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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烫手-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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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浣衣房统共一个大通铺,一直劳作到太阳下了山,才可歇息。大通铺从里到外睡着二十来个人,大多都是按照来的资历从里到外的睡着。

    长期的冰水工作让不少人生了冻疮,白日还好,夜里稍稍暖和便是抓心挠肝的痒。这痒还不能抓挠,一抓通体变红,隔日下水,更加严重,能在这里的妓子都是犯错的,勉强生存已是不易,更不要说妄图去看病治疗。

    一到晚上,麻痒之下人的脾气便格外暴戾。

    这一日,宁卿刚刚睡下,虽然这两日她已经尽量避免触碰冰水,但是手还是隐隐有冻坏的迹象。

    看来,明日还得从打开的冰洞里面用布兜捉了几尾鱼,取母鱼肚里的卵子烤制出油,勉强应付一下。,

    睡在宁卿旁边的是个脸上有刺青的女子,平日唤作秋生,这两日相处还算熟识,她小心思虽多,但人还算善良,来到这里是因为不小心打碎了欧妈妈的白眉神像。

    此刻,她突然碰了碰宁卿:“转过去,别说话。“

    宁卿一愣,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里铺传来一声尖叫,接着就是砰砰的几声踢打声。

    她皱着眉头:“怎么回事?“

    秋生眨眨眼:“过几日就要这么来一次。别吱声。一会就过了。“

    宁卿微微仰头,从秋生的发梢后看过去。

    只见三五个瘦骨嶙峋的女人恶狠狠的在踢打着一个女子,那女人更加瘦小,满脸青紫,却并不躲闪,眼睛瞪的极大。

    不知道是谁忍不住咳了一声。

    一个女人回头,脸上竟有淋漓的献血,恶狠狠道:“谁他娘的活腻了,尽管来帮忙。“

    大通铺里面顿时安静下来,只听见让人心颤的闷哼声。

    过了片刻,围殴停下来,满脸血的女人蹲下身,看着那个女人:“檀香,不要给脸不要脸。老娘的耐心可没有那么好。最后问你一句,应还是不应?”

    檀香虽是满脸青紫,仍然看得出几分颜色,她噗的一口唾沫带着血直接回答了女人的提问。

    女人恼怒:“贱~人!既然你这么不识抬举,老娘今天就好好帮你松松骨头,看看里面是不是牛筋连着。”

    檀香哈哈一笑:“来来,使点劲,别他娘的跟没吃饭一样!拿出你们跪在那帮脏东西身下的精神来。”

    “痛快!”她背上重重挨了一脚,吐了口血,哈哈一笑,接着被一个女人一脚从通铺上踢了下来。

    “她们这是干什么?”宁卿刚刚只道是为了洗衣之事争执,这实在是寻常之事,完全犯不着如此大动干戈。

    秋生压低了声音:“你新来的不知道。她们是要她去接‘私活‘——浣衣局苦寒,又没有进项,倘若不能有点私活换点油脂,整双手一个冬天就废了。“

    宁卿顿时明白,这说的私活,是那些连进女闾都没有的银钱的兵士,他们却也是好过这里的女人的,只要有一点油脂,甚至一块馒头,都可以在这里得到他们想要的东西。

    她继续问道:“她们自己为什么不去?”

    秋生撇嘴:“她们自己?你看她们那样子就够了。这个檀香可是女闾里面曾经的头牌,身价那自然大大不一样。”

    檀香一脚被踢下通铺,她捂着胸口,呵呵笑着,声音灌了血沫,说不出的刺耳。

    两个女人从通铺上跳下来,为首的女子仍然站在通铺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怎么样?想清楚了吗?“

    檀香仍然勉力站了起来,她摇摇晃晃的站在通铺床边,青肿的手撑住床檐,冷笑:“贺春归,刚刚那口咬的可爽?要不要老娘教教你,怎么可以更爽一点?”

