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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低估自己

　　这一夜，过得格外漫长，梁宅一夜灯火通明，林糖独自待在他的房间，被彻底遗忘了一般。
　　他不让她出去，她便不再出去，浑浑噩噩里，身上的疼轻一阵重一阵，她闭了眼，什么都不再想……这几天里，陈医生每天给她检查一次，于玲会按时来给她送饭，看着她吃药，听说梁虹的状况一直不好，张医生已经连续几天基本没有休息过了，梁琛那边，更是基本有时间就会守着她，因为她精神极度脆弱，只要睁开眼就必须看到梁琛，不然便会极度不安……
　　这些，林糖都是听于玲说的，她说这些话的时候注意着林糖的神色，见林糖脸色并无异常，斟酌了下继续道：“小糖，你这样下去……少爷最近忙公司和家里的事没有时间来看你，你怎么也……”
　　林糖眼色微顿，“小玲，你是让我去找他？”
　　“也不是这么个意思，但是总感觉你跟少爷之间怪怪的，”她顿了下，“虽然我这话不好听，但是小糖你知道吗，少爷在咱们凉城，别说是像你一样住进了他的房间，就是跟他吃上一顿饭，多说几句话，都有多少人等着，你这样……”
　　“不识好歹吗？”她微转过头，接口道。
　　于玲脸色微僵，轻咳一声，林糖笑了下，道：“小玲，我知道你是为我着想，不过，我跟你们少爷之间……也不是你想的那种。”
　　于玲脸上闪过迷惑，大抵在她的世界里，男女之间的关系并没有那么复杂，更别说是与她们少爷这样处在顶端的男人扯上关系，林糖抬手拍拍她的手背，“这么说吧，我对于他的用处，不同于其他女人一样，所以用其他女人那样的法子对他自然也是无用。”
　　于玲点点头，似乎明白了些，林糖笑笑，“好了，不用担心我，你去忙就好，还有，谢谢你帮我带的书。”她说着，拍拍手边一摞书，道。
　　于玲动动唇，似乎想说什么，不过看这她淡笑的模样，到底没有说，起身收拾了东西出去了。看着她离开，林糖微微坐直了身子，拿过看了一半的书重新开了起来，应该是怕她无聊，于玲给她找来几本书让她看着解闷，虽有些是冷门的，但也都是她喜欢的类型，她看着书，不由想着于玲的贴心，想到她方才的话，说完全没有什么感觉是假……只是她已然想明白罢了……
　　——咚咚
　　正想着，敲门声响起，她抬头，就听门外道：“是我，于玲。”
　　于玲？是忘了什么东西吗？
　　“进来。”她道，于玲开门进来，到她床边，道：“小糖，外面，顾先生来了……”
　　顾先生……
　　顾长遇……
　　林糖心中一动，自那天在医院离开后，她就……一直在这里，没有联系过顾长遇，只给那边的医院问过几次他的情况，知道他在医院待了两天就待不住走了，不过医生倒是盯他盯得紧，换药检查伤口什么的一直在跟进，林糖电话里问过之后，到底没有再直接联系顾长遇，他救了她，她本该亲自探望，但……
　　“小糖？”于玲看着她，“你要是不太方便的话，要不我去跟顾先生说……”
　　林糖摇头：“不用了，请他进来吧。”
　　于玲点头应下，转身出门，林糖抬手理了下短短的头发，此刻正是午间时候，刚吃过午饭，窗帘半开着，虽已经是立冬的时节，但阳光照进来还是有些暖意，林糖坐直了身子，门口，于玲引着顾长遇进来，“顾先生，请进，林小姐在里面。”
　　林糖看到顾长遇，忙道：“顾先生，请进来。”
　　顾长遇又恢复了原先笑意盈盈的模样，看着林糖仍包扎着的额头，眉心不由皱了下，道：“林小姐，不过几天不见，你这么称呼我我反而有些不习惯了。”
　　林糖顿了下，那天，在“酒坊”，他救了她之后，不知怎么的，她就一直喊他的名字，许是以前他总是喊她林小姐的缘故，她也存了疏离的心态一直喊他顾先生，不过在那天，那些隔膜已然消失，不管怎样，这人是为了梁琛也好，他救了她是事实……
　　神思晃过，她笑了下，道：“顾先生总称呼我林小姐，弄得我反而不好叫你的名字了。”
