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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世殄-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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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谭鸣鹊听完,诧异地半晌没声音。
  是她听错了吗?
  这回可不能当成是默认了,沈凌嘉严肃地问道:“你答应吗?”
  “嗯!”
  怎么说都是魏王亲自教导,这样一来,不止对容婆那里能交待过去,也算是有了理由。
  “等你腿伤好了,你就到书房来,我教你认字读书,如果你能学得一手好字,那就能帮我整理文案,也算是帮我的忙了,不必那么急切要做这种傻事了吧?”
  谭鸣鹊脸一红,道:“是。”
  答应之后,谭鸣鹊想起来正事:“这些天里,我有的是时间,索性把那件衣服交给我,我先做好,免得耽搁了您的事情,好吗?”
  沈凌嘉道:“你还是好好休养吧,也许,短时间不一定有问题。”
  “万一呢?”虽然谭鸣鹊不知道那件衣服到底牵涉了什么事,不过,她知道此事暂时不做,是在冒险,虽然沈凌嘉说得含糊不清,不过,她能听懂那句话中的深意。
  谭鸣鹊叹了口气,道:“我只是腿不能动,手还是可以,只要将衣服和针线拿来给我就好,反正我的房间里面也不会有别人来。”
  

☆、绣蟒眼

  
  “你考虑得倒是周到,好,那等明天,我让菊娘送过来。”沈凌嘉说完,准备起身离开。
  谭鸣鹊喊住他:“昨天不是说过,去书房您就告诉我要绣哪件衣服吗?”
  “怎么了?”
  “为什么昨天您没有说?”谭鸣鹊问,“这件事,也不能让七殿下知道吗?”
  沈凌嘉回头看了她一眼,目光深邃:“你说你能不能保住一个秘密?”
  “我能。”
  “但你好像做不到。”
  “如果是殿下的秘密,我一定不会告诉任何人。”谭鸣鹊肯定地说。
  沈凌嘉笑了:“为什么?”
  “您是我的救命恩人。”
  “就这么简单?”
  谭鸣鹊认真地说:“而且我会看相,像殿下您这样的人,做什么事,多半都会成功的。”
  沈凌嘉无奈地说:“你这是押宝?”
  “我是啊!”
  “好,那我回答你之前那个问题。”沈凌嘉道,“我觉得,你应该可以说话算数。”
  “对您?当然。”
  “对。”说完,沈凌嘉转身就走。
  谭鸣鹊半坐在床上,想了一会儿,正好沈凌嘉打开门,即将踏出去,她看向他的背影,喊道:“我知道了!”
  沈凌嘉慢慢地关上门,不过,她想他一定听得见。
  ……
  谭鸣鹊好好睡了一夜,第二天睁开眼看到个人坐在床边,吓了一跳,往旁边一闪就拿头撞了墙。
  她已经撞头撞得习惯了,除了头晕以外,倒没喊痛。
  谭鸣鹊更震惊的是谁这么大清早地躺在床边,又逆着光,看不清脸。
  “你是谁?”
  “我是你菊娘姐姐。”说完,她把手上拿的东西都砸给了谭鸣鹊。
  谭鸣鹊连忙爬起来才免于被衣服闷住,仔细一看,盖在她身上这件衣服是暗金底色,上面绘制着一条金龙。
  “这是龙袍?”
  谭鸣鹊说完就挨了菊娘一个爆栗:“这是蟒袍!”
  “哦,我不知道嘛。”谭鸣鹊能知道龙袍这个词已经很了不起,她又不认字。
  说完,她又接着问道:“蟒袍是什么?”
  “这是皇子祭祀时的服装,又称祭服。”菊娘耐心解释。
  “绣这件……祭服?它是哪里有问题?”谭鸣鹊疑惑地问,一边低头仔细看它。
  等认真地瞧了一会儿,她才发现,这条所谓的金龙,并非五爪,而是四爪。
  它的爪子并无问题,但蟒的双眼却被抠了。
  应该是拿剪刀剪的,本该是蟒眼珠的地方,却被剪掉。
  谭鸣鹊对宫廷的事情不太了解,但也明白,挖这眼珠,是极严重的挑衅,又是祭服,更是罪加一等。
  “殿下不是皇子吗?难道不能向皇帝陛下申诉?”谭鸣鹊疑惑地问道。
  “申诉什么?做这件事的人,有备而来。”
  “再有备又如何?殿下是陛下的亲生子啊,况且,剪掉衣服上的眼睛这种事情,三岁小孩才干,殿下虽然年轻,却早就不是什么三岁小孩了。这显然是有人陷害。”谭鸣鹊道。
  菊娘看了她一眼:“你懂得倒多。”
  谭鸣鹊傻笑:“这不是简单的道理吗?”
