧黄金,万卷藏书,世人相传的云都宝藏。她也曾好奇,也差一步,就见着了。只是,就在她转身要下去看之时,命运急转,给了她一个无法回头的相反方向。
此刻,她真是无心无念,弃之如土。不过就是满屋书香,满地金黄,罢了,谁稀罕,谁拿去。即便是那人许她的一份聘礼,赛过曦京城里那些阔气的十里红妆,她也不要了。她不可太贪心,那人浑身冰冷,奄奄一息之时,她暗自发的愿,老天已经垂怜。如今,即便永远如初见,也胜过坐拥满城宝藏。
突然,一声撕心裂肺的长长哀嚎,从地下传来,仿佛眼前的精铁旗杆,断壁宫殿,都在震动,她与萨力和齐齐惊心,对视一眼,皆要起身。她却比那铁塔快了半步,往那入口石阶处冲了过去,扔下一句话止住了正在起身的铁塔:
“你在这里看好他,我下去看看。”
她不知哪来的勇气和胆量,心中升起一种不可遏制的冲动与预感。她终是想下那地宫去看看,却不是为了满目宝藏,而是冥冥之中,觉得这云都之缘,还没完。既然老天让她坐在那糟乱破地上等日落,说不定是天女显灵,还有些东西,等着给她看。
一路摸黑,绕着石阶冲了十余圈,直直下到了最低处,见着那空荡地宫中,四壁的夜明珠闪着幽光。说是“空荡”,是因为,那高阔宽敞如广场的空间里,什么都没有,除了一个白袍之人——贺兰铮长发披乱,歇斯底里地大声呼喊:
“黄金流成河,万卷化成灰!贺兰伊,你怎么能……将这些烧得精光!”


第三卷 定江山 第一百三十八章  黄金流成河

“黄金流成河,万卷化成灰!贺兰伊,你怎么能……将这些烧得精光!”
听着那声嘶吼,夜云熙从石阶上下来,踏入这空荡地宫。才行两步,便觉脚下所触,不是粗涩坚硬石板,反倒有些微微软弹。借着四壁幽光一看,那光滑澄亮之感,难道,真是熔了的黄金铺就?
不觉惊讶,又走上几步,感受鹿皮靴子走在上面的弹软触感,再举目打量这四下,地宫中央的地面上,有个半启的圆形空洞,隐约听见下方的流水声。石壁上,有些暗藏机关——那些机关轮廓,她在澹台玉给她画的《百工开物》图谱上,依稀见过,应是冶炼之用。
黄金流成河,万卷化成灰!难道,这个宝库,是一个熔炉,贺兰伊所谓的封印宝藏,就是用血触动熔炉机关,将黄金和书卷齐齐高温熔了,从中间那个地门,流入下面的地下河流,让这满地宝藏化为空?
她几乎能想象,当日城破,将将生产,走过女子最艰难的一关,却发现遭血誓之人背叛的贺兰伊,会是一种怎样的狠绝心境。你们不是冲着宝藏和城池来吗?那我就将这雕梁画栋的城池烧了,将万钧黄金与万卷藏书用高温熔了,再将这满城废墟用风沙埋了,自己挫骨扬灰,那就让一切同归于尘土。
想通了其中关节,夜云熙就忍不住开始笑,清冷笑声一出,四壁返她以更阴凉的回声。她终于明白,为何栖凤城外天门关,西凌王会将她错认作贺兰伊。不因长相,而是心性。将心比心,如果她是贺兰伊,处在那毁城之际,她也会这么做的。
只见贺兰铮坐在地宫中央,那空洞地门一旁,垂头低吟,断断续续,忽抑忽扬,却不似那祭司的梵音咒语,倒像是交杂着哭音笑意,不知在说什么。
她就走过去,于他身旁蹲跪下来,凝神听他言,仔细辨听了几句,便听得满腹疑虑,又撩起那遮面的银发去瞧,是先前瞧过的那副妖道容颜,声音也无差,是贺兰铮那冷冰冰阴沉沉的嗓门,可是那话语,却如魂灵附体:
“哥哥,你那么能干,其实,这狐族之首,本该你来做的,那些咒语与配方,我真的记不住,学不来,要不,以后,我依然四处去玩,你就留在城里帮我,好不好?……
“哥哥,那些法术,你不要学了,窥天太多,会折寿的,你瞧你这头发,最近,又生出些许多银丝来……
“哥哥,我在戈壁里,救见一个人,他说,他叫赫连赤那,是西陵草原的王。我有些喜欢他,就把血誓给了他,把身子也给了他……
“哥哥,你带着这五百人,从地宫下面出去,我的孩儿,也请你将他养大,让他报今日之仇,可是,你也要护他平安一生……
“哥哥,你与我说实话,北辰人是不是你引来的?云都城下有宝藏,是不是你告诉他们的?我怀了赫连赤那的孩子,是不是也是你告诉他们的?还有,我派去草原的人,是不是你让他们不找赤那,只找他的王后的?……
“哥哥,你说你没有做过,我且信你,可是,若你骗我,我就倾尽我的天狐灵血,让脚下的黄金流成河,万卷化成灰……”
一句接一句的低语,声情并茂,如临真境。夜云熙知道那是谁的话语,可是,一个须眉男儿,阴阳怪气的声音,在这阴冷地宫中响起,纵然惆怅,但更是说不出的……诡异。
她正觉有些毛骨悚然,那妖道猛地抬起头,露出脸来,冲她逼过来,吓得她一个仰身,坐在地上,又听他撕裂了声音,冲她喊来:
“贺兰伊,你早就知道,对不对,在你眼里,我跟赫连赤那一样可恨,对不对?所以,我一出城,你就开始惩罚我,对不对?可是,既然你知道,为什么还要让我逃生,为什么不把我同那些黄金一起熔了?哦,不对,你让我煞费苦心,卧薪尝胆,折寿施法,二十余年,一心重回云都,到头来发现一场空,这才是对我最大的惩罚,是不?”
