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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赖小幸从一片废墟之中露出半个身体，她的腿一块岩石之下。
　　　　　　赖小幸拼命摇着手，不让冷月拉她，真是痛死了。
　　　　　　“你没事就好，对不起，我”
　　　　　　冷月说着说着眼泪就止不住地滚下来。
　　　　　　“道什么歉啊，我舅舅喜欢过的女人，当然就应该是你这样的真性情才有意思。以前，他跟我提过一回，他成为了谷的谷主，你就可以不用再杀人了，他知道你不喜欢杀人。姐姐，你离开谷吧。”
　　　　　　赖小幸以一种滑稽的姿势趴在地上，一条腿还在废墟里埋着，可是她的神情却是无比的认真。
　　　　　　“云起说过的，我长得这样丑，活得太长，并没有意思。我已经老了，或许，他的灵魂还在黄泉之下徘徊也未可知，我”
　　　　　　“你很美！”
　　　　　　“小幸”
　　　　　　“别人不知道，但是我和舅舅是知道的，你很美！这当然不能成为你活下去的理由。可是，如果他还活着，他更喜欢看你从谷这个枷锁中解放，得到自由，去过你想过的生活。以前他在，你要陪他。可是，现在，他死了！就算你去了地下见到他，他不再会是冷云起了！”
　　　　　　赖小幸咬牙，在心里告诉自己，这是她最后一次对别人也是对自己强调这个无可奈何的现实。
　　　　　　冷月禁不住又哭又笑，这几个月，她宛如行尸走肉一般地活着，这一天的眼泪却是无论如何也止不住了。
　　　　　　“谢谢你。”
　　　　　　她再也说不出更多的话了。
　　　　　　“你们两个，在这里做什么？”
　　　　　　赖小幸正把脸埋在地里流泪，一个清冷的声音自头顶传来，她不用抬头，就知道那是谁。
　　　　　　“哎哟哟，这不是我们半人不鬼的新人谷主大人么？别来无恙啊。”
　　　　　　赖小幸抬起头，抹了一把脸上的泥，原本难看的哭相显得更加狼狈。
　　　　　　冷如夜垂头看她，她的一双眼睛亮晶晶地转，骨碌碌、湿漉漉的，好像她的脸上下过细雨似的。
　　　　　　“你告诉她了？”
　　　　　　冷如夜看向冷月。
　　　　　　“是。”
　　　　　　“泄露了主人的秘密，你已经不配留在谷了，滚吧。”
　　　　　　“是。”
　　　　　　不知为何，现在的冷如夜和冷云起有着某种微妙的相似之处，比如说偏执的地方。
　　　　　　冷月甚至觉得，如果赖小幸没有趴在那里哭，冷如夜会因为自己说出冷云起的死因而杀了自己。
　　　　　　他们是天生的情痴和疯子。
　　　　　　冷月最后对赖小幸点了点头，转身离去，留下冷如夜和赖小幸在原地面面相觑。
　　　　　　——
　　　　　　——
　　　　　　夕阳西下，蒙面女子独自一人走出谷，大约她长得很丑陋，才蒙着面，可是，不知为何，她却独独放任额上那块难看的疤露在外面。
　　　　　　她为什么不戴纱帽呢？那样的话，就可以把额上的那块疤遮起来了。
　　　　　　叶烟嫣扶着岩壁，脑海里浮现了这个奇怪的想法。
　　　　　　“我放出去的蛇，都死光了。”
　　　　　　叶烟嫣回过头，对着岩壁后走出来的男子撒娇般地诉说，那笑容却是满满的不怀好意。

　　　　　　第二十八章生情（三）

　　　　　　蓝天、残阳、红霞。
　　　　　　谷四面寂静无声，柳惜年却仿佛能够听到天边战鼓的声音，他对叶烟嫣说的话恍若未闻，只是茫然地看着逐渐暗下来的天空。
