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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生莲:六宫无妃-第10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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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模样融合在一起。
  王玄之知道她的心思,劝慰似的说:“南边有个习俗,孩子还没出生的时候,就先取个乳名,经常挂在嘴边叫一叫,这孩子就容易留住了。不如你也给他想个乳名,平常跟他说说话。”
  冯妙嘴角翘起:“连男孩还是女孩都不知道,乳名要怎么起呢?”她有些促狭地抬头问:“大哥小时候也有乳名的么,叫什么呢?”
  灵枢听见有这种热闹,自然不肯错过,也凑过来问:“说嘛说嘛,公子的乳名叫什么?”
  王玄之掩饰似的轻咳一声,抬手在灵枢额头上轻轻一戳:“只说一次,以后不许再问。在我以前,母亲一连生了两个女儿,后来去庙里求了签,按照签文上的说法取了乳名,才生下了我,我的乳名叫……玉娃。”
  灵枢嘻嘻笑着跳开:“公子,我的嘴巴很严,保证以后都不会再提起的。”
  冯妙也跟着笑了:“君子温润如玉,这乳名也跟大哥相配。”
  “不要说我了,还是想想这个孩子叫个什么名字好……”王玄之难得窘迫一次,用扇柄去敲灵犀,却被她轻快地躲开了。
  此时,素问已经折返回来,神色却带着些紧张焦虑,手中拿着一封书信,交到王玄之手中:“公子,这是刚刚从城内送来的急信。”
  王玄之原本斜支着身子坐着,听见这句话,立刻坐直上身,从素问手中接过书信,一字不漏地看了一遍。灵枢和素问见他神情严肃,知道那封信必定与政事相关,立刻退出房外。王玄之看完了那封信,才对冯妙说:“皇上病重,下旨宣皇孙萧昭业进宫侍疾。”
  皇帝病重,随时都有可能龙驭宾天,这个时候在宫中侍疾的人,会最先知道皇帝的遗诏,也最方便,把自己送上帝位。
  冯妙也知道这其中的关窍,却只有一个疑问:“大哥……这几个月都没听说过大齐皇帝患病,怎么会突然就病危了呢?”
  王玄之冷笑一声:“你那么聪明,一定已经想到了。文惠太子虽然算不得强健,可从小也并有过什么严重的病症,却突然之间去世了,如今又是皇上病情危重。这两次,必定都是有人投毒暗害,你只要想想谁会从中得利,就知道了……”
  冯妙压住怦怦直跳的胸口,试探着问:“是西昌侯?”年长又有威望的太子去世,扶立年轻的皇孙登基,再以辅政大臣的身份掌管朝政,正是西昌侯眼下最便捷的道路。即使只见过一面,她也看得出,萧鸾是个既有野心又有手段的人,绝不会甘心只做区区一个西昌侯。
  “那……大哥是不是需要返回城内?”见王玄之点头,冯妙又说道,“大哥放心去就是,这里有灵枢和素问照顾我,就已经足够。”
  王玄之无奈地点头:“对不起,妙儿,这个时候,我必须得回去看一看,毕竟我是琅琊王氏的子孙,不能置父兄的安危于不顾。”他的父兄都是迂腐刻板的人,绝不会见风使舵、钻营自保。这种性子,西昌侯是必定容不得的。
  当晚,王玄之就改换了衣装匆匆返回建康城内,冯妙虽然担心,却清楚自己帮不上什么忙。她只能尽力照顾好自己,不让王玄之担心。
  一连几天,东篱内外都异常平静,素问一直觉得冯妙身子太弱,怕她生产时熬不住,每天硬拉着她在庭院里走动。天气越来越热,冯妙总觉得没有胃口,什么东西都不想吃。
  这天偏巧东篱门外的小路上,有人叫卖北方出产的酸角,从前在平城时,有时也会拿这种酸角当零食吃。见她目光直往院外飘,素问便说带她去门口买一些来,打开大门高声招呼叫卖的小贩。
  卖酸角的小贩走到近前,冯妙看清他的面容时,几乎疑心是自己看错了,这人长得很是面熟,似乎……是从前青岩寺中的某个侍卫。
  素问付了钱,从小贩手里接过酸角,尝了一颗,笑着递到冯妙面前:“难怪姑娘喜欢,味道的确很好,可这东西吃多了伤胃,姑娘饭前吃几颗就行了。”
