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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君·蛊惑-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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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家,我有事儿问你。”我穿好针线后,递给他,他应了一声,便凑在灯下补他那件补了好多次的冬衣。
玉留声站在我身后,对这个人,他必然认出了,所以从心里生出一种抵触,不肯坐下。
“当年玉夫人生产之后,到她死去的两个月里,可曾让那婴儿离过眼?”我问道。
他停下手里的动作,说:“玉夫人啊……呵呵……她自知自己命不久矣,如何肯舍自己的孩子?就算是乳母喂奶,也必须让她看着,倘若她肯听话好好休养,再活一两年不成问题。”
“听说当年的光明司主司也是你医治的,他因何而死?”我又问。
当年的光明司主司就是玉留声的生父。
“说不得!”他如此回答,继续缝着自己的衣裳。
“为何说不得?”我问。
他手上动作缓下来,认真地看自己是否缝密了,说:“事关上面那位,我好歹还有几年活头,你就当可怜我罢!”
我笑了笑,说:“老人家,你仔细看看我身后这位,可眼熟?”
他抬头向玉留声看去,屋子里实在太暗,估计他一时也看不清模样,不过他在鬼医阁几十年,自然能分得清衣裳形制等级。
看罢,他手中的衣裳和针线也掉了,忙跪在地上,告罪道:“罪人眼拙,实在失礼了,还请公子恕罪!”
我将他扶起来,说:“还请您老说一说。”
玉留声站着,他倒不敢再继续坐在灯下,只垂首立在一旁,说:“当年光明司主司替如今的欲主杀了几个长老,自己也受了重伤,鬼医阁的人一看便知那伤势来源,不敢轻易医治,便想去问问峋仪公子该如何处置,可那时候正值大乱,峋仪公子也无暇顾及,光明司主司的伤就此耽搁了。”
“好了,老人家您好生休息吧。”说罢,我拉着玉留声走了。
玉留声却沉浸在那人的话里,我叫了他两声他才回神。
“你特意叫我来听这个?”玉留声问道。
我解释说:“之前你说的,你爹抱着刚出生的你去求楼断,但你当时根本就在你娘的严密监视下,谁也抱不走,这是楼断的第一处破绽;我猜他一定还与你说,你爹早死,鬼医阁的人不敢医治,是因为他碰了谛命乌契。我猜你爹或许真的去求了楼断,是否抱着你可不一定,但他一定在替楼断做事,可偏偏不是谛命乌契之事。”
玉留声看着我,半晌说不出话来,我则接着说:“楼断偷换概念,说你爹替他盗谛命乌契,无非是想挑拨,让你觉得亏欠于我,我发觉不对自然要问,就算你不说,他也会想办法让我查到,我俩也就该决裂了。”
“所以啊,可不要再偷偷想着你欠我什么的,玉留声,你不欠我。”我笑道。
“如果是真的呢?”玉留声问。
我答:“那绝不再见你。”
个人感情再重要,重不过人伦。我岂能对不起自己的父母兄嫂。
“还好,不是真的。”玉留声笑了一声,忽然抱着我。
第44章 乱始
言洛坐在对面给我倒了一杯茶,他烹的茶尤其好喝,比临妆的手艺还要好。
“君先生深夜而来,有何赐教?”言洛问。
我从身上拿出一张叠好的纸,推到言洛手边,说:“这是真正的收魂转命之法,特来相赠。”
言洛曾经想要用此法带除夕离开生祭台,可惜他所得之法残缺不全,又被人改过,所以失败了。
言洛犹疑地看着我,终于还是抬手拿了,他问:“你想要什么?”
