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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記-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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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不得了!家眷冒用官宦名义征船就够离谱了现下皇上派的官船也要被征这县令胆子可不小。”红珊不无讥讽道。

“彤戟正在跟他们交涉我看再几句不对搞不好他们要动武了。”冷广不好意思地说“他们肯定不是彤戟几人对手不过李韶让我在彤戟面前不露武功我却怕我忍不住手痒呢所以他就把我推进来保护姑娘了。”

我示意他们别作声自己去把内舱门打开耳朵贴着外舱门听甲板上的动静。

“废话!尔等是不识抬举吧多少商船想让官家上官家都不稀罕上一个官家然后以官船名义行进那税费是全免的!求之且不得宁敢拒之?”一个年轻男人沙哑的嗓子很不客气地喊叫。

“我等今日乃是送老爷家眷归省不是运货所以不希望有外人共乘实在是不便。加之我们这舱小且少都已经满员还请见谅!”彤戟的口气倒是很谦和他跟我说话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样子。

“那就挪一挪嘛!你们这一共也有四间舱室我们只要一间就可如何?”那男人好像施舍了莫大恩惠般说道。

“实有不便还请公子海涵。”彤戟应该在行礼。

“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个半男不女的小子敢在老子家地上撒野!”那男人恼了喊了一声“少废话给我上船!”后面几个男人声音附和着就一阵凌乱脚步靠近。

“公子如此无礼在先就莫怪在下不客气了。”彤戟的声音变得冷冰冰也许是因为那不知死活的家伙说他半男不女。同时我听见一声金属霍然之音如刀剑出鞘。

那杀气透过门缝也能感受到我想县令之子也应当是愣了一下。话说侠客并非人人可做因官府也是不允许随便佩刀剑满街乱晃的。这聊城县令之子本想欺负商家估计没想到竟会在这里碰了钉子还是个硬钉子。但他仍无退缩意思即刻便招呼手下跟彤戟一方混战起来。一时间双方叮叮锵锵好不热闹甲板上足音乱踏惊恐吃痛之声不绝于耳。我不太担心彤戟吃亏但如果把县令家眷伤了那也是一个不小的麻烦。彤戟等人的身份是绝密的一旦暴露皇上势必十分为难文老爷子也不好进退。

过了大约一炷香那打斗声便忽然因一声哀号停了下来。那哀号是县令之子出的:“妈妈呀!——我的耳朵!血!血!!”

“你耳朵还在不必惊慌。”彤戟满不在乎地说。

“少爷!老爷派了衙役到了!”另一个男人喊道。

“好!把这船给我扣下!别让他们开跑了等明日我……哎呦叫我爹好好教训这帮下三烂破落户……哎呦……我要回家——”这声音说着就退远了。

甲板上彤戟立了一刻继而调转方向脚步朝船头去了。

冷广在我身后说:“姑娘我出去看看?”

我说:“这船怕是已经被围起来了这会子出去正被看清。你先把那侧窗开一道缝看看外面情形吧。”

冷广答应着跑去舱室壁上轻轻打开侧窗。看了一会说:“是有官兵在不过天黑得很彤戟把船楼二层灯都灭了看不清人数。我想我从舱里出去他们也看不到姑娘我还是出去看看。”说罢来到舱门口小心地拉开门一跃出去。

过了半柱香李韶敲门进来说道:“彤戟离船了。”

“他怎么可以抛下我们?”红珊问。

李韶摇头道:“不他说去想办法让我等在此等候。他趁夜色离船但他的四个属下仍留在船上我让冷广待在他们一起了。姑娘”他转向我“我想彤戟是去找救兵了。”

“这里是东昌府境内么?他能找谁呢?”御林军整日待在大内地方事务他如何操控?

“姑娘想也是枉然只有等他回来了。”红珊宽慰道“他既然去就是有把握不然便是硬夺船而行也不至于主动离船啊。”

李韶点点头说:“我也先出去了姑娘你们歇息吧那些官兵无令不会轻易上船的。他们会守到天明。”

我点点头待他走出后将双层舱门关好。

而事实证明彤戟绝非等闲之辈。第二日清晨我刚迷糊一会就被红珊叫醒:“姑娘彤戟回来了!”

“情况如何?”我接过湿巾子擦脸问。

“那聊城县令也来了他们一同到的码头。然后官兵不但都撤了那县令方才还给彤戟赔礼呢!”红珊笑眯眯“县令还要当面给姑娘赔礼结果彤戟说姑娘安睡未醒不与见客。那县令脸色难看得紧!”