　　“这么说来，倒是怪我了。”顾长遇说着，在她床边椅子上坐下，接过于玲递过来的水，道：“小玲，我刚听着外头有人叫你做事来着，要不，你出去看看？”
　　他这话，明显是想跟林糖单独说些什么，于玲下意识抬眼看向林糖，林糖朝她点点头：“小玲，你先去忙吧，有事我再叫你。”
　　于玲这才点头应下，退身出去。
　　门关上后，顾长遇舒口气，挑眉道：“她倒是看你看得紧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能怎么着你呢。”
　　“她只是比较小心罢了，”林糖道，“我本想着之后再去医院的，但是……出了点小意外，你的伤……没有大碍了吗？”
　　听她说起这个，顾长遇摇头，眼神落在她额头，“我不过一点小伤，已经没事了，倒是你，林小姐，你这‘意外’出的，看起来可不算小啊。”
　　他说着，目光微低，落在她被子盖着的腿上，怕是她伤到的，不只是能看到的额头和手上吧，如果没有其他伤，不至于来了客人也不下床。
　　说到这个，林糖眼神闪了闪，“是之前不小心伤到的，有些不太方便。”她腹部的伤口，被陈医生严令警告过了，前几天已经是差点发炎，而化脓后重新处理时的疼，林糖想到就浑身发凉，况且陈医生不知是为了吓她的缘故，把后果说得比较严重，是以林糖除非必要当真不敢再乱动，生怕再次牵动了伤口。
　　说着，她脸上不由带了歉意，顾长遇摇头：“本来就是我不请自来，你养伤要紧。”
　　林糖笑了下，顾长遇与她，最大的交集便是几天前在“酒坊”救了他，而他本人，显然对那件事并不多么在意，这次来……
　　“你是来看梁虹的吗？”思绪微闪，她开口道，便是真的有事，也由她先开这个口了。
　　“对，来看看虹虹，”顾长遇顿了下，抬手拿起杯子喝了口水，道：“看她是一个方面，还有就是，找你也有件事。”
　　林糖身子不由直了些，“什么事？”
　　“虹虹的情况你应该知道一些吧，”他说着，放下杯子，抬眼道，“她身体情况这段时间格外反复，而且还添了新的毛病，睁眼就要看到梁琛。”
　　林糖轻轻点了头，这些，她听于玲说起过。
　　顾长遇叹口气，桃花眼里笑意隐了隐，“那，梁琛的情况，你知道多少？”
　　梁琛……的情况？
　　他……怎么了吗……
　　她眼波微动，心底颤了颤，轻轻摇了摇头。
　　顾长遇看着她，“他的情况不太好。”
　　“你……你说的不太好，是指哪方面？”她手心微紧，声音还算平稳，“你也看到了，那天回来后我基本没有出去，他定然很忙，所以，虽一个屋檐下，这几天却没看到他，他……怎么了吗？”
　　虽稳着声音，但心里，还是忍不住动了下，到底……
　　有些话，不是说到了，就立马能做到的……
　　她虽住在他的房间，但那天他出去之后，便再没有回来过，而她……许是精神太过恍惚，有时候总感觉他在这里住着一般……
　　心神些微的晃动，她看着顾长遇，等他的回答。
　　顾长遇脸上没有了惯常的温和模样，多了几分肃然，他道：“虹虹身体不好，梁氏那边，正好有件大案子需要他费心力，本来要是平常的话我也不会怎么担心，毕竟他那人，要是真要做什么事谁都拦不住，但这次，却有点不对劲。”
　　“怎么……不对劲？”
　　顾长遇眉心微皱，似乎思考准确的措辞，顿了下，他才继续道：“我这么说吧，平常我们之所以一般都不担心他，是因为他那人不管怎么样，都是最为理智冷静的一个，但这次，不知道是不是虹虹的事让他太过担心了，他的状态很多对，做起事来玩命似的，对，就是玩命，这几天里，再怎么忙，略微休息下的时间还是能有的，但他跟不要命了似的，再这么下去，铁打的身子也得毁了。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给他谈谈。”
　　跟他……谈谈……
　　凭她吗？
　　林糖神色凛了下，眼中情绪微闪，嘴唇动了动，却是……沉默，半晌，轻轻摇了摇头，“这件事，怕是，我做不到……”
　　“要是我没猜错的话，你们之间，是不是出什么问题了。”
　　淡淡的，顾长遇的声音传来。
