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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不知道,我在爱着你-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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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都看不出你想要什么。”有一次她这样对毅凡说。
“废话,那当然不能让人看出来。”他难得正经地回答她一句话,说的委实很认真,“如果让对手看出来了,他就会利用这些东西当作攻击我的武器了不是?”
她努力回想他被什么攻击过,但想不出什么:“会吗?”
“咳,您是不知道我被攻击得多惨。”他对着她笑,“算了,过去的事儿,老提也没意思。”
他突然不笑,但还看着她。
“吸取经验教训就行了。”
午休时间,她可以进去坐坐,也可以出去走走。她缩在茶水间里面,打电话给不想再提名字的人,决定再给他一次机会。
漫长的等待音中,她哭了。哭了一会儿,她神经质地用手擦脸,飞快地将泪擦干。
机会大概她会一直给下去,但这也就意味着,她不知道自己还会哭多少次。
眼前白色的折叠门被拉开,同事姑娘探了一个脑袋进来。
“你有快递。”
她脑海中忽地窜出来一辆大卡车,心便嘭地起跳了。
但她想到的和眼前见到的景象丝毫不沾边。
出乎意料地,她见到了T恤、牛仔、运动鞋。
“我还以为你不喜欢来这种地方。”
“这种毫无创意、完全想得到的对话,就跳过去吧。”
事到如今,微婉倒是完全能理解陆盛的想法了。他全身都透着格格不入的气息,倒不是因为他穿什么,而是因为衣服底下的他,他这个人,就不属于这里。她想,这其实是因为他比周遭的人都要更优秀,他这样毫不费力就做到了与众不同,这实在是件她想不到的好事情。
装一次送外卖的小伙计并不算什么,她欣然地接受,尽管很久没见面,聊天还有点尴尬。
难得的是,他每个中午都会来。
“不如我们出去走走吧。”她充满期待地问。门的外面就是蒙田大道。
他低着头将饭盒里面的锡纸完全展开,小心地展平,不留一道折痕,又不至于将它拉破。他将上面的油迹饭渣轻轻地刮干净,之后又叠成一个完美的四方形,放回饭盒。之后,他站起,将它丢到外间。他坐回她面前,就是打死不抬头。
“能不能……还是别出去了吧?”
他来都来了,出不出去到底有什么区别?她想,这可能是他的一种坚持。
这坚持对他来说很重要。
她正这样想着,他却给了一句出乎意料的话,他似乎急于解释。这个把月来,他失去了她一直崇拜的淡定不乱,眼前的他,好像立在两块板中间,它们朝向他,狠狠地挤压过来。
“我还是低调点好,有人……不喜欢我在你旁边。”
微婉怔了片刻。她倒没想到,他怕的是“有人”。看来他失掉的不只是淡定,还有曾经的一身孤傲。他在他的世界中,向来看不到“有人”的,因为他有足够的聪明去漠视旁人,那么她荣幸地稍稍挤进了他的世界,并因此而开心幸福着。
可现在,怎么会有“有人”呢?
她无言以对,五脏六腑都堵得难受。她委屈地想,有坚持的不止他一个人,这些天,难道她没在坚持?想起安东尼把她的任何咆哮责问都当作是小孩子在撒娇,他那漠视的样子,让她终于觉得自己很滑稽。
“你走吧,以后都别来了!”
陆盛见她站起来,也急了:“你声音轻一点,如果你那上司发觉有什么不对劲,马上就会把话传给看管你的人,知不知道!”
微婉挑衅地看着他:“我不怕,你怕?”
