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澄然-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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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死寂中,沈展颜控制不住的冷笑,“念念也是你的儿子,你竟然什么都不留给他!”
蒋兆川始终握着胸口的照片,才能为自己争取一点说话的力量,“他是怎么来的,你自己最清楚。”
“但他也是你的儿子。”沈展颜嘶哑了声音,“他马上大学毕业了你知道吗,他马上就要工作了,他想创业。你不帮他,你连一点创业的资金都不留给他!”
蒋兆川的眼神缥缈到了房间的其他角落,那双浑浊的眼珠突然变得清明起来。仿佛要在临死前把这房里的一切都深深的刻到脑子里。
这里曾经还是一个少年的房间,还都是二十多年前的摆设,就连墙上都贴着早已退了色的体育明星和摇滚天王的海报。站在这房间里,仿佛倒退了时光,倒退到与他曾经的十九岁。
沈展颜一把抓着他的儿子推到床前,“二十二年了,你看过他一眼没有。念念,你叫啊,你不是一直想见爸爸吗,你叫他爸爸啊!”
蒋念的眼里都是恐惧,蒋兆川的眼神也依然没有落到他身上。
房间里瞬间又静的可怕,只有一种仿佛期待已久的,生命迅速消速的死亡味道笼罩住了所有的空间,压的这对母子根本喘不过气来。
沈展颜粗粗扫了一眼,几乎瞳孔暴裂。床头柜上摆的整整齐齐的一摞书,一盒手表,一盒子相框。这些她醒着的梦着的都挥不去阴影还被蒋兆川当宝贝一样的收在身边。每本书,每块手表,每个相框都干净整洁,找不出一丝的灰尘,一定是蒋兆川天天都会捧在手里擦拭,顺便,再睹物思人。
她先是低低的笑了两声,然后越笑越大声,这声音干哑的让人毛骨悚然,“哈哈哈老蒋,同样是亲生儿子,你怎么就不能一起爱,你怎么就只爱一个!”
她话里浓浓的讽刺让蒋兆川不自觉的皱了下眉,就听沈展颜嘶喊道:“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你们……你们真让人恶心。你爱他是不是,他也爱你……你们堂而皇之的乱伦,你们太恶心了,实在太恶心了……”
蒋念的嘴唇忽地哆嗦了起来,他马上就想往外跑,却被沈展颜死死抓住,“他回来了,他现在回来了,你怎么不看看。老蒋,你抬头看一眼,你好好看看,蒋澄然啊,是他回来了!”
蒋兆川浑身激颤了一下,他被这个名字激的满身垂垂待逝的血都热了起来。他终于有了反应,抬眼看了看面前这个已经被他忽略了二十二年的小儿子。
差不多的身高,差不多的年轻。一样的高鼻薄唇,斯文眉眼,清隽帅气的还是记忆里的模样,和他手里的这张照片一模一样。
蒋念心跳的不停,长这么大,他是第一次被自己的父亲以这样专注的眼神注视着。但他同时也清楚的知道,他正透过自己,看的是这张被医生刻意整出来的脸孔。这个脸孔的主人,就是母亲成日诅咒的那个早已堕楼而死的同父异母的哥哥。
沈展颜在旁边提醒他,“念念……宝宝,说话啊,你爸爸在呢!”
蒋兆川伸出的两只手直汇了毕生的力气,暴起的青筋仿佛要透手背而裂,“然然……宝宝……”蒋念被这个垂死之人一拉,竟然站不稳的直扑到他胸口。他不敢相信蒋兆川竟还有这么大的力气,那收拢的五指按的他背后生痛,耳边是他狂喜的低喃,“宝宝,你回来了。你来接爸爸了,你还在生爸爸的气吗,你原谅我了,你来接我了……”
沈展颜冷冷看着,压抑住心口腾升的血气,“老蒋,我求求你,就算你恨我。可是念念……宝宝他是你的小儿子,你就看在他跟然然长的这么像,你也要把财产留给他。他是你儿子啊,就是要继承你的一切。你就当给然然了,你就当给他了行不行!”
蒋兆川眉尖跳了一下,半推开这个过于安静的少年,狐疑着,“宝宝?”
蒋念唇一抖,“爸……”
蒋兆川眼里的贲热一下就消散的干净,他仿佛不认识的又看了这张面孔许久,直到他的眼睛又因浑浊而沉淀,才淡淡道:“是你啊!”
