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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奚旧草-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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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乔植鼻子有些酸,这些大人,惯常不会说人话,惯常不会注意到再小的三寸丁也会伤心。
  乔二却闭了目,道:“他二人若能相守五十年,倒解了本君心头大患。你们且退下,若陛下依旧问起病情,只说渐好了,过几日便可上朝。”
  二人喏喏,躬身退出殿外。
  三寸丁这才有些委屈不满地道:“旁的坏人要害别人,总要避着那人,可哥哥要害我,为何从不避我?我的相公公子日后若不喜爱我,哥哥脸上便有光了吗?我是你二哥养大的,他们只会说二哥教导无方。”
  白绸黑发的少年冷冷地推开三寸丁,没有平素的一丝温和和气,淡声道:“谁准你同我说话的,既然醒了,便滚出去。”
  三寸丁很苦恼。苦恼得几乎把一头黄软的胎发悉数揪掉。二哥不理她了,是的,不是冷嘲热讽,不是责备处罚,不是她这样容量的小脑袋所能想到的任何一种相处方式,二哥只做了一件事,不理她。
  她以前也想过吃了这碗虾肉云吞的下场,抄书罚站挨打各种档次无压力,抄书一途早已炉火纯青,双手能同时写不同字体,罚站其实可以有很多花样,顶书举棋金鸡独立,水里陆上树丛中,都隐藏一只三寸丁,一二三呀不许动。挨打倒还干脆些,只是不承想,二哥这辈子表情最丰富的时候却是她挨打的时候,轻一些,要皱眉,重一些,也皱眉,这一窝子的丫鬟仆娘最怕打她,不知是轻些好还是重些好。
  可她吃了一碗云吞,这一切都没了。哥哥不罚她了,早出晚归,寒气郁郁不散,白裘乌发,面带醉人微笑,却益发不合群。对,旁人说是仙气,与哥哥口中的乡巴佬完全不同的气息,可是乔植看来,就是不合群。谁也走不近他,他也不走近谁。
  他罚她斥她,作如是观,他冷她淡她,又作如是观。一时间,小小的三寸丁胸腑中好似冷雪热汤替换着一来一去。可是,平复了,每日一思,满满便都是如何认错了。虽然检讨逃家吃一碗虾肉云吞如何也触及不到灵魂深处,可三寸丁的灵魂深处却觉得再也不能这样。
  她怕二哥不理她,这世上只有他肯理她。
  梦中的公子扶苏看着话本子中乔植的脸,安静地看着。他觉得自己有些不妙,叹了一口气。
  乔植站在府门外等二哥。
  冬日,暴雪不息。她一副夹袄,略显单薄了些,可是这孩子自幼便像个小火炉,倒是不惧冷。她趴在门缝处,剪得光秃秃的小手扒住了一点点门,踮脚站在被雪掩埋的铜耳朵下方,倒是益发不显了。
  乔二郎的六骑青凤日纹马车还未到。乔植的虎头帽上堆满了雪子。一吸一呼,便氤氲出了雾气来。她就安静地站在那里等,忽而想起什么,又飞快地在雪中奔跑起来。她跑回自己的院落,抱回一把皂色大伞。飞雪连天中,遥遥地,小老头一样的管家已经小跑着去开门,乔植跑得更快,雪中的脚印一串串,密而重,吱呀一声,铜铃拉出了低闷的声响,她在雪中喘着气,高高地举起伞,笑着抬起了头,“哥哥,二哥,下雪了哩!”
  然后,那小小的笑颜就僵在了脸上。
  她还没想起下一句话该说什么,昔日大泗宫中名望最重的六品女官秋娘已经伸出一条厚厚的棉裤腿,踹在了小儿的心窝上。三寸丁一个仰翻,在雪地中滚了几滚,后脑勺磕在了府门前那棵百年的梅树上,总算停了下来。
  树上掉落的雪块全沾在了三寸丁的眼睫毛上。
  秋娘搽多了头油,发丝根根服帖,脖颈挺阔,围着一块厚厚的麂子皮,声音严肃而高拔,眼睛清明,目不斜视,“谁碍了殿下的路,老身又护驾了!”
