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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绣凰途_冷青丝-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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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墨为竺紫琴的促狭更加尴尬,“真的没有,都是他们想要贿赂于我,自行告诉我的,我当耳旁风听着,不算收受贿赂吧,那迷香是拂袖香说了配方,我当时并无在意,还耻笑他鸡鸣狗盗,直至闯陵之前,我寻思着没准儿能用上,这才按照配方试做了几枚,你便是瞧出了端倪,也不至于就此类推,当我从每个盗匪身上,都要敲出点稀奇玩意儿吧?”
“紫琴岂敢……”正说着,坝台另一头忽然传来“吱嘎”声,紧闭的院门打开,一溜灯光从里面透了出来。
跟着,有三人陆续踏出院门,走向竺紫琴他们,为首一人眉眼甚似沈榭,提了一盏灯笼,不过细看倒比沈榭年纪小些,且更瘦弱些。
中间一人,年纪已在四十上下,一袭月牙白的布袍,腰间束了一条赭色腰带,脸相偏长,唇上和下颌留了细密的美髯,虽有些年纪了,但其眉宇间的气度,却仍可窥见此人年轻时的卓尔不群,才气飞扬,看样子他就应该是书院的主人了。
最后一人,则是先他们一步到此地的顾幸。
凤墨见状,忙迎上前,恭恭敬敬抱拳施了一礼,“先生可还安好,凤墨冒昧相扰了!”
那人不语,眼光越过凤墨扫向竺紫琴。
凤墨回身,向竺紫琴道,“竺姑娘,我来介绍下,这位就是鸿蒙书院的主人……”
“勾先生,紫琴久仰先生大名,如今得见,乃紫琴平生之幸,请先生受紫琴一拜!”
竺紫琴未待凤墨说完,便道出了那人的姓,且忍着腿伤,亦是恭恭敬敬屈身相拜。
熟料这位勾先生只是从鼻中冷哼一声,依旧不言不语。
凤墨好生诧异,相识也不是一年两年了,他还从未见勾先生这般冷淡,当下只以为是他没打招呼不请自来,还带了两个陌生人一道相扰才惹得书院主人不快,遂附近对方歉然道,“先生,事出有因,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还望先生能容我们几个权且暂住数日,另外这位姑娘身上有伤,需要静养调理,有劳先生行个方便吧!”
竺紫琴缓缓起身,和勾先生四目相对,她也觉得十分奇怪,在勾先生冰冷的目光下,似乎还隐藏着什么。
勾先生直直地伫立在众人中,直直地盯着竺紫琴,目光一瞬也不瞬,他对凤墨的解释仿佛压根没听见,一副置若罔闻的模样,如他身后冷硬的白墙,始终沉默相向着竺紫琴。
气氛僵持,连竺紫琴一时间都不知该如何应对,她只闻其名从未见过其人,为何对方会对她如此排斥?
“咳!”打破僵冷气氛的是顾幸,他假意轻咳了一声道,“山上夜间还挺凉的嘛,唉太晚了太晚了,大家还是回屋里再细说吧!”
“哼!”勾先生再度冷哼,斜睨了凤墨一眼,转身即走,提灯的书僮忙也跟着回转,只剩顾幸留在最后,拍了拍凤墨的肩低声道,“本来好好的,我到了之后多嘴,提了句还有位竺姑娘,这半老头子就一直拉着个长脸,谁知道又犯了什么倔啊,反正我是不敢招惹他,你自己也小心着点吧。”
顾幸随后走开,凤墨转脸望向竺紫琴,竭力挤出一丝笑容,“没事儿的,他们这类人十之八九脾气古怪,不用放在心上,来,咱们先进屋去住下,反正他又没说不许咱们落脚是吧。”
“勾玉展!”竺紫琴微眯了双眸,现在她可以确信对方眼底藏着的是什么了,是敌意,对没错,是很深很深的敌意!
