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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生莲:六宫无妃-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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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说得清楚明白,跟半夏看见的情形也对得上。拓跋宏的语气忽转严厉:“即便如此,一来林琅出来的时间很短,二来,林琅身体孱弱,没什么力气,她又一向心地纯良,绝不会做出伤害别人的事来。”
  冯妙在一边听着,心中五味翻腾,这就是她费尽心思要嫁的人,不是她的良人也就罢了,还要当着她的面替他真正在乎的女子开罪。林琅心地纯良,难道歹毒的是她么?
  太皇太后缓缓开口:“皇上登基后第一次选妃,意义重大,出了这样的事,总该查个清楚。她们两个,暂且看管起来,容后慢慢再审。”
  李得禄听见太皇太后发话,立刻叫人把冯妙和林琅带走。她们一个是太皇太后的侄女,一个是皇上千方百计要护着的人,小太监上前来时,仍旧是客客气气的。
  林琅站起时,身子晃了一晃,险些栽倒。冯妙就在她身边,伸手扶了她一把。拓跋宏见状,大跨步走过来,伸出右手与林琅十指交握,看着她淡无血色的脸颊:“不必怕,朕绝不会叫人冤枉你。”
  两人被带进慎刑所,分别关进紧挨着的两间屋子。室内阴暗潮湿,冯妙在甘织宫里早就看得多了,蜷缩在草垫上干净的一角。隔壁悄然无声,几乎感觉不到还有个人在。
  “林姐姐,林姐姐……”捱到半夜,冯妙实在冷得睡不着,发现墙角有一处小洞,便隔着那处洞口低声叫。
  隔了许久,才听见墙壁另外一边,传来微弱的“嗯”的一声。
  “林姐姐,你饿不饿?”冯妙把点心掰成小块,从洞口送过去,“我提前藏了块点心在袖子里,你吃一点垫垫肚子吧。”
  墙壁另外一侧又是久久没有回应。
  “我很擅长藏吃的东西,因为从前嫡母打骂我过后,总要把我关起来,不给饭吃。”冯妙接着小声说,“后来我便学乖了,提前把点心藏在袖子里,留给弟弟吃。很好笑吧?”
  “林姐姐,你不用担心,一定能够有办法证明,事情不是我们做的。皇上对你很好,不管你说什么、做什么,他都永远相信你。”她轻轻地叹气,“能有这样一心待你的人,无论他是皇上,还是贩夫走卒,我都很羡慕你。”
  冯妙第一次主动跟人说这么多话,不知道是因为墙壁对面是林琅,还是因为对面一直没有回声。她觉得林琅大约已经睡了,又或许不想说话,便也不再出声了,抱着膝静静地坐着。
  这么过了一夜,第二天早上,冯妙便觉得鼻息沉重,身上绵软无力。她用手摸摸自己的额头,手心冰凉,像握过冰一样,额头却是滚热的。她知道这是着凉发热,只想咬牙挺过今天的问话。
  关了她们一夜的房间没有窗子,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有人桄啷啷打开了外面的铁锁。冯妙眯着眼,隐约看见太监服饰的人走到自己面前停下。她想站起来,却觉得头特别沉重,直往下坠。
  “林姑娘!”进入隔壁房间的人发出一声惊呼,“林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冯妙心中悚然一惊,撑着墙壁站起来,想看看究竟,可是被人拦着,什么也看不到。
  事关重大,在慎刑所之内发生什么意外,很可能是畏罪自裁或是被人灭口。来领人的李得禄,只能再次派人去禀告太皇太后和皇上。
  几乎是衣袍带风一般,没过多久,拓跋宏便直冲进来,唬得李得禄几人,连跪拜都来不及。
  “林琅,你哪里不舒服,告诉朕……”拓跋宏把林琅小心抱起,横放在自己膝上,怀中人虚软无力地靠在他胸口,连说话都没力气。
  小室内阴冷寒凉,拓跋宏忽然抱起林琅,起身便走。走到门口,才头也不回地吩咐:“来崇光宫。”
  崇光宫内殿幽深隐秘,平日通天帐幔垂地,又总是缭绕着熏香的雾气。寻常太监,是没有机会进入崇光宫的。就算是李得禄这样有品级的太监,也只能在外殿跪着等候。
  澄泥金砖质地极硬,冯妙跪在内殿门口,腿上像有无数蚂蚁在爬。透过半掩着的门,她依稀看见,林琅躺在皇帝才能使用的雕龙御榻上,伏在床头呕吐不止。拓跋宏左手低低垂着,右手拿着帕子,一下下帮她擦脸。天潢贵胄显然并不习惯做这些事情,手势僵硬生疏。冯妙不敢再看,低头盯着砖缝。
  拓跋宏走到门前,对外殿伺候的宫女如意吩咐:“去传太医。”如意“啊”一声,愣在那里,区区宫女,是没有资格传召御医的。
  “算了,”拓跋宏显出几分急躁,“直接传侍御师来,快去!”如意应了一声,慌慌张张地跑出去,她在崇光宫五、六年,好像还从来没有见过皇帝如此忧心。
  冯妙把头垂得更低,低到依稀看得见自己鼻尖的轮廓,明晃晃的金砖耀得她头晕。
  “你过来!”拓跋宏向她一指。冯妙一时没反应过来,还是李得禄在旁边小声提醒:“冯娘子,陛下叫您呢。”
  冯妙站起身,眼前轰然一黑,接着便是无数流萤一样的亮光在飞舞。她向前走了两步,还没看清楚对面的男人身在何方,脸上便“啪”一下挨了重重一巴掌,接着便听到厉声质问:“你给林琅吃了什么东西?”