    贺春归气的七窍生烟。

    檀香站的位置正好在宁卿身边,女子身上浓浓的血腥味,不知道挨了多少拳脚。她的手腕破布烂衫露出来的地方也尽是青紫交错的伤痕。

    “贺春归,怎么?看见老娘就腿软是不是?别怕,来,过来给老娘磕三个头,老娘今天就饶了你。”檀香面色张狂之极。

    贺春归果真气不得,一下跳下通铺:“小蹄子,你找死,今天你姑奶奶就成全你。”

    就在这时,宁卿突然发现檀香颤抖的右手缓缓移向身后,衣摆的缝隙间,她看见一根磨得尖利的铁针。

    原来如此。

    她心头忽地生出一阵痛快。这样有胆有骨的女子。

    秋生也看到了这一幕,她猛地捂住了嘴巴。

    昏黄的油灯雪景下,屋子里面晃荡着诡异的气氛。

    贺春归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对,站定身子,向身边两个同伙道:“去,把这个小蹄子给我拖过来。”

    两个女人捋捋袖子,面色狰狞缓缓逼近。

    檀香叹了口气,像是有几分可惜。

    宁卿听见她低声叹道:“可惜本小姐磨了那么久。”今日就要便宜这两个狗腿。

    秋生紧紧闭上眼睛,过了两秒又睁开,看见宁卿正静静的看着逼近的女人,她眼里闪着晦暗不明的光。

    女人已经走到前面,宁卿忽道:“你负责左边,右边归我。”

    檀香愣了一秒,宁卿已经径直扑出去,她的打架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上去就直接冲着那个女人头上一撞,原本宁卿额头就没好完,一撞之下,新伤旧痛全部变成血水,也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那个女人的。

    女人半昏之间还没回过神,宁卿手肘已经卡住她的脖子,顺势往前一冲,一气呵成直接撞在通铺上,嗡的一声,女人昏了过去。

    屋子里安静下来,贺春归原来凌厉嚣张的气焰还残留在脸上,变成了目瞪口呆。

    对于这些人,宁卿早已摸透她们的劣根性,老实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要么不打,要么一次打服。这个贺春归连靠近檀香的勇气都没有,还能指望她有几分胆色?

    宁卿一抹额头遮目的献血,回头一看,檀香和秋生正压着另一个女狗腿,那女人被两人压着动弹不得哼哼求饶。

    她奇怪的看了眼秋生,这个家伙——怎么会?突然这么大的胆子。

    秋生似乎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手还有点哆嗦,她结结巴巴的问:“不,不是,你说我,我负责左边的吗?”

 第10章 识于微时

    檀香使劲踩了地上的女人一脚,又看了眼宁卿,两人心照不宣的笑了笑。

    屋子里面再次安静下来,贺春归早不知什么时候就躺回了通铺上。

    淡淡的雪光映照在宁卿脸上,她随意一抹额头,伸出手来,檀香没有犹豫,扶着她的手走了过来。

    “我叫檀香。”

    “我叫宁卿。”

    檀香意外的看了宁卿一眼,女闾的妓子进来以后为了避嫌,很多都会自取花名,而她说出的明显应该是原来的闺名。

    她顿了顿,立刻报出几乎无人知晓的原名:“我叫王珂。”

    宁卿微微一笑,握住她的手。

    在这个肮脏破旧的屋子里,借着皑皑白雪的微光,两个素不相识的陌生女孩将她们尚且稚嫩的手交付到了一起。

    温暖自掌心传递出来,幻化成脸上动人的笑容。

    秋生颤巍巍的也挨了过来,小声说:“我叫秋生。”

    秋生胆子小,但是她聪明,她永远知道什么样的形式对自己是最有用的,也会在第一眼看出人群里面最可能给予自己庇护的是谁。

    她是逃奴之后,被捉到的时候主家的夫人下令给她和她的母亲脸上都刺了字。遣返安北城的时候,母亲留下,而她作为惩罚被卖到了营寨女闾。

    她是女闾里面为数不多被自卖他卖进来的,身价微薄,大概也是唯一一个全身而退没有来得及进烛乐房,就被发配到浣衣房的雏子。多年的逃亡生涯让她学会了审时度势和察言观色,更加学会的是生存和忍耐。活着,就有希望。

    夜更静了。除了呼呼的风声四下静谧。

    就连女奴们的呼吸声音也是时有时无,长年超负荷的劳作和粗陋的饮食让她们一个个形销骨立,很多时候,第二天醒来,就会看到你旁边的人已经直接死在了昨夜。

    很早,就有粗使妇人前来拍门。

    “起来了!起来了!一个个睡的浑身是膘,赶紧的!那么多衣服!自己会干净啊!”

