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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怜的手还紧紧地抓住他的袖袍不肯松开，泛红的双眼在月光下波光粼粼的闪着，他甚至觉得她下一刻就会哭出来。
　　虽然想开口去安慰她和询问她，但高俨却发现自己除了这样拧过头与她对视，竟然什么都做不了。他的身躯就像被定住了一般，僵硬的看着她越来越红的眼眶，竟然束手无策。
　　“阿俨，我很不安……”小怜抓着他袖袍的手突然震了一下，像是胸口被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刺激了一下：“因为我不知道你为了这件事情做了怎样的努力，而我只能傻傻的等着你告诉我事情的结果。高纬已经不是当年的高纬，我真的很怕这件事情会惹怒他……”
　　小怜眸底的哀愁像铺天盖地的网压得高俨喘不过气。
　　他顺着她揪住他袖袍的手将她一把拉到了自己的怀中，紧紧地抱住她还在颤抖不止的身躯，在她的耳旁轻声呢喃道：“关于你这个我多年前就做了决定要迎娶过门的人，我不可能会因为这件事情而放弃的。而即便我没有迎娶你，若他真的要对我做什么，也不可能是这件事情就能够去左右的。”
　　她靠在他的胸膛，听着他胸口一下又一下平稳的跳动，揪着他衣袍前襟的手也渐渐地不再那么紧绷。
　　“好了，快进去把喜袍换好。”
　　将小怜从怀中扯出，高俨宠溺的将自己的额头与她的额头紧贴着，温热的气息呼在她颤动的睫毛上，笑笑说：“等今天一过，我们就能光明正大的在一起了。”
　　…
　　昭阳殿。
　　哐——
　　当啷——
　　站在殿内中央的韩长鸾抬眸小心翼翼的打量着扫落桌上物件、面色也阴狠暴戾的高纬，沉默着不敢再说话。