第四十一章 别境取幽
鸿蒙书院的院落如竺紫琴想象的那般朴素清雅,除了些花木和天然形成的山石,并无特别的装点,而山石上不知是人为栽植还是本就自生的萝蔓缨络如翠帘垂叠深深浅浅层次分明,则为素雅的院落平添了几分清幽别趣,甚是赏心悦目,不过院落却实在出乎竺紫琴意料的小。
她以为曾经容纳过那么多学子的书院,怎么说也得大大小小数十间屋吧,哪怕是比不了达官显宦们的深院广屋,起码也是有林有亭有足够的转悠空间,可眼前的院落倒更像是谁的独家别院,方寸之地一目了然。
正在这时,凤墨拉了她一把,“这边。”他朝她指了指左侧的山岩。
竺紫琴定睛细看,发现山岩下其实有一道门,只因为藤蔓的遮掩,加之天色又黑,她才忽略了过去。
穿过石门,脚下又是顺着山势往下延伸的石梯,石梯两旁每隔约十米皆缀有灯笼,远远看去宛如火蛇盘旋于山岭间,在灯火的映照下,这回竺紫琴看清了但凡有地势稍缓处,皆建有屋子,或背靠山壁,或悬于巨石之巅,最为集中之处是在火蛇的尾端——位于右侧下方和这面山遥相对应的另一座山岭之顶。
“先生倾尽财力把这里都快修成了寻仙问道之所,可惜如今大部分的屋子都上了锁,加之再无余力修葺打理,日经风吹雨淋,好多屋子也就荒弃破败了。”凤墨嘴上是在向竺紫琴有一搭没一搭地做着介绍,以免她难于自处,然内里差不多和竺紫琴一样,也在直犯嘀咕。
顾幸提及竺紫琴,最多也就是简单地提个名字,虽说十年前勾玉展大概同竺兴亦是相熟相识,但天下姓竺的,又不止竺兴一户,勾玉展莫不是就笃定竺紫琴乃竺兴之女吗,退一万步讲,他猜出了竺紫琴的身份又怎样呢,和勾玉展相交这么多年,他不问世事,一门心思躲在这山间书院,从未听说过他在朝中有什么对头,更未曾听他提到过竺兴一个字儿,哪儿来的如此之深的隔阂,如此针对竺紫琴呢。
想想便有点歉然,凤墨知道这回竺紫琴纯粹很无辜,是他把她带到此处避难,结果反让她还没踏进门就被兜头一瓢冷水,若勾玉展再无端地找她什么麻烦,那就是要叫他在竺紫琴面前彻底无地自容了。
无论凤墨说什么,竺紫琴倒是一直没说话,一直淡淡地望着夜色深谷灯火蜿蜒处,她的面容平静秀目深邃,不惊不怒不卑也不喜,仿佛冰雕玉人般没有任何情绪,与先前在坝台上同凤墨短暂说笑的小姑娘放佛判若两人,她的状态看在凤墨眼里,担心就更是越来越重。
走过了又一座吊桥,两人终于来到那座低矮一些的山岭,山岭上建的房屋多是就地取材的两层木楼,木楼从外看起来都不大,底层半墙皆用整整齐齐的石片镶砌,即装饰又可防潮,每楼之间被冠云高树相隔,树枝交错纵横于屋上檐下,故整个岭上虽房屋错落,却并不觉得拥塞。
“怎么样,环境比之缙云庵如何?”凤墨显是无话找话,随即他看到了先前跟随勾玉展的书僮换过了一盏油灯,用手掌半遮着风在向他们走来,遂立即招呼道,“房间都准备好了吗?先让姑娘安顿下来吧。”
那书僮做了个手势,示意凤墨和竺紫琴跟他走,竺紫琴愣了愣,到底开了口,“他是哑巴?”
“是,只哑不聋。”凤墨笑笑,“沈椴,还有饭菜吗,我们可都饿得前胸贴后背呢!”
沈椴回头,连连点了数下,又用手指比划了一番,大意是一会儿会送到屋里之类,凤墨见了,舒了一口气,暗想勾玉展面上冷漠,可还是为他们准备了房间饭食,估计也不会再怎么为难竺紫琴。
“沈椴,沈榭?”竺紫琴询问地望向凤墨。
“长得很像吧,沈榭的亲弟弟,鸿蒙书院鼎盛时,勾先生身边四五个书僮都忙不过来,书院渐渐冷落后,勾先生便只留下了沈椴,一来他只听话不会多话,二来他在外面甚有不便,不如待在山里野静人闲,不存在沟通上的障碍。”
竺紫琴微微颔首,目光顺着沈椴的背影,落到了他的步伐上,说实在单从背影看,沈家俩兄弟也是极为相似,连行走的姿势都几乎一模一样。
沈椴将他们带到了山崖边一栋相对独立的小楼前,待竺紫琴跟上后,他又举盏引着他们往二楼上去,打开房间门,一股幽香气扑鼻而来,想是不久才熏过了香。
竺紫琴环顾四周,见房间远比从外面看到的要敞阔得多,屋内一应设施,从箱柜桌床等大件到烛台灯架等小物俱是由原木打制,且极少雕饰,一切均朴拙自然简洁随意。
转首,沈椴已把屋内桌案上的灯盏点亮,还逐一拉开了抽屉与柜门,并招手示意竺紫琴近前,待将内中放置的蜡烛火摺还有帕巾被褥等物全数指给竺紫琴看过后,他另朝凤墨比划了几下。
凤墨道,“沈椴是说姑娘还有什么需要的,尽可以直接吩咐他,但凡书院有的,他都会替姑娘找来,平时姑娘若想使唤他,拉动屋边的绳索即可。”
“嗯嗯!”沈椴连连点头,走到了窗户边,拎起垂在墙缝间的绳索给竺紫琴示范了一下,“铃铃铃”,随着他的拉动,一串清脆的铃铛声,从房顶上方传来。
“铃铛挂在屋檐角,这样沈椴老远都能听见。”凤墨解释道。
“谢谢。”竺紫琴不想为难沈椴,展出一缕笑容柔声道,“我什么都不需要了,晚膳你也不用替我送来了,我只想早点休息,可以吗,还有,替我谢谢你家先生的盛情款待,叨扰之处,还请他多多见谅!”
