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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夜城_张饮修-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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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帕威尔送你离开福利院时,跟你说了些什么?”
她抬头望着他,往日时光在脑海里飞逝而过。
痛苦、不堪、矛盾、纠结,全都汇成‘帕威尔’这一个立体的人像。
她行走在回忆里,动作机械地走近两步,踮起脚,伸手抱住面前人的脖颈。
被抱住的人刚要推开她,听见她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离开了就别回来了……”
他皱眉,垂下手,任她抱,想听听她要说什么。
“逃得越远越好……”
有温热的液体掉在他后颈。
“还记得我教过你的‘梦境遗忘法’吗?”
她的声音开始颤抖。
“忘了向日葵中心……”
喉间哽咽,泪不停地流。
“能做到吗?”
她哭得心肝脾肺都纠在一起。
“我不能领养你……”
“对不起啊。”
最后一句话飘在空中,如此空洞。
她抱紧他脖颈,嚎啕大哭。
“这就是、离开那天、帕威尔跟我、说的话……‘十八岁’、你听到了吗?”
“嗯。”
他从难民营里把你捡回去;他没有儿女,却不愿意领养你。
他是心理障碍方面的专家,常年任职于各大福利机构,野心勃勃,在不合法的情况下,用一个孤儿来作试验。
他让你从小就与世隔离,接受东方化的教育,孤单又无助,只能视他为唯一亲近的人。
他试验到最后,恻隐之心作祟,又把你扔了出来,扔在这个比福利院好不到哪里去的险象环生的世界。
是这样吗?傻子。
一手搂住她后背,另一只手覆在她脑袋后,积血残留的掌心轻轻摩擦着她细软的头发,张存夜面无表情,黑色的瞳孔在深夜的街头定格了一般。
4
什么样的人是好人?
什么样的人是坏人?
人们到底屈从于什么?
爱护你的人,不一定不会伤害你。
伤害你的人,总有千百种理由。
我们都在残缺的爱里面,挣扎求生。
We are too young。
Too young for what?
Love。
5
“别哭了,”张存夜蹙着眉哄她,“你再哭,灰太狼就要出来了。”
“什、什么……什么狼?!”搂着他脖子的人立刻松了手,四处张望,“它不是应该在青青草原吗!”
“被你的哭声引出来了。”
“哪有这么可怕?我才不信……”
他一手按住她的肩膀,用自己的衣袖帮她擦眼泪。
甘却吃惊地指着他,“你、你的衣服哎,你不嫌脏啦?”
“嫌。”
“啊?那你———”
“帮我拉住衣角。”她还没说完,就被他打断。
张存夜把卫衣下面那件针织长袖底衫的衣角拉出来,示意她拉住。
“愣着做什么?”
“噢……”甘却按着他的奇怪要求,伸手帮他拉衣角。
然后就见他脱下套头的黑色卫衣,有细微静电声响起。如果没有人拉着下面那件衣服,估计两件衣服会一齐被脱下来……
“行了,放手。”他只着底衫,拿着卫衣,反手往自己的颈后擦了擦。
甘却腹诽:不就、沾到了我的眼泪嘛,有必要这么嫌弃嘛。
“那什么,”她十分自觉地提议,“我帮你拿吧,明天给你洗干净就行啦。”
“不用。”
“嘿嘿,这么好呀,张张,你超好的耶!”
张存夜斜斜看了她一眼,往回走,“很晚了,走不走?”
“走呀!你等等我。”
两人一前一后拐过第一个街角,他把手里的卫衣扔进旁边的垃圾车。
甘却:“………”
☆、第十七章
1
次日早晨,她说想去找中国餐馆,张存夜塞着耳机不置可否。
甘却自作主张地打了车,想把他推上去,手刚碰到他衣服,就被睨了一眼。
她乖乖举起双手,一脸狗腿模样,看着他上了车。
出租车上,她用少得可怜的英语词汇努力跟司机交流。
一手支着车窗边框,张存夜关了音乐,不动声色地听着前座两个人的说话声。
一个使劲憋英语,一个只能回应“yes yes no no”,场景实在诡异。
她的社交恐惧应该在离开之前就被治疗得差不多了,但其他心理障碍的治愈情况还不是很明朗。有些甚至问题严重,比如幽闭恐惧。
2
坐在早餐店里,张存夜把餐盘里的细碎佐料往外挑,姜、葱、蒜、香菜……
他低眉敛目,面无表情。
甘却在他对面位置咬着筷子,越看就把眉蹙得越紧。
并且,他还是用调羹在挑,而不是筷子。
如果让他全部挑完,估计整盘海鲜炒饭都没了。
“张张,要不要我帮你挑呀?”
