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澄然-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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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蒋兆川站在一边静静的笑着,等澄然跑了两三趟,才一摸他的头,从背后把澄然圈在腿上,澄然踩着他的脚背,两个人一晃一荡在房子里转,蒋兆川的声音里是掩不住的兴奋,“宝宝,以后我们就住这里,爸爸会请最好的人来设计装修,再等一年,这里就是我们的家了。”
  澄然从他腿上仰头,“什么时候买的?”
  还是一样,蒋兆川赚到第一桶金,第一件事就是买房。自从87年东晓花园的拍卖,就开始了鹏城的房地产时代,经济大热,迎来了房价的第一次涨幅。蒋兆川准备了这两年全部的积蓄,又等到珍珠采收结束,立刻就敲定了这一套房,很痛快的交了全款。
  父子俩在这将近八十平的套房里转了几圈,澄然好几次忍不住要脱口而出——以后这里会摆一盆发财竹,这里是我们的客厅,我们有三个房间,不过有一个太小,只能当杂物间……厨房在右边,你每天都会在这里给我做饭……我们在这里过了好多年,直到你走……
  房子里还没有能坐的地方,蒋兆川只好把澄然抱到窗台上,“爸爸不能一直带着你换地方住,这两年的房价一直持高,早晚要买。”
  澄然猛然想起,“可是你不是要租地方当公司?”
  蒋兆川无所谓,又信心十足,“没有公司爸就继续跑单子。爸爸一家家的跑了两年,就能给你挣一个家,以后还能给你挣更多。只要你住的好,钱是最不愁赚的。”他亲昵的揉了揉澄然的头,“重要的是我们的家,以后的归属地。”
  澄然粗略的算了一下现在的房价,他十九岁那年正在闹非典,全国上下都是一片慌乱,但房价好像也没低过,似乎在五千到六千多一平,也有的过万了吧?现在的话应该徘徊在三千到五千之间。他一拍大腿,他竟然忘了,应该97年以后再买啊,金融风暴后房价跌的那叫一个厉害……也不行,金融危机也会影响他爸的生意啊!所以还是现在买最好了!
  他满脑子胡思乱想,蒋兆川摇了摇他,“宝宝喜不喜欢这里?”
  “嗯!”澄然从窗户里望出去,远远的,还能看到小区外的马路边,印着小平爷爷巨幅画像的街头宣传语。这一年,他们终于有家了!


第24章 老家
  蒋兆川保证,这是他们最后一次租房住,就在他们新房子的一条街外租了一家民宅。民宅一共有两层,第一层是房东住,他们住二楼。澄然挺高兴的是房子还是一室一厅的,他还可以跟蒋兆川睡一张大床,占最后一点便宜。
  今年的新年,蒋兆川终于带澄然去了外婆家拜年。往实在了说,蒋兆川着实是在防着老太太。她带了澄然五年,但也给澄然灌输了一堆不可磨灭的坏思想。往年他不带澄然回去,一是因为还没有安家落户,二是澄然还小,没到上学的年纪。这两样中的任何一个理由都能让老太太胡搅蛮缠的把澄然抢回去。只能等到今年,他已经有足够的能力给澄然一个家,可以让老太太无话可说。
  而现实是,老太太见到澄然的第一眼,眼泪“哗哗”的就淌下来了,“才几年没见,为什么我的乖孙瘦了这么多!”她摸着澄然的脸,当着蒋兆川的面愤愤的问,“你跟外婆说,是不是你爸已经找了狐狸精,连饭都不给你吃!”
  蒋兆川转头就走,把老太太的絮絮叨叨甩在了后面。
  “爸!”澄然追上去抱他的腿,蒋兆川只是平静的摸摸他的头,“爸去抽根烟,不走。”
  澄然这才松了手,等蒋兆川离开了,他赶紧重新走到老太太身边,找了纸给她擦眼泪,“外婆,我吃好穿好着呢,不哭啊!”
  老太太一听,直接捶胸顿足起来,“他这是作死啊,这么久了才带你回来一次,你吃的好不好,住的好不好,有没有找女人欺负你!外婆想死你了。”
  澄然抱着老太太,心里也不好受,老太太想着他,也在想着他妈妈。可惜一个远离,一个死别。
  老太太粗糙的手指在澄然脸上摸来摸去,把自己的泪花都抹到了澄然脸上,“然然啊,别走了,跟着那祸害有什么好,都瘦了这么多……”
  澄然立刻连哄带骗的把老太太往屋里拉,老太太的思想太根深蒂固,又爱逞口舌之快,反正嘴巴上他是肯定说不过老太太。只好先截断她的话,“外婆,你看我长高没有?”