  冯妙接过酸角,却没有心情再吃了,那小贩售卖的手势十分熟练,也没有任何特殊的表示,可是那张脸,她应该不会认错。莫非是拓跋宏派人来找她了?如果是那样,派个见过她面容的人来,也的确说得通。
  王玄之去了许久都没有音信,那个叫卖酸角的小贩也再没出现过,两下里的疑惑交织在一起,冯妙便有些心火旺盛,夜里时常做噩梦,惊醒时满身都是冷汗。
  夜里睡得不好,白天便更加困倦,一整天倒有大半时间都在睡着。朦胧中,她依稀听见有人在说话,似乎是素问的声音在说:“姑娘近来总是这样,睡得不实,却又经常发困。我想叫她白天里多走一走,可走不了多久,就全身都是虚汗。”
  不知多久的沉默过后,有男子的声音说:“先这样吧,别再强迫她了,我实在不忍心见她难受。”
  “公子,这样下去,到生产的时候一样熬不住,岂不是更危险?”素问的声音已经有些焦急。
  “到时候再说吧,总会有办法的。”男子叹了口气,“你去提早安排好有经验的婆婆,一定要选稳妥的人来。”
  冯妙想睁开眼看看,可一双眼皮却好像有千斤重,沉甸甸地怎么都睁不开。有一只宽厚的手拨开了她的额发,压在她汗淋淋的额头上。
  王玄之坐在床边,就这么看着睡着的冯妙,她整个身子都蜷缩在一起,双手护在肚子上,作出一个保护的姿势。她想好好保护住自己的孩子,可王玄之却不知道,自己还能护住她多久。大齐的天已经变了,东篱乐土,终究只是一个梦想罢了。
  冯妙一直睡到傍晚才醒来,一睁眼便看到王玄之正坐在床榻边,心里忽然觉得无比安宁惊喜,开口问道:“大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王玄之平淡地回答“我刚刚才到”,说得就好像他只是去了一趟门外的街市。
  “宫里的情形……”冯妙想要起身,可整个人都酸软没有力气。王玄之伸手扶了她一把,一面弯下身子去帮她穿鞋子,一面继续说:“皇上驾崩了,皇孙萧昭业在灵前登基即位,竟陵王萧子良与西昌侯萧鸾共同辅政。”
  他说得十分平静,就好像在讲一段史书上记载的故事一般,把这十来天的血雨腥风全都遮掩起来。
  大齐皇帝驾崩当晚,支持竟陵王和支持皇孙的人,各自带了兵包围了禁宫,不准任何人进出。竟陵王萧子良却不死心,总还想等到父皇的旨意,把皇位传给他。就这么片刻之间的犹豫,便让他失去了先机。萧鸾直接斩杀了守门的禁卫,冲入内殿,恭请皇孙萧昭业登基即位。
  名义上有两位王侯辅政,可事实上,大权都掌握在萧鸾手中。竟陵王萧子良已经被软禁起来,萧鸾没有杀他,是因为当年文惠太子看出萧鸾的野心时,萧子良曾经替他求过一次情,算是救了他一条命。
  “妙儿,”王第一次在发问时没有直视冯妙的双眼,“如果现在想办法送你回大魏皇帝身边,你愿意回去么?”
  她当然愿意,可是……冯妙缓缓开口:“大哥,在那之前,我还是希望能知道自己的生父究竟是谁。是不是……城内的情形不大好?”
  “没什么,”王玄之出言安慰,“过几天我可能还要出一趟门,你安心留在这里,其他的什么都不要管。”他有一瞬间的犹豫,要不要把拓跋宏即将南征的消息告诉她,可担忧终究盖过了一切,他只是低头帮冯妙系好衣衫上散开的带子,柔声说:“安心把孩子生下来,其他的一切都会好的。”

  ☆、228、风云际会(一)

  自从王玄之重回东篱,冯妙夜里就不再噩梦连连。屋中仍旧不用任何安眠的香料,只有王玄之有时隔着床帐坐在外面,等冯妙睡熟之后再离去。
  灵枢、素问,还有东篱里的其他女孩子,似乎也觉察到眼下情势危急,不再像从前那样天真烂漫地嬉笑。
  平城之内,拓跋宏同样夜不能寐。始平王拓跋勰已经一连四天留宿在崇光宫外殿,与拓跋宏一起商议南征的细节。他们派出的探子已经传回消息,南朝皇帝新丧,选了年轻的皇孙即位。一年之内,南朝先后经历了太子与皇帝两次大丧,人心动荡,朝政不稳,正是大军南下的最好时机。
  拓跋宏的手指,随着他俯瞰的目光一起,在地图上缓缓走过。即使面对着绘制出来的万里山河,他的语气也同样沉稳坚定:“大军渡黄河,经洛阳,朕要亲自去巡视晋朝皇宫的遗址,并且下旨另外修建新的宫殿。朕还要在洛阳城祭祀先祖,让天下人都知道,大魏才是顺应天命的正统。”
  “是,皇兄的这份心愿,很快就可以实现了。”始平王拓跋勰,用近乎仰望的姿势,看着他从小敬重的皇兄。渡黄河、进洛阳、改官制、定仪仗,他亲身参与过的一切,让他心潮澎湃,不能自已。他们再也不是不知礼仪教化的北方“索虏”了,他们是名正言顺的天命王朝。