夜云熙被他喊得无奈,正待起身躲远些。贺兰铮却一下扑过来,捉住她双肩,将她朝壁上明珠光亮方向扯,盯着她的脸,仔细打量了一番,又扔抹布似的一把扔开她,嫌弃的嘟囔:
“贺兰伊,你怎么变成这个模样了,太丑了,跟你的阿狐儿挑的那个什么公主,一样丑……”
她听得哭笑不得,又生出些狐疑猜测。这喜怒无常,心思敏感之人,突然受了强烈刺激,会不会……赶紧爬起身来,自己先站稳了,试着去扶他。那贺兰铮,此刻,侧身躺在地上,曲腿抱臂,恨不得将自己蜷缩成一个球。
“我扶你起来,好不好?”夜云熙扶住他手臂,轻言细语问他。
“你走开,我起来做什么,这里黄金为床,这么舒坦。我就待在这里,等贺兰伊来找我算账……她这会儿,出去玩去了,那死丫头,成日只知道玩,八成又去戈壁对面,找那个赫连赤那去了,真是不明白,那五大三粗的草原男人,有什么好喜欢的,什么眼光?……幸好,她儿子肖她,不体父,不然,若是长成赫连赤那的憨熊样,我早就一脚将他从天穆山的山崖上踹下去,哪还会有耐心将他养大……我今日应族人之求,施了三次法术,还炼了一炉蛊毒丹药,现在困了,我要睡了,不要吵我睡觉,出去时,记得把门关好,不送。”
果然是一家人,动不动就说自己要睡了。少顷,就听他鼻腔里哼起了一首模糊的小曲,双臂抱怀,朝自己身上轻拍,是在哄自己睡觉吗?那调子,她听过,凤玄墨说,那是一首西疆的生辰曲。
夜云熙终于确认,贺兰铮,这位通天入地的云都城大祭司,彻底疯了。大梦初醒,返老还童,已经没了秩序,乱了时光,分不清真幻。应了那句俗言,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想起凤玄墨曾痴痴求她,求她可怜他的亚父,她那颗在权谋中浸得太久的心,一直不以为然。此刻才知,原来那心思纯净之人,老早就识破了他亚父的本心与实相。
见着那蜷缩如孩童的身躯,哪还有先前的潇潇风度与凌人气势,不由得感叹,这天意造化,半日功夫,就要一个人换了心与面。心生怜悯,却又拿他无奈,暂且留了他在那舒坦黄金床上,转身沿着石阶上地面来。
钻出地宫,第一眼,便是看向天上日头,瞧着那渐渐西垂的光线,心也跟着沉了一截。第二眼,去看石阶上躺着的凤玄墨,随着断壁阴影的蔓延,那心细的萨力和,竟然将他又挪下来几个台阶,保持他在暖阳的温暖中。
夜云熙不禁莞尔,也许,是她错了,正如萨力和自己所言,他是有心的。遂走上前去,对这有心之人,直接说到:
“地宫下面的宝藏没了,大祭司疯了。”
萨力和坐在凤玄墨身边,听她说了,除了眼皮抬了抬,将铜铃目光投向她,表示他听见了以外,全身上下,巍然不动,依然一尊亘古铁塔。似乎,这个刚刚才将一个厉害人物逼疯的消息,再加一个厉害人物变成疯子的消息,都没有在他心上,掀起波澜。
夜云熙突然觉出这铁塔的可爱,再上两步台阶,至他坐处低了两阶,站在他面前,略略俯身,刚好与他对视,正色凝目,认真问他:
“五百隐者,有为首之人吗?”通常,但凡集合之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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