“食不言———”
“寝不语嘛!”她接过他还没说出口的下半句,“我都知道啦!但是你这种、挑菜的方法,是不正确的。”
他没理她,继续着自己的活。
好一会儿过去,甘却突然小小声问:“张张,你是不是不会用筷子呀?”
“闭嘴。”
“你真的不会用啊?”她凑前一点,眼睛亮亮地说,“我使筷子使得可厉害了,我可以教你哎。”
张存夜抬眸,“你属麻雀的吗?”
“什么呀,哪里有‘麻雀’这个生肖?不对、你、你是在说我像麻雀吗?我跟你说,我————”
她话没说完,顿时僵住,脸上烧起一片红云。因为他突然抬手捏她脸颊。
拇指和食指轻轻掐着她有点婴儿肥的脸蛋,张存夜相当不耐烦,语调却平坦得若无其事:“可以安静了?”
“嗯嗯嗯。”她点头如捣鼓,耳根都红了,全部感觉都汇聚在他手指用力的地方。
他收回手,继续用调羹往外挑碎碎的佐料。
甘却缩回自己的座位,乖乖吃餐盘里的东西。
3
去图书馆的路上,他拐进鲜果汁店,给她拿了一杯橙汁,自己喝柠檬汁。
“为什么我喝的跟你的不一样呀?”甘却眼巴巴地望着他手里那杯。
“而且、橙汁会有点酸哎,我喜欢喝甜的。”
“橙汁能拉长你的身体。”
“什么?!拉、拉长我的身体?”这听着就很惊悚,她果断地把橙汁递给他,“那我更不要啦!我又不是橡皮泥,怎么能被随便拉长嘛?”
张存夜咬着吸管转身就走,不想搭理她。
4
大雨从上午开始倾盆而下,俩人都没带伞,本来每天只在图书馆待二至三个小时的张存夜,今天被困在这里了。
他跑去电脑查阅区,可惜没有位置。
甘却邀请他跟自己一起看最新期的《时代》杂志,被他用眼神拒绝了。
“可是这不是你之前让我看的吗?”她不懂了,“为什么你自己不看呀?”
“我不能看。”
“啊?免费的呀。你干嘛不能看?”
“看了会产生负面情绪。”
他背靠着书架,微仰起头,凸显出喉结。倍感无力,还有自嘲。
“你不喜欢这种书呀?”甘却想了想,第一天跟他来这里时,他看的那本书是《入门级:社交工程学》……
之后他都没跟她在同一个区域了,看的也不是中译作品,她就不知道了。
“那你、为什么不喜欢这种书呀?”她上次把十几本都看完了哎。
张存夜垂下眼睑瞧她,“就像你不喜欢电梯那样,懂吗?”
“噢……”她眨了眨眼,当然懂得那有多痛苦,“那就不要看了,我看看就行啦。”
甘却拿着书走去阅览区;他靠在书架上,闭着眼睛静默。
他害怕看到听到任何可能跟他原来的生活阶层有关的新闻,那样的话,理智会被烧光。
5
下午雨一停,张存夜就离开图书馆,甘却执拗地要跟他一起走。
“我回酒店,你跟来做什么?”他语调幽冷,显然不希望她跟着自己。
“我想和你在一起嘛。”
甘却很自觉地去抢他手里拎着的那瓶矿泉水,“我帮你拿,嘿嘿。”
他破天荒地惊了一下,在她碰到水瓶之前,先一步扔掉了矿泉水,幸好被她及时接住。
“你怎么了呀?”甘却有点不安。
“没,走吧。”他把手收进外套口袋里,尽量不让眉头蹙那么紧。
这一路他异常沉默,虽然平时也话很少,但甘却还是觉得哪儿不太对劲。
到了酒店,他乘电梯,她爬楼梯。
等她爬上十五楼,站在1507门前,摁了门铃,没有动静。
又等了一会儿,刚要伸手再去摁铃,里面的人打开了门。
张存夜站在那里看着她,也不说话,就想看看她到底要做什么。
“你、你在里面呀?”甘却挠了挠头发,有点不好意思。
“你也可以当我不在。”
“不,你明明在呀,怎么可以当作不在嘛。”她想进去,被他拦住。
“干什么呢?”