　　林糖抬眼，脸上缓缓做出笑的模样，“顾先生……未免太看得起我了，我跟他之间，纵然有什么事，想来也影响不到他，更何况，是让他到了这种地步……”
　　她，早已经不是那个能影响到他的人了……
　　再次见面之后她就知道了，在“酒坊”，他让人把她带进监狱的时候，在车里，他撕了她的衣服，在她身上留下烙印的时候，在后来，一次次的，他看着她露出那样恨意的目光时……
　　若是一次不够她明白过来，那么，在那么多次后，她已然已经明了……
　　她的位置，于她来说，不过是为了给梁虹治疗，不过是，解他当年对她的怨恨，罢了。
　　房间里，片刻的宁静，冬日里不再刺眼的阳光，透过窗子照进来，照在两人身上，浅浅的温度里，顾长遇看着一脸苍白伤痕满满的林糖，眼神晃了下……
　　“不是我太看得起你，林小姐，或许，是你太过低估了自己。”
　　半晌，他道。


第九十七章　其一，其二

　　“我跟张澜山谈过，虹虹的情况虽然不太好，但到底并不是十分难治，梁氏的事我也清楚，不至于让他到这个程度，思来想去，症结所在，或许只能是林小姐这里了，”他语气微顿，“梁琛以前的事，不知林小姐知道多少，他……并不是一直在凉城长大，但，从他最开始来这里开始，我们就认识，我跟他，还有陈屏几个都是朋友，互相之间更是熟到基本对方眼珠子动一下就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的地方，但……”
　　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目光缓缓的，落在林糖身上，“林小姐，从你出现的时候，梁琛就开始反常了。”
　　她……出现的时候，他……开始反常？
　　心下蓦地颤了下，她呼吸微顿，而后缓缓的，脸上一抹带着凉意的笑，“顾先生，如果你说的我的出现，是指在‘酒坊’被人带到警察局那一次的话，我想你理解错了他的反常。他，不过是……或许有反常，但却不是你想的那个方向……”
　　顾长遇看着她，却是摇了摇头：“不，我不是指的那次。”
　　林糖顿住，“你……说的是……”
　　“我是说，从你一开始，出现在凉城的时候。”
　　她瞳孔微缩，愣住。
　　“惊讶吗？呵……我才知道的时候，比你还要惊讶，”顾长遇笑了笑，面色些微的复杂，“梁家在凉城的势力，或许你能察觉到几分，梁家在这里多年的势力，并不只是梁氏这么简单，在梁琛接手之后，更是……有一些不明拿到明面上的地带，也会有所涉猎，这个牵扯复杂，但在这些涉及的方面，魏常那样的势力，梁家原本，是不会触碰的。”
　　魏……魏常？
　　顾长遇看着她，继续道：“这个不会碰，不是做不到，而是不值当，你该是清楚，魏常做的，本就是游走在规则缝隙里的勾当，他们这帮人，势力说大，不足以让真正的大佬放在眼里，但要说小也不恰当，因为他们这些人，基本都是底层里最难缠的角色混合起来的，阎王好见，小鬼难缠，招惹他们，得到的东西跟行动带来的风险和付出不存在正比，所以基本不会去涉足这些方面，这些年，也是相安无事，所以，在梁琛布局，要收拾魏常的势力时，我们都是反对的。”
　　他……
　　林糖心脏跳得厉害，顾长遇说的道理她能明白，但她不懂……
　　“你说的，他的布局，收拾魏常，这些是……什么意思……跟我又……”
　　有什么关系……
　　她呼吸不稳，手心收紧，总觉得，事情似乎，越发超过她的想象了……
　　果然，顾长遇一双桃花眼里，闪过复杂之意，“我也是后来才知道，他这种得不偿失的打算冒出来的时候，也正是你刚出现在凉城不久的时候。”
　　刚……出现在凉城不久……
　　脑中骤然闪过一个念头，让她几乎不能维持沉静的表情，她心脏跳得厉害，喉间干涩有什么东西灼烧了一般，“你……你难道想说，他会那么做……是……是因为我？”
　　她语气质疑，面上带着嘲讽，但偏偏配上眼底的神色，让她的模样看起来有些怪异。
　　“看你的模样，好像比我更不想知道这是真的，”顾长遇看着她，“但这就是事实。”
　　林糖表情僵住，他深深叹了口气，“这是其一。”
　　其一……