  三寸丁头有些晕,垂目行礼时,鼻血已经一滴滴落在了雪地中,晕染出了一朵朵红花。
  秋娘身后是一个裹着貂裘的女子,身姿格外的玲珑,却瞧不清模样,露在外面的右手素白一片,只皓腕上戴了一块血玉镯,质地细腻纯透,颜色瑰丽十分。
  她微微松开裘,扫了一眼三寸丁,像是瞧见一粒令她困扰的灰尘或是锈了的钉子,伸出纤纤玉指扶住秋娘,温声道:“二郎可下朝了?这畜生为何就这样跑出来了?他养着玩耍却不好好管着,冲撞了本宫一次两次本不必计较,可是日子久了,便瞧出这小东西的本性来。这样乖戾难驯,二郎想也腻了,便打杀了吧。”
  乔植惊恐地低着头,瞳孔缩了起来。她觉得胸口剧痛,益发喘不过气来。
  “是!”秋娘依旧目不斜视,可是微不可见地,唇角浮出一丝微妙的笑意,握住女子的手道:“殿下,二郎如今是益发体谅陛下了,太阴殿娘娘很满意。”
  女子也添了笑意,遥遥望着梅道:“今年瞧着花生得也都齐整,真配吾儿,素儿捧了送到你家公子殿中。”
  站在末位唤素儿的丫鬟清脆地应了声,朝着梅树走去,怜悯地看了三寸丁一眼,伸出双手来剪枝。那一厢行刑的也来了,乔植喉咙中咕哝了一下,最后却干涩地压了下去,她磕了磕头,闭目道:“孩儿谢殿下赏赐。”
  那被称作殿下的女子颇有兴致,“我赏了你何物?你快死了,小畜生。”
  行刑的婆子握着一把铁锤,抵在孩童的太阳穴。那样轻轻一声脆响,定然脑浆四溅。
  三寸丁咳了咳,忽觉喉头腥甜,张嘴却吐了一口血,用夹袄蹭了蹭嘴唇,压下血意才道:“殿下肯这样轻易放过孩儿,孩儿含笑九泉。”
  那殿下眉眼却变得阴郁起来,她缓缓踱了几步,右手揽过貂裘,露出一身红裙,才轻声道:“你知道自己像什么吗?”
  镶着红玉的步摇漫漫荡荡,带着旖旎的弧线垂到了小孩的脸颊,乔植头脑昏沉,觉得好看,便伸出小手去抓,却被那殿下一只玉手狠狠拧住,略长的指甲扎进了小孩五指间的肉涡,乔植猛地一痛,摇了摇头。
  这女子眼神蓦地变得冰冷,却柔声道:“你小时候经常偷吃蚂蚁吧,因为很饿,所以看到蚂蚁就往嘴里塞。杀死它们无关良心,也不用考虑后果,甚至吃过之后也只是觉得这味道太恶心,正是如同我瞧着你的样子呢。”
  吃掉一只蚂蚁是世间最恶心也最简单的事,乔植想了想,明白了她的意思,小声道:“酸的,并不难吃。”
  女子伸出笼在袖中的手,指着天,冷嘲道:“你可知它为何这样高?”
  小孩认真地答道:“人和畜生有路可以走,可这土地总是肮脏拥挤,小鸟也要有路,所以才有了天。”
  她曾经花费一天思考这个问题,故而很快脱口而出。
  女子笑了,她用手指捏起了小孩的下巴,那一双懵懂的眼刚好对上了冰冷血腥的锤。她说:“天之高是为了蔑视你血液里的卑贱,是为了看着你如何不容于世,如何凄惨死去!”
  继而,丹红的唇吐出了二字:“行刑!”
  小孩的额角带着血印,看着锤重重落下。她手中还握着伞柄。
  可等了许久,锤没落下,却有如溪流般的血滴到她的眉间脸颊。
  一滴,两滴,奔涌而来,眼中满是猩红。世间静止了,许久,行刑的汉子如一块巨石,轰然倒塌,惊悚了每个人的每个毛孔。
  内城古朴的钟声响了起来,那扇高大的门再次开启。乔植听到了熟悉清脆的铃铛。六马奔腾勾勒青凤的车徐徐驶来。
  马车外站着一个挽弓的少年,黑发薄唇,广袖像两只快要起飞的纸鸢,在风中作响。
  他微微地笑了,好一个檀郎,“母亲杀母亲的蚂蚁本君自不管,可动了孩儿的,孩儿却不会手软呢。”
  轰然倒塌的汉子额上一支竹箭,不停地渗着血,瞳孔扩散开来,死不瞑目。
  三寸丁愣愣地看了少年一眼,不同于刚才的视死如归,惧意霎时如波涛袭来,棉裤瞬间濡湿了,在冰冷的天气中,尿臊味和双腿间一股热烟好不明显。
  她在被子里已经哭了两个时辰,自觉十分丢脸,无论如何都不肯出来。
  被子外静得骇人,她知道,做了这么无耻的事情后,有洁癖的二哥若还肯理她,才真的是出了鬼。
  丫鬟们走动的声音也静止了,不知过了多久,三寸丁肿着眼,没精打采地扒开一角被。
  这是她的闺阁,一草一木、一瓶一器都是二哥添置,没有人间的俗气,也跟她这俗人不大般配。
  窗前坐着一个少年,握着一卷书,半边侧影在雪光中,如玉琢磨。
  “哥哥?”三寸丁抽泣,喊了一声。
  “嗯?”少年没抬头,手枕脸颊,看书看得认真。
  三寸丁指着窗外,又掉下了两串泪和两管鼻涕,“哥哥,下雪啦!”