  “虽是道理,天家终究不同。”菊娘摇摇头,“发现这件祭服有问题之前,皇帝曾经斥责过殿下。”
  如果让人知道祭服衣蟒的双眼被毁,只会认为魏王年轻气盛,拿衣服出气。
  但祭服又不同于普通的衣裳。
  菊娘叹息一声:“此事不同寻常,你只要将这件衣服补回原来的样子,就行。”
  谭鸣鹊点点头。
  直接毁了衣服,连她都知道不可,一旦皇子祭服出了问题,一定会找人调查,既然陷害的人有本事毁了藏在魏王府的衣服,那么想插手调查一事,再添点料,不是更容易吗?光是揭发出毁掉祭服的事乃魏王授命,就够人喝一壶的。
  不过房间里十分昏暗,谭鸣鹊请菊娘取来了三盏灯放在旁边,搭起凳子,凳子搭的三层中,在中层与上层各放置一盏,墙上有个可以打开的小格子,又安置一盏灯,床上便明亮多了。
  菊娘站在一旁,凝神看着,问道:“想缝制好,需要多久?”
  “线不够。”谭鸣鹊翻检了一会儿,说道。
  “啊?”菊娘没料到谭鸣鹊不仅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倒反问了一个。
  谭鸣鹊喃喃道:“这里的线不够,菊娘姐姐,请你再替我找一些来。”
  菊娘也知道要绣自然是绣得毫无破绽最好,她自己不懂,那就听懂的人怎么说。
  “还要什么线?”
  “这里……这里,这些颜色,都是多余的。”谭鸣鹊取出一部分偏蓝色,紫色和绿色的拿出来,摇摇头,“我现在说,比较多,您能全记住吗?”
  菊娘只点头道:“你说。”
  “黄栌、赤金、紫檀、栗色、赭色、姜黄、昏黄、棕红、琥珀、秋香色……”
  等到谭鸣鹊说完,她让菊娘复述一遍,菊娘所说确实,她记性很好,果然重读得一字不差。
  “那请您去绣坊也好,或者其他地方,找来这些颜色线,细线和坚韧的线,都要一些。”谭鸣鹊道。
  如果说什么是谭鸣鹊最感兴趣的,那就唯有刺绣了。
  条件允许的话,便是菊娘不用叮嘱,她自己也会强迫绣出最好的结果,各种颜色的线,都不怕用,虽然她不喜欢麻烦,但在这一点上,她绝不觉得麻烦。
  菊娘的行动力比谭鸣鹊想的还要更快,有人送饭菜来,谭鸣鹊吃完,菊娘就带着一堆绕好的线回来了。
  “这些线又细又坚韧,想必是你要的。”菊娘把装它们的盒子放在床上,道,“绣它,需要多久?”
  谭鸣鹊微笑:“菊娘姐姐您晚上来拿吧。”
  “好。”虽然成品未出,菊娘的心不能完全放下,不过她还是舒了一口气。
  这段时间她一直提心吊胆,如今,总算暂时有了一个希望。
  谭鸣鹊目送菊娘离开,低头慢悠悠理线。
  不过是两只眼睛罢了,能有多难?但她偏偏不能太快完成,哪怕这对于她而言,轻而易举。
  菊娘送来了许多线,与线比,针更多。
  谭鸣鹊算了算自己需要的颜色,将那些线全部穿过了针,比如一种秋香色,截取同样长度的几段,分别穿针,大约穿出了十条线,但没用到的针还有许多。“这是拆了个针板吗?”谭鸣鹊费解地自言自语,手上的动作,慢条斯理一点不乱。
  等到把所有的线慢吞吞穿完了,她开始仔细检查祭服上那条四爪蟒的“脸”。
  只有绣两只眼珠的事,说是简单,可是,如求整幅绣品仍显自然,当然不可以只顾着一双眼睛,也要看看绣这条蟒的人是什么心思,这条蟒的颜色如何,绣图的风格怎样,如此下针,才不会使整幅绣品的效果变得突兀。
  谭鸣鹊一边在穿好的线堆里挑选,一边想到,这人抠蟒眼的人倒是挺会挑。
  眼珠一向是绣品中最用心的,撇去挑衅之意不谈,眼珠有神,整幅绣品都有神了。
  她要还原这个,是最不容易的。
  幸好只有两只眼珠,其余的,倒没破坏,她根据空洞的破洞周围的颜色,线段,可以慢慢推测出这眼睛大概是什么样子的。眼白大概用水绿色和素色慢慢调节就好,还有剪去蟒眼的地方,旁边有许多断裂的线毛,也要梳理以及藏好。
  谭鸣鹊慢慢摩挲着线,拣出一条,悠然扎进祭服中,下针如下笔,图的首先是果断。
  她是真心喜欢做这件事,哪怕不是因为答应了沈凌嘉,也会认真做好。
  如果成品不够完美,她自己都会不甘心的。
  等到午时,谭鸣鹊已经差不多要收尾了,其实真不用等到晚上,她慢吞吞地拖延时间,仍然只消两个时辰就绣完了。
  绣完,谭鸣鹊打了个哈欠,“罢了,睡个午觉,醒来再送去。”
  想到这里,她转身先把旁边放在床上的灯盏给吹熄了。
  “砰砰砰!”