“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大概弗拉乔真的听到了他们的争吵,真的将话传给了安东尼,大概安东尼发现微婉仍和陆盛有来往,真的做了什么事阻止他再靠近她。总之,那天之后,她再也没吃到有人用锡纸包好的地道的中餐。可她心里知道,事情不是这样的。
她的世界从不是这样运转的。
陆盛的那些担心,从不是任何问题。她可以和任何人做朋友,只要她想,只要他们人品过关,安东尼甚少开红灯。虽然时至今日,她仍然不知道为何他对陆盛会反应这么激烈,但她敢肯定,这不是因为他不够有钱。那与她从小听从的教诲相悖——所有人都是平等的,都是社会大机器中的一颗小螺丝钉。有的螺丝钉在高一点的位置,有的螺丝钉在低一点的位置,但少了任何一颗螺丝钉,机器都不能支撑下去,就会面临着散架的危险。那是爸爸和哥哥教她的话,然后是安东尼,只要是努力生活、专注上进的人,他都欣赏。他痛恨底层的小混混,因为他们不肯努力去改变生活,而对于少数成功突围的勇者,他一向尊重。
一句话,安东尼从来都不是这种人。
微婉越想便越觉得,这次他的表现,对陆盛异于常人的排斥,是真的很奇怪。
8
开学前夕,安东尼将崭新的课本送到她手上,提醒她第二天要早起。如果你在欧洲,你会懂有钱的孩子并非是开豪车上学的那些,而是那些拿着新课本的。在欧洲,书的价格贵得名正言顺,若你是出版过书的作家,那么你就如律师、医生一样,是最受人尊敬的阶级,你会拿最高的薪水。
学问是被尊崇的,有智慧的人,比有金钱的人更受人尊敬。
微婉想着这个,终于还是没有忍住,开口对老人说:“安东尼,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她心虚,“如果是因为那次我说了过分的话,我可以道歉。”
“我不会生你的气。”安东尼答,“我只是不希望你被人迷惑,保护你是我的职责。”
“为什么陆盛是坏人?”她一肚子的火气,“他亲手给我做饭!他还教我学习!不是一次两次,而是两个多月的时间,每天!”
“现在看来这些事都值得了不是吗?”安东尼换了一脸的冷嘲热讽,“你以为他是耶稣基督,白白地做善事吗?”
“可他什么也没要过!”她就是不明白了,“唯一那次我想用医生帮他治病,还被你拒绝了!”
“不是他什么也不要。”安东尼冷冷地道,“只是你还不知道他要什么。”
微婉愣住。
老人面上的神情让她十足十地想起哥哥,她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错怪了他。安东尼的所有行为,都是哥哥意志的体现而已。她想求原因,应该去问那个遥远得望不到的人,那才是她隐形世界的主宰。安东尼猜到了她的心思,马上给她打预防针:“宝贝,一个是认识只有两个月,却无缘无故对你太过上心的人;而另一个是和你一起长大的男人,这选择本该十分容易,不是吗?”
他将“一起长大的男人”这几个字,咬得死死的。
微婉又有了那种很奇怪的感觉,好像什么事都不是她表面上看到的那样。
安东尼缓和了面色:“至少现在,还有我替你分辨谁对你是真正的好,谁是另有所图。以后……留下的人,只会越来越少。”
这一晚上的信息实在太多了,她觉得自己豌豆大的脑子几乎要承受不住了。
“好吧,现在这话又是什么意思?‘留下的人只会越来越少’?”
安东尼将所有课本塞进她的书包。巴黎的天气最好戏弄人,今天三十度,明天便会跌到十八度。他提醒她穿长靴,然后递给她冰激凌:“早些睡,明天下课后,我们会去弗拉乔那里定制你的伴娘服。”
“这次我可以知道是要给谁做伴娘吗?”
有钱人们总喜欢装作彼此是好朋友,所以哥哥经常把她外借出去,当别家姑娘大喜之日的见证人。不是说她做不到,站在一个陌生姑娘的身边,装作是闺蜜,流下喜悦的泪水,并祝她一辈子幸福,这点演技她还是有的,但如果有背景材料支持,她就能演得更逼真些。
“宝贝,你永远不会了解你哥哥的,对吗?”