　　　　　　“柳大人？”
　　　　　　“接下来，我一个人就已经足够，回去回禀圣上，两个月内，我会带赖小幸回去见他。”
　　　　　　柳惜年的颊上恢复了阴柔邪气神色。
　　　　　　“那么，冷如夜呢？”
　　　　　　“没人能动的了现在的之主，不过，只要有赖小幸在的地方，就必然不会少了冷如夜。你可以在京都慢慢做好迎接他们二位的准备，不过，不该插手的事，你不要自作主张。”
　　　　　　“我明白了。”
　　　　　　叶烟嫣抬眼看了看柳惜年方才看过的那片天空，却看不出有任何的奇妙之处。她很好奇，这个男人的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
　　　　　　——
　　　　　　赖小幸静静地趴在地上，静静地看着冷如夜，她终于有机会好好看这个男人一眼。
　　　　　　他和越空池不一样，绝非善类，甚至可以说他完全就是一个恶人，他和高阳无泪也不一样，他执着于他想要的东西，总是难以自拔。
　　　　　　可是他却地爱着自己，因为她是曼珠的转世，至少他是这样相信的。
　　　　　　他已经是个成年的男子，身上却散发着固执的少年气质。
　　　　　　夜幕降临，有人提着灯笼来寻冷如夜。
　　　　　　“谷主，夜深了，您还没用过晚饭。”
　　　　　　冷如夜仿佛突然才回过神来，将一只脚早已失去了知觉的赖小幸从废墟里拖了出来。
　　　　　　赖小幸他的肩上，发现自己是真的变得很大一只了，她挂在他的身上，几乎可以覆盖他整个瘦弱的肩膀。
　　　　　　赖小幸紧紧搂着他的脖子，那只还能动的腿一晃一晃的，就差没有哼小曲儿了。
　　　　　　冷如夜僵硬地停下脚步，她的小手已经放肆地伸进了自己的衣裳里面，不知轻重地着自己的锁骨。
　　　　　　“你方才不是还说，我是个半人不鬼的怪物么，怎么，现在你不嫌弃我了？不怕我身上有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
　　　　　　冷如夜阴阳怪气的问句一连串地抛来。
　　　　　　“夜都这样深了，怎么算是方才说的，那是我很久很久以前说过的话，我早就已经不记得了。”
　　　　　　以其人之幼稚，还治其人之身。
　　　　　　赖小幸颇为得意。
　　　　　　夜风微寒，冷如夜顿了一顿，还是加快了脚步。
　　　　　　“真的，天竟然都这样黑了。”
　　　　　　赖小幸把手抽了回来，脑袋在他的肩上磨蹭两下，她的家，到底还是变了。
　　　　　　冷如夜的肩上一片，起初有些滚烫，慢慢地变凉了。他手上用着力，抓得赖小幸直喊腿疼。
　　　　　　“痛死了。”
　　　　　　“你活该。”
　　　　　　“你也是。”
　　　　　　活该你白费那么多功夫，还是不能让我讨厌你，没用的白痴、蠢货，还害她多流了眼泪。
　　　　　　冷如夜只是装作听不懂，赖小幸只是感觉腿愈来愈疼了，他也忒用力了。
　　　　　　城的灯火渐渐都开始熄灭了。
　　　　　　上药、吃饭、睡觉，一气呵成。
　　　　　　冷如夜捧着她的腿，仔细擦干净了，敷上草药，一圈一圈地缠上绷带。赖小幸一脸淫笑地看着他在自己的小腿上摸来摸去。
　　　　　　吃饭的时候，赖小幸看着满桌都是自己爱吃的菜，一度以为冷如夜要喂自己吃饭，不过他只顾自己狼吞虎咽，看也不看她一眼。
　　　　　　原来城的厨娘还记得她爱吃什么。
