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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赖小幸说着说着，困意解了大半。
　　　　　　“你，你，你”
　　　　　　轻一“你”了半天，愣是说不出话来，这些年，他究竟都做了些什么？
　　　　　　东奔西跑，寻找可以做焰灵载体的孩子，但是没有一个人，可以比得上越空池。像他那样容易控制，又没有野心去使用那股强大力量的人，原来竟是独一无二的。
　　　　　　赖小幸伸手抚开越空池额前的发，露出两个空洞的黑漆漆的眼眶。就这样露出光滑的额头，倒也是一张颇为英俊的脸。
　　　　　　“以后，他的眼睛，是不是就看不见了。”
　　　　　　“他原本就是瞎的，是焰灵的力量让他得以视物。不过”
　　　　　　“不过什么？”
　　　　　　“越空池并不知道，把他弄瞎的人，是我。都是为了让他觉得我是有恩于他的。”
　　　　　　轻一的手略微颤抖。
　　　　　　“他原本的眼睛，是什么颜色的？”
　　　　　　“只是普通的黑色罢了。”
　　　　　　“或许，你没有仔细看，那绝不会是一双普通的眼睛。”
　　　　　　赖小幸低下头，握紧越空池的手，他在颤抖。

　　　　　　第二十五章燎原（二）

　　　　　　赖小幸没有再说话，沉默说明了一切。
　　　　　　“你醒着？”
　　　　　　轻一心下一阵冰寒，扯过外衫裹住自己的上身，可惜身体的暖带不动内心的暖。
　　　　　　“嗯。”
　　　　　　越空池轻轻应了一句，这沙哑的声音仍然是那么地好听。
　　　　　　“事到如今，我已是满盘皆输，你想要怎么报复我，我都随你处置。”
　　　　　　轻一自己都感到意外，他知道自己是个卑鄙小人，没想到还有这样摇尾乞怜的时刻。
　　　　　　“我不需要你的赎罪，这样的结局，对我已经很好。”
　　　　　　越空池是真的觉得很好了，他还可以活下去，而焰灵的受害者，大约以后都不会再出现了。托冷如夜的福，天下太平。
　　　　　　“你真的不要？这个混蛋，夺走了你的光明，他欺骗你伤害你，你不恨他？”
　　　　　　赖小幸轻轻捧住他的手，那上面还有一个难看的疤，被巨大的铁钉贯穿过。
　　　　　　“我这一生，从来没有恨过什么人，这让我很害怕，每每怀疑自己不是一个普通人，只能做些善事弥补。可是，无论怎样，不论别人怎样害我，我都恨不起来。”
　　　　　　越空池摇摇头。
　　　　　　“傻瓜。”
　　　　　　赖小幸放开他的手，轻一还来不及眨眼的瞬间，一只眼珠就被她剜去了。
　　　　　　轻一轻呼一声，反应过来，痛得倒抽一口气，只得强行忍耐。
　　　　　　“你欠他两只眼睛，但都挖了也只是太便宜你，剩下的一只，你就用余生的愧疚来偿还吧。以后，你的命，是越空池的。”
　　　　　　“我知道了。”
　　　　　　轻一捂住一只鲜血淋漓的眼睛，看向她。这个女人比自己还要矮一些，可是她的视线，却让自己感觉她是在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
　　　　　　她，果然像极了妖，强大的妖。
　　　　　　——
　　　　　　——
　　　　　　次日，高阳无泪醒来，赖小幸没能问出她想要问的问题，两人相对无言。
　　　　　　好像只要她问出了第一个问题，就会有一连串的问题接踵而至，而这一连串的问题背后，有着一连串的答案，将会淹没她，使她窒息。