  “嗳嗳,高了,还俊了。”
  澄然嘿嘿一笑,转身从书包里拿出一个盒子来,“外婆你看,这是给你的。”
  他手里拿着的是一个红色方形盒,大红色的硬壳上还洒了点金粉,看着庄严又贵气,把老太太的眼神全吊了起来。
  “外婆,你看看。”
  一打开,盒子里的红丝绒垫布上放着的是一串莹白光润的珍珠项链,珍珠颗颗饱满,色泽均匀,在灯下散着一层柔柔的光。澄然徒手把项链托了起来,“外婆你看,这是爸爸专门买给你的,好不好看?”
  一听是蒋兆川买的,老太太脸一沉,刚要挥手,澄然就爬到凳子上给老太太戴到了脖子上,不容她推拒,“是我选的,爸爸买的。”
  珍珠冰冷的质感贴在皮肤上,老太太这辈子就没戴过什么首饰,蓦然有点眼湿,“乖孙选的,外婆喜欢。”
  澄然趴在老太太肩上,笑着跟她说:“外婆,你每天只要想我一次就可以了。其他时间去打麻将,去养养花,去找邻居玩啊!我跟爸爸学赚钱呢,以后给你买好吃的。”
  “爸爸一直在好努力的赚钱,他买房子了,还给外婆买项链,他让我以后一定要多孝敬外婆。”
  老太太从后面揉揉澄然的头,也没提要把项链摘下来,只是说:“晚上去看你妈妈。”
  澄然心里顿时一咯噔,漫漫的悲意又袭上心头。
  年三十晚上很多人都来拜祭过先人了,乡下的山头上还飘着纸钱。这里的冬天不比鹏城,是实打实的大雪。蒋兆川没让老太太出来,自己把澄然背在背上,一脚一脚踏着积雪往山上走。这片山头葬着的全是在这个村子里老去的人,一路走过去多的是个个堆起的坟包。澄然紧紧环着他爸的脖子,鼻子有点酸。
  他妈妈的坟孤零零的立在一片积雪残骸中,碑上的几个字就融尽了她的一生,墓前已经有烧过纸钱的痕迹了,黑乎乎的一团被雪水打湿了,看着异常刺眼。蒋兆川把澄然放下,无不感慨的叹了口气。
  澄然伸手把墓碑上的积雪都擦掉,又扯了扯附近的枯草,盯着他妈的墓碑沉默不语。
  蒋兆川眼睛有点红,转过身不去看澄然的动作。
  无论以前还是现在,澄然的记忆都只在很小很小的时候,记得有一个笑起来极温柔的母亲。而那点记忆也像鲜花一样,只经历了短短的暖春,便日渐枯败,最后没入碑土。
  “妈。”他低低的叫了一声,短暂的像花朵一样的回忆又迅速丰富了起来。为什么连他都可以重新来过,他妈妈还是就这么走了?
  “妈,我现在跟爸爸一起生活,他在努力赚钱,我也好好读书,以后会过的更好。”他对着墓碑说话,心里头却是另外一声音:妈妈,我还是一样,我还是这么没出息,我注定没有前途了……怎么办……你为什么要走,为什么不等我长大……
  “妈妈,一定是你在天上看着我。”可为什么一定要我带着记忆重来,还真不如什么都不记得的好……
  他在墓碑上抚了又抚,磨的十指通红,天气越来越来冷,直到蒋兆川把他抱起来,“宝宝,回去了。”
  澄然吸了吸鼻子,被冷风一吹,整个人都在发抖。蒋兆川压着他的头,在墓碑前又站了一会,旋即转身走了。
  空气中还有燃尽的纸钱的味道,焦苦焦苦的,澄然压抑着声音,眼前还都是他妈妈温柔的残影,“爸,你爱妈妈吗?”