这时敲门声响起红珊去开了门。彤戟从甲板走进来四下检视一番:“可有异样?”

“全无异样。彤戟你辛苦了。”我看着他濡湿的领口觉得有一丝歉疚便说。

“事情经过姑娘都知道了?”他仍是面无表情刻意臭着一张秀气的脸。

“我只是不知你如何解围的昨夜?”但我知道他必然是苦奔了一夜。

“唔。”他终于肯扫我一眼“我去找东昌府巡按蒋彤戈然后他找了知府史大人如此而已。”

“你连夜跑去东昌府了?”我惊讶等等!——蒋彤戈?彤戈?彤戟?

他不耐烦地说:“我半路弄了匹马自己跑个来回还不累死了。无事我先退下了。”说罢走出门回甲板去了。

“他很不高兴早上回来了两通脾气了。”红珊拿了妆奁盒子给我说。

“这人脾气和容貌反差也太大了。”可我却觉得这并不让人生厌。

“大约是为了此行仍是不得不向某些人暴露了身份吧他非常不悦。”红珊取出镜子来笑道“可红珊以为彤戟是很好的护卫。”

我想起方才他汗湿透了的中衣领口不由轻叹一声。我相信他是好护卫即便没有此事。不为别的只因他是皇帝所亲自指派这已经是万无一失的保证。我们离京师越来越远离南京越来越近而我的预感却有了不一样的跃动就如同这水上薄雾望得见却识不清楚。



第二卷 龙之卷 第二十六章 流寇

自从在东昌府被扣船一次之后彤戟他们便愈小心晚上停船的地方。前后无着的码头不停有可疑船只的码头不停太过繁忙的码头不停。这一来停靠的时间就不那么固定好在船工许老大是跑惯了京杭运河的不但水路熟畅转段、过闸分秒不差且几乎大小码头了若指掌每日总归能找到一个合适停靠点过夜。他的妻王氏三十开外是船上的厨娘和杂役热情有礼但烧的菜实在不敢恭维。

数日无事。我们逐渐从窗外流入的空气中感受到了属于近南方地区的湿润连两岸建筑和树木也分外不同。我与红珊白天里在二层船楼练字读书在王氏忙不过来的时候也会去帮着制饭食浆洗衣裳。红珊一开始极力阻止我去我说这船上就我们三个女人还非分个三六九等过这旅途多么无趣。入文府之前我不照样是自理而生的么?红珊见我执意也不坚持了尤其是后来现我做饭明显比王氏能入口更是无任何反对意见了。

但彤戟仍然是寒着那脸例行公事。只要我们白天不乱跑晚间乖乖待在内舱他便无话。不过自昨日起我现他的眉头开始拧起来了看得人脑子也跟着纠结。我叫红珊去问问李韶和冷广知道不知道什么原因他们却也只是摇头。

是夜许老大准备在前面二里处码头停泊。我与红珊入了内舱收拾床铺准备休息忽然听见敲门声。红珊走过去问何人外面彤戟的声音:“打扰姑娘有紧急。”红珊便打开门。

彤戟进门揖手对我说:“此船被流寇追踪了今日他们怕是要拦截。”

“你如何知道?”我问道。

他脸垮着瞥了我一眼似乎对我这一问所显示的不信任表示不满。其实我只是出于对事情真相的求知问他罢了这人未必也太敏感了。他利索地说:“那日从东昌府启程怕是已经被流寇的探子盯上了我料他们只是不知我们到底是真的商船还是假。前日晚停泊时派一人去告郧阳抚治卢大人他因不置可否并未派兵。但就今日情形来看那流寇果真认为此船上有重官或重要物件已经在沿河布置船只两艘漕船现就在我们之后半里。”

“人数不少吧那我们该如何?”我只想知道对策。

“同上次一样姑娘你二人同你家家丁在此其他人随我在外应对。除非我叫门否则不予开。”他直起身子说。

“好我记住了。”这自信心爆棚的家伙就没提万一他最后叫不了门了该怎么办。

“请姑娘安心等待。”他又看我一眼面无表情地走出门去叫了李韶和冷广二人入我们内舱最后将双层舱门牢牢关上。

我们四人在内舱静静等着不久听到了拨浪水声从船两侧传来。这是船桨行进的声音不同于水流之声。李韶和冷广的表情严肃起来互相望望同时去把左右侧窗拉开一条小缝。我和红珊各自凑上去看。

“落锚停船!”侧后方一个男人在一艘漕船船头喊道。那船上火把通明映得河水也像着了火。

“足下何人?”彤戟站在船尾甲板上喊回去。

“我等八大王黄虎麾下你们且停船让我等查验若是平常商船自会放行!”那人回道。

八大王?也就是说他们是张献忠的人。可是张献忠李自成目前不都在陕西么?我疑惑地看着李韶他示意继续听。

“张献忠如今在陕西为战足下各位何以在此?我等如何能信?”彤戟喊。

“八大王名讳也是你等可以直呼的?看你商人打扮却一身官气莫非是不敢让我等登船么?那便不要怪我们冒犯了!”那人回身叫道“弟兄们!把我们的船靠上去!”

