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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生莲:六宫无妃-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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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妙隔着镂花窗子,估计她快要走到落水的怡然堂附近,转身叫来忍冬问:“我让你蒸的桂花糕,好了没有?”
  忍冬指指西偏殿里的小厨房:“还在锅上热着呢,娘子现在要用么?”
  冯妙摇头:“我现在没胃口,你用食盒装些桂花糕,叫个力气大些的小太监,给怡然堂的高小姐送去。桂花糕一定要趁热才好吃,务必要快些送去。”
  忍冬答应着出去,不一会儿,冯妙就看见平常在畅和小筑外面伺候的小太监,提着食盒匆匆而去。因为冯妙再三叮嘱了要趁热送到,那小太监走得飞快,靠近怡然堂时,郑映芙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侧身躲到路边,一抬头,刚好便看见那小太监冲着自己疾步走来。
  郑映芙脸色剧变,双手抱住头颅,“啊”的大叫出来:“是他!是他!他要杀我,别过来!”小太监被她吓了一跳,知道这位小姐神智不大清醒,也不行礼,加快了脚步往怡然堂走去。郑柔嘉扶着她柔声安慰:“姐姐,那是园子外头的公公,别怕。”
  “柔嘉,连你也觉得我犯了疯病是不是?”郑映芙一把抓住妹妹的手,“我没有,我没有,那天我被人推下水时,水面上有亮光,刚好映出了身后那人的样子。虽然看不清脸,可是我看见了他穿着太监服饰,衣摆上还垂着紫色穗子。”
  她见郑柔嘉似乎不信,又见那个小太监正要进怡然堂的门,忽然挣脱了郑柔嘉的手,向怡然堂直冲过去:“高照容,我知道是你,我看见你那天晚上,跟那个太监模样的人在一起!”
  九转回廊下,正在比对绣花样子的待选娘子们,听见她的话,都放下了手里的东西,转过头来看。自从溺水痴傻之后,郑映芙还是第一次口齿清晰地说出这么多话来。可这话的内容,却叫人悚然心惊。
  郑映芙跑得飞快,连鞋子都甩开了,郑柔嘉在她身后紧追,可她穿着薄地的丝绒绣鞋,根本就走不快。眨眼之间,郑映芙已经推开了怡然堂的门,一阵风带得梨木小案上的佛笺纷纷飘起、沙沙作响。
  怡然堂原本就是个四面通透的佛堂,大门一开,里面的情形便一目了然,可那情形,却让人惊讶得瞪大了眼睛。高照容正跪坐在梨木小案前,握着笔抄写佛经。在她身后,穿水天青色常服的男子,人坐在她身侧,手却绕过她的肩膀,握住了她小巧的柔荑。两人几乎面颊相贴,一笔笔一起写下一行字。
  风吹乱了纸面,那男子不悦地抬起头来,眉目俊朗的面容,让郑映芙面无血色。因为那男子,正是拓跋宏。
  “皇上……”郑映芙此时也知道自己闯了大祸,膝盖一软便跪下去。
  拓跋宏满面怒气,高照容却忽然狠狠推了他一把,眼泪像汩汩的泉水一样,迅速打湿了小案上的纸笺:“皇上只说来看我抄录佛经,现在却被人撞见我这副样子,照容本已经发愿在佛前诵经十年,现在……现在还有什么颜面见人。”
  “照容,朕真心喜爱你柔婉动人、聪慧灵巧,”拓跋宏抬手抹去她脸上的泪,“你在佛前发愿,便是要得一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朕便做这样的人,如何?”
  高照容却哭得越发伤心,直把他往门外推:“皇上快走吧,照容现在已经羞愧难当,难道皇上非要逼得照容自刎明志,血染佛前清静之地么?”
  冯妙此时也已经踱出西偏殿,站在不远处看着。高家小姐的演技实在高超,哭得梨花带雨,只可惜,还是露了一点破绽。一个哭倒在梨木小案上的人,还会记得避开砚台,免得让墨汁染脏了衣裙,又怎么会是真的伤心欲绝呢?
  她不过是想引着郑映芙,说出那晚的元凶是个太监,没想到却引出这番事来。原来高照容身上那股奇异的气味,是从拓跋宏身上沾染的男子气息,从高照容一进宫起,他们就已经开始私下见面了。
  拓跋宏陪在高照容身边,又哄又劝地说了不少好话,甚至许诺纳她为妃。可高照容却只是哭泣,无论他说什么,都只叫他快走。拓跋宏无奈,重重叹了口气,从怡然堂后身乘小舟离开,临去前,还深情款款地说,明天再来看她。
  小舟在对面桃林靠岸,林琅披着一件羽纱面的狐狸毛小氅,在岸上等候,看见拓跋宏回来,搭着他的手拉他上岸。拓跋宏根本不需借力,只虚虚握住她的指尖:“你有身孕,何必在风地里等。”
  林琅脸色暗了一下,便又笑着问:“皇上此行可还顺利?”