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馈赠,言洛很明白,我也不绕圈子,便说:“上次见识了言先生的送信法门,我倒想学一学。”
“我只能给你东西,却教不得。”言洛说道。
此法既然云鸾也会,那言洛必然是从除夕那里学来的,不愿教也在情理之中。
我笑道:“也行。”
离开冥宵大殿,我便遇见了云鸾。
他站在暗处,烛火照不到他身上,看上去十分清冷单薄。
“你送的东西,我收到了,但我要的呢?”云鸾问。
今日玉留声已经将东西转交云鸾,我是知道的。于是这一天我都在等云鸾找我。
我拿出薄情给我的东西,说:“效果如何,我就不知了。”
云鸾接过后,说:“我自会找人试。”
接着,我听说风荷给他的那只赤色露汤子莫名其妙地死了。
五日后,便是云鸾的成年礼。
楼断在亲自瀚则大殿给云鸾操办,在鬼欲章台记载中,欲主给四君办成年礼,倒是头一回。
瀚则大殿内,楼断依旧坐在高位上,左右设四君席,众长老、诸主司们按序而坐,我陪坐末席。
楼鸩还在养伤,没有来,否则,他便会坐在我对面。
云鸾跪在楼断脚下,楼断取下他的发簪,再亲自为他戴上发冠后,便算礼成。
祝祷者念着文词,为云鸾祈福,众人皆垂首恭听,末了,共祝云鸾成年,共贺楼断教导之功。
之后便是歌舞,不过我并没有什么兴致,只是垂头专心吃饭。
宴席将散,众人告退。
我留在席间,玉留声走过来,叫我走。
我则抬头笑道:“喝多了,头晕。”
玉留声将我扶起来,说:“我背你?”
“不用,你陪我坐会儿。”我说。
玉留声依言,与我坐下,我靠在他肩上,看着瀚则大殿上方的烛火与壁画。
“今日云鸾不太对。”玉留声说道。
我则故意一问:“哪里不对?”
玉留声说:“从前,楼断碰到他时,他会下意识地躲一躲,今日反而主动靠过去。”
“也许是他想通了。”我笑了笑。
玉留声却不再说话。显然,他并不同意我的说法。
我敲了敲他的头,问:“玉留声,今晚,可能会出事。”
玉留声立刻看着我,我则对他微笑,他自然明了。
“你去吧。”我说。
玉留声却说:“我送你回去。”
“不用。”我起身,“我自己走,你去吧。”
回到浣魂苑,我并没有休息。
我在等。
直到我听见了外面的嘈杂,终于慢慢笑起来。
我听见莲儿在问发生了什么事,很快,她上了阁楼,敲了门。
进来后,一脸紧张地说:“先生,出大事了。云鸾公子杀了欲主,已经逃了。”
“我知道了,你去告诉咱们苑子里的人,紧闭房门,不要出去。”我说。
莲儿应是出去了。
几日后,众长老和诸主司们请命,让楼鸩带着谛命乌契入鬼欲深渊,成为新的欲主。
玉留声以楼鸩伤势未愈,不宜贸然入鬼欲深渊为由,否决了。
众人又要求亡命司追捕云鸾,风荷忽然请命,说他去追捕,玉留声同意了。
但外面人海茫茫,要找到云鸾不容易,众人纷纷说,让亡命司协助风荷,楼鸩亲自出面,说云鸾好歹是四君,当夜之事实在蹊跷,恐有心之人栽赃嫁祸,为不伤自己与云鸾的情谊,还是由风荷去最为妥当。
众人纷纷赞少主大度。
楼鸩哪里会如此大度!
他从前便恨云鸾入骨,如今添了父仇,更是恨不得将云鸾挫骨扬灰再□□魂魄。
他如此说,不过是因为云鸾带走了谛命乌契。
亡命司的追魂命盘只有用谛命乌契才能开启,楼鸩深知,一旦此事走漏了风声,他将会落到我一样的下场,且鬼欲章台必乱。
他那般恨我,岂能甘心?
骨焱知燃坐在我桌案上,说:“你当初既说没意思,为何又要帮他?”
我笑了笑,说:“在这儿,也只有我能帮他了。”
骨焱知燃则说:“那你何时帮我?”
“过几天。”我答。
他笑着说:“好。”
玉留声这些时日都很忙,我也有好多天不曾见过他。
君兰或许是见我几日不曾出过房门,特意来看我,关心的问我怎么了。
这几日,我其实也没做什么事,只是待在屋子里,慢慢感受时间的流逝。
“兰哥儿,你害怕吗?”我问。
君兰答:“不害怕,我有叔叔在,什么都不怕。”
我摸了摸他的头,说:“不要只想着有叔叔在,如果叔叔不能保护你,你能不能保护叔叔呢?”