沈椴一脸纳闷,转眼看向凤墨,大概是想征询凤墨的意思。
凤墨想了想,叹道,“好吧,今儿赶了很远的路,姑娘是累着了,没胃口吃东西就随她吧。”
沈椴闷闷地,顺从地点头。
“哦,再多说一句。”凤墨对竺紫琴道,“楼下的墙根边有水池,水是用竹筒接引过来的山泉,不过水异常冰冽浸骨,你需要洗漱的话,还是让沈椴沈榭给你送壶热水过来吧。”
“唔。”竺紫琴自己在桌边坐了,“不用管我,放心,我不会讲客气的。”
“那就好。”凤墨讪讪地带着沈椴离去,下得楼来,沈椴朝他指了指前面一栋木屋,凤墨遂道,“知道了,我自己上去就行,你去找你哥,帮他把留在车里的行李拎上来吧。”
沈椴闻言将灯盏递给凤墨,身影很快消失在树林中。
第四十二章 互无信赖
竺紫琴慢慢挪到窗前,推开了窗户向下望去,一阵幽冷的风迎面袭来,冷得她精神不禁为之一振。
这屋子只有一面是开了窗户的,且是面朝幽谷,谷中还可见好几座山岭,像是石笋般从下面兀自拔地而起,半截笼罩于薄薄的轻雾下,半截洒抹着月辉清淡的光泽,高低参次着延向远处,静谧而空阔。
但竺紫琴根本无心欣赏这美轮美奂的夜景,她好奇的是,凤墨和勾玉展到底是什么关系。
沈榭是凤墨最为得力的随从,他的亲弟弟恰好又跟在勾玉展身边,为什么凤墨不将兄弟俩一并带上呢,或者换过来,沈榭怎么没有跟勾玉展?以沈椴与人沟通交流不便做托辞,显然是牵强了些,至少竺紫琴就没看出沈椴和凤墨交流起来有什么困难。
瞧着沈椴的态度与眼神,他与凤墨不仅相熟得紧,还似乎当凤墨是半个主子,连自己不想吃晚饭了,他都要看到凤墨首肯,若因着哥哥之故,沈椴对凤墨恭谦尊重倒也说得过去,然他真正的主子毕竟是勾玉展不是吗,再者凤墨对他所表现出来的亲近随意,似乎远甚于对沈榭,为何会有这种区别?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外响起了轻轻的叩门声,竺紫琴叫道,“进来吧,门没锁。”
“不是累了吗?怎还没休息?”凤墨端着刚熬好的药推门而入,见竺紫琴立在窗前,忍不住责怪道,“你又不是没在山里生活过,不晓得晚间尤其容易受凉吗,本身伤就没有好,再由得风寒入体,你还能折腾个什么大事儿啊。”
“怎么?”竺紫琴看着他手中的药碗,讶然道,“你没去沐浴?不像你啊凤大人,什么时候改习惯了?”
凤墨尴尬顿生,恼道,“改什么习惯啊,你赶紧把药喝了我就撒手不管了!”
竺紫琴无奈,挪回桌边一口气将药喝了个干净,“辛苦你了!”
“我说……”凤墨取走空碗,犹豫了一下又道,“老觉得别扭,你能不能别再一口一声凤大人了?被你害的,我这赏金猎人怕是做不成了,再听着你叫,窝心、刺耳,懂吗?”
“另外,别多想了,早点睡,有什么事儿明天再说,急也急不得。”
竺紫琴唇角泛出笑容,她清楚凤墨本不是啰嗦的人,今儿一反常态无非因为自己的伤势,也因为今夜的尴尬,“我没多想,就是好些日子没有如此闲适惬意了,我不过是多欣赏会儿玉正山的夜景,至于称唤,凤大人,恕紫琴一时之间改不了口,您多多包涵!”