  “你是觉得我瞎了?”少年收回平素的微笑,淡声道。
  三寸丁泣不成声,“哥哥哎,我知道你这辈子都不想再搭理我,刚巧出来这丢脸一事,我也自觉活不下去了,今天这么多人瞧着,尿床什么的日后连我孙子都知道了哩!我这便撞墙去了,你好好活着,日后莫忘了给我烧几张纸!”
  少年待她一贯没好声色,这会儿却忍不住笑了,真的是白牙秀眉,好看极了。
  三寸丁吸着鼻涕,傻傻地看二哥。少年却一把从被子中把她捞起,放在怀中,蹙眉问道:“城外的云吞真的这么好吃?”
  三寸丁觉得委屈,呜呜哭了两声,头摇得像拨浪鼓。
  少年拨开小孩的刘海,看到一点凝固的血迹,怔了怔,许久,细长温润的手指才放在那一方小小的额上,淡哂道:“你这样淘气,原不必为了一碗不好吃的云吞这样灰心。城东谭老记汤饼云吞做得倒是有几分滋味,待你好了,我让人带到家中来尝一尝。”
  三寸丁只是一味地哭道:“我听闻城外有杂耍人,手中连抛十个八个橘子不落,城外的姑娘们翻花绳也能翻出几百个花样哩!哥哥又不会,做什么哄我?谁钻狗洞便是为了一碗云吞了,只是我到底时运不济,一出门,灯笼都挂上了,路上黑黢黢的,只能吃碗云吞罢了。”
  她一贯怕死了乔二,可乔二对她有几分好颜色,这憨大胆便横着肚子长,真的让人又好气又好笑。
  乔二郎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小孩噤了声。
  他手畔恰恰有一盘清香四溢的腻脂橘,南国贡来之物,极为清甜,少年拿起了两个,在这暖和的小闺房中上下抛了起来,试了几下,又添了几个橘子,细长的十指像是有了生命一般,那几点如同小灯笼一般的橙红越来越高,也越来越快,直至少年收起双手,一捧橘子又乖巧地回到他的手心,小孩看呆了。
  少年咳了咳,问道:“你说的可是这般?”
  小孩傻傻地点了点头。
  不知又过了多久,雪下得更大了。时人崔景曾写诗赞雪“吹落廊花红一点,回首人间白半城”,便是说这雪下的态势。前些日子扶苏在话本子中看到这首诗,倒是愣了愣,崔景并非虚构之人,一时间,心中糊涂,分不清这本子真与假了。
  他在梦中,不觉寒冷,可那些小厮、丫鬟却个个兜着手,抱着暖炉,来来往往的,带了些平素没有的瑟缩,可见是冷极了。说起这些丫鬟、小厮,他又思虑起一桩,觉得话本子极不靠谱了。太尉府中,居然有可称为殿的建筑,而且还是两座,空前绝后,匪夷所思。平素走动的丫鬟、小厮也不过是些大家都有的,可跟在乔二郎君身边的却尽是些宫侍阉人,左右让人想不通。
  渐渐地,随着寒风,人少了,前后矗立着的两座宫殿在飞雪中也看不大清晰了,遥遥地,雪地中只有一个红衣白帽的人,双手抱着瑶琴,渐渐地走了过来。这人是正角妫氏,她与乔植是姑表姐妹,极是亲密,如今还未到后来为了一个男人你死我活之情境,姐妹二人常在一起玩耍练字抚琴,这一回,想是妫氏无聊,又来寻乔植玩耍。她与乔二郎关系有些暧昧,令人玩味,倒不是书中所说乔二对她相思一片,反而像是这女孩对乔二有些放不下,可碍于骨气,又不肯亲近的模样。
  妫氏生得清雅,玉石般的肌肤,花神般的情态,与三寸丁天差地别。丫鬟们接过瑶琴,她正要解下沾了雪的斗篷,却看到闺外将要被盖住的脚印,遂问道:“二郎在?”