  耳边蒋兆川的呼吸平稳,脚步沉沉,似往常一般的沉默,一脚一脚都是轧然的冷肃声,“我对不起她。”蒋兆川又用力按着澄然的后脑勺,“更对不起你。”
  澄然埋在他肩头,只能闷声的抽泣。
  父子俩一共在乡下呆了三天,老太太除了头一天晚上对蒋兆川冷嘲热讽大呛声之外,其他时间竟都安静了不少。她脖子上那串珍珠项链一直没摘下来过,偶尔吃饭的时候,还会给蒋兆川夹一筷子。澄然看在眼里都觉得稀奇,反正上辈子老太太对蒋兆川从来没有过好颜色,连临死前都在恨着他。可原来,原来只要他小时候懂事一点,多在两边调节,他们也有短暂的和平共处的时候。
  其实就是说说好话,在两边嘴甜,只要他说,大人们心里总会舒服一点。可那时候,那时候他在干什么呢?好像也是在跟他爸爸闹,不理人,听了老太太的话,不准他去找“狐狸精。”
  澄然一头撞在蒋兆川胸口,后者只在他额头摸了摸,第四天一早就踏上了回家的路。
  火车咣当,这次回去只买到了硬座,难熬的很。澄然一直卧在蒋兆川的腿上,看着窗外流动的光影,感受着节庆的氛围,忽然想起一件事,只是斟酌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蒋兆川先发现了他的异样,一捏他的脸,“嘀咕什么?”
  澄然呐呐道:“还去爷爷家吗?”
  蒋兆川又是沉默,只有车厢里的重重嘈音在耳畔。
  不止是澄然的外婆不喜欢蒋兆川,同样蒋兆川的家里人也抵触澄然。这一对的未婚先孕让两家老人彼此间都势如水火。老太太认为是蒋兆川毁了她女儿的一生,蒋兆川的父母也同样认为是这对母子拖累了他儿子。害的蒋兆川还不到三十岁就成了鳏夫,又带着一个儿子,这以后要再婚就更难了。幸好他们都不知道老太太逼着蒋兆川发过重誓,否则别管多大年纪,打起来都是一定的。
  自从去年家里人催婚不成,蒋兆川和二老大吵了一架后,和家里人基本就是半决裂的状态了。今年过年他也没回去,他猜都猜的到,二老见到澄然,就跟老太太见到他一样,一样横眉冷对,一样冷言冷语。
  “不回了。”蒋兆川半晌才说了句话,“爸已经托人给爷爷他们送钱了,现在也没时间回去。”
  澄然趴在他胸口上,到底什么原因,他现在已经明白了。在爷爷奶奶眼里,他就是个“拖油瓶”。
  火车在半夜才到了鹏城,澄然干坐了十几个小时,两条腿麻的动都动不了。蒋兆川也在原地活动了好一阵子,才带着澄然往家赶。半夜的风冷飕飕的,澄然一路光打哈欠,迷迷糊糊的说:“爸,你还没送我新年礼物。”
  蒋兆川找了辆车送他们回去,听了这话乐的直笑,“书没白念,现在就知道要礼物了。”
  等到了住了地方,蒋兆川果然松了口,“爸爸早就备着,少了谁也不会少了你的。”
  突然之间,蒋兆川止了声,握着钥匙的手差点没抓稳,只能停在原地看着门口。
  澄然打了个哈欠,已经快倚在蒋兆川的脖子上睡着了,还狐疑着,“爸,怎么不回去?”
  然后他就听到一个苍老,又怪声怪气的女声,“舍得回来了,过年都不回家,还要我来找你。”


第25章 崭新
  蒋兆川隔了一会才叫了一声,“妈。”又问,“你怎么自己来了?”
  他回过神去开门,澄然也清醒了一半。他们租的这个私人房的路灯不是太好,离的远,他们又住二楼,只能模模糊糊的照出一个大概的人影。澄然看着那团黑乎乎的影子站起来,突然就有点防备。
  澄然跟爷爷奶奶向来不太亲近,见面的次数更少。这会也是靠着勉强的印象,才记起面前这个看起来还很精气神十足的老妪是他的奶奶。
  蒋兆川开了门,把一老一小都迎了进来,才皱着眉道:“这都几点了,你怎么能在外面等。带钱了吗,怎么不先开个宾馆住?”
  灯一开,终于看清她冷的泛白的脸色。老太太却不觉得冷,更不说累,只是老大不乐意,“我不来,那还找的到你吗!”她把蒋兆川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又扫了澄然两眼,看父子俩都是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这是从哪来,有空出去,为什么不回家!?”
  老太太虽然也疲劳,说起话来却是掷地有声。她跟澄然的外婆完全是两个样子,头发半白但一脸肃严,身体老的佝偻了但还是努力的站的笔直。她穿着一件青色的缎面小袄,一条黑毛呢裤,手上拎一个行李包,腕上晃着一个金手镯,全身上下都力持着一份城里人的体面。
  澄然记得老太太姓田,退休前一直是坐厂办公室的,不大不小的领导也见过一些,为人颇有些自傲。也是因为这,田老太很是看不上他妈妈,一个姑娘家还没结婚就敢跟人生孩子,在她眼里就是死罪。尤其这个姑娘还留了个拖油瓶,自己走的倒是干脆,就狠狠拖累了他儿子。
  最后田老太冷飕飕的目光定在澄然身上,明知故问,“这是去哪了?”