“我可以。”君兰坚定地说。
我笑了笑,说:“好兰哥儿,你要记住,你是男子汉,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要不要害怕。”
“我记住了!”君兰笑道。
“叔叔,这几日我听了许多话,有一点我想不通。”君兰问道,“他是如何安然逃跑的?”
他,是指云鸾。
“叔叔送他去了晋灵渊。”我笑道。
君兰则惊讶地看着我,说:“叔叔也参与了?”
我点头。
君兰半晌才说:“我也想像叔叔一样。”
我看着君兰,说:“兰哥儿,你往后只需要好好保护自己,叔叔跟你保证,不出十年,咱们的心愿必然达成。”
“真的?”君兰眼中闪着希望的光芒,“我们真的可以?”
玉留声忽然进来,看见君兰如此高兴,便问:“说什么呢,这么高兴?”
我答:“我与兰哥儿说,不出十年,便可以出去了。”
“什么?”玉留声走近。
“没有谛命乌契的鬼欲章台还是鬼欲章台吗?”我说着,“就算你用了高压手段,压得住一时,压不住一世。没有了谛命乌契的震慑,迟早会有人第一个冲出去,有了第一个,效仿的人便会源源不绝。”
“这就是你想要的?”玉留声看着我,很生气。
“不然呢?”我反问。
玉留声抓着我的肩膀,带着怒气,说道:“鬼欲章台为什么要与世隔绝,你会不知道?这里的人是没有外面过得好,没有外面公平,可一旦鬼欲章台无人统治,那些鬼怪妖邪迟早冲破封印,届时为祸天下,你就高兴了?”
这个问题,我何尝没有想过,只是此时还不能告诉他。
我说:“玉留声,这世上但凡强求,必有牺牲。”
“所以,你瞒着我与云鸾合作!”玉留声看上去,很生气。
我不是没惹过玉留声生气,只是这一次,我总觉得心里堵得慌。
“我只是在帮他。”我解释道。
君兰眼见着情况不对,便小声说了一句,出去了。
玉留声则闭了眼,敲着自己的眉心,好久才说:“往后不要做这种事!我会想办法,杜绝一切可能。”
说罢,他睁眼看我,转身便走。
我忽然拉住他,说:“我有办法,你信我,你什么都不需要做!”
“你哪一个办法不是在赌命?”玉留声说道,“涅槃池、不老林、紫衣滩、镜心原、鬼欲深渊、甚至骨焱,哪一次没有危及性命?你常常说你惜命,我看,你也是说说而已。君忘笑,我希望你活着,好好活着,就像你希望君兰一样。”
我渐渐放开手,眼眶发热。
“你走吧。”我说。
第45章 深渊
我用言洛给的纸和墨在灯下写信,写好后,封在信封里,特意烫了一个封口漆。
今夜是十月初七,骨焱知燃说,是鬼主诞辰。
我推开君兰的房门,轻轻拍了拍他的脸,叫醒他。
君兰迷迷糊糊地看着我,说:“叔叔……”
我捧着君兰的脸,说:“兰哥儿,叔叔有件要紧事与你说。”
君兰揉了揉眼睛,说:“什么事?”
“叔叔要离开一阵子,你就对外宣称叔叔死了。叔叔不在你身边,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我说道。
君兰立刻抓着我,问:“叔叔你要去哪儿?为什么要说你死了?”
“总之是离开这里去做一件极重要的事,且非做不可。”我安抚道,“如今鬼欲章台没有谛命乌契,所以假死不会有人察觉。我从前用过的人,你愿意用就用,不愿意就遣散回家。至于那个薛无涯,我瞧他是个好的,往后你要与他相互扶持。”
“叔叔你不会来了吗?”君兰焦急问。
我摸着君兰的头,说:“你记得叔叔与你说过,不出十年,咱们就可以出去了吗?同样,不出十年,叔叔就会回来。”
其实,我并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回来,但是,我需要给君兰希望,十年的时间,够他成长了。
君兰忽然抱着我,道:“不!叔叔你骗我,你究竟要做什么?”