　　意思就是，还有其他……的吗？
　　“其二，你应该不会忘记，当初，你是怎么进的‘酒坊’吧……”
　　“酒坊”……
　　他此话一出，林糖瞳孔微缩，这些年的颠沛里，她做过许多的事，打过很多工，也试图努力不放弃自己曾经喜欢的东西为之努力过，最惨的时候住的地方都没有，还进过传销，但……
　　陪酒，却是她第一次，做这种很难界定性质的工作……
　　在她走投无路的时候，那个带她进了“酒坊”的人，是……杨柳。
　　她神色晃动着不稳，脑中潮水般的，涌出记忆的片段……
　　——呵！这不是林糖吗！我远远看着就像你，没想到在这凉城也能碰到你？！怎么，你不会就住在这种地方吧？林糖，你也有这么落魄的时候，哈哈……
　　那个时候，杨柳出现得突然，说看她可怜，倒是可以给她一份工作，就看她愿不愿意做……而她，没得选择，在认真看过合同后，她答应了下来，即便，即便杨柳说帮她的原因是因为……
　　——林糖啊，你以前不是罪看不起我吗，现在我倒要看看，在我手下，跟我做一样的工作，你还能傲到哪里去！
　　她说那话的时候，眼里的鄙夷和得意，她现在还能清晰的记起，杨柳将她带进“酒坊”，她一直以为，最大的目的，是为了羞辱她，毕竟当年她们……
　　可现在听到顾长遇的话，她心中猛跳，难道竟是……还有她不知道的隐情吗……
　　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顾长遇看着她道：“那个领班的姓杨的女人，也是莫名突然跟在梁琛身边的。我知道外面的人怎么说他，说他身边没有一个女人能待着超过一个月，但那些女人，却大多是出于梁家利益考虑挑选过的，他，从不碰梁氏的女人，更别说是，‘酒坊’的女人。”
　　他顿了下，目光微飘，像是回忆一般，“那个时候我们都还笑他，说他口味变了之类的，算起来，那女人跟着他不过短短时间后，你就进了‘酒坊’。”
　　他定定看着她，“这是，其二。”
　　“其三……”
　　“不要说了！”她不觉抬高声音，蓦地打断他，语速很快道，“顾先生跟我说这些，难道是想告诉我，我进‘酒坊’工作也是他安排的？杨柳不过是他利用的工具？顾先生，纵然是时间上有巧合，但这种推测，你不觉得……太过荒唐了吗？”
　　她呼吸不稳，话说完，胸腔起伏剧烈，苍白的脸上因为情绪激动，带了些微的潮红，看着顾长遇的眼神瞪着，一番反驳的话说出，比听得人反应更强烈。
　　许是没想到她的反应会是如此，有几个秒钟里，顾长遇怔愣了下，再次开口，却是说，“你果然……是不一样的……”
　　他说这话时，声音很低，低到呢喃只说给自己听一般。
　　反应过来后，他声音缓了些，但话里的意思却仍是坚持的，“林小姐，如果只是一件，可以说是巧合，但桩桩件件的事算下来，每一件都恰好落在你身上，说是巧合的话，是不是也牵强了些……况且，是与不是，我想你比我更清楚，只是，我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分析，而你却是身在其中，只看林小姐你，愿不愿意相信罢了。”
　　林糖顿了下，半晌，轻声道，“抱歉……刚才我……失态了。”
　　顾长遇摇头，“是我自作主张了才对。只是，从最初觉得你对他的影响太大会对他不利，直觉得想把你赶走了之，到后来我发现了这些太过巧合的事，犹豫过要不要让你知道，到现在梁琛的异常，我想，这个异常的症结所在，如果是林小姐的话，也只有林小姐能让他再正常起来，所以擅自来说了这些，如果让你产生不快了，我很抱歉。”
　　他的话，条理俱全，没有逼迫的意思，仿佛只是告诉她这些事一样。
　　林糖轻轻的摇摇头：“不，不必……”
　　她脑中很乱很乱……
　　比那天晚上被他那般怀疑的模样看着，还有乱……
　　不同的是，那天晚上，她被他那么看着，一字一句落下，凌迟一般剐在身上，只是现在……
　　那些尚还清晰的记忆仍在脑中，她想到魏常，想到那一晚他在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