  子时已过,往常这时都已经有快马送回的探报放在崇光宫的桌案上。拓跋宏正要开口问,殿外已经有人跪秉:“皇上,今天的探报刚刚送来。”
  拓跋宏有些不悦:“今天怎么迟了?拿进来。”
  殿外的玄衣卫匆匆走进来,单膝跪地把抄誊过的探报双手呈上。这批最早由冯诞偷偷训练的人手,如今已经成了名副其实的天子亲卫。拓跋宏特准他们可以带甲进入崇光宫,跟有品级的武官一样,带甲时面圣只需单膝跪地,可以免于三跪九叩的大礼。
  “皇上,探报刚刚整理好时,又有新的消息送来,属下们不敢怠慢,一并加了进去才呈送过来。”玄衣卫恭敬地答话。
  始平王拓跋勰从他手中接过探报,递给皇帝。拓跋宏展开来细细地看,没有了父亲和祖父的约束,萧昭业的本性才彻底暴露出来,他沉湎游乐,把一切军国大事,都交给西昌侯萧鸾处置,还给了他大将军的头衔,可以任意调动兵马。而这位西昌侯萧鸾,则假借先帝遗诏的借口,大肆屠杀反对自己的人,连名门望族中的老臣、大儒也不放过。
  这些事情,早在拓跋宏的预料之中,他只是顺次看下来,并不觉得多么惊诧。探报末尾,有一行新加上去的小字,墨迹新鲜,想必就是刚刚玄衣卫提到的那一条晚来的探报。
  拓跋宏一字字看了,忽然把探报整个攥紧在手里,几步走进许久未开启的内殿去。他起身是太过急切,连衣袖拂落了书案上的镇纸都没有发现。玉质镇纸掉落在地上,“啪”一声碎裂成两截。玄衣卫不明缘由,只当是探报上有什么内容惹恼了皇上,求救似的看向始平王。
  始平王拓跋勰挥手示意他先退下,自己走到内殿门口,试探着轻声叫道:“皇兄,是不是皇嫂……”
  拓跋宏说不出话来,只把探报递给他。始平王拓跋勰忙忙地往最后一行字上看去,也跟着大吃一惊。探报上说,在健康城外的一处宅子里,见着了冯娘子,她一切安好,穿着南朝妇人式样的衣衫,身边还有侍女照顾,只是肚腹隆起,看样子已经有身孕了。
  “她还活着……她……她有孩子了……”拓跋宏的手紧紧攥起,半边身子都在抖。依着探报上的描述,这孩子应该就是正月时有的。如果是上元夜受辱留下的,她该忍着多大的痛苦面对这一切?可是……拓跋宏心里隐隐燃起一点希望,元日那天,他也曾经去过青岩寺,如果是那一天留下的孩子,算算月份,现在也该是这个样子。
  直到此时,始平王拓跋勰才明白皇兄的一片苦心,他要追查皇嫂的下落,却不准声张,为的是不想让皇嫂受辱的流言四下散播。
  拓跋宏忽然踉跄着夺门而出,一路奔到宫中的小佛堂,“咚”一声跪倒在佛像前。他跪得如此突然,连放在一边的蒲团都没有拿,膝盖直直撞在地面上。
  “神佛在上,拓跋宏以天子之名诚心祈求,妙儿是朕今生今世最珍爱的人,朕已经害她失去过一个孩子,不能再有第二次。这一次,惟愿妙儿腹中的孩子是朕的骨血,能平安生下,无论是折福还是折寿相换,朕都心甘情愿。”拓跋宏一口气说完这些话,对着佛像虔诚地磕头下头去,额头重重磕碰在地面上,一声接着一声,回荡在空寂无人的佛堂里。
  他原本不是一个笃信神佛的人,可在这件事上,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诚心祈求。他只希望那不是一个带着羞辱出生的孩子,让他还能有机会,给妙儿很多很多的爱和宠,多到能抚平她受过的创伤。
  建康城外,王玄之正向素问仔细叮嘱,要她在自己离开时,把冯妙照顾妥当。素问一一答应了,最终还是忍不住问:“公子要去哪里,能不能告诉素问?这几天东篱里的姐妹们都很担心公子,却又不敢开口来问……”她是这些女孩子中间最成熟稳重的一个,如果不是真的担忧太过,也不会在此时当着王玄之的面表现出来。
  王玄之叹了口气,他不知道该如何向素问解释。魏军即将南征的消息传来,大齐疆域之内也不安定,萧鸾以先帝遗诏作为借口,关押了王玄之的父兄,却要派他去招募兵士。他不知道以一己之力还能支撑多久,已经悄悄派无言设法去送信给拓跋宏,想把冯妙送回去。
  “是我家中有事,要去处理一下,不要担心。”王玄之尽量和颜悦色地说话,“等这次的事情过了,你们也该各自找个好人家嫁了,我就是太纵容你们,反倒耽误了你们的好年华。”
  素问转过头去,悄悄抹去眼角的泪:“那公子请一定多保重,您那么珍重阿妙姑娘,在她临产之前,总会回来的吧?”