　　☆、第199章　他说　今生无缘　42


　　成婚？
　　高纬想到韩长鸾刚刚来报的事情，地上一片狼藉却已经不足够让他去发泄了。他简直要气笑了，嘴角似笑非笑的笑意像是冰窖里的冰块，因为喘息着让他的头都有些发昏。
　　竟然敢背着他成婚？
　　失神的跌坐在软垫上，高纬双手的手指交叉抵在自己的额头，手肘撑在桌上，眼神木然的看着桌上的几份折子。
　　和士开的事情在宫中已经传开，而知道是高纬批的折子，如今有不少昔日与和士开勾结的大臣都上书弹劾和士开。而胡韵刚刚还来找过他，被他拒绝了几次之后便离去了，她也知道他早已看和士开不爽。
　　可是，他等到的是什么？
　　地下茶杯、香炉还一片狼藉，高纬想到小怜和高俨如今正笑得开心，他心下又是一股怒气，将原本在桌上已经凌乱的折子又扫到了地上，随后双手的手掌重重的拍了一下桌面。
　　“哎哟——”
　　在下方的褚公公听到高纬拍桌子的声音，觉得自己的手掌都有些生疼。他想要去跟高纬说让他注意身体不要动怒，但高纬的脸色实在太吓人，而站在他身边不远处的韩长鸾也还一句话都没有说。
　　和士开一死，虽然朝中有许多大臣都怕引火上身而选择联名弹劾和士开，但还是有人选择在这个时候以和士开的名义状告高俨假传圣旨，调动兵力杀死朝廷命官，更甚是威胁到了高纬的安危。
　　陆令萱是高纬和高俨的乳母，但她在朝堂之上也有一席之地，和士开在世的时候分了她不好的好处。如今和士开一死，她自然知道和士开的事情会牵扯到她，但她不能够像其他人一样在这个时候求明哲保身。
　　高俨看不爽和士开虽然与胡韵有关系，但和士开在朝中的势力也是高俨所忌惮的。而陆令萱在朝中也算是与和士开分庭抗衡，和士开一死，高俨说不定就会把矛头也指向她，她不可能坐以待毙的。
　　“褚公公。”
　　还在神游的褚公公听到高纬冷不防的喊了自己一声，他拎着拂尘的手一颤，下意识的就抬头对上眼神冷冽的高纬，脚底传来一阵寒意。
　　“你……去告诉母后……”高纬的手高高的抬起，指的方向正是胡韵的寝宫：“说朕并不知道这封折子，是高俨派人设计了朕。”
　　…
　　“姑娘，你真漂亮。”
　　坐在欧阳蘖曾经坐过的地方，小怜看着面前崭新的铜镜里的自己，有些羞涩的笑了笑。
　　喜娘的奉承之意虽然很明显，但是她在看到自己身上的喜袍和头上为了成婚而插上的发簪时，心底里下意识的就赞同了喜娘的话。
　　脸上的妆容是小怜从前从未用过的。
　　虽然已经过了十岁，但她还是喜欢素面朝天的感觉，她喜欢就连肌肤也呼吸着空气的感觉。但是，这一夜的她浓妆艳抹，腮红似乎也已经挡不住她泛红的脸颊。
　　不敢置信！
　　她真的要嫁人了！
　　因为紧张，小怜羞怯的脸上有些紧绷，还有一些口干舌燥，她挥手让一位侍女给她倒了一杯冷茶。
　　从侍女的手中接过茶杯，小怜又望着铜镜里的自己听喜娘说了几句她发簪的问题。
　　砰——
　　屋子里忽然静了下来。
　　小怜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又看了一眼在地上摔裂的茶杯。
　　茶水沾湿了她的喜袍，好一会有个侍女才回过神来，拿起一旁备着的布就上前蹲在了她的面前替她擦拭着喜袍上的茶水。有一个侍女也跟了过来，将地上摔成两半的茶杯拾了起来带出了屋外。
　　“哎哟哟，没事没事，落地开花，落地开花啊！”
　　原本还静谧压抑的屋内因为喜娘一句大嗓门的“落地开花”又开始洋溢着喜庆。
　　小怜下意识的就抬头看向喜娘，她正巧看见喜娘皱着的眉头还没完全舒缓开，就如同她触了这大好日子的霉头。
　　“宫……来……来人……”
　　屋外忽然传来喧闹声。
　　喜娘暗骂了一句“哪个不懂事”的就从小怜的身后绕了过去。哪知喜娘还没来得及走到门口，屋外的人已经一头撞了进来，差点就撞在了喜娘的身上。
　　见到是今天在私宅门口见过的护院，小怜连忙站起了身子。前者在人群中扫了几眼，看到小怜后便朝她跑了过来，还抬手推开了几个在里屋伺候侍女。
　　“姑娘！”护院的脸色很不好，见到小怜连气都还没理顺就迫不及待的说道：“宫里来人了！老爷让我告诉你待在这里别出去！”
　　“宫里来人了？”小怜一把拽住护院粗布麻衣制成的袖袍，皱起的眉头让她的五官都有些扭曲：“谁的人？为了什么事？”
　　护院摇了摇头：“来了好多官兵！”
　　“那……”小怜的脸色瞬间就失去了血色，唇瓣也干涩苍白起来：“琅玡王呢？”
　　“过来的时候见到王爷已经过去了。”
　　“那……”顿了顿，小怜歪了歪头：“王爷可还穿着喜袍？”
　　闻言，护院的脸色有些窘迫。
　　看到护院推三阻四的表情，小怜心下一紧，低喝道：“穿了还是没穿！”
　　护院连忙摇了摇头。
　　没穿！
　　这亲，是成不了了！
　　小怜松开抓住护院袖袍的手，开始脱着自己身上的喜袍。身边的喜娘和侍女见到她这个样子都惊愕的上前阻止，但她似乎已经下了狠心，最后喜娘也只是在一旁替她更快的脱掉了喜袍，然后任她就这么随意披了一件衣裙就出了门外。
　　一路狂奔，小怜虽然脱下了喜袍，但穿在双脚上大红色的鞋子却忘了换下来。
　　还没走近，小怜就听到了不小的喧哗声。她加快速度走了几步，藏在了过道的屋檐下，站在连月光都照不到的地方。
　　远远地，小怜就在人群中看到了脸色铁青的高俨。
　　他正在听带头的侍卫说着什么，站在他身旁的冯子琮和几位官员脸色也很不好，她还看到冯子琮拽住了高俨的手臂，似乎在阻止些什么。
　　无人的角落里，小怜的心跳声显得异常响亮。她抬起双手用力的按住自己的胸口，眼神直勾勾的望着在私宅门口争执不下的一群人，在这一刻心中的不安已经被无限放大了许多倍。