    宁卿去端属于自己的衣盆,意外发现里面少了很多,平日里,偷奸耍滑让衣服扔进去的人一夜之间消失了。

    有几个小丫头颤巍巍的端着自己的盆子,衣服冒出了顶。

    秋生挤过来,笑嘻嘻道:“卿姐姐,昨日你教训了贺春归,大家心里都谢你呢。”

    宁卿四处环顾,没看见贺春归的身影。

    秋生细细说来:“这个贺春归,顶可恶的。以前也是新莲房里面侍奉的,不知道怎么发配过来,她惯常勾结那些不上流的兵油子,专门逼着这里的姑娘去接待,这样换一些日常用度。”

    宁卿异样看了秋生一眼,她明了那之间的疑惑,立刻摆手:“嘿嘿,我这样,她们看不上的。”她微仰着脸庞,露出上面的刺青。

    小巧的脸庞,像是长了一朵妖异的花,生生毁了一片清秀。

    宁卿端着木盆往水源走去,正有前面粗力的女婢拿着木锤敲击冻了薄冰那处河床。

    秋生在一旁叽叽咕咕,她生人面前胆小,一旦熟悉话匣子就管不住,很快就从自己怎么进女闾怎么找到机会来到浣衣房,全部说了一次。

    宁卿听到某处,忽地一顿:“你说什么?”

    秋生眨眨眼:“我说我就被欧妈妈痛打了一顿扔到了这里——”

    “不是这句。之前几句。”

    “哦,那个呀,我看欧妈妈早晚三炷香的供着,对那白眉神像是很敬重的样子,那神像白眉毛红眼睛怪的很。心里十分好奇,有天忍不住就趁着教导妈妈让我们自己训练,去看了看。结果不小心把它打烂了。”

    宁卿脸上浮出促狭的笑容:“你胆子那么小,也敢偷偷溜出去跑到后房去看白眉神?”

    秋生被戳穿,也不气恼,她小声道:“卿姐姐,你也知道我胆子小。我胆子还真小,可是一想到要去烛乐房,天天逢迎那些粗鲁的兵士,顿时什么胆子都吓大了。”

    “你呀。”宁卿想戳她的小脸蛋,心头也松了点,她立刻想到什么法子可以让珠儿暂时离开那个可怕的地方。

    两人正说着,忽听得前面一个粗使妇人大声叫:“你,过来!”

    声音直奔宁卿的方向。

    前面一排女子在风雪中站着,宁卿看见已经砸的半开的冰洞前站了几个女子,为首的管事婆子冷冰冰的看着王珂,即檀香:“你来,把这些都砸开。”

    宁卿一愣,越过人群的后面,她看见贺春归带着冷意的身影。

    她忽地明白过来。

    难怪贺春归能够在这里如此飞扬跋扈,为所欲为,有那几个爪牙依附,一定是在里面有依仗才是,而这个依仗,想来就是眼前这个管事婆子珊姑了。

    女闾虽然在军中地位低微,但是也有严格的等级制度。

    根据负责范围和权力的大小,女闾排行从低到高分为:二十四女侍,十二婆子,八姑,四娘,两妈妈,一个掌事总管,总管一般由负责后勤兵马的将官副将兼任。

    两个妈妈一个是总务的欧妈妈,一个便是因为通晓“女方”,同时略有背景的鲁妈妈。

    而四娘则是分管女闾声色之外的浣衣,厨膳,女工,饲马四处女奴的娘子,浣衣的是枫娘。

    八姑是辅佐四娘的妇人,大多由上了些年纪而又一直在女闾新莲房中规规矩矩熬出来的妓子担任。

    十二婆子则是欧妈妈直接分配管理,四房没有常设,常常根据情况机动调整。

    二十四女侍算是闲职,是由各位将军给予赎身单俸留下的妓子女宠挂职。她们实际的管理还是在欧妈妈手上,倘若犯了规矩处罚权也在欧妈妈手上。不过因为她们身份的特殊,会受到处罚的也只会是那些失宠的女侍。

    比如,未曾得宠就已失宠的宁卿。

    至于女闾中那些张牙舞爪凶狠恶毒,专门负责维护秩序的粗使婆子,就大多是最低贱的烛乐房中出来的年老色衰的妓子了。她们年轻时候被药毁了身子,现在年老色衰,既没有办法服侍军中,也没有力气做那些粗苯杂役。欧妈妈便根据她们平日的表现,分配在各处,专门负责监视管理各处女奴,同时也可服侍四房中的掌事娘子。

    倘若做得好,倒是可以晋升为十二婆子之一,到时候也有那么一点俸禄。

    这些女人年轻时候受尽了苦,但轮到他们来调~教这些曾经一样年轻的姑娘时,灌药,体罚,一个个心狠手辣,丝毫不记得自己当年也曾那样凄惨的哀求过。

    浣衣房中因为枫娘不怎么理事,基本就由珊姑和红姑管理。

    听说红姑生了病,故而宁卿来了浣衣房还没见过,成日见到的便是这个一脸凶横的珊姑。

    王珂昨日被贺春归等拳脚打过,今天起来眼睛都虚肿起来,她倒是大咧咧的:“珊姑,我这眼睛肿了,手昨天也被狗咬了,只怕力道砸不准啊。”

    贺春归面色一变。

    珊姑冷笑:“砸不准就自己跳下去把冰荡开。瞧你平日浪,今日怎么拿不出本事来?”