　　　　　　“我要回谷。”
　　　　　　酝酿了许久，赖小幸终于憋出这么一句。
　　　　　　“我等你。”
　　　　　　“你等我做什么，兴许我就不回来了。”
　　　　　　赖小幸高冷一笑，指尖勾起高阳无泪的下巴。
　　　　　　他长得可真是太好看了，不像某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傻瓜。
　　　　　　“这是你欠我的。”
　　　　　　高阳无泪很认真地说一句玩笑似的话，没有推开赖小幸。他看赖小幸的眼神，有些温柔，也有些怨恨。仿佛她是真的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不偿还清的话，是要被美男怨恨一辈子的。
　　　　　　赖小幸看他看得心头酥麻，赶忙收回手去接流下来的哈喇子。
　　　　　　她有些舍不得走，给越空池剪去了刘海，再将他的眼眶用布蒙起来，又对着变好看了的越欣赏了好半天，才终于恋恋不舍地出发回谷。
　　　　　　“高阳王，火焰大会之时，我见到了皇帝派来的人。”
　　　　　　等赖小幸离开了，越空池才把心中的顾虑说了出来。那日赖小幸蛊毒发作的原因，恐怕和那些人脱不了干系。
　　　　　　“我知道，我和叶姑娘是老熟人了，没想到她如今会为姬氏一族卖命，这次的事情一闹，天下轰动，对于小幸而言，怕是前途难料了。”
　　　　　　高阳无泪想起五百年前士兵们阵前中毒之事，叶烟嫣也是一个不好对付的女妖。
　　　　　　“所以我想过了，火焰盟，必须要成为能燎原的星星之火。如果谷有变故，她可以回到一个能保护她的地方。”
　　　　　　越空池笑一笑，很温暖。
　　　　　　“是，主人。”
　　　　　　——
　　　　　　——
　　　　　　青阳二十年，谷。
　　　　　　谷最早被创立的时候，有这样一个传说：绝杀，上碧落，可以弑神，下黄泉，可以除灵。
　　　　　　赖小幸策马及至谷外，这句话突然浮上心头，现在的这个谷，和她记忆中的又不太一样了，这个地方，已经不再是她温和的家了。
　　　　　　明明，只过去了几个月的时间，一切，就都变了。
　　　　　　这个地方，又回到了原点，仅仅是一群杀人犯的聚集地了，而这帮杀人犯的头头，是一个叫做冷如夜的讨厌家伙。
　　　　　　这个讨厌的家伙，以一种病态的方式爱着自己，并且随时做好了折磨她也折磨他自己的准备。
　　　　　　赖小幸的心从未这么纠结过，她不能按捺想要看看那人的脸的，又不能停止对未知的恐惧之心。
　　　　　　她直挺挺地立在入口处的机关巨石之前，任凭谷底的狂风吹得她两眼风沙皆迷，进退两难。
　　　　　　“砰”
　　　　　　巨石发出闷闷的声音，自己打开了，是里面的人启动的机关。赖小幸犹豫片刻，忍住了要把自己藏起来的冲动。
　　　　　　一个熟悉的身影渐渐出现在她的眼前。
　　　　　　“你回来了。”
　　　　　　她明显地瘦了，眼睛变得不那么亮晶晶的好看了。
　　　　　　“是。冷月姐姐，我回来了。”
　　　　　　赖小幸颊上一片凉，她胡乱地伸手摸了一把，已经湿透了。
　　　　　　“你舅舅还在，他就睡在冰窟里。”
　　　　　　她的声音空洞而无神，感情却并没有完全死去。
　　　　　　赖小幸默然跟在她的身后。
　　　　　　如果，真的是冷如夜杀的舅舅，冷月姐姐断然不会这样平静。可是，若舅舅只是死于寒疾的发作，谷是不会认同冷如夜这样一个外人的，除非这个外人可以杀死谷主，取而代之。