沈展颜扑到他床边,“你看,你看他跟然然长的多像。你就把他当然然好不好,他从小就没有受过父亲的爱……”
蒋兆川只是疲惫的摇摇头,“我做了一件错事,他就恨了我一辈子。我不能……不能再做任何让他不高兴的事。不然我就算死了,他都不肯见我。”蒋兆川不知想到什么,自顾自的笑了起来,“他那个脾气,肯定又会把自己关在房里,要不就砸东西,我说什么他都不理……”
他抬头扫视了一眼那张一模一样的脸,又多说了两句,“要创业,靠自己也可以。宝宝要是在,肯定也会自己去拼,也不会要我帮他……你叫念念?不要怪我,然然他可记仇了,对比起来,他肯定是希望我把一切都捐出去……”
沈展颜近乎绝望,“你现在还有力气,我求你,我求你改一改,留一笔钱给他……”
蒋兆川索性闭上眼,胸口平静的起伏,像在等待最后的时刻。
沈展颜的心终于全盘的冷了下去,“你一点都没有把他当成你的儿子……你不要怪我,我本来不想说的。”
蒋念察觉到什么,叫了一声,“妈!”
沈展颜站的笔直,一声接一声的笑,“老蒋,是不是决定结婚的时候,你其实已经准备好了离婚文件?那半年里,你一步步的转移财产,就是为了在离婚之前把财产全部给他,你只留了一套买房子的钱,你以为我不知道!”
她慢慢凑近,用一种委婉的口气,“可惜了,他一点也不明白你的苦心,还没等你把文件给他签,就去跳楼了。”
见蒋兆川眉心一皱,她又说:“你一直以为他是被你害死的吧,不是,是我。你结婚那天不是很高兴吗,我就打了电话给他,让他一路听着我们是怎么敬酒,怎么念誓词的!当时声音那么大你肯定没听到,但我带着耳机,我听的一清二楚,他在哭啊,哭的特别厉害。他在求你回去,他不想去上学了,他前途也不要了,就希望你回来……”
“你是不是在他学校附近看中了一套学区房,准备离了婚就过去陪他!你每个星期都有一天不见人,是不是去看他了?你怎么不告诉他呢,他一点也不知道。只要你走了,我就去联系他,跟他说你现在过的有多幸福。他真的信了,他每次都信,每次都要把我骂的狗血淋头,可是他不舍得挂电话啊,他想听你的消息,他一边哭一边在喊‘求求你了,你不要说了,你闭嘴,你别说了!你抢走了我爸爸,你抢走我的家!’”
蒋兆川一声暴喊,干涸的嘴皮裂出血色来,“你!”
“他十一月过生日,你也走了,我马上就打电话给他,我问他,‘然然,今天是你生日对不对?’他不说话,怎么他生日你都不去见他吗?我就告诉他‘真是对不起,今天我胎动的厉害,兆川他陪我去医院了,现在在给我拿药,真的走不开。你的电脑能视频吗,要不要看看阿姨刚照的B超,小孩现在长的可好了,再不久就要出生了,兆川不知道多高兴,可能过年也不回去了,要忙着给小孩取名字……’”
蒋兆川怒不可遏,倏地暴起,一双眼珠都瞪了半只出来。他颓败的脸色在盛怒下而变得极富光彩。他伸手就要去抓沈展颜,可用力过猛,还没抓到,就伏在床边咳嗽起来,几乎把五脏心肺都咳成了一团。他连连喘气,病败的身体哪里经得起这摧古拉朽的一下,沈展颜尤嫌不够的加了最后一句,“心疼吗,难受吗?记不记得,当年,非典蔓延的时候,你丢下我一个人跑去看他,我就是这种感觉。老蒋,你也够能忍的,你怎么什么都不跟他说。那两个月你都躲在哪里?他也在到处找你,电话从公司打到家里,我就听着电话铃一遍遍的响,我猜他一定急的要发疯了才接下电话,你猜我说什么?”
“别说了,你闭嘴,你给我闭嘴!”
“我说‘是然然啊,放心,你爸爸没事。但是现在病情蔓延的太快了,兆川他担心我和孩子,正四处去弄证明出国,要带我去国外安胎。怎么,他没告诉你吗?要不你请个假,让你爸爸带你一起去。’”
“然然,然然!”蒋兆川满臂满脸的青筋,枯死的眼眶里已经滴不出泪,他最后挣扎了这一下,全身都似被霜雪冻住了一般,力气尽失的躺在床上,嘴唇轻阖,却发不出声音。
沈展颜朝蒋念低喝了一声,“我教你的什么,快说。”
蒋念几乎快哭出来了,他呜咽着,“妈!”