“我进去、跟你聊聊天呀,”她嘻嘻地笑,感觉离他太近了,又退回来了一些,“一个人在房间里,多无聊呀。”
“聊天?收费。”
“怎么你什么都要收费呀?你也不缺钱呀。”
“收费的意义,对一些人来说是赚钱;对另一些人来说,只是表明自己的价值。懂吗?”
“哦……”她似懂非懂,努力弄懂他的话,“那我、岂不是不能去你房间跟你聊天啦?感觉要很贵的样子哎。”
“对。”
“哦……”甘却灵光一闪,指着自己的房门说,“那你要来我的房间跟我聊天吗?我不收费的!”
“不想。”他有点不耐烦了,好像下一秒就要下逐客令一样。
甘却头皮发麻地硬撑着,“你有没有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呀?还是身体不舒服啦?我觉得你今天的话比以前更少哎。”
“没。”
“哦……”她打算转身回去了,又注意到他手里捧着一杯牛奶,“你居然还会喝牛奶的?”
“你看见我喝了吗?”张存夜真想踹自己一脚,刚刚就不应该给她开门。
“你不喝、那你为————”
“行了,去你房间吧。”为了阻止她继续问下去,他打断她的话,妥协走出来,反手关了房门。
“好呀!”甘却兴高采烈,就知道他会害怕孤单。
6
踏进她的房间,如同踏进一个粉红宇宙。
张存夜的眼睛转到哪一处都躲不开粉色,他在微微头晕之际,还觉得有点好笑。
对某种色彩极度偏爱的人,其性格中少不了有“偏执”这一特质。
而偏执的人,在感情方面多半不讨好,容易受伤,或者,容易无情。
“张张,是不是觉得我的房间布置得很好看呀?”她在吧台,边倒水边问。
“适合你。”他往沙发坐下,双手缓缓转着玻璃杯。
听着她“咕噜咕噜”小孩子式的喝水声,他松开一只手,放在腿上慢慢伸直长指,伸到一定程度就没法继续。
他重新握住玻璃杯,热牛奶的温度传递到掌心。
甘却换了鞋,缩着腿坐在另一张沙发上,怀里抱着一只抱枕。
她在认真琢磨,‘十八岁’捧着那个杯子到底能变出什么宝贝来。
“今天看书有看到什么好玩的吗?”
“哈?”甘却怀疑自己听错了,这么沉默的人,居然主动说话了。还说不想跟她聊天呢。
“嗯……让我想想呀,”可是怎么一个都想不到呀,她懊恼地看向他,“好像没有……”
“要不你告诉我,你捧着牛奶会变出什么来呀?”
“变不出什么,好玩而已。”
张存夜往前倾着身,手肘搁在腿上,一双桃花眼盯着矮桌上的水晶插花瓶,不走神也不动。
甘却想破脑仁,想找出一些话题,最后指着他的手问:“你的、皮肤过敏,好点了吗?”
不等他回话,她又想起来,“还有!昨天我回答了你的问题,你答应把手给我的呀。”
长眉轻挑,张存夜把视线移到她身上。
“嘻嘻,现在给我吧!”她说着,从沙发上下来,跑上他这张沙发,在他身旁眉眼弯弯。
见他不说话,只是转头看着她。甘却倾前身去帮他把手里捧着的牛奶端出来,放在桌子上。
“让我看看还有没有红色的小块……”
他的十指还保持在捧着玻璃杯的形态,被她抓住,挪了个角度,转移到她身前。
“别握太紧。”
“噢……”甘却摊开他的掌心,大小不一的淤血块依然躺在上面,“这到底是什么虫子弄的过敏呀?这么讨厌。”
“但是张张,你手心的皮肤好细腻呀,一看就没有做过家务活,嘻嘻……”
细腻得堪称光滑,连纹路都很难找到。
她让他双手合十,“你把手指伸直点嘛,不然中间就有缝隙了耶。”
“过敏,伸不直。”
“啊?这个过敏这么厉害的呀?”甘却摆弄了好一会儿,“那好吧,那就这样啦。”
她用自己的双手裹在他合起来的手掌外,抬头笑着问他:“暖吗?”