　　　　　　她有疑问，却不敢问。
　　　　　　直到一股寒气扑面而来，赖小幸才开始害怕，甚至于惊恐，她不想进去。
　　　　　　冷云起是她唯一的亲人，她还很小的时候，他面对她的时候，总是会表现得很笨拙，却又喜欢一意孤行，一边护着她一边用那只温暖的大手吊着她尚未长好的小腰板，来回荡秋千玩。
　　　　　　他嘴上讨厌她调皮，但对她的一切都是纵容。
　　　　　　谷的刺客，常有乔装暗杀的手段，可是为了她，所有的人都刺上了彼岸花的刺青，即便黑斗篷和面具，也无法在人群中掩藏了。
　　　　　　他拿了很多人的性命来赌，只是为了自私地保她一个。
　　　　　　她能被冷云起其人的姐姐生下来，是何其幸运。
　　　　　　“进去看看吧。”
　　　　　　冷月的声音在她的背后冷冷地响起。

　　　　　　第二十六章生情（一）

　　　　　　冷云起躺在冰棺之中，眉眼唇角结着雪白的冰碴子，几乎要看不出他的本来模样。
　　　　　　赖小幸突然发现她有很多话，来不及对他说，永远的来不及了。
　　　　　　她从来没告诉过他，她是多么地爱他，想要看着他和冷月姐姐一起得到幸福，又怕他太爱冷月姐姐，宠自己宠得少了怎么办？
　　　　　　以前，会像个傻瓜一样，想着这些可有可无的事情，仿佛时间会一直平淡无奇地、永远流逝下去。
　　　　　　也是，她原本就是一个傻瓜。
　　　　　　“你知道云起为什么会染上寒疾么？”
　　　　　　赖小幸闻言回头，冰窟的洞口轰隆隆地落下一块巨石，冰窟内的冰烛齐刷刷点亮，在一片黑暗中照亮冷月苍白的脸庞。
　　　　　　“冰月姐姐？”
　　　　　　“最初的时候，你娘为了一个无情的男人，背叛了整个谷，云起受到你娘的牵连，被当时的谷主关在这冰窟之中受了整整两年的折磨，从那个时候起，他的身体就已经染上阴寒之气。”
　　　　　　原来，她的母亲，也是谷的人。
　　　　　　“后来，你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他为了让你隐匿在人世间，将你封印在这冰窟之中。他没想到的是，他保护了你，却被你体内的黄泉封印反噬，身体彻底垮了。这些，都是为了你。”
　　　　　　为了她？
　　　　　　这些，她当然是明白的，因为舅舅就是那样的人，偏执到笨拙。他所能给的爱，都给了自己。
　　　　　　“你是花妖曼珠的转世，身上背负着命定的情劫，他为了有一天能够杀死终将使你痛苦的冷如夜，始终苦修而不肯喝药，就怕影响了武功的精进。我就是这样一天天看着他变得憔悴的。直到那一天，沐青灯闯入谷中，冷如夜为你断臂，云起本有着杀死冷如夜的最好机会，可是他却没有那样做。那阻止了他，我太后悔了。”
　　　　　　十年前的事情，赖小幸已经完全记不清了，没想到自己身上的蛊毒，就是从那时开始的。
　　　　　　虽然她不知道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过，从那以后，她常常看见舅舅独自沉思。原来，都是在想她的事情。
　　　　　　“我以为，云起为你做到这个地步，已经够了，他已经把他生命中能给的一切都奉献给了你。可是，根本就不是这样。你的蛊毒发作，失忆流落到谷之外的时候，也正是他身上寒疾发作得最严重的时候。他直到死去的前一刻，心里想的还是你。”
　　　　　　冷月的脸颊上渐渐浮起不甘的颜色，她的笑是苦的，是冷的。
　　　　　　“那么，舅舅，是死于寒疾？”