　　　　　　话说，冷如夜这样风卷残云的吃相，看上去却并不粗鲁，反而有些可爱。以前，舅舅吃饭的时候，总是嚼得很慢，神情呆滞，仿佛菜品并不合他的胃口，可是眼前的这个人却吃得很香。
　　　　　　怎么说呢？
　　　　　　看着很下饭。
　　　　　　赖小幸吃的肚皮圆滚滚。
　　　　　　冷如夜把她抱到床边坐着，她感受着他极近的体温，吐露的呼吸声，他们靠的极近，赖小幸一度又以为他就要亲上来了，可是他一放下她就走出了房间。
　　　　　　赖小幸等有人进来收拾了碗筷，准备躺下的时候，冷如夜端着一盆水进来了。
　　　　　　她不禁尴尬地扶起了额头，她都忘了，她现在还满脸是泥。所以这个人就看着她沾着满脸的泥巴兴致盎然地吃着饭，还什么都不说？
　　　　　　赖小幸悄悄嘟了嘟嘴，扬起脸享受着他的伺候，应该说，是舒服得拿脸蛋去蹭毛巾。
　　　　　　冷如夜给她仔细擦过脸，又拿了帕子给她擤了鼻涕。
　　　　　　赖小幸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啪嗒啪嗒”地走出去，从焰都到谷，他的变化未免也太大了一些。
　　　　　　过了一会儿，赖小幸坐着坐着，打了一个哈欠。她虚虚地整理了一下脑海里凌乱的思绪，汹涌的疲惫感涌上心头。
　　　　　　不过是一天的时间，仿佛已经跨越了半辈子。
　　　　　　“吱呀！”
　　　　　　房门再次被打开了，还是冷如夜。
　　　　　　他的手上换了一盆新的干净的水。赖小幸摸摸自己的脸，她这是有多脏？要洗多少遍才够？
　　　　　　“我已经困了。”
　　　　　　她嘴上弱弱地反抗，却已经是完全没有反抗的气力，她真的好累。
　　　　　　烛火快要燃尽，光芒渐渐开始变得微弱。
　　　　　　冷如夜不同颜色的两只眼睛在微暗的烛光下显得柔和起来。
　　　　　　他跪在赖小幸的脚边，开始解她衣裳的带子。
　　　　　　“你干什么？”
　　　　　　赖小幸天然的警觉性一下子上来了，她顿时困意全消。
　　　　　　“你身上脏。”
　　　　　　“别找借口了，。”
　　　　　　赖小幸干笑两声，烛火应声而熄，只有点点月光从窗中倾泻而入。
　　　　　　冷如夜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继续剥着她身上的衣服，一件一件，仿佛只是在进行着某种仪式。
　　　　　　冷如夜为她擦着背，他的指尖时不时触到她的肌肤，划过她背脊清晰的肌理，顺着脊骨一节节往下，轮廓分明，丝滑细腻，有轻微汗水的味道。
　　　　　　他的指尖并不如赖小幸想象的那样，包含着热度，反而十分冰冷，令她瑟瑟发抖。
　　　　　　“这样，我感觉，我又从世界的身边，回到了你的身边。”
　　　　　　他趁着月光，从柜子里取出干净的给她换上，给她盖上被子的时候，被她轻轻地拉住了袖子。
　　　　　　“为什么？”
　　　　　　她把脑袋埋在被子里，闷闷地问。

　　　　　　第二十九章生情（四）

　　　　　　赖小幸握着冷如夜的袖子，小手却反被他握住。
　　　　　　好凉的手。
　　　　　　“因为这具柔软的、满有光泽。
　　　　　　他几乎不和她说话。两个人的距离总是极近，然而，他的身上的呼吸和热度，却从来没有紊乱过，一直都是冷冰冰的。
　　　　　　赖小幸以为这种暧昧的生活会一直持续下去，直到，她脚上的伤完全痊愈了。
　　　　　　“你不能留在暗夜谷，这里的天，已经变了。”