“且慢!我说过了你没有证据我无法相信你是张献忠手下兵士且这船是我家老爷私家船舶任人登查恐怕不妥吧?”彤戟喊完这句话却立刻对旁边手下说“准备多管铳!”

那人回道:“我等又不是大明走狗没有官府文印站在这里便是证明!休得废话快让开!”

这时那四名御林军士端了火铳站在船尾枪口直对那两艘漕船。那船上人一愣继而喊道:“果然是官府人!”

“休得废话!”彤戟把那人的话又扔回去“闪开!不然你这两船人顷刻片甲无存!”

那人“哈哈”仰天一笑叫道:“弓弩手!”

冷兵器跟火铳对战是鸡蛋碰石头。可是如果一车鸡蛋碰一粒石头那石头也不是很好过的。只见那两船船舷两侧突然出现了数十人手里都是强弩平举对准了彤戟五人。那船头男子自身后抽出一把大刀来喊道:“看看到底是谁片甲无存!”

彤戟也拿出一管三眼火铳来冷冷道:“那便看看吧!”

船头男子刀往下一挥:“放箭!”

“不好!”冷广和李韶同时惊呼一声又同时把侧窗关上了“乱箭齐可不能大意。”

当此时外面连着四声震耳爆音响起引来两侧船只上人一片惊呼落水噼啪哗啦之音不绝紧接着又是一阵乱箭射船的疾响。多管铳是可以连几弹的火铳威力不可小觑但那弓弩手如此之多箭如飞雨令船体都不停摇晃起来真让人心悬于喉。

“报!——有官兵!”一个惊恐的声音喊道。

“在哪儿?”

“岸边百人之众看那火光!”

这下那些箭突然变稀落了船头男子道:“转舵离开东岸射程撤!”

那急水桨音远去的同时我们听见甲板上有重物跌倒的声音。

“靠岸!许老大!快靠岸!”一个御林军士对船头喊道。

船转舵了。李韶打开侧窗看到东岸一片火光摇曳夜色中在水畔肃然站成一排的正是大明骑兵阵列。

舱门外一阵骚乱然后我们听得三下没有节奏轻重不一的叩们声。

“开门!”我急急地说。冷广已经把内门拉开又打开外门门闩。甲板上躺着胸口衣衫尽染血色的彤戟他的头正对着内舱门口右胸下方中了一箭手里还死死握着一只三眼铳。我爬上甲板俯身看着他的脸。他的眼睛半垂俊秀脸上挂着灰痕与血迹。我扶着他的头:“彤戟!彤戟!”

他张着嘴却没出声音。我望向河水东岸马匹的响鼻此起彼伏而那些默然不语的骑兵就近在眼前了。



第二卷 龙之卷 第二十七章 密函

船终于靠了岸。码头的骑兵队列最前面是一名文官常服打扮的中年男子。他下了马登上船来道:“吾乃郧阳知府汪复存代卢象昇抚治大人到此截击流寇。哪位是蒋彤戟?”

御林军士四人将彤戟的身子缓缓扶起让汪复存得以看到他的脸。汪复存见他伤势立即对岸上下令:“来人医官药箱!”

一个头戴方巾的郎中背着药箱颠颠跑上来略看一眼道:“抬进舱里!”

他们就近把彤戟抬入了我和红珊白天待的船舱放在木榻之上。那郎中立刻打开药箱用剪刀剪开他中箭处的衣帛袒露伤口又小心将箭尾剪断然后对我们说:“请回避送一盆热水来。”

红珊立刻转身和王氏去拿热水。我被李韶拉着出了舱门临行只看到那郎中把一柄利刃放在了彤戟伤口之上。

红珊也被推了出来只王氏端着热水进去了。汪复存来回打量我们几个一番最后问我:“姑娘可是文侍读未婚妻么?”