  王玄之微笑着点头:“我一定尽力赶回来。”
  可人的计划再精巧周密,也抵不过世事无常的风云突变。王玄之安排的事,一件都还没来得及做,就被突然发生的变故打断了,事情的轨迹,向着另外一个不受控制的方向滑去。
  这天傍晚时分,王玄之正要离开东篱,返回建康城内,一队带甲的兵士突然冲进来,要把冯妙带去宫中暂住。这些人只说是奉了皇帝的命令,要请王玄之的家眷去宫中住几天,好让他能安心在外奉旨办事。可王玄之心里清楚,一定是西昌侯萧鸾不信任他,怕他借着招募兵士的机会逃走,想用冯妙来牵制他。
  东篱中除了王玄之,都是娇弱的女子,根本无力与这些兵士相抗衡。冯妙神色坦然地走出来,对王玄之说:“大哥,你不必担心我,就像你说过的那样,花朵到了该凋零的时候,是谁也阻拦不住的。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听起来虽然有些消极,其实又何尝不是叫人珍视眼下,不要多替未知的事忧心呢?”
  她走到那些兵士面前:“容我收拾一下衣装便与你们同去,还要劳烦你们安排一辆平稳的马车。”
  王玄之听得懂她话中的意思,既然是用她做要挟,只要王玄之一日没有回来,冯妙就一日不会有生命危险。无能为力的挫败感,霎时将他整个吞没。原本想要带她远离平城内的风雨,却无意间把她推进了更危险的境地。
  “妙儿,”他第一次握紧了冯妙的手,贴着她的耳边悄声说,“我一定会想办法,把你带出来。在那之前,你要记得,你是我见过的最勇敢的女孩儿,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再勇敢一点,坚持活下去。我不会给你匕首或是毒药,我只希望你明白,花朵如果飘落在污泥里,并不是花朵的错,你……一定要记得。”
  马车载着冯妙进入大齐皇宫,比起平城皇宫的质朴,这里才真正称得上美轮美奂,金碧辉煌。可冯妙无心欣赏任何一处宫室殿宇,只在脑海中反复想着,接下来她该怎么办。素问执意要跟她同来,此刻计算着时间,拿出药丸送到冯妙唇边。
  冯妙闭着眼睛微微摇头,越来越深的疑惑,从心底里浮上来。王玄之对她情深意重,她自己自然是明白的,可大齐的掌权者怎么会知道这些?就算要找个人质来威胁他,也应该先去找他的母亲和姐妹,毕竟那些才是跟他血脉相连的人。
  难道说,有人私下向南朝告密?
  马车在第二道宫门处停住,有太监模样的人上前,引着冯妙和素问往内宫走去。甬道两旁的石雕瑞兽,默默无声地伫立。安排给她们居住的宫室,倒也十分华美考究,内殿清幽雅静,外殿庄重富丽。
  简要安顿过后,那名太监又走上前来,恭敬地对冯妙说:“皇上宣这位姑娘过去说几句话,请随着我来吧。”
  冯妙心里觉得奇怪,她从没见过这位新皇的面,既然是作为要挟王玄之的人质暂住在这,他也没必要如此周到客气。她看了素问一眼,安慰她说:“我去一趟就回来,你要是饿了,就先叫人做些吃的送来,不必等我。”

  ☆、229、风云际会(二)

  小太监引着冯妙,沿着宫室之间的通道穿行。两侧垂着重重叠叠的轻纱软帘,越走越觉得光线昏暗。
  转过一个弯,小太监把冯妙带到一处门前,躬身说道:“姑娘小心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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