  有人砸门。
  而且,一砸完,直接推开门闯进来了。
  “谁?”谭鸣鹊往被子里一缩,她还以为是歹人,没想到,闯进来的是菊娘。
  “菊娘姐姐!原来是你!怎么突然冲进来?吓了我一跳。”谭鸣鹊松了口气。
  菊娘却没有慢吞吞说话的心思,直接掏出来一张纸,甩在她面前:“你有没有开始绣?先……”
  话音未落,她已经看清楚了摆在谭鸣鹊面前的祭服。
  祭服之上,一条四爪金蟒浑然天成,眼珠炯炯有神。
  “你绣好了?”菊娘茫然地呆住。
  谭鸣鹊不明白她怎会如此:“怎么了?”
  一边问,一边伸手拿起那张纸来,一看,就明白菊娘怎会突然如此震惊。
  又如此绝望。
  这是一张图纸,是祭服的图纸,一套祭服上绘制着一条金蟒,图样与她面前的祭服相似,不止是形状,连颜色也几乎一致,唯一不同的是,蟒目处的“眼白”并非白色,而是赤色。
  也或可成为“眼红”了。
  红眼金瞳,与她绣的白眼金瞳可不一样。
  拿这样的祭服交差,恐怕,很难能说得过去。
  菊娘呆呆地看着那件祭服,露出惶然之色,像是傻了一样,只能喃喃说道:“怎么办……怎么办……”
  

☆、上课

  
  谭鸣鹊将图纸放下,呵呵一笑:“菊娘姐姐,你不要担忧,我有办法解决。”
  菊娘回过神来,恐怕没听清楚她说了什么,只诘问道:“你怎么绣得这么快?”
  “哪怕是绣到一半,如果没法解决,那仍然是个烂摊子。”谭鸣鹊冷静地说道。
  “是,不过……”菊娘的话,戛然而止,她呆呆地品了一下话中的意思,回过神来,道,“你的意思是,你有办法还原这双眼睛?”
  “哪怕是重新剪了,我都能绣回原样,何况是还原而已?”谭鸣鹊道。
  说完,她浅笑不语,低头拿针来挑,慢悠悠拆了线,再拿剪刀,一并剪去。
  祭服上,便又还原了刚才的样子,仿佛她还不曾下针过。
  菊娘本来一脸忧容,见到这景象,顿时笑逐颜开:“原来你真的有办法!”
  一边替她重新点亮了灯。
  谭鸣鹊仍然没说话,只低头继续翻检那些线团,幸好,菊娘找来的挺多,这次倒不必麻烦她多跑一趟。
  她选出石榴红和炎色的线,做红眼底,慢慢地一段段衔接之后,自然地串上丹色做轮廓。
  至于金瞳,仍然使用亮眼的鹅黄色与鸭黄色穿插,亮点处主要采用金色,荼白色,铅色。
  等到绣完,谭鸣鹊再用苍色和蟹壳青挑缝了几笔,以与金龙的暗鳞做互衬。
  菊娘迫不及待地接过来一看,啧啧称奇:“果然与图样上的金蟒一致!”
  谭鸣鹊这才得意地说了一句:“那当然!”
  “行了,行了,这下总算是行了!”一向冷静自持的菊娘,难得露出了欣喜庆幸之色。
  她一边松了口气,一边小心翼翼将祭服再次检查。
  不过,哪怕是一点线头,谭鸣鹊都藏得很好,绝不会有人看得出,这祭服曾经被毁坏过。
  菊娘感慨地抱着祭服,半天没说话。
  “你该先把它拿回去吧?好好藏起来?”谭鸣鹊提醒她。
  “对!”菊娘点头,有些犹豫地欲走不走,突然转头说道,“既然已经绣好了这件祭服,也没有其他事情做,这几天,你好好休息。还有,殿下让我告诉你,他等你养好身体,之后还要教你呢。教什么来着?”菊娘费解地想了半天,“是我忘了吗?……他好像没说。”
  教识字,八成是教识字。
  谭鸣鹊连忙笑道:“没关系,等我养好身体,去找殿下不就知道了?”