就是说,和往常一样,哥哥省略掉了无关信息,她只要服从命令就行了,不许问问题。
安东尼抚抚她的头:“好梦。”
她参加了早餐会,返校大会,见证了上学年“啤酒之王”的揭晓,听见了欢呼声,口哨声,还有鼓掌声。这是她的最后一年,一年一年地过去,又一次地站在学校底层的大厅中,去C101或A312教室。易微婉忽然意识到,她从未如此恨过孤独作战。进门时,接待处的红发女士说有人在前台留了东西给她,是个黑色的皮革记事本。她翻开,看见熟悉的工整字迹,他几乎手写了一本书给她。
她将会亦步亦趋地依照他的小书前进:主修国际金融之外的辅修市场营销,选修文学史与天文学;用几周的时间与教授做朋友;每节课至少提出一个问题;在教授设定的每个deadline之前,设定自己的deadline。他建议她适当地逃逃课,不勉强自己上糟糕的课,要让自己快乐地学习。
下午四点钟下课,安东尼来接她去弗洛拉那里量身。虽然她觉得没必要再量一次,但他坚持,说她这一年的体型改变了很多。她翻着白眼想,应该是他想念老朋友了,所以拿她的礼服当幌子,就好像他和他的意大利女士见面还不够多似的。
“Vivien,如果你最近在减肥……试着别太过。我和其他设计师一样喜欢零码姑娘,但我不希望这次的橙和紫上面是一张不够有光泽的脸。”
设计师手指刮着皮尺,对她皱起眉头。
微婉耸肩不语,她不是饿得没神采,只是没化妆而已。
“我就这样了,想想办法。”
这时弗拉乔走进来,碰巧听到了两人的对话,她笑对微婉道:“上个月你神色倒是好得很,我想是那家‘外卖’真的很棒。”
微婉低下了头:“那不是外卖,是我的朋友。”
弗拉乔漫笑浅言:“我真的怀疑。”
微婉心中腾地升起一团火焰。她从来不是那种会发脾气的千金,她不是那种让整条香街唾弃的美国It girl们。她知道自己的举止该合乎欧洲的传统,要习惯于道谢与道歉。但现在,谁都别想她有好脾气。
“他是我的朋友!我必须警告你们,看不起他,就是看不起我!”
全场立刻安静,她提着裙摆走下了那可笑的台子,大步流星地走向旁边的休息间,不管不顾地一屁股坐了下去,管那华美虚伪的伴娘服会不会出褶子。她甚至不知道要穿着这衣服去给谁做伴娘!伴娘应该是去为你最好的朋友做的,不是吗?她一直是这样想的,可哥哥才不会理她。在他看来,她不过是另一个的人情筹码,可以给人随意地拿去用。她髋间痒得要命,脚紧缩在十二厘米高的红底鞋里,肿痛不已。
这就是她的世界,给她套上根本不舒服的衣鞋,将她送去给根本不认识的人,还要贬低她真心的朋友。
许久,微婉听到丝帘被拉开的细微响动。弗拉乔慢步走进来,低头看她,轻轻地哦了一声,欲言又止地摇摇头。
“安东尼不会喜欢我告诉你这个,但那男孩,他每次都穿戴着百乐轩的衣帽,从后门偷偷地溜进来,然后再迅速地脱掉。”她说,“有一次我看到他脱得太快,差点被裤子绊倒。其实那场景挺滑稽,但我当时只觉得……他很可怜。”
微婉的脑子空白了几秒钟。她并不太怕在人前出丑,姐姐让她相信,她的人生就叫作尴尬。但陆盛不会落进这种画面里,他就像那种活在电影里的男人,永远纹丝不乱,不做傻事。
弗拉乔沉浸在故事中,开始傻笑:“这真是个浪漫的男孩子。”
微婉感觉到一只伸过来的手,她不想去接。她还需要手来撑着脑袋,捂着眼睛,她不想看这个假装友善的告密者。可如果她已经同情陆盛,为什么还要残忍地告诉安东尼。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弗拉乔坚定地将她从椅子里拉起来:“因为安全远比浪漫更重要。”
这种话,她听了那么多次,早就听腻了:“他是连环杀人凶手吗?”
