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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王阵-第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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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七是“烧七”中最后一个七,因为距亡期已经很远,关系不太亲近的人,通常都会忽视掉这一天。所以当陵洵回到清平山时,果然没见到有人去给钟离山祭奠,这不禁让陵洵想到“人走茶凉”。不过他也愿意落个清净,屏退了旁人,自己一个人带着香烛纸钱去找钟离夫妇说话。
  然而还未行到钟离山和陵姝的坟冢,陵洵却闻到烧纸钱的味道,不禁心念一动,发现这味道传来的方向并非钟离山墓地,而是向旁边一条狭小的山道拐去。
  他好奇为什么会有人在那里烧纸钱,便循着味道找去,才猛然意识到,原来这一天不仅是钟离山的“烧七”。
  还有一个人,也是和钟离山同一天离世的,只是因为某种原因,这个人的死,仿佛被清平山上下刻意忽视了。
  “师父,这些是你最爱看的书,我把它整理出来,今天就烧给你吧……没有我提醒,你在下面看书时也要注意,要按时休息,别熬坏了眼睛,还要记得吃饭……”
  樊诚蹲在一个小小的无名坟冢旁,一边烧东西一边抹眼泪,声音哽咽。
  陵洵没有惊动樊诚,远远地看了许久,直到听见这些,才缓缓叹了口气,走上前。
  “谁?!”樊诚很警觉,立刻站起身,几脚踩灭了火堆,似乎非常害怕被人发现他在偷偷祭奠吴青。
  其实陵洵对吴青的感觉很复杂,一方面恨他入骨,若是没有他,清平山不至于被一夕间攻破,钟离山也不会为了救他而陷入包围,走上绝路。可是另一方面,吴青也是一个可怜人,为情所困,成痴成狂。
  “当家……将军……不,主公……”樊诚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称呼陵洵,似乎觉得怎么称呼都透着别扭。
  “还像以前那样称呼,叫我风爷吧。”陵洵倒是不介意,摆摆手,让樊诚不必拘谨。
  樊诚应了一声,便低着头不说话。
  陵洵看到樊诚脚边堆着一些竹简和书册。
  樊诚有点心虚,忙解释道;“风爷,我不是有意要祭拜我师父的!只是,只是这些书籍都是他生前常看的,我想他在地下肯定也想看……”
  陵洵见樊诚结巴得实在是难受,便道:“祭拜死者乃平常事,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樊诚眼圈却一下红了,抽着鼻子道:“大家都恨透了我师父,说我师父通敌,要将他挫骨扬灰。还是我偷偷收敛了他的尸骨,将他埋在这里,又哪敢让人知道我在祭拜他?”
  陵洵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很想学会宽容,说一句“死者为大”,可是他却做不到,只要一想到钟离山,他就无法对吴青释怀。
  樊诚见陵洵并没有如何表露出厌恶,便大着胆子,又将火堆燃起来,蹲下一本一本给吴青烧书,对陵洵道:“不管别人怎么说,我师父其实本性并不坏。当年若不是他把我捡回来,我早就饿死在深山里了。师父教我认字读书,又让我和大当家的习武,师父很聪明,看什么都是一学就会,就连那云里雾里的奇门遁甲之术,也能研究明白。我小时候常常想,就这样和师父,还有大当家的在一起,过一辈子该多好。谁知道,谁知道后来大当家的娶了夫人……”
  说到这里,樊诚便没有再继续往下说,大概是怕谈到陵姝,惹陵洵不快,不过陵洵倒是已经听出来,对钟离山娶妻这件事,樊诚恐怕是站在吴青那边的。
  “风爷,我,我能求您一件事么?”沉默了许久,樊诚忽然抬起头,目露期许地看着陵洵。
  “什么事?”
  “大当家与夫人感情极好,我师父生前求而不得,可不可以,可不可以让他在死后,与大当家的葬在一起?”
  陵洵自然知道,樊诚所提要求,乃吴青毕生所求,然而他却没办法答应,只随意捡了一本吴青的书,拿在手中翻看,不去看樊诚。
  “不可以么?”樊诚却不放弃,继续追问。
  陵洵眉头微皱,放下手中的书,抬起头,严肃看着樊诚,“阿诚,你以为将钟离大哥与我姐姐合葬,是我的意思吗?”