  这突然而来的一下,力气极大,几乎把她整个掀翻在地。冯妙连连退后了四、五步,脚下一软,跌倒在地。拓跋宏上前两步,走到她面前,把一块用绸布垫着的点心,摊在她面前:“这是你给林琅的?你以为这样,便能让人相信林琅是畏罪自裁?你……”
  “皇上,”冯妙打断他的话,一手撑着地,另一手在眼前胡乱一拂,想要扫去那些乱飞的流萤,“那点心我也吃了,皇上若是不信,我现在就可以把这一半也吃了。”她声音又低又细,像泉眼里似有似无的水流,若不凝神仔细去听,几乎就听不到。
  她抬起头,目光直视着拓跋宏,拈起他手里的半块点心,往自己嘴里送去。她一天一夜只吃了小半块点心,此时喉咙干涩,一见到吃食,胃里便翻滚着难受。
  点心刚放到唇边,便被拓跋宏一扬手打开,他俯下身子,捏起冯妙的下颔,压在她耳边说:“朕可以让冯家三女同时入选,但是,你们不可以再打林琅的主意。谁动林琅,朕绝不容她!”
  下颔生疼,隔着无数流萤似的亮光,冯妙几乎看不清近在眼前的面孔。她不知道一向冷静睿智的皇帝,怎么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
  匆匆赶来的侍御师,刚好看见这一幕,尴尬得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拓跋宏松开冯妙,命侍御师进内殿诊脉。
  侍御师取出垫枕放好,把三根手指搭在林琅的腕上,片刻之后,又换另一只手仔细切了半晌。额头冷汗涔涔的侍御师,看了一眼拓跋宏,欲言又止,小心翼翼地转过脸,隔着鲛纱帐子问林琅:“姑娘……呃,姑娘的月信有多久未至了?”

  ☆、80、卧薪尝胆(一)

  林琅收回手,想要说话,又是一阵难忍的呕吐感。侍御师只觉如芒刺在背一般,被皇帝冷冷盯着,便又问道:“可是已经迟了一月多了?”
  这一次不需要她开口回答,只要点头或者摇头就好。看见林琅轻轻点头,侍御师稍稍松了口气,接着说:“那便是了,姑娘的脉往来流利,如盘走珠,应指圆滑,是……是喜脉。”
  “你再说一遍……”拓跋宏一把扯过侍御师的衣领,几乎怒吼一般。能做上侍御师的人,都是颇有经验的太医,此刻面对皇帝的怒气,虽然心中畏惧,却并不慌乱,小心应道:“脉象上看,的确是这样,皇上若是有疑问,可以再请其他医正来会诊。”
  侍御师的医术,已经是太医署里顶尖儿的,喜脉又是后宫最常见的脉象,轻易不会诊错的。拓拔宏松开手,声音像在雾气一般漂浮在半空:"你下去,再传御医来诊。"
  宫嫔有孕,便可以传召御医了。消息很快便传到奉仪殿,太皇太后却并未亲自前来,只派了崔姑姑来看看。崔姑姑平日待人和气,可也是在后宫里行走半生的老人儿了,一来便先给林琅道喜,然后才问:“虽然名份未定,可皇家血脉马虎不得,请问皇上可有彤史记档?奴婢看了,这便去回了太皇太后。”
  皇帝尚未大婚,宫中未立妃嫔,崇光宫并没有专设彤史,只在偶尔需要时才传召。拓拔宏听了崔姑姑的话,却毫无反应,眼睛盯着桌上的一块小砚,愣愣出神。
  “皇上,”林琅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是林琅不好,原本该早些叫皇上知道。”她撩开鲛纱,探身到拓拔宏身侧,贴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
  其他人都隔得远,听不到她究竟说了什么。拓拔宏脸上,忽然现出极度矛盾的神情,震惊、动容、哀悯、感激……如同在短短一瞬间,历尽人间百味。
  林琅一句话说完,眼中泛起泪光,面色像染了一层胭脂,她本就虚弱,此刻越发像是飘摇在风中的花朵一般,楚楚可怜。拓拔宏握住她的发,缓缓拥她入怀,目光凝在她脸上,却对着崔姑姑说话:“林琅一直在朕身边,就算没能通传彤史,难道能因为那几句话便抹杀了朕的骨血?”