“Vivien,我没有选择。”弗拉乔显然也对她有所隐瞒,“如果安东尼决定要隔离某个人,他一定有他的理由。”
微婉特意查过陆盛学校的开学时间,于是知道他也该开始上课了,他会很忙。她没有再打电话给他,她想,如果自己不存在,他的生活可能会容易些。
于是她开始回想,究竟为什么自己会与他发生交集。事情的开始像一团混沌,如同将一页纸从小说中撕下,蛮横地塞进了完全不相干的故事,但她居然从没觉得突兀过。曾有猜疑,但一瞬即逝,就好像发生的是一段很自然的故事,只是一个人,在多年后回到了原位。
那么契合。
她盯着他留给她的黑色笔记本,不可抑制地难过起来。
她不知道是否该去见他一面,说自己很抱歉。可是,她为什么而抱歉呢?她还能想起一些和汤毅凡相处的细节,来巴黎之前的日子,在那些少数的日子里,她冲他发脾气后会搂着他的胳膊说:“对不起哦。”后者会不屑地甩开,说:“对不起什么啊!有什么好对不起的!”有时他还不解恨似的补一顿臭骂,“看不得你这样!以后不许这样!”。
揣测陆盛,是断不能用汤毅凡来做标杆的。
这道理她懂,但总会忘。
她辗转反侧地想,越想就越不知道该怎么做,好像做什么都会是错的。
后来,她睡着了。
优秀是一种习惯。
当你成功地超出自己以往的水平后,你会迫不及待地想要变得更好。更好,更加好,但永远没有最好。总有观点认为,人不可能文科和理科同时优秀,或者一个掌握外语且能炉火纯青的人,自身的母语结构就会被瓦解,等等。但这些都不是真的,一个人优秀,他或她便什么都会优秀。一个出入各大party的漂亮姑娘,看似并不用功的姑娘,功课成绩却可以以惊人的速度,节节攀升。
不考不玩,小考小玩,大考大玩。
这一次,她不再追求时间,而是追求效率。每次完成艰巨的学习任务后,她便会奖励自己做出格的事,越艰巨,越出格。完不成任务,她便将自己禁足、禁食、禁买衣服。
安东尼并不乐于见到她的这种变化,他认为自己的孩子在受折磨、受委屈。可他摩拳擦掌地想要找出那个折磨她、给她委屈的人,却发现这个人正是她自己。他好像不再认识自己的孩子了,但又无计可施。他疑惑地转了几个圈,但还是束手无策。
于她,她感受着加诸己身的种种开合转变,就像来到一处新的境地,转念间,却能看见心中的那一条小船,在迷雾中渐渐靠岸。她得以平和地度过每一天,每晚回到阿泰内广场,静静地想念一些人。她还是有很多话想说,但学会忍过十二个小时再自问,要不要说,如是,终于也都安全地没有说。
圣诞节的脚步越来越近,她终于想起孤独这件事。却在某个清晨,拉开窗帘的瞬间,她看到了窗外的漫天大雪。蒙田大道依然幽焕绝伦,车轮将雪暖融,留下玲珑剔透如玻璃般的街道。她知道夜晚时,灯火会将这个地方变成美丽的金色水晶,有人徘徊流连,享受冬夜中的温暖。
她喜极而泣,她重复着那些祈祷文一样的语言,随着每一个字的吐出,力量充盈了她的肺腑心田。
脚下的路,会越来越顺。方向,是正确的。所有的惆怅和不安全,都会消失。她知道,自己会得到幸福。生活从这里开始,只会变好。
这么久了,这么久了,她一直在想念着她的幸运符。
冥冥中,她拾起了一条失落已久的纽带,目光落在窗边书桌的皮革记事本上,她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12号线Lamarck…Caulaincourt站,迷雾之径(L'allée des Brouillards)。
这是蒙马特区人迹罕至的一隅,也是在这城市里,你能找到的最美的地方。这是印象派画家Renoir曾和妻女住的地方,Lepic街沿途,还可以看到许多安静读书的人。玫瑰,丁香,满眼的绿,这是它的春夏。如今深冬,你在早晨和黄昏还可以见到她神秘的雾,如同身在幻境。巴黎啊巴黎,最好的巴黎,不是香榭丽舍大街。最好的巴黎,都是免费的。
易微婉深知如果不是她的幸运符,她永远不会想到来这里。陆盛留下的并不是一本学习指南,并不仅仅是。她怀揣着这温热的一小块,皮靴因疾跑而发出咯咯的声响。她越走越快,晨曦在面前一点点地穿透迷雾。在安静的周遭里,她的心跳至了喉咙。
终于,在那许多长椅中的一把上,她看见了着白T恤的身影。
她刹住脚步,不是为看到他而震惊,而是为看见他的那一刻,她脑中本能一般地跳出的那两个字而惊心动魄。她成功地合住了双唇,没有将它们发出。在这心有余悸中,她还不明白这两个字是从何出现,怎么,就到了她的嘴边。
她只知道,这将成为她永远的秘密。
四个月的时间过去,陆盛并没变样子,就连身上的衣服都没因换季而增添多少。微婉兴奋得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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