　　　　　　“不，他原本可以死于寒疾，至少在最后的那一刻，他可以选择像一个普通人那样，平静地死去。可是他没有，在油尽灯枯的时刻，他终于找到了答案，得出了冷如夜将会成为你障碍的结论。哈哈哈”
　　　　　　冷月笑出了声，眼角有恨意闪过，对那个直到最后一刻，只对自己说了一句“对不起”的男人。
　　　　　　“所以，舅舅为了让我恨冷如夜，故意死在了冷如夜的手下。”
　　　　　　赖小幸的手搁在冷云起的胸膛上，那上面已经没有了心跳，那张脸再也不会温柔地笑，这双眼睛也不会再睁开，偏执地认定他所认为的好坏。
　　　　　　这是一个多么可悲的男人，穷尽一生，为了两个不值得他付出的女人。
　　　　　　“舅舅，你根本就不明白，我这种人，无论如何，都会活的很好，我根本就不需要你那自以为是的保护。冷月姐姐，我欠舅舅的这条命，我是会还的。那个起死回生的传说，好像是真的。”
　　　　　　“你住口！我不准你用这种方式侮辱云起的死！”
　　　　　　冷月几欲癫狂，连额上的疤痕都有些扭曲起来。
　　　　　　“对不起，是我错了，舅舅这么傻，一定不喜欢我这样对他。可是，我真的不甘心，就那样放任这个大叔傻了一辈子，连句‘谢谢’都没能传达给他。”
　　　　　　赖小幸的手扶在棺盖上，对冰冷的痛觉已经麻木了。
　　　　　　“你不甘心？我才是那个最不甘心的！就因为他一句‘我喜欢’，我就那样等了十年，看着他为别的女人去死，对我，却没有留下一丁点的迷恋。直到现在我才明白，我是被他利用了，他想要在他死后，还能有人死心塌地地跟着你，为你付出一切。”
　　　　　　冷月几乎是在咆哮，冰冷至极的洞窟之中，发出闷闷的回音。
　　　　　　“冷月姐姐，你冷静点！舅舅是爱你的，你为什么不明白？他只是不想辜负你。”
　　　　　　赖小幸被她激怒了，冷云起的每一眼神，每一个略带羞涩的微笑、他的一举一动，都在表现着对冷月的感情。
　　　　　　“骗子，你们都是骗子！我恨死你了，我要跟你一起死在这里，到了黄泉之下，我要跟他问清楚，到底把我当做什么？”
　　　　　　冷月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她之所以多活了几个月，都是为了能够像这个夺走了她一切的女人复仇。
　　　　　　赖小幸什么都没有做过，却得到了她不敢奢望的一切。
　　　　　　赖小幸终于明白，洞口为何会落下巨石，冷月的目的，就是要把她困在这冰窟之中冻死。
　　　　　　“冷月姐姐，机关在什么地方？你知道我体内有至寒的黄泉封印就该知道，这样是杀不死我的，你的内功不如我，真的会死的。”
　　　　　　“我不需要你的同情，我嫉妒你嫉妒得发狂，除非你死，我是不会甘心的！”
　　　　　　冷月已经声嘶力竭。
　　　　　　“啪！”
　　　　　　赖小幸对准冷月的脸就是狠狠的一巴掌，她的手掌已经冻僵，完全僵，打在冷月的脸上格外的痛！
　　　　　　“你们一个个的都是笨蛋，给我清醒一点吧！你不过是接舅舅已经离开这个事实而已！”
　　　　　　赖小幸被彻底激怒了。真是可笑，怎么她所见到的男男女女，每一个，不是疯子，就是傻子。
　　　　　　情之为物，真能让人变得如此丑陋不堪么？
　　　　　　“啊！”
　　　　　　冷月终于崩溃，赖小幸的肩上大哭起来。
　　　　　　“我只是，想给自己一个不去恨他的理由。可是我好恨他，他为什么对我这么无情？”
　　　　　　赖小幸正待去拍拍冷月的肩膀，一条红色的蛇从她的衣领中探出头来，“嘶嘶”吐着气。