　　☆、第200章　他说　今生无缘　43


　　好沉重！
　　闭上眼睛，小怜感觉自己的呼吸都不顺畅了。
　　上门的侍卫既然是宫里来的，而且人也不少，这一定与和士开的死有关。是谁开始追究了？胡韵？还是高纬？
　　忽然，人群还是哄闹起来。
　　高俨似乎妥协了，准备跟着侍卫一同离开，站在一旁的冯子琮脸色都苍白了，拽住他的手力度更大，说什么都不肯放开。
　　像是感知到什么，小怜小跑了两步，又怕高俨会忽然就走掉，又加快了速度在长廊里跑了起来。她还没有走出廊口，高俨却已经发现了她，扫过来的眼神锐利愤怒。
　　他瞪着她！
　　看着高俨严厉的眼神，小怜下意识的退后了一步，将原本已经暴露在月光下的身子又藏回了漆黑的屋檐下。
　　趁乱中，高俨朝小怜安慰的笑着摇了摇头。他示意她不要担心，也是在告诉她不要轻举妄动。
　　小怜却在这一瞬间哭了起来。
　　怎么可能让她不担心？她又怎么可能就这么看着无动于衷？
　　能让冯子琮的脸色变成这样，小怜知道侍卫找到这里来绝不是一件小事。而冯子琮如此执着的要阻止高俨离开私宅，小怜已经知道侍卫是要让高俨进宫的。
　　高俨已经要离开私宅了。
　　高俨在侍卫的围绕中缓缓地走出了冯子琮能触及的范围，冯子琮也只是站在原地看着他和侍卫越走越远而无能为力。小怜藏在一角，高俨在快要走出门口的时候回头向她这边看了一眼，那眼神深刻的如同要将她也一同带走。
　　随着高俨的离开，私宅内的侍卫也退了出去，院子里站着的大臣都开始议论起来。小怜觉得自己有些腿软，她顺势坐在了护栏上，身后是成片的绿叶，她羸弱的背影被隐在这黑暗的一角，没有人发现她藏在这里。
　　但是，她没有想到这会是她见到高俨的最后一次……
　　如果知道，她一定会在这个时候冲出去跟着他走更远的路……
　　不……
　　如果知道，她一定会阻止他进宫……
　　阻止他离开……
　　七月三十。
　　和士开死的事情正式从宫里传了出来。
　　整个邺城一片喜庆，百姓们甚至在街道上庆贺和士开这个祸国小人终于死了。与此同时，琅玡王高俨伪造圣意的事情也一同传出，说是高俨手中拿到的折子并不是皇上高纬注意批复的，而是在高纬不知道的情况下，高俨设计让他落笔同意的。
　　这件事情让胡韵很恼火！
　　但百姓永远是不知道皇室硝烟的。这件事情一传出，关于高俨的夸赞也越来越多，甚至愈演愈烈，市井中已经能够隐隐的听到由高俨取代高纬成为皇帝的话语。
　　在面摊的档口里，小怜握着筷子的手都有些无力。
　　她已经好几天没有见到高俨了，也没有人告诉她这几天宫里都发生了什么事情。除了和士开死了的事情从宫里传了出来，她在人声鼎沸的街道上也听不到关于其他事情的议论。
　　而这样的平静，却让她更不安。
　　这些天，她连高肃的宅邸都不敢回去了，今天还是第一次踏出冯子琮的私宅。虽然邺城感觉还是与前段时间没有什么不同，但她还是感觉到这其中荡漾的气息已经很不一样了，她甚至嗅到了像是从千里之外传来的血腥味。
　　“这和士开死了真是让人痛快啊！果然是‘七月三十将你向南台’！哈哈哈哈！”
　　身侧的一桌有两名看似渔夫的男子落座。他们叫了两碗面条便开始谈论起来，对于昔日里在邺城令人闻风丧胆的和士开，如今已经敢直接说出他的名字了。
　　小怜听到这样不加掩饰又狂妄的笑声有些不悦的皱起眉。虽然她也对和士开没有什么好感，但是她却还是想到如果这一刻是胡韵听到这些话，怕是已经大发雷霆的治他们的罪了。
　　“喂喂喂……”
　　听到另一位男子小声的开口，而且语气有些小心翼翼的，小怜感觉到他似乎有什么话要说，身体已经不自觉的往他们的方向倾斜了一些。
　　“怎么了？”
　　刚刚狂妄大笑的男子丝毫没有发现身旁的友人压低声音的警醒。他这声“怎么了”一出口，身旁的友人立马用手肘撞了他一些，撞得他脸色顿时有些铁青，看起来力度并不小。
　　“到底干……”
　　“我告诉你啊……”友人打断了男子喋喋不休的话，压低了头，用手盖住自己的上唇，低声道：“这几天人心惶惶的……还记得我们村的二旺吗？他进宫当差了的。昨天特地出来，说琅玡王昨晚派人围了昭阳殿，怕是这大齐呀，唔……”说着，他抬手指了指天。
　　小怜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抬起头望向了晴空万里的蓝天。
　　其实她懂的，这男子是说大齐又变天了。
　　没有了食欲，小怜放下几枚常平五铢，便起身离开。
　　好想见他……
　　手中还握着几枚常平五铢，小怜用指尖细细的刻画着这上面的纹理。她知道这五铢命名为“常平”是有寓意的，是代表“平安常在”，如果能够在高俨进宫的那天给他，说不定她此刻的心里还能安心一些。
　　那天宫内的侍卫能够找到私宅，小怜知道高俨准备在那夜与她成婚的事情一定被高纬知道了。虽然知道高纬肯定会大发雷霆，却也不知道他究竟会把这样的怒意如何发泄出来。
　　脚步缓缓地放慢，小怜又抬头望了望天。
　　其实，天色还是有些发阴的。
　　…
　　当夜，冯子琮回了私宅。似乎是先去了高肃的王府，发现小怜并不在王府才赶回了私宅。
　　小怜是在前院遇上面色铁青的冯子琮的，但她还来不及问些什么，冯子琮见到她就已经三步并作一步朝她跑了过来，跑到她的面前就拽住了她的手。
　　有些用力！
　　小怜被冯子琮拽的有些身形不稳的摇晃了几下，她用另一只没有被冯子琮拽住的手扶住了他同她一般摇晃的身躯，沉默着。
　　“事——败了！”