  “不知道是天意助我,还是有人暗中推波助澜,竟然比预想的还要快些。”拓跋宏嘴角略微上扬,“现在,她们一定都以为,朕被高照容的美色迷惑了。接下来,朕便可以去跟太皇太后说了。”
  “皇上为何一定要高家的小姐入宫?”林琅柔顺地问。
  拓跋宏踌躇满志地笑,却不直接回答她的问题:“林琅,其实宫中出现刺客那次,朕就算最终不去向太皇太后低头,太皇太后也不会废了朕、改立北海王,你可知道为什么?”
  林琅的脸微不可见地红了,她摇摇头,她知道的本就不多,所以能替他做的事,总是很有限。
  “因为比起朕孤身一人,太皇太后更担忧无法掌控拓跋详身后的整个高氏。”拓跋宏停下脚步,注视着林琅,“后宫不能只有姓冯的女人,太皇太后越是不喜欢高氏,朕就越要抬举高氏的女儿。朕现在,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有耐心。”
  郑映芙冲撞御驾,不能继续留在宫中。这位据说从小具有凤凰主位命格、非乘龙快婿不嫁的小姐,被挡在荥阳郑氏的府邸之外,苦苦哀求一日一夜后,终于按照出嫁女儿被休弃的待遇,被送进寺院青灯古佛地了此一生。
  那天以后,拓跋宏果然每天都来怡然堂,可高照容却紧闭怡然堂的大门,不准拓跋宏进去,甚至连一句话都不跟他说。其他待选娘子们看着,起先是嫉妒,接着是震惊,直到五天过去,拓跋宏没有再来,尚仪局的掌事太监,直接带来了圣旨和金册,册封高氏照容为正三品婕妤。
  婕妤已经是世妇之中最高的品级了,再晋升便是九嫔之列。原本连待选资格也没有的高照容,反倒成了最先获得位份的人。
  可高照容却拒辞不受,一定要掌事太监回禀皇上,说她违背愿言在先,心中已经万分羞愧,怎敢再接受婕妤之位?上天许她可以托付终身的人,已经是厚待了,她不敢奢求,只愿做个最末等的从七品才人,长随君侧。
  拓跋宏不再强求,只命人重新送来了凤尾金簪,许诺高照容与其他待选女子一同册封。一波三折之下,高照容终于也成了待选的娘子。
  尚未真正成为皇帝的妻妾,这场明争暗夺便已经开始了。
  宫中都在筹备皇帝的冠礼,畅和小筑内的待选娘子,尚且不能算是皇帝的亲眷,没有资格参加。冯妙难得清静,忽然想起,从前在书上读到过制作粉笺的方法,还从没试过。高门子弟,大多喜欢用制作精良的纸笺书写诗词,算得上是件风雅事。
  一时兴起,她叫忍冬帮她备齐了用具,就在西偏殿里动起手来。把整张宣纸用水浸湿,再用捣碎的花瓣染色,放在阴凉处晾晒到半干时,用羊毫小笔仔细勾画出各色图案,最后施上一层白粉。
  忙了整整一个下午,才不过做好了两寸见方的小小一张。自己动手做的东西,自然左看右看都很满意,冯妙提笔支腮,想着在纸笺上写些什么好。
  窗外已经开始从初春转入浓夏,树影婆娑,一点点撩拨着她的心底。年轻少女的心事,即使明知不能,仍旧忍不住偷偷怀想。冯妙脸颊上忽一下红起来,不知怎么就想起了夜半墙头抱剑而立的人,“只盼将来有个如意郎君,让你心甘情愿地为他生、为他死,揉碎一地芳心”。
  她提笔蘸上墨汁,只写了一行字: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
  字刚写成,她低下头去,吹干墨渍。眼前忽然飞快地伸过一只手,把纸笺从她手中抽走:“呀,真好看的字!”

  ☆、82、衣香鬓影(一)

  拓跋瑶跳坐高榻上,穿着丝履的脚一荡一荡,手里拿着那张粉笺翻来覆去地看。
  “六公主,”冯妙无奈地摇头,“你怎么突然来了,也不叫忍冬通报一声。”打量着她身上的装束,似乎跟平常有些不同。
  拓跋瑶向她甜甜一笑:“我早听说你住在这,可一直没机会来,今天刚好路过,顺便来看看你,这张纸笺就当见面礼,送给我好了。”
  冯妙哭笑不得,哪有闯进人家住处,还要问人家要见面礼的?她知道拓跋瑶生性如此,也不跟她虚礼客套,问道:“公主这是从哪来?”