张存夜低眸看着,没说话。
她跪起来,凑到他耳边说:“你第一次在酒吧抓住我手臂的时候,我就觉得呀,这个人的手真好看。”
他轻轻嗤笑一声,“书看多了,会哄人了。”
☆、第十八章
1
翌日早上,张存夜绕着耳机线出门; 很意外的; 房门侧没有那只粉色麻雀蹲在那里。
他站在原地思索了一下。得出三个可能:一、她有事独自先出去了;二、她在跟他玩捉迷藏;三、她的闹钟时间调错了。
第三个可能的概率高达百分之九十。
张存夜按了下她的房间门铃;再按一下;按第三下。
没动静; 不会连百分之九十的概率都被他完美避开了吧?
回自己房间打电话叫客房部; 打开她的房门,看见床上裹成一团的东西。
他关上房门; 走到她床边; 推了推那团东西; “喂。”
人没醒,睡得如斯沉稳,不太正常。
张存夜绕过床尾; 走到另一边,她的脸朝着的那一边。
“喂。”轻轻拨开她遮在脸颊上的头发,他有不好的预感。这他妈很有可能是生病了。
手背搭在她额头; 烫得厉害。
“靠。”他收回手; 帮她把被子盖得更严实些。
找出干净毛巾,沾湿了水; 张存夜头一次感到有点手忙脚乱。
他连自己都没认真照顾过; 根本不会照顾另一个人。
叫醒她之后; 在她迷迷糊糊之际; 让她趴到自己背上。
背着人进电梯时; 他心想:这才叫“风水轮流转”,总有还债的一天。
背上的人连吐息都热得不行,他真怕这傻子烧成名副其实的傻子。
打车去了离酒店最近的诊所; 她还昏昏沉沉的,被医生接过去。
张存夜靠在墙上平复呼吸,伸出双手低头看了看,它们有点颤抖。
他哂笑,自嘲。
瞧瞧,你他妈把自己这幅躯体折腾成什么样了?背个女孩也能累成这样。
2
甘却感觉自己像躺在海绵中一样,没有支点,也使不出力,软绵绵的。
只是,那什么,脸颊真的好疼。
她动了动脑袋,枕了个空,惊醒时正好被一只手掌揽住额头。
睁大着眼与旁边的人对视了几秒,她简直目瞪口呆。
“你当这是U形枕吗?”张存夜垂眸瞧着她,一手托着她脑袋,另一只手里还拿着一份医疗杂志。
“什、什么枕?我怎么……”甘却坐直身,一阵头晕过后,指着他结巴了一会儿,“我、我刚刚睡在你肩膀呀?”
“不然?让你睡地上?”
“噢……难怪我脸颊这么疼,你这么瘦,全是骨头……”
她伸手摸了摸他的肩膀,被他蹙眉看了一眼,又小心翼翼地缩回手。
重新翻开杂志,张存夜说:“你长智齿了。”
脸颊疼,是因为长智齿,而不是因为枕在他肩膀上,更不是因为他瘦。
“啊?智齿?!完了完了……”甘却赶紧摸自己的侧脸,面上写满苦恼。
“改天去牙医诊所拔掉。”他看着杂志说。
“啊?拔牙?完了完了,会很痛的。”
她发现自己左手还接着点滴,顺着透明管望上去,还有小半瓶。
身旁的人很安静地在看杂志,长腿翘着,睫毛垂着,显然已经在这里坐了很久了。
甘却清了清嗓子,问他:“张张,你怎么把我弄过来的呀?”
“你自己梦游走过来的。”
“怎么可能?!”她侧着身子低头去看他的神情,咬了咬唇,有点羞涩,“是不是你抱我过来的呀?”
“天光白日的,做什么梦?”
“才没有!”她美滋滋地想象着那场景,“是不是感觉我比你重呀?嘻嘻,我觉得你抱我肯定很吃力。”
张存夜听不下去了,放下杂志起身就走。
“你去哪呀?”
“去告诉医生,这里有人烧傻了。”
“………”
3
打完点滴,护士过来时,甘却皱着鼻子闭着眼睛,脑袋一个劲儿往另一边歪。
张存夜站在旁边,手臂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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