“别叫我!”沈展颜凝着他那张脸,厌恶和不忍齐齐夹杂,最后像嫌脏了眼睛一般吼他,“说啊,你怎么不说!”
蒋念喘了好几气,才声如蚊呐,“爸……”
“大点声。”
“爸!”他低喊,“我不会原谅你的,我死也不会原谅你。你以为你死了能见到我,你是做梦!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那酷似澄然的脸上只剩软弱的绝望,连语气都是何等的相似,蒋兆川的身体又冷又寒,像灶里的余辉,枯死无望。
同一时间,沈展颜大喊着打开窗户,把成摞的书,手表,相框,一下下的往外扔。书页哗哗如振翅的蝴蝶,带着一页页的标码和无望,砸下一地隐忍的尘灰……最后是蒋兆川一直握在胸口的照片,照片上的少年还穿着高中制服,旁边放着一个蛋糕,稚气未脱的笑着。
第23章 安家
蒋兆川其实不管多忙,晚上都会尽量赶回来。而不管多晚,澄然总会给他留着灯,被窝里也空了一个位置。每次等蒋兆川带着一身的湿意躺上床,澄然又恢复了他狂野不羁的睡姿,手脚齐开,直往蒋兆川胸口上架。蒋兆川总要握着他的小手小脚全塞到怀里,澄然才会真正的安静下来。
接下来的时间,澄然又发挥了他超乎常人的智商和乖巧,自己看书识字,还会照书临摹,虽然字还写的歪歪扭扭,但是也分毫不错。蒋兆川最怕的就是会让澄然错过学前教育,可照现在一看,去不去幼儿园都不影响他的聪敏。陈教授也给予过充分的肯定,直夸澄然将来大有前途。
蒋兆川终于觉得,让澄然暂时在家也是可以的。他彻底心无旁骛的去跑业务,也不必再半路跑开,他一笔笔的找产品,拉客单,身上的酒味更是与日俱增。好几次蒋兆川回来都要先在洗手间里呆上几个小时,澄然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听他连干呕声都要隐藏的小心翼翼,等他走出来,纵然还两眼发红,身上已经清清爽爽,酒味被冲刷的淡淡无味。
“爸。”澄然心里颇不是滋味,可他也知道,有些业务就是要靠在酒桌上一轮轮的喝过来。他以前跟同学们出去疯玩,光是啤酒宿醉完都特别难受,别提像蒋兆川这样,一边喝还要一边保持清醒,铁打的胃怕是都要被酒给融了。
“爸,你好辛苦。”澄然现在已经深知“赚钱不易”的道理,“白手起家”这四个字说起来好有气势,真正做起来真是千难万险。
蒋兆川朦朦的醉意被澄然的这句话驱的都去了几分,他揉揉澄然的头,双眼在窗外的黑幕下散着堪比星光的柔意,他还稳着力气把澄然抱到了床上,“爸爸不觉得辛苦,宝宝只要记得,爸有能力,爸爸一定会给你最好的生活。”
澄然怔然了一下,“你赚钱都是为了我吗?”
“当然。”
澄然低声问:“那我要是不懂事呢,我跟你吵,跟你闹,你还会心疼我吗?”
蒋兆川已经晕晕沉沉了,听了这话才强打精神,一下下拍着澄然的背失笑,“就算闹翻了天,你也是我儿子,爸的心永远只会在你身上。”
这话仿佛他以前也说过,可惜那时澄然半点也听不进去。现在听他淡淡酒气中的一字一字,心口更觉酸热难当。
他偎在蒋兆川怀里,“爸,我只想跟你相依为命。”
秋去冬来,光阴转逝,在一如温暖潮湿的气候中,转眼又到了春日。蒋兆川一向是在市场和养殖场两边跑,余下的时间总是带着澄然。澄然跟他去踏青,看过山林皑皑,溪清绿秀;一起去荔枝园,看过红云硕果,独享闹中取静;与他再去珍珠场,一同预想来年丰收,珠蚌满舱;他坐在蒋兆川结实的肩头上,一起看高楼林立,车流如涌。他喝过这个年代特有的橘子水,第一家麦当劳也快开业了,陈教授开始跟房屋拆迁办的人接洽……原来不知不觉,他们已经走过了最艰难的一段路。
两年的时间转瞬而去,经过两年多的养殖培育,属于蒋兆川那三条水塘里的珠蚌已然到了成熟期。打捞那天,蒋兆川租了三条船,打捞了整整一天,直到数以千计的珠蚌满满的堆上了河岸。
这样的场面澄然两年前见过一次,那时是杨老板的,其实他的珠蚌数量更多更密,从高处看,像流了一条乌黑的长流,几近无边。现在是他爸爸的,只是沿着河岸堆了一座小小的山。虽然千计,也就是千计了。
澄然还在心里暗暗比较,又不甘心的想,他爸会赚钱多了,还多赚了两年的荷叶呢!而蒋兆川已经一派胸有成竹,他这次没有再找杨老板的人手,一早就从别的养殖场里雇佣了一帮熟手,个个开蚌取珠的功夫都十分娴熟。淡水珠采收之后,都是以量以斤的算钱。本来蒋兆川珠蚌的数量就是一般,还要算上养殖中的耗损。现在已经瓜熟蒂落,再能节省的,就是必须要保证采收中的完整。
在两年前,澄然还满心期待着珍珠的成熟,可近来他爸已经靠加工贸易赚了些钱,还在策划着注册公司了,以至他现在衷心就觉得这活又累又不靠谱。养珍珠就要两到三年,时间长不说,还全是体力活,光是人工费就要花去不少了,那到手还能赚多少?