　　☆、第201章　他说　今生无缘　44


　　败了？
　　小怜的脸色霎时间失去了血色！
　　她盯着冯子琮干涩的唇瓣，然后喷着气笑了几声，像是觉得自己听错了。
　　“王子宜、高舍洛、刘辟强都被皇上收禁了！”冯子琮的眼球泛着血丝，声音都有些喑哑：“连库狄伏连这个以为是皇上下旨要收禁和士开的人都被收禁了！小怜，皇上……铁了心要追究这件事情。”
　　“啪嗒”一声，小怜睁着的双眼落下一滴眼泪，瞬时间又隐在了夜色中的地面。
　　“阿俨呢？”
　　小怜拽住冯子琮手臂的手颤抖着，刚刚用牙齿咬住的下唇一松开立即出现了一条血线，像她身上一道真实的伤口一样刺痛了冯子琮。
　　“阿俨呢！”小怜拽住冯子琮手用力晃了几下，晃得冯子琮站不稳脚步颠了几下：“他呢？”
　　“在皇太后的寝宫。”
　　小怜慌张的抹去脸颊上的泪痕，不解的哽咽道：“为什么……为什么会在她的寝宫？”
　　“他……也在保护阿俨。”
　　闻言，小怜却仿佛失去了所有的东西，无力的松开拽住冯子琮的手，整个人重重的跌落在地上。
　　她大哭了起来。
　　像是铺天盖地的伤痛、像是她这一辈子所有的哀痛，小怜坐在地上哀嚎大哭，沾了泪水的手掌带了不少地上的沙土，她就这么紧握成拳，一遍又一遍的捶打着自己的胸口。像是要喘不过气，但压在她胸口更多的却是那个已经好几日不曾见面的少年——
　　他的脸，在这一刻却成了所有的伤痛。
　　冯子琮听着小怜用尽全力的哭声，他的胸口也不可抑制的压抑起来。感觉到自己的眼眶有些湿润，他仰起头看着漆黑一片的夜空，随后又闭上了双眼。
　　…
　　次日。
　　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已经无路可逃，高俨却还是将姜豪调到了小怜的身边。冯子琮也担心年幼的小怜，自昨夜开始就一直留在私宅陪着彻夜未眠的她。
　　天还没亮，在私宅深处的小怜却恍若听到了身边都是嘈杂的喧闹声，她回头环视着空无一人的前院，有些怔忪的笑了起来。冯子琮站在院外看着失神痴笑的小怜，心中的歉意愈发沉重。
　　虽然担心高俨，但是姜豪想到高俨在脸色苍白的时候却还是执意要他到私宅守在小怜的身边，也知道这也许是自己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
　　想了想，姜豪决定用高俨的名义去督促昨晚就没有吃东西的小怜吃些什么。他抬步跨过了前院的石阶，还没有往里走几步，小怜却忽然脸色铁青的站起了身子，毫不犹豫的撞歪了他的身躯，一路狂奔着出了院子。
　　冯子琮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小怜已经跑出了很远。姜豪脸色大惊的跑回到冯子琮的身边，用眼神询问着冯子琮是不是知道些什么。然而，冯子琮也是面色迷茫的摇了摇头。
　　冯子琮与姜豪都是身长的人，他们并肩跟上狂奔的小怜，只见她直直的跑到了私宅的门口，看样子是要出宅子了。



　　☆、第202章　他说　今生无缘　45


　　冯子琮和姜豪都知道高纬对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