  “对,这些天你乖乖躺着,照时间吃饭,照时间睡觉,如果需要人帮忙,摇这个。”
  菊娘拿出一柄摇铃给她,让她拿好,这才接着说道:“还有,按时吃药。”
  谭鸣鹊抱怨过药苦,菊娘怕她悄悄倒了药不喝。
  “我知道!”谭鸣鹊连忙点头,“我会的!”
  菊娘这才离去,走的时候也没忘记带走针线盒。
  谭鸣鹊舒了口气,何止菊娘安心?她也放下了一个重担。
  睡觉睡觉,药和晚饭,还是等睡醒了再说吧。
  ……
  也许有目标的时候真的做什么都会更快些,就连康复的效率也比普通病人高。
  谭鸣鹊一感觉到自己能下床了,隔日就去了书房。
  菊娘守在门外。
  谭鸣鹊一看到菊娘就发憷,连忙说:“是魏王殿下准我来的。”
  菊娘看了她一眼,打开门:“进去吧。”
  “嗯。”谭鸣鹊点点头,连忙走进房间。
  妨她的可能不是魏王府,是书房,她刚一进门,又听到一声厉喝:“谁?”
  那一刹那猛然抬头的沈凌嘉,眼中聚集着令谭鸣鹊冻在原地的肃冷。
  不过,他的神情很快就雨过天晴,恢复了平静:“原来是你啊。”
  仿佛刚才她看到的只是幻觉。
  但谭鸣鹊能肯定,那一定不是幻觉。
  想起之前沈凌宥以为她是密探时的表现,谭鸣鹊心中嘀咕,莫非这是皇子们的共性?
  谭鸣鹊轻轻抚了一下胸膛,闭着眼平下呼吸,定了定神,这才扶着门走进书房里。
  等她走进去,缓缓转身,将门合上,因为腿还疼着,很难迅速地做完这些事。
  她刚一关上门,突然听见背后传来了沈凌嘉的声音。
  “怎么回事?”
  他快步走到她身边,诘问道:“你的腿伤还没有好?”
  谭鸣鹊不好意思地后退了一步:“没关系呀,我已经走得动了
  空气中飘荡着隔了几层才飘出来的淡淡的药香,虽然不算刺鼻,但也跟书房里书香气有些冲。所以她才觉得很是抱歉,幸好,沈凌嘉没有责怪,只是对她招了招手,道:“你过来。”
  “是。”谭鸣鹊清脆地答应了一声,马上朝他走了过去。
  只不过,谭鸣鹊走过去的时候,还有些跛着脚,沈凌嘉看了,只是皱眉。
  她还以为他是对自己心生不悦,慌忙说道:“殿下,这不影响我走路,我还能继续做事的。”
  沈凌嘉听了之后,没有放轻松,反而更是皱紧了眉头。
  但他没说什么,只阴着脸点点前面:“在这坐下。”
  谭鸣鹊走到的地方,正好有个凳子,她听命,也腿酸,赶紧过去坐下。
  此时沈凌嘉才不悦地说道:“腿伤没有好,你下床做什么?”
  “不是,好了,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您好,我都能走路了,要是没痊愈,我哪还能自己走过来啊?最多就是有一点腿软而已,没关系的!”谭鸣鹊笑眯眯地仰起头,用好学的目光崇敬地望着沈凌嘉,“殿下,我该怎么学呢?”
  “讲课的时候,不必分什么贵族平民。”沈凌嘉听了只淡淡地说,“没旁人的时候,你就称我为先生吧。”
  “是,先生。”谭鸣鹊从善如流。
  沈凌嘉对她的态度满意,见她已经坐下,也没面露痛苦之色,想来,也是无妨。
  “今天在这里教书。”他点点桌子。
  谭鸣鹊诧然地看着他,问道:“这里?这?”
  “是啊,你有什么不满吗?”等轻松下来以后,沈凌嘉倒是找到了调笑她的趣味。
  谭鸣鹊还未察觉,只呆呆说道:“可是先生,这里是喝茶的地方。”
  一个茶桌,一个凳子,怎么看都不像是学习之所,起码也该有个书桌书椅吧?
  也不远,就在几步路以外。
  “去那里做什么,你还走得了吗?”沈凌嘉一概否决。
  然后,他走到书架上,抽了两本书,一本递给谭鸣鹊,一本自己拿着。
  “你先翻开看第一页。”沈凌嘉给她翻到,轻轻点点,“你先瞧瞧。”
  瞧什么?她不认字啊!
  谭鸣鹊本来很严肃地将书捧到手中,但只一看,顿时觉得眼前全是星星。
  这是什么?那又是什么啊?到底都是些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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