我点头答:“正是。此番南下遇难多亏大人援救感激不尽。”

“不必。卢大人初任郧阳抚治时乃与文侍读同事我亦慨叹文侍读年轻有为处事弥端成忘年交。卢大人交代在下注意你等行路如有不测立刻援手看来在下还是晚了一步使蒋护卫受伤若此实在歉疚。”他施礼道。

他称彤戟为蒋护卫而不是蒋指挥使是有意在众人面前隐藏他那不可告人的御林军身份。彤戟果真是姓蒋的说不定还跟东昌府巡按蒋彤戈是兄弟之类。

“大人……”一个随从跳上甲板在他边上耳语一阵。他便点点头又对我说:“那些流寇方才被击毙有半数先已为骑兵所截。他们并非张献忠部而是河南散兵流寇拉大旗也拉得远了些。不过之后诸位不必担心各州府都有知会应该不会再生此类事件了。”

“多谢汪大人费心!还请代道谢卢大人。”我上去行礼感谢。

汪复存略欠身道:“只是这蒋护卫的伤最好还是停留休养用药看医也方便些。”

“不必了。”一个声音在舱门内说道。大家一回头看见彤戟胸口包着白布脸上汗珠如豆扶着门框吃力地站着。“我这伤不致命可以行路。”

“果真?”汪复存问他身后的郎中。

郎中回答:“不是不致命的建议休养。”

“我自己晓得自己的身子。”彤戟看着汪复存“多谢汪大人援救。我等有务在身不便久留这船上王氏也懂得医术药品也是有些的绝无问题。”

汪复存见他坚定便叹了口气道:“明白了。那你自己保重。今晚就停在这里吧我留些人到天明你们启程无碍再撤走。”

“多谢大人辛苦!”我跟彤戟异口同声道。说完后互相看了一眼。他的目光闪了一下然后避开。

汪大人拱手然后告别下船骑马而去了。

几个御林军士依旧无言地将彤戟往前舱扶王氏把被剪碎的衣服、血水铜盆和剩下的白布从我们的舱内拿走。那郎中也跟着去前舱了。红珊进我们舱房去收拾李韶和冷广看看我李韶说:“姑娘折腾半宿了睡吧。”

我说:“我想去看看彤戟。”

彤戟躺在铺上两眼闭着脸色苍白。若不是胸口起伏明显简直都不像个活人。那胸口白布慢慢渗透出血色晕痕裸露的胸膛上也都是汗水。他听见我进门睁开眼睛说:“我没事。姑娘歇息吧。”

“我知道你不会承我的谢意。大恩不言谢我便来看看你不用撵我。”我站在他铺边说。

“我岂敢撵姑娘。要看便看吧。”他说着又闭上眼睛不再理我。

我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便问那郎中:“详细情形若何?”

郎中揖手:“箭虽深未着要害暂时无碍。但不知明日会不会变化。”

“便给彤戟随时准备汤水饭食”我对王氏说“其他绷带药品净换你都晓得跟医官一起好生照顾有任何异变告知我。”

王氏说:“姑娘放心去歇息吧。”

我又看了一眼挺尸的彤戟对郎中说了声“有劳”便出了前舱门回船尾去了。

第二日清早我醒来的时候天刚开始亮。略梳洗后上甲板看时现昨晚守着的兵士都已经撤了船也已经开始移动。我跑到前舱门口一名御林军士拿着桨过来道:“郎中方才走了姑娘未起我等没敢打扰。”

“彤戟如何了?”我问。

“姑娘”王氏从门内探出头来“你进来吧。”

我便入了舱房见只有王氏在内。她指着躺在铺上的那人说:“夜里热了一会不久便好了我怕他今日还会烧。”

“昨夜为何不告诉我?”难道是有了炎症么。

“他自己不让我说还要火我也没法。现在他又略略热了是不是?你摸摸。”她拉着我的手放在彤戟额头上。那额头黏湿温热是比常人热些。他仍闭着眼睛似乎睡着了可眼球在眼睑下面不时移动。

“你可有办法?”我问王氏。

她点点头:“郎中把药箱留下了我尽力让他退热。”

“他是睡着了还是昏过去了?”我摸着他额头伏下身去看他的脸。

“谁跟你说我昏过去了?”那双眼睛突然睁开布满血丝吓了我一跳。

我赶紧拿开手。王氏上前说:“换药吧。”然后去解他的绷带。可彤戟却抬手阻止了她的动作眼睛望着我说:“我有话同你说。”

王氏看看我又看看他收起绷带放到药箱里然后对我道:“我先出去一会再换吧。”

等王氏走了屋里只剩下他和我。他从铺下摸索出一个细细的竹筒。那竹筒长不过三寸一端被木塞子封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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