  丫鬟们点了点头。其中一个伶俐,解释道:“二郎说不必姐姐们侍候,她们便都去了角房等待,表姑娘来得也巧,我便去通传一声。”
  妫氏摇摇头,道:“他们兄妹说闲话,我一个外人凑什么热闹!只是这琴刚调好音,最是好玩的时候,你们交给三娘就是了。”
  方才答话的丫鬟忍俊不禁道:“我们也难得见二郎这样平易近人,可到底不合他那样神仙人品,姑娘也去劝劝,二郎素来肯听你的。”
  妫氏失笑,素手扶了扶新簪的一排玉珠子,一点红唇笑出两排整齐牙齿,清秀文雅极了。
  她便朝阁楼上去,边走边对身后的丫鬟笑,“二郎几时荒唐过,只他兄妹自幼说话,便是鸡同鸭讲,二郎气性偏也大,知道那孩子爱自由,却要看着她,一步也不肯放了,一时可心了,真的是掌心上明珠养着,头上做窝捧着,不知道怎么疼才好!一时不听话了,又是打,又是罚,花样百出的,看得人都累。我这些年交往的小姐妹,哥哥们奔前程,素来是不大理她们的,说了二郎这模样,她们却道,宁愿要自己的哥哥,不理就不理,娘家混得一口饭,婆家才是一辈子!偏二郎不懂这……”“道理”二字还未吐出,方踏上楼阁的这妙姑娘本在笑着同丫鬟说话,一转身,凝视着窗阁却愣了,于是,嘴上的话便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雾气漫漫腾腾,炉火烤暖了闺阁。窗前两个身影,一白一黄。白衣的是个公子,黄衣的是个孩子。公子抱着孩子,背对窗格,黑发垂在了束腰上。一块碧玉玦勾住一段发,真的是天生的好皮好骨。孩子的小脸倒是看得清楚,隔着额发,笑容好看得要把人融化。她跪坐在少年怀中,看着那双细白的手撑开一段毛绒绒的红绳。那绳啊,比她的斗篷还要红上千倍,一团火一把星子,也没有它明亮温暖。
  黄衣小儿歪头看着,稚气的目光全放在了花绳上,她在揣摩哥哥造出的第一百个花样,这样厉害的哥哥,比那些城外的小姑娘还要厉害上千倍,她这样想着,就耍赖抱住了哥哥的颈,腻在他颈间说着,我哥哥是世间最好最好的哥哥,先前有人用一万个铜钱同我换,我说那得考虑考虑,可是,如今,十万个铜钱,一百万个我也不换。世上的好东西可多啦,但都不是我的,只是我有这一个哥哥,他们却都没呢。
  她的哥哥还在僵硬地撑着花绳,在少年眼中,这世间就没有比这一段小姑娘的玩意儿更俗气的东西,他铁青着脸看花绳,可透过红绳别致的图案,窗外有一个美姑娘正在看看花绳的他。
  许久,少年把小孩从颈间又安置回怀里,淡声道:“你这憨孩儿素来爱说鬼话讨嫌。日后随你夫君过活,哪儿还记得哥哥。”
  小孩撇嘴,“夫君又不好吃!哥哥打我我也认,骂我我听着,可这样惩罚是个什么说法?我若嫁了人,便这辈子再难见哥哥,你若心中烦躁,冷疾犯了,又找谁发作?”
  少年冷道:“你惯会撒泼,顺着杆子往上爬!我养你为了什么,你知道也罢,不知道也罢,但没有用这个威胁到本君的道理!敏言如何待你,只凭你日后的手段,带着神佛做嫁妆,自己不修为,照样没什么造化!”
  小孩不说话,打着牙颤,害怕地用头抵着少年,把体内的温度一点点传给少年,泪却掉了,她埋怨道:“我活着本就没出息,本就艰难,你何苦拆穿?”
  少年面色发冷,怔怔地看着手下的孩儿,没有表情地吐字道:“你觉得活着费力,任凭谁也没好过多少。何苦生为人,人就是这样苦,你倘有本事,下辈子便托生为一块石头,那才妙。”
  扶苏笑了,静立雪中,望着这三人。妫氏表情尤妙,她似爱极这二人,又似恨极他们,似不防备,又似心底早就有几分预感,一时间,一张俏脸青白交错,最后,眉眼俱愣了。
  少年心念一动,一挣扎一解脱,便睁开了双目,果然还在石头房子中。
  这是第二梦。
  道士望着天上日月的更替,看着病床上逐渐微弱的气息,最终有些恼怒,宽大的袖子拂起凉风,给了一直垂头沉默的灵魂一丝警醒。他说:“殿下,天寒也冷,已至极限,莫待悔之晚矣。”
  飘浮在天地之间的这撮灵魂忽然间笑了,他抬起头,带着无穷的艳色,怅然问道:“道士,她为何还未死?”
  道士用拂尘指着他的心,那一点金色的光圈,冷道:“它不死,这黄衣女如何死。”
  少年闭目,伸手探入胸口,表情变得扭曲起来,他费力地掏出了什么,道士却踉跄地后退了几步,有些惊诧,也有些不敢置信。
  他把心掏了出来。
  魂不附体,心神俱失。
  他说,这事其实不大难。
  紫金散人觉得荒谬极了,问他:“世人做任何事都有前因。我救你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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