他反正知道他爸以后是靠贸易起家的,所以压根没对这次采收抱多少希望。只有蒋兆川看的极紧,从采收清洗,到一斤斤的珍珠入袋,到送去收购的那一刻,这绕了两年多的担心才终于落到了实处。
蒋兆川的这一批珍珠中规中矩,说不上极好,但绝对不坏。养殖在两到三年间的珍珠颗粒圆整,光泽丰富。按照市场价近三百元一斤的收购之后,除去各种人工费用,约有二十万左右。蒋兆川拿到这笔钱,转眼又不知道投资到哪去了。
到尘埃落定的那一刻,澄然已经放了暑假,陈教授已经着手要把房收回去,他们又要换新的住处了。
政府规划是这南面的老城区都要拆掉,这几个月小区里的人都在慢慢的往外搬了。陈教授歉意的表示过会退给他们一部分的租金,也可以给他们介绍新的租房。眼看着其他的住户都一个接一个的走了,澄然这次却是十分的被动,仿佛已经不记得自己总有一天会离开,会离开这里,走向他跟蒋兆川的真正的家。
蒋兆川在交出钥匙之前,近八月底的盛夏,带澄然去了一个地方。
自从澄然上学后,每次到他放假蒋兆川还是会抽空带着儿子出去走走,就是怕澄然小小年纪没人陪会觉得孤单。这次他照例带澄然先去街头转了一圈,街上的女人们举着伞,戴宽边太阳帽,很多都背上了时下正流行起来的信封包,自行车“叮铃铃”的响,所有人看着都懒懒的……蒋兆川在路边的小卖铺里给他买了一根冰激凌,澄然立刻耍赖的伸出手,“爸,你抱我吧,我走不动了。”
蒋兆川把他往臂上一环,澄然喜滋滋的舔着冰激凌,一只手搂上他的脖子,走了一路蒋兆川身上都发了汗,开始躲他的手,“热不热?”
澄然置若罔闻,他越长越大,蒋兆川其实已经不大抱他了。一长大,很多福利都要没有了。
想到此他就心中憋闷,越发抱紧蒋兆川不肯松手,把脑袋搭在他的肩膀上,随着蒋兆川的步伐有些昏昏欲睡,也不知道到底走到了什么地方。
他两眼快困成一条线,蒋兆川才一掂肩膀,“宝宝,别睡。”
澄然打着哈欠揉开眼,见到周围的环境时才猛地一震,彻底清醒了。
蒋兆川让他看的是一片刚刚落成的住宅社区,地块周围风景秀丽,整洁空旷,一列列的高楼矗立,颜色以纯白橘红交错。他们站的楼前摆放着不少移来的绿树,工人们紧锣密鼓的正在做绿化。蒋兆川抱着他走过通向小区里面的曲径,一块块的红格石子路下,澄然猝地想起来了,这里是,这里是……
澄然闭着眼睛都能知道蒋兆川带他去的是哪一号楼,又是楼里的第几层。他还知道这里地皮的使用权限是五十年,他十三岁那年会重建小区广场,有很多老头老太会在社区里跳交谊舞,他在小区对面的早餐铺里买过好几年的早餐……
“叮咚”一声,随着电梯门一开,蒋兆川的脚步都轻快了不少。他拍拍还沉在回忆中的澄然,掏出钥匙打开了门,顿时,一股空阔的气息直扑而来。
澄然从蒋兆川身上跳下来,冲进去,先在空荡荡毛坯房里跑了一圈。
蒋兆川站在一边静静的笑着,等澄然跑了两三趟,才一摸他的头,从背后把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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