  拓跋瑶把粉笺放进袖子,左右看看确定四下无人,才凑近了小声说:“你该问我要到哪去,我要去云泉寺。”她见冯妙表情惊讶,赶紧做了一个“嘘”的手势:“是皇祖母准了的,她老人家给了我一块出宫的令牌,不过,皇祖母只准我出宫上香。”
  她带着些坏事得逞般的得意,指着身上的汉人衣装说:“其实,我是去听清谈的。”
  冯妙更加吃惊,她竟然知道什么是清谈,还如此兴致盎然。前朝高门士族子弟,喜欢聚在一起,专挑生僻的玄学问题析理问难,越是辩得晦涩艰深,越受人敬重。可是自从前朝南迁以后,在北方一带就很少能见到了。
  拓跋瑶难得见到有人愿意听自己说话,越发兴奋起来,讲得手舞足蹈。有人在云泉寺每日备好清茶、在竹帘后待客,若是来人能将答出他的问题,或是将他驳倒,他便会从竹帘后出来相见。起先无人问津,可是一天天过去,竟然没有一个人能将他从竹帘后请出来。慕名而来的人越来越多,几乎快要踏破了云泉寺的门槛。
  “他昨天问,是建康远,还是太阳远。”拓跋瑶从高榻上跳下来,比划连连,“有人回答,这还用问么,自然是太阳远。可是竹帘后的人很狡猾,立刻反问,那为什么现在看得到太阳,却看不到建康城呢?结果那个回答的人就哑口无言了。”
  冯妙心下了然,原来是有人故弄玄虚、博取声名。她一时好胜心起,便对拓跋瑶说:“你今天去了便问他,如果建康城比太阳还远,那为什么经常有人从健康来平城,却从没听说有人从太阳来呢?”
  拓跋瑶愣了一愣,接着拍手大笑:“太好了,这下我看他还怎么说。”眼睛转了几转,拓跋瑶走上来搂住冯妙的胳膊:“不如你跟我一起去吧,你那么聪明,从前在知学里,我已经见识过啦。你要是去了,一定能叫他从竹帘后面出来。”
  冯妙摇头,她不想在这个时候惹麻烦。拓跋瑶脸上露出些失望神色:“等你封了妃、有了自己的寝殿,我就去跟皇兄说,让你天天陪着我玩儿。”
  满腹春情,都被拓跋瑶给搅散了,冯妙无心再做粉笺,索性躺在床榻上小睡,半睡半醒间,又想起一件事来,叫来忍冬,附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让她去告诉姚福全。
  当天晚上,姚福全便带着二十几名甘织宫的宫女,请畅和小筑的娘子们挑选。按照宫里的规矩,从畅和小筑迁进各宫各殿后,就算是正经主子了,从家里带来的粗使婢女,都不能带进禁宫,要在宫中重新分派宫女。
  姚福全提早去禀告了太皇太后,说皇上大婚之后,甘织宫里的人原本是要撵出去的。可是宫中人手不够,再挑选新的宫女又未免太过麻烦,不如干脆从甘织宫筛选一批年纪小、又不愿出宫的,供待选的娘子们挑选。
  太皇太后听了,十分欣慰,这样做刚好可以凸显宽仁,赞赏姚福全思虑周到,赏了他两个金裸子。
  冯妙在他带来的人里扫了一眼,果然看见予星站在其中,姚福全的确办事周全妥当。
  那些看着聪明伶俐,相貌却平平的,最先被挑走了,谁也不想在自己身边留一个不安分的祸害。冯妙原本就只想要予星一个人,等其他人挑得差不多,她才走上前,手指刚要指向予星,便听见有人说:“我要她了。”回头一看,冯清水葱似的指甲,正点在予星面前。
  予星原本看见冯妙,知道她一定会选自己,双眼炯炯发亮,只盯着冯妙看。没想到冯清半路杀出来,偏偏要抢冯妙看中的人。予星一急,说出的话便有些口无遮拦:“这位小……这位娘子,奴婢粗手笨脚,什么都不会做。”
  冯清抚着指甲,眼神直往冯妙身上瞟:“粗手笨脚、什么都不会做的人,姐姐能看得上么?”