    王珂捋了捋袖子,露出青紫的胳膊:“珊姑,我倒是想给你看看我的本事啊,我可是恨不得在您面前大展身手啊。可你瞧我这一身,啧啧,只怕脏了这河水,到时候给军爷们洗的衣服一身的臭味,那到时候您在上面不好做啊!”

    珊姑扬手就要给王珂一巴掌:“小蹄子,嘴里没一句老实话。叫你砸冰,你这么些事!等到误了时辰,看你如何担当的起!”

    宁卿在一旁默默看着,秋生小心的看了她一眼。

    她很奇怪:昨晚明明是自己坏了贺春归的事情,为什么她不找自己,反而还是去找王珂的麻烦呢,按理要立威风也是应该先从自己开始,难道是因为自己这个女侍的身份?

    宁卿被发配浣衣房,虽然是新人罪同其他妓子,但是毕竟有褚勐将军亲自许应的女侍身份,“小打小闹”自然无恙,但闹大了那就不好看了。

    一想到这,她猛地抬起头:看来,今天是个大麻烦,所以只能拿王珂开刀:很可能是要杀一儆百。

    女闾之中,妓子身份低微,但每个妓子都属于军中财产,若是生病意外死去自然是不可避免,但是如果是殴打谋杀那便不一样了。

    既是如同欧妈妈,也没有权力随意无缘无故杀死一个妓子。

    王珂何等聪明,必然已经明白这点,所以才各种推诿,拼着即使挨顿打,也不愿意温顺赴死。

    一思及此,宁卿低头细细看向河面,果然,在那取水破冰之地,不是特别明显的地方,有长钉扎入的眼孔,这样的冰面,就如同开春的冰棱相接,在指定的地方,只要轻轻击锤,就会支离破碎。

    人人都知道珊姑要王珂的命,但是她们不敢吭声,就算出了任何事,珊姑只要说她是让王珂去破冰,她自己失足跌落下去的就可以退的一干二净。

    她们没有证据,也没有胆子,更加没有能力去阻止,一场明目张胆的谋杀。

    贺春归站在不远处,仇恨的眼神从王珂身上滑到宁卿身上,她扯动一边嘴角,露出一个冷笑。

    ——得罪我的都得死。等着吧。吓破你们这些小贱~人的胆子,再一点点捏死这个失宠的女侍,以后,还敢谁来出头。

    秋生看到她的模样,猛地打了个哆嗦。

    那边,珊姑已经失去了耐心:“你们两个,把她给我拖过来!小蹄子,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这时,宁卿隐隐感觉到冰面的细微震动,这样的震动,需是大规模的骑兵才能做到,她曾经见过那波澜壮阔的场景,上万的骏马,铠甲鲜亮,进退有度,如同奔涌的洪流,一泻千里,势不可挡。

    几乎,立刻,她站了出来,将手上的木盆盖到了旁边一个女子手上:“珊姑,不如让奴婢来吧。”

    她话音刚落,贺春归迫不及待的回答:“好啊!”好好的阳关道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要闯进来,原本动不得你,既然自己要找死,那岂有不成全之理。之后再慢慢收拾这个女人,贺春归看了眼呆呆的王珂。

    珊姑回头瞪了贺春归一眼: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

    她转过头,古怪的看了宁卿一眼:“你要来?”

    宁卿恭敬回答:“愿为珊姑效犬马之劳。”

    “给她。”她冲旁边一个粗使婆子一使眼色,那婆子拿着一根粗壮棍子,最前端还镶着铁皮。

    她把棍子顺手一扔,丢给了宁卿,宁卿手猛地往下一沉,向来锦衣玉食,即使受了许多苦,手上的力气却还是没有变大,宁卿暗叹:真要好好锻炼才是。

    王珂面色一变,本来还嘻嘻哈哈的模样忽地几分恼怒,几步抢过来就要夺宁卿的木棒:“好不容易的表现,你来抢什么?不就是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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