我贴在君兰耳边,悄悄说了一句话,然后拍了拍胸前的冰晶。
骨焱知燃立刻出来,对君兰施法,君兰便睡下了。
随后,骨焱带我到了梦阑珊。
那日我让玉留声离开后,我便没有再见过他。
玉留声的警觉的人,我让骨焱也对他施了法,不过他是四君,骨焱的法术对玉留声的作用不及君兰。但也够我放好信件了。
我看着沉睡的玉留声,不由得抚摸他的脸,最后,吻了吻他的唇,便离开了。
冥宵大殿内,鬼主金尊掌心的火如旧。
骨焱化出人形,与我一同进入鬼欲深渊。
骨焱手一挥,震碎了四君师进第四层的通道,我们便逐层往下走。
途中,不少鬼怪妖邪想要扑上来,不过都敌不过骨焱。
我忽然怀疑,当初查到的那句“骨焱凋零”是假的。
在第三层,我又见到了沉昙琴主安自修,他对我们的到来恍若未知,依旧在弹他那架石琴,颇有深陷其中的错觉。
骨焱见我在看他,便说:“他在等那条龙。”
“什么龙?”我问。
骨焱答:“一条穴居的母龙,不过那条龙触犯天条,兴许已经灰飞烟灭了。”
传说,龙分两种,一种穴居,常筑穴于深渊山壁;一种水居,常筑殿于深水阔地。
很快,我们走到第三层与第四层的交接。
那头白色的羚羊守在唯一的通道上,它背上坐着当初那个红衣女妖,不过女妖似乎并不认识我,羚羊看见了我,便开口:“你果然来了。”
我忽然想起它那句“我在这里等你”,顿时不寒而栗。
骨焱哼了一声,羚羊让开路,不再说什么,我却听见它似乎在背后低低地笑。
走过绣线蛇缠绕的吊桥,骨焱掌心翻出一点火苗,扔到吊桥上,绣线蛇顿时全部苏醒,相互攀咬厮杀,被咬伤的绣线蛇顿时化作一团焰火,吊桥瞬间如临火海,带着未烬的火苗沉入看不见的深渊。
生祭台,除夕居然还活着。
温意鸿也还活着,而且他还保留着自己的意识,他看见了我居然在发笑。
看来我当初给他染瓷枯叶所制药丸生效了,也许他会是第二个除夕。
骨焱走上生祭台,一挥手,便将生祭台上所有生祭者赶下去,他们纷纷倒在生祭台之外。骨焱这才开始用左手指骨在地上划着,每划一处,便生金光。
那是一种我从来没有见过的阵法。
“来吧。”骨焱对我招手。
我走上生祭台,踩在阵法中心。
骨焱从身后抱着我,越来越紧,慢慢融进我的身体。
我顿时觉得灵魂被压得喘不过气,每一寸的皮肉骨血都在撕裂、倒转……
我渐渐看不清眼前的东西,在我失去视觉之前,我仿佛看见了两个人。
骨焱一直念着我听不懂的咒语,可渐渐地我也听不见了。
我知道,这是骨焱所说的五感尽失之像。
很快,我竟无法感受疼痛,整个人仿佛漂浮在一片望不尽的黑暗中,伴随着我的是恐怖的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我才慢慢恢复视觉,但这副身躯仿佛不再是我自己的,我的行动不受自己掌控,我仿佛在借着骨焱的眼睛看见周围的一切。
阵法没有消失,金色的光幕在生祭台上肆无忌惮的飞舞。
骨焱垂头,我才看见,自己脚下跪着一副人骨,他伸着手,似乎想要触碰我。
骨焱弯腰,捡起地上掉落的一颗星木果实,瞬间捏得粉碎。
我的心忽然一颤。
骨焱用我的身体带着我走到第五层界碑处,拿出玉璧贴在那道无形的墙上,很快,原本一片黑暗的第五层瞬间明亮起来。
我这才看清,这些鬼主的嫡系部众如棋盘棋子一般,严正有序地排在那里,看上去恢弘极了。
第六层和第七层也是一样,只是可能是他们等级不同,密集程度与外表样貌便有不同。
从第五层起,越往下,越华丽。
而且,骨焱每行一步,便有部众对他跪拜。
仿佛他们都不曾沉睡。
可偏偏除了跪拜,他们再无别的动作。
行至第八层,这里的部众比之前几层要少很多。
他们更像是一个个将军,而且,他们对于骨焱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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