  冯妙知道她未必真的想要予星,不过是想给自己一个下马威,偏不让自己如愿。“不过是个低等宫女罢了,这么争抢,岂不是显得冯家连个像样的婢女都没见过?”冯妙放开手,转身对姚福全说,“不如你带她去内六局吧,看哪里缺人,给她安排个差事做,也不辜负了太皇太后的恩典。今天挑选剩下的,也都带去内六局吧”
  姚福全躬身答应:“尚工局那边想必需要会做女红的宫女,老奴带她们去看看。”
  除去予星,两人各自随便指了两名看起来老实的宫女,叫人带回自己的住处。等人都走远了,冯清才冷笑一声说:“你倒比我更有冯家小姐的气派,忘记告诉你了,我入宫前,你那阿娘不知道发了什么失心疯,竟然想从冯府逃出去。可惜,被人发现了,我娘亲便好好教训了她一顿,让她知道守规矩。”
  听见阿娘又被博陵长公主责罚,冯妙便没法冷静,扯住冯清的衣袖、心急如焚地问:“我阿娘怎么了?”
  冯清掸开她的手:“死不了就是了,不过,娘亲说了,我若是在宫里过得不舒坦,那你阿娘和弟弟,也别想舒坦。”她轻蔑地笑了两声,转身走了。
  冯妙手直发抖,深吸了几口气,才平静下来。难怪冯清入宫之后,这一向都并没跟她为难,她们母子牢牢地捏着她的死穴,根本不怕她不听摆布,可她却连打听阿娘的消息都不能。
  忍,只能忍,若是能得个九嫔之上的位份,便可以替阿娘和弟弟讨个诰封了。
  皇帝的冠礼,是这一年平城内最大的盛事。由傩仪执事官高清欢卜定大宾的人选,加冠之后,皇帝亲自前往太庙祝祷。
  皇帝冠礼成年之后,按制太皇太后便应该还政给皇帝,安心在后宫颐养天年。可是拓跋宏却在太庙面前,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恳求太皇太后继续教导他,言辞恳切,令人动容。再三恳求之后,太皇太后才勉为其难地答应,与皇帝一同处理政事,并说如果有重孙出生,她便要安心抚育重孙,不再理会政事了。
  冠礼之后不久,便是端午,宫中照例焚烧艾草驱邪。傩仪执事官高清欢向太皇太后和皇帝上表,说畅和小筑四面环水,对皇嗣不利,所以待选的人中间才会不太平,不如及早确定位份,将各位娘子迁出。
  不过选定封号、准备册封仪式,都需要时间,一时来不及面面俱到。皇帝与礼部商议下来,先定下林琅封正二品淑媛,赐封号“贞”,赐居长安殿。冯清封从三品婉华,赐居顺和殿,高照容封正五品良媛,赐居广渠殿。范阳卢氏的小姐卢清然,封正四品令仪,赐居颂元殿。清河崔氏的小姐崔岸芷,封从四品芳仪,赐居拂熹殿。其他人各自分了宫室,一时却还没有位份。
  除林琅外,四名新妃中,鲜卑世家和汉人门庭各占了两名,昭示出皇帝不偏不倚的态度。
  皇上似乎在以宣战一般的姿态,表现着对林琅的宠爱。林琅一向深居简出,偶尔与人碰面,也极少说话,加上她怀有皇帝第一个孩子,倘若是男孩,便很有可能是太子,众人看她时,反倒怜悯多过艳羡。
  冯妙所住的华音殿,与林琅的长安殿很近。她的东西不多,只有几卷最近找来看的书,叫忍冬带着小宫女装起来,便可以离开畅和小筑了。
  华音殿门前,有一颗高大的杏树,枝繁叶茂、花香袭人。还隔着十几步远,冯妙便看见高清欢站在那棵杏树下,杏花纷纷飘落如雨,粘连在他的紫色衣袍上,像一簇一簇的火苗。
  他远远地看着冯妙,脚下却一动也不动。冯妙快走几步,到他面前,叫了一声:“清欢哥哥。”
  高清欢这时才嘴角缓缓舒展:“还好,你叫我清欢哥哥,若是你叫我高大人,我……”他露出一抹极淡的笑意:“要我叫你冯娘子,我实在开不了口。”
  被他这么一说,冯妙也忍不住笑了:“我也觉得别扭得很,起先别人这样叫,我都想不到是在叫我。”
  “妙儿,”高清欢指间拈着一朵已经干枯的桂花,“起先礼部定下的位份,原本是给你的,不是给冯清的,因你是长姊。可我在占卜时使了点手段,你不会怪我吧?”
  冯妙摇头,幸好位份给了冯清,不然,还不知道她要如何生气呢。她从小心高气傲,从来没有过想要却得不到的东西,哪里受得了这种屈辱。
  “我每天都从甘织宫的墙外经过,可我一直没见着桂花,”高清欢碧绿的眼眸,紧紧盯着冯妙,“妙儿,进了这座宫门,你就是皇帝的妃嫔了,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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