　　　　　　冷如夜递给她一个包裹，里面是一沓厚厚的银票，也只有银票这一样东西。
　　　　　　“明明喜欢我喜欢的要命，却要赶我走？”
　　　　　　赖小幸不怒反笑，她讨厌这种莫名其妙的氛围，仿佛这个人觉得，自己就应该被他牵着鼻子走，一切都要去随他的意愿。明明是他先喜欢自己的。
　　　　　　先？
　　　　　　她竟是喜欢他的，喜欢这样一个笨蛋，喜欢这样一个疯子？
　　　　　　不会的，喜欢不会是一件那么容易的事情。
　　　　　　可是赖小幸拿起那个包袱，却走不动路，她的脚生了根似的一动不动。
　　　　　　“喜欢你又如何？我每一世都爱你，每一世的结局又如何？你留下来，和我这个疯子在一起又如何？可是，不论你的心意如何，我从来，都没想过要在你身上得到什么。”
　　　　　　赖小幸竖起耳朵，可以听见他吐出的每一个字和他呼吸间的变化。他的冷漠疏远与嘲笑，带着轻微湿润的鼻息，让她的心砰砰直跳。
　　　　　　该死！
　　　　　　“过去的每一世，和现在有什么干系？”
　　　　　　她的声音细如蚊声，几乎都要听不见了。
　　　　　　赖小幸在心里狠狠骂了自己一句，真是不要脸，这不正是在说她喜欢他么？
　　　　　　“因为我记得每一世的过往，每一次的生离和死别。这是天道强加在我们身上的诅咒，我们逃不开的。”
　　　　　　他已经不想再和她并肩而立了，他已经变得足够强了。只要她活着、一直活着，他在暗处守护她便好。
　　　　　　“天道也好，人伦也好，在我的眼里，没有什么可以成为我的枷锁。才五百年的光阴，你就怕了，懦夫！”
　　　　　　赖小幸的怒意渐渐被他激发起来，她是赖小幸，不是什么过去的曼珠。过去的一切，她不知道也不记得，可是她却毫无理由地为他所吸引，目光无论如何都挪不开。
　　　　　　“是，我就是懦夫。”
　　　　　　“反正我是不会离开这里的，真要赶我走，不如杀了我吧，反正舅舅也没了。”
　　　　　　“你把我当成冷云起的替代品？你以为我真的舍不得杀你？”
　　　　　　冷如夜的目光冷了下来，什么叫做人伦也不能成为她的枷锁？
　　　　　　她竟是属意她的亲舅舅冷云起的？所以她一回到暗夜谷，第一个去的地方的就是停放冷云起尸身的冰窟。
　　　　　　一丝惊惧浮上心头，赖小幸看着他逼近自己，冷淡的呼吸和肌肤散发着滚烫的气息。
　　　　　　冷如夜的手掌掐上赖小幸的脖颈，环住，渐渐用力。
　　　　　　赖小幸深吸一口气，干脆一把抓住他的衣领，把嘴唇软软地凑了上去。
　　　　　　“才不是呢，我舅舅可比你要好上一万倍，你根本不配做他的替代品。”
　　　　　　赖小幸自己也想不到，自己会有这样说话娇软矫情的一天。
　　　　　　冷如夜看着她脸上微微浮起的红晕，情不自禁、甚至可以说是习惯性地将薄唇覆上。
　　　　　　赖小幸紧张地胸口一阵一阵揪紧，她感到那只环在自己脖颈上的手渐渐变了味道，在她的耳后摩挲。她闭上眼睛，被他指尖略微粗糙的触感分去了心神。冷如夜趁机重重吻上。
　　　　　　赖小幸略微睁开眼睛，不客气地模仿他的样子，小手更是直接伸进他的衣裳里面，不老实地抚摸他的胸口。
　　　　　　不得不说，他太熟练，仿佛同样的事情已经做了不下千百遍，那双深邃的眼睛微微眯起，极尽可能地安抚着她的情绪。
　　　　　　这种情景，像极了雄性动物发情时在安抚雌性动物时的情景。赖小幸放在他胸口的小手开始软下来，任由他轻轻咬上自己的舌头。