“唉,行了,就知道说也没用!”凤墨抽身离开,替竺紫琴把门扣上后,他并未立即下楼,而是在门廊的暗影里立了好一会儿,方才轻手轻脚地转下楼去。
就在他下楼之时,一条影子也从不远处的树后转出,望定竺紫琴的屋子摇了摇头,然后飞身离去。
翌日清早,凤墨刚用过早饭,顾幸便来了,“我们得在这里待多久?”顾幸一脚踏入屋子,就开门见山地表示起不满来,“你真的相信那姑娘吗?”
顾幸道,“跟着洛王我也算阅人无数,这姑娘怕是没那么简单。”
“我知道!”凤墨淡淡地应了一句。
“从雎鸣山撤走,就扔下洛王不管了?”顾幸一屁股在凤墨对面坐下,眼中甚是狐疑。
“你觉得我会是这样的人吗?”凤墨反问了一句。
“从见那姑娘第一眼,我就觉得她不是个善类,当然你们入陵,肯定是得了洛王授意,我也不好多问,就只想你明白地告诉我,以后是不是没我什么事儿了?”
凤墨沉吟片刻,“我当初找你,你向我承诺的,如今还作数吗?”
“当然!”顾幸毫不犹豫道,“随时听候吩咐。”
“那就先安安分分待几日,我保证,有任何决定我都不会瞒你,会第一个告知你。”
“好吧!”顾幸在桌沿边拍了一掌,补充道,“只要你别忘了,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洛王,为报洛王的滴水之恩,除此之外,其他任何人任何理由,也别想驱使我。”
“我懂你的意思。”
顾幸走后,沈榭前来收拾桌子,见凤墨仍是一动不动地坐在桌边,兀自出神。
“主子?”沈榭道,“刚刚沈椴说先生一早就去了书阁,你若是想见先生,可以去那里找。”
“嗯?噢!”凤墨挥了挥手,“不急,那边的情况怎样,也用过早膳了吗?”
“是啊,小的已经替竺姑娘收拾完了,待会儿就去给姑娘煎药。”
“煎好了还是先送过来吧。”凤墨道,“由我端去给她好了。”
“主子……”沈榭欲言又止。
他本来想说,端药送药这等事儿本该是下人做的,怎么能让主子一趟趟跑,多掉价啊,以前他的主子可从来没为一个人这样低三下四过,甚至洛王跟前,也未曾端过一杯茶水呢。
“至于顾幸,叫沈椴留意不要让他下山,其余随他自便。”凤墨似根本没在意沈榭的神情,只管自顾自地吩咐下去。
“小的记下了!”沈榭无奈地咽回了自己的话,干巴巴地应道。
离开屋子,凤墨独自沿天梯往山岭下走了一段,下面有一处巨石,巨石与山岭的缝隙之间又长了一棵斜伸的巨松,松冠如伞,松下的荫蔽则是凤墨以往最喜欢的独处之地,他倚靠在松干上微合了双目,只静听谷间微风,传送松涛阵阵。
其实头天夜里,他就想过要不要在竺紫琴的药中添加助眠之物,然鉴于清兰的教训,他到底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若竺紫琴真像她自称的那样熟悉药性,他的轻率之举只会换来得不偿失。
因为他非真的希望竺紫琴能够踏踏实实静养几日,在竺紫琴说出还有很多事要做要准备后,凤墨就敏感到竺紫琴内心的紧迫感,究竟她为何要这么着急,竟比洛王本人还急呢。
按理说竺紫琴并非郑泽中之流最大的目标,她一旦摆脱被追杀的危险后,完全可以销声匿迹很长一段时间,再从容不迫地寻机复仇,然她偏偏要搅入皇室里的明争暗斗,偏偏还急不可待!
固然凤墨很清楚竺紫琴志不在帮洛王,也不简单的是为竺家上下复仇,可他仍是始终都猜不透竺紫琴真正的意图。
猜不透,正是他的犹豫之处。
第四十三章 弱女雄略
他还没有想好应变之策,万一竺紫琴是借着替洛王行事而欲达其他目的,正如顾幸所言,他还甘于和她一起共危难吗?答案自然是否定,也绝无此种可能,他肩上承载的,是远比洛王个人的生死荣辱更重大的责任,怎么能为了一个小丫头舍本逐末?
所以他是想拖延些时间,拖延到自己有了应对的方案,有另一手准备,在必要时能当机立断抽身离去,以避免在一棵树上吊死全盘皆输。
然既不能在竺紫琴的药中做手脚,竺紫琴就不会安于静养,他也就必须得在面对竺紫琴时,有足够充分的理由强硬地拒绝她,借口竺紫琴有伤在身不应劳费心神虽算是不错的理由,不过他要是真指望对方能听他的,那他就是蠢不可及了,必须,还有让对方更无可奈何,不得不接受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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