　　　　　　第二十七章生情（二）

　　　　　　那条蛇灵活地朝赖小幸扑了过来，被她一个手刀切断，断成两截，滚落在地上。
　　　　　　赖小幸朝地上看去，五颜六色的蛇群朝她们蜿蜒而来。
　　　　　　“冷月姐姐，你没事吧？”
　　　　　　方才那条蛇是从她身上窜出来的，大约也是冷月准备好的要和自己同归于尽的手段。
　　　　　　“这不是我准备的蛇。”
　　　　　　冷月退后一步，一脸苍白的在自己身上摸了一遍。
　　　　　　“那就是有人蓄意放蛇，大约是冲着我来的，我们快些离开这里吧。机关在什么地方？”
　　　　　　赖小幸下意识地把冷月护在自己的身后，自焰都一事以来，她总有一种自己已经变强了的感觉，也不知是不是错觉。
　　　　　　“根本就没有什么机关，那块巨石是我从他处挪来的，退路已经被堵死了。小幸，我”
　　　　　　冷月嘴唇冻得发白，心底开始后悔发凉。
　　　　　　“这些蛇能进的来，就一定有入口。”
　　　　　　赖小幸放空大脑，努力想着对策，距离她们进来已经有了约莫一个时辰的时间。时间长了，她可以撑得住，冷月却是一定撑不住的。
　　　　　　“可我在谷这么多年，从来还不知道冰窟还有别的入口。”
　　　　　　冷月已经开始运功御寒了。
　　　　　　“姐姐不要担心，只要是有缝隙的地方，就一定能打开缺口，用内力强行突破就是。你先帮我对付着那些毒蛇。”
　　　　　　“好。”
　　　　　　冷月抿唇，看着赖小幸在自己的眼前闭上了眼睛，方才自己还想要杀她，现在她就可以在自己面前这样的毫无防备。
　　　　　　到底，还是自己这个人太过不堪，比不上她。
　　　　　　赖小幸回想起那一日自己被噬魂蛊虫控制的情景，它引发的应该是自己身体中原本就蕴含着的力量。
　　　　　　那时她的胸口一片炽热，全身的血液滚烫。
　　　　　　也就是说，黄泉封印的位置，应该就在心口。
　　　　　　赖小幸深吸一口气，淡淡吐出，将内力齐聚在心口的穴道，强行突破。
　　　　　　“痛痛痛。”
　　　　　　赖小幸捂住胸口，一阵被针刺过的尖锐疼痛感扎着她的心口，不过并没有持续很久，她感到脚底蓦地变得很轻，顺带整个人都变得舒畅起来了。
　　　　　　猩红的花朵从她的脚底蔓延开去，红色的花海淹没了蛇群，仿佛带着滚烫的热度，融化了那些扭曲的蛇身。
　　　　　　“冷月姐姐，我可真是厉害。”
　　　　　　赖小幸一边捉住冷月的手，不让她乱碰那些可能有毒的花，一边得意洋洋地炫耀着。
　　　　　　冷月有些错愕地看着她，低下头苍白一笑。
　　　　　　“糟了，我不知道怎么控制这个。”
　　　　　　猩红色的花朵开始无限制地生长，冰窟的冰壁渐渐有了裂缝，眼看就要崩塌了。
　　　　　　“云起！”
　　　　　　冷月下意识就要去护住冷云起的尸体。
　　　　　　“冷月姐姐不要！”
　　　　　　赖小幸咬咬牙，用力把冷月推出了冰窟。
　　　　　　“轰隆！”
　　　　　　这个充满他们三人回忆的地方，瞬间崩塌了。
　　　　　　冷月抬起头，看见太阳的光，暖的有些太刺眼了。她环顾四周，却不见赖小幸的身影。
　　　　　　“小幸！”
　　　　　　“我没事儿。痛痛痛，你别拉扯我。”
　　　　　　赖小幸从一片废墟之中露出半个身体，她的腿一块岩石之下。
　　　　　　赖小幸拼命摇着手，不让冷月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