  崔姑姑略带惊诧地抬头,少年天子的语气里,已经隐隐带上了睥睨天下的杀伐决断之气,久远记忆里的无助孩童,一时竟然无法跟眼前人联系起来。
  皇帝开口,便是承认了林琅腹中孩子的身份,崔姑姑也无权质疑,只能应声:“奴婢这就去回禀太皇太后,选个吉日,把林姑娘移进揽秀殿,再拨几个伶俐的宫女去伺候……”
  “不,”拓拔宏开口,“这几天林琅要养病,就在这里。过后她也不去揽秀殿,她跟那些教养宫女不一样,朕要赐她封号,另辟宫室。”
  只有九嫔以上才有封号,皇帝这么说,便是要给林琅一个尊贵位分,不让她跟那些教养宫女一样。
  崔姑姑不敢擅做主张,只能说要去秉明太皇太后。看见崔姑姑要走,冯妙膝行两步,停在内殿门口说话:“崔姑姑请留步,郑映芙溺水一事,我可以自证清白,请皇上和崔姑姑做个见证。”
  拓拔宏循着声音看过去,这时才想起,她还跪在外殿。
  冯妙脚步虚浮,脸色并不比林琅好,冻了一夜又跪了半天,身上酸软无力。拓拔宏看见她半面脸颊肿起,上面指印记清晰可见,有些不自然地转开视线。他从来没有过子嗣,并不知道林琅那些剧烈的反应和症状,是因为有身孕的关系。
  拓拔宏转头看向窗纱之外的满园春色,冯妙原本并不在待选之列,是太皇太后看似无意地说起,林琅快到放出宫的年纪了,他才不得不会意地加上了冯妙的名字。预先准备的对插青鸾金簪不够,还是用点翠对簪代替的。那漫天桃花中的一舞让他一度软了心肠,可却下意识地排斥那一句“我将长待君”。
  他很清楚,后宫之中,宠和爱是截然分开的,恩宠一个女子,不是为了她一人,而是为了她身后盘根错节的家族。可他却在冯妙身上,生出了一点自己也不能理解的执拗,既然无意,为何还要攀附?
  他转回头背对着李得禄吩咐:“你自去处置吧,有劳崔姑姑去做个见证,秉明太皇太后就是了。朕,要陪着林琅。”
  众人匆匆退下,崇光宫内殿陷入死一样的沉静。拓拔宏抬手,紫檀木案上的鎏金烛台,轰然落地。他双眼微闭,手背上青筋暴起,林琅知道,这是他暴怒到极致的表现。
  “皇上,对不起,”林琅的嗓音越发低而轻柔,“是我自作主张。”
  “林琅,”拓拔宏用下颔压住她柔软的发,“不是你的错,朕说过,以后再不叫别人欺负你,可是现在竟然都还做不到,还要你、还要你……”
  “皇上,总有一天,您可以名副其实地君临天下。到那时,便忘记林琅吧。”林琅把脸埋在他天青色的衣襟间,眼泪无声滚落,打湿了一大片。她做的一切,都是因为桃林里冯妙对她说过的话——为了心里真正在意的人,付出任何代价都是值得的。
  冯妙一踏出崇光宫,明烈的日光便扑面而来。“崔姑姑……”她刚叫了一声,便觉得眼前的流萤光亮,渐渐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晃眼,手抬在半空,人就软软地倒了下去。
  李得禄见崔姑姑在场,乖觉地叫人把冯妙仍旧送回畅和小筑。冯妙醒来时已经是申时,园子里依稀传来嬉笑声,室内却冷冷清清。没有药,只有床头放着一碗半凉的粥,像是忍冬做的。
  她昏睡的时间太长,自然也就错过了自证清白的机会。此刻室内安静无人,太阳从西窗照进来,给桌台几案都涂上一层金粉,她脑海中反倒清明起来。高清欢到甘织宫时说过,高家没有适龄未嫁的女儿,那眼下这位高照容又是怎么回事?莫非郑映芙真的撞破了什么秘密,才差点被人杀人灭口?