  蒋兆川只能先蹲身把澄然放下,“宝宝,你不是困了,先去睡觉。”
  澄然欲言又止的看着他,蒋兆川道:“爸爸马上过来。”
  田老太似乎轻轻哼了一声,澄然忍着困意,先走到她面前轻声叫了句,“奶奶。”没等到田老太的回应,才慢慢走回房间去了。
  他不忘回头,临关门前听到蒋兆川在说:“妈,你先坐……”
  澄然没兴趣偷听家常,加上他实在是困了,换了衣服就往被子里钻。胡思乱想,奶奶真的很生气吗?她来只是想见见爸爸吗?去年他们吵的不可开交,就是为了二老要给蒋兆川相亲的事,那今年,也会这样吗?反正,他们是肯定不会松口的……曾经,蒋兆川就是为了他直接跟家里翻脸了,带着他到了十八岁,又为了沈展颜离开了他……蒋兆川骨子里其实真绝情啊,他每次都可以面不改色,坚定无移的离开,连头也不回。
  灯忽然暗了下去,被子掀开了一半,是蒋兆川躺了上来。
  澄然侧着身不动,听他好像在叹气,过了一会儿往澄然背上轻拍了几下,自己才睡了。
  田老太第二天也没走,一早做好早饭,又打扫屋子,对蒋兆川嘘寒问暖。接下来几天都是这样,看样子似乎是打算就这么住下来。澄然不好开口直接问,而蒋兆川又开始不分日夜的奔波,家里有一个田老太坐镇,能为澄然做上三餐,还能让他放心些。
  一直到澄然开学的前一天,田老太总是冷着的脸才算放了下来。她来了近十天,头一次和颜悦色的把澄然叫到沙发上跟她说话。
  “然然。”田老太的头发梳的整整齐齐,衣服上不沾一缕毛发,镯子上的金手镯微微一晃,笑不露齿,问的很直接,“知不知道你爸爸的房子买了多少钱?”
  澄然笑脸迎她,心想她故意趁着蒋兆川不在才问,说不定就是在他爸那问不到门道,才来忽悠他,他当然不可能老实回答,拐弯道:“爸爸说了吗,我不知道。”
  田老太又问,“没去房子里看过吗?”
  澄然凝神想了半天,“我们搬了好多个房子,奶奶你问哪一个?”
  田老太眼中闪了闪,哼哼呜呜两下,又漫不经心的问起他的成绩。
  澄然知道他爸的意思,他没接受家里人的安排去啃“铁饭碗”,没拿家里一分钱自己出来创业,现在赚的钱自然不会让任何人知根知底。包括自己给他的那两万块,到底用没用他也不知道。买房是为了让田老太了解他要在鹏城安定的决心,但到底花了多少,他还有多少家资,肯定也是含糊着不肯透露。
  而且,说不定田老太就要拿这个标准去给他物色对象。
  以前不懂,但澄然现在是心如明镜,就冲着他现在还小,就算二老再提,蒋兆川还是一样的不会同意,说不定还是会冲动的跟家里决裂。澄然当年只记得是他在哭,而他们在吵,最后蒋兆川吼了一句“你们不用管我”。
  最终他得到他爸爸了,反之田老太二老失去了他。
  蒋兆川的狠心绝情,几次多是因为他。
  当时他靠冷战暂时赢了,最终还不是输给了沈展颜的肚子,有什么区别!
  田老太失去了含辛茹苦养大的儿子,他也失去了他的家。
  澄然心里一抽一抽的难受,恰逢田老太问他,“然然,等你们搬了新家,奶奶来照顾你们。”
  他还没反应过来,只是愣愣的说:“哦,好。”
  田老太终于在第二天放心的回去了,依然如她来时的那样体面,只是临走前意味深长的对蒋兆川说了一句,“你答应我的,好好想想。”
  蒋兆川面上微微一抽,当着澄然的面不好多说,只点头,“到时候再说。”
  老太太长叹了一气,带着儿子终于松口的兴奋乐呵呵的回家去了。
  她坚持不要蒋兆川送她,连背影都透着股欢喜。澄然马上就起了警惕,蒋兆川这个人的处事原则,就是很难会说什么“到时候”这种明显敷衍的话。
  等门一关,他默默地贴在蒋兆川身上,鬼使神差的问了一句,“爸,你会结婚吗?”
  蒋兆川闻言一怔,按下纷乱思绪,宽厚的手掌把澄然的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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