　　　　　　冷如夜的唇和她的分开一点，手指还在她的颈后反复摩挲。
　　　　　　“曼珠”
　　　　　　他沙哑地唤。
　　　　　　赖小幸睁大眼睛，她无法形容这种感觉，好像一盆冷水从头顶浇下来，一直凉到脚底，心底涌起的酥麻感觉开始冷却下来。
　　　　　　“我是赖小幸，不是什么曼珠。你才是，不要把我当成是谁的替身。”
　　　　　　不知所措的眼泪不知缘由地滚落下来，砸在她收回来的手背上。
　　　　　　冷如夜惊醒于自己的忘情，背过身去，听见她走出房间的脚步声，心里很不争气地犹豫了。
　　　　　　差一点，就被她勾了魂去。
　　　　　　我知道你不记得从前的事，可是，这世间，这样的你，不会再有第二个了，哪里有什么替身的说法。曼珠也好，赖小幸也好，难道并不是同一个人么？难道你脸上的胎记，不正是为了让我能够认得出你，才生生世世都带着么？
　　　　　　这些话，他只在心里想，如果把真心同她讲了，只怕那小就再不肯离开自己了。与其将来痛苦，不如彻底了断。
　　　　　　赖小幸哪里知道他心里有这么多弯弯绕绕，一时间只觉得心里不爽快。她纵身跳下暗夜城，却也无处可去，就一路朝东面的青山脚下走去，心想着等会在伏魔结界里抓一只长腿小妖精玩玩，纾解一下心情。
　　　　　　冷如夜想要让她离开，她是绝对不会顺了他的意愿的，他喜欢那个叫曼珠的，把他的心抢过来就是了。
　　　　　　伏魔结界是个奇妙的东西，里面的妖魔出不来，凡人却可以自由进去，只要不怕被饿极了的凶恶妖怪拆吃入腹就行。
　　　　　　这里是赖小幸一个人的天堂，绝不会有其他的人来打扰她。
　　　　　　今日，却似乎有些不同，淡青色的结界之中，站着一个人。

　　　　　　第三十章生情（五）

　　　　　　青山中不乏有修成了人形的妖怪。
　　　　　　但是有了那般修为的妖怪大多不会幻化成人形，他们过不了境溪的彼岸，即便会人的本事也不大有意思。
　　　　　　“你是人，是妖？”
　　　　　　赖小幸小心翼翼地点点脚尖，朝着那个身着水色衣衫的背影轻轻问道。
　　　　　　赖小幸还小的时候，被幻化成人形的血妖骗过一次，差点没被吸成人干。所以她小的时候只在境溪一带玩耍，一旦有什么不对，只要跑出了结界，再强大的妖怪也拿她没有办法。
　　　　　　“我么？我自然是人。”
　　　　　　纯净的声音，仿佛三千流水从人的心头淌过。
　　　　　　他回过头来，眉眼低垂，复又抬起眼皮，赖小幸便在他盈盈如水的眼中看见自己的身影。
　　　　　　好清秀的面孔，他的眼睛当真如水，甚至于赖小幸好像看见了波光，所以自己的身影在他的眼中竟然会浮起阵阵波澜。
　　　　　　赖小幸的目光扫过他眼角的两颗黑痣，心想，这样的美男子，定然不会是一个凡人的。
　　　　　　“你是谷的刺客？为什么我从来都没有见过你？”
　　　　　　赖小幸指指自己颊上的彼岸花胎记，这个，他的脸上也有。大约，这个妖怪看见了平日里刺客们经过这里的情景，便照样变了一朵在自己的脸上。
　　　　　　“你不相信我？”
　　　　　　男子略微弯起唇角一笑，看上去还有些不自然，和普通人的笑比起来，总给她一股异样的感觉。
　　　　　　“美人，你长得这样好看，我怎么会不相信你呢？”
　　　　　　即便赖小幸不相信他，但也被他的美貌迷倒，故作坏笑模样，摸摸没有的圆润下巴。
　　　　　　只是她的脚并没有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