  冯妙低头喝一口粥,胃里空得难受,嘴里却又食不知味。如果真的是高照容……她不自禁地微微摇头,高照容看似目中无人、骄纵自大,可她一举一动都心机颇重。从郑映芙出门,到千碧出门找人,虽然那侍女刻意模糊了时间,免得自己落下服侍不周的罪名,但却推断得出,那段时间并不算短。如果真是高照容做的,她不会让郑映芙有机会在李得禄面前疯言疯语。
  更何况,那天一团混乱中,冯妙注意到,郑映芙是在看见李公公身上的太监服侍时,才情绪失控的。所以,推她入水灭口的人,应该是个男人,或者说,应该是个太监。冯妙原本想到的、自证清白的方法,便是证明这一点。
  她抬手揉揉发酸的双眼,自证清白仍然需要,她记得上一次的教训,这一次要抢占先机,不但要有人见证,还要所有人都听见、看见,绝对不会留下把柄任人诟病。
  为免皇家颜面受损,郑映芙的病情被说成失足落水所致,另外补选了一名郑家庶出的小姐郑柔嘉入宫,半是为了安抚荥阳郑氏,半是为了有亲近的人可以照顾郑映芙。在太皇太后的默许下,医女在她每日的药里,加了大量安眠的药剂。郑映芙睡的时候多,醒的时候少,连郑柔嘉也跟她说不上几句话。
  因为这场悬而未决的疑案,病中的冯妙,越发受人冷落,起先袁缨月还来陪她说话,时间久了,渐渐连她也不登门了。皇帝的态度,便决定了大多数人的态度,拓拔宏宁可偏袒宫女,也不待见冯妙,显见得冯妙就算入选,也必定不得君王喜爱。
  皇帝冠礼的时间很快确定,并且显得有些匆忙。可傩仪执事官卜定了吉日,这日期便不容反驳地定下来了。只有知道内情的人心中有数,大婚之前先有子嗣,对皇帝而言是失德行为,会受到言官的攻讦。林琅有孕的消息被隐瞒下来,冠礼之后再宣布,等到孩子足月出生时,再说成是体弱早产。
  尚仪局也有话传过来,冠礼之后,便会议定位份,把各位待选的娘子都迁入各宫各殿。心头有了期待,畅和小筑里的人也雀跃起来,本来就是豆蔻年纪的年轻女孩,天气好时,便三三两两聚在九转回廊下,斗草说笑。
  嬉笑阵阵间,郑柔嘉搀扶着郑映芙,也走到回廊下来晒太阳。安眠的药剂,服用多了都有些伤身,郑映芙此刻的神情,便有些呆呆傻傻的。原本热闹的回廊,她一来,便立刻安静下来。
  “咦,郑姐姐看起来气色好多了呀,”范阳卢氏的小姐开口说话,带着讥诮和幸灾乐祸,“至少能起身走动了,这回可要小心,别再跌进水里去了。”崔氏、王氏的小姐,都跟着笑起来,用绣着花纹的绢帕,掩住嘴角。
  冯妙坐在一边,貌似不经意地打量郑映芙,她的确看起来好些了,至少情绪稳定,不那么吓人了。医女对郑映芙的药很不上心,不过是按时送去,免得她闹起来。
  郑映芙僵硬地转头,眼神空洞地落在卢清然脸上,语气也干涩平直,听得人无端背上发凉:“你要小心,他还在,我知道。”

  ☆、81、卧薪尝胆(二)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让卢清然心中很是不快。范阳卢氏与荥阳郑氏之间,向来有些彼此看不惯,卢清然把脸一沉,把绢帕捏在手里冷冷地扇着:“我心里又没有鬼,小心什么?”
  郑柔嘉十分沉默羞涩,眼看自己的姐姐被人羞辱,连辩驳的话也说不出来,拉着郑映芙便要往回走。卢清然站在原地,依旧不依不饶:“荥阳郑氏,怎么选了这么两个没用的人来?一个痴傻,另一个倒像闷嘴葫芦一样。”
  冯妙注视着郑映芙远去的背影,用宁神的夜交藤替换她每日汤药里的灯芯草,果然管用。接下来,还需要一个合适的时机。
  从那天露面开始,郑映芙清醒的时间便越来越多,只是仍旧寡言少语。郑柔嘉每天都会带着她出来散步,绕着湖面慢慢地走。
  某天下了大半天的雨,直到傍晚才放晴。屋子里闷热难忍,各家小姐都拿了纨扇到院子里闲坐。郑映芙也从毓秀殿里出来,沿着那条一成不变的线路走过去。冯妙隔着镂花窗子,估计她快要走到落水的怡然堂附近,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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