  樊诚一呆,愣愣地看着陵洵。
  “钟离大哥临死前的最后愿望,就是要和姐姐合葬在一起。他为我们而死,我又怎能辜负逝者遗志?”见樊诚沉默,陵洵又随手捡起另一本书,颇有深意地看了樊诚一眼:“你师父造成如今后果,正是因为看不清。世间之事,有太多是强求不得的。切记,你也不要太过执念,步你师父后尘。”
  樊诚觉得自己好像被陵洵那一眼,看了个通透,脸蓦地一红。他倾慕于师父,这个隐秘一直被他深藏在心里,难道竟被看出来了?可是等他再抬起头,想窥一窥陵洵的神色,却发现陵洵面色大变,正急促地翻看着手中的一本书。
  “这本书是哪里来的!”陵洵声音忽然变得严厉起来,倒是把樊诚吓了一跳。
  “这,这是师父托人买来的奇门遁甲口诀啊……”
  陵洵一目十行地又快速将手中的书从头到尾翻看一遍,越看心越往下沉,听樊诚说这书是托人买的,眼睛不禁眯起,竟隐隐露出杀意。
  “托人?托了什么人?在哪里买的?”
  樊诚这时也意识到,这本书可能有些问题,更不敢乱说,仔细回忆许久,才道:“好像是托了岳清掌柜……”
  “放屁!”陵洵怒喝一声,将樊诚后面的话吓了回去,揪住樊诚的衣领,几乎将人提起来,“你敢乱说一个字,我就杀了你!”
  “是真的啊!”樊诚也吓坏了,忙不迭道:“还记得岳掌柜的赏鸟茶会吗?就是那天,师父从岳掌柜那里得到的这本书!”
  
  第94章 
  
  吴青的这本书,看上去只是记载了奇门遁甲之术的普通书籍,然而若要让一个水平高些的阵法师来看,便会发现这书中的问题。书中每一个字都很正常,但仔细留意,部分字迹的比划是用一种更深的墨迹写成的。而这些由重墨写就的比划,刚好共同组成了隐秘的阵术符文。
  陵洵曾在小凡子给穆九的那本《阵史》上读到过,阵术史上不乏危险性极高的阵术,被列为禁术,而吴青这本书上的阵术,正是迷魂阵的变种,能扰乱人心,多被用于对付不懂阵术的普通人。受阵术影响者,轻则行事反常,脾气暴躁易怒,重则神魂不宁,被心魔折磨至疯癫。
  不仅如此,这书的最后,还附了几张简单的阵术符文,却以奇门遁甲的形式显现,教人利用特殊器物的摆放方位,而影响阵眼中的人。阵术不同,所产生的效果也不同。其中有一种阵术,便是能加剧人内心的情绪,比如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本持有一分怀疑,受阵术影响,这怀疑心会成为十分百分。还有一种阵术,竟与春药作用相当,人常居于阵眼中,会时常觉得情欲难填,渴望淫乱之事。
  陵洵如今终于明白,为什么有一段时间钟离山举止反常,时常被头疼所扰,甚至怀疑是他给甘儿下毒。原来他并没有冤枉吴青,这其中必定与他脱不开关系。然而这本包藏祸心的书究竟是如何流到吴青手中?
  事到如今,他已不相信这仅仅是个巧合。
  陵洵强压着心中惊疑,不动声色将书收了起来,并告诉樊诚,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他们见过面,更不可再提到这本书。
  “此事关乎重大,甚至可能连累你的小命,若是有人问起,便说所有书都给你师父烧了,而且要第一时间将问这件事的人告诉我。明白吗?”
  樊诚原是个机灵的人,虽然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总归知道这事与师父息息相关。他一直跟在吴青左右,深知吴青虽然行事偏激,却不至于背叛大当家,故意放敌军入清平山。再联系近一段时间吴青的古怪,他隐约猜到几分实情,因而郑重应诺,发誓不会让任何人知道这本书的存在。
  “风爷!若是您能查出真相,还我师父一个清白,阿诚这辈子愿意给您当牛做马!”樊诚说罢,便跪在地上给陵洵重重磕了几个头。
  “这件事我自然会彻查,你无需如此。”陵洵看着眼中重新燃起希冀的少年,再看看吴青那无碑无名的一抔黄土,不禁感叹,吴青这一生,能得一个这样真心待他的徒弟,也不算荒凉到底。
  思及此,陵洵忽然又想到了自己。乱世人命如草芥,谁都不知道活了今日,还有没有明日可活。那么如果轮到他自己,来日土馒头跟前,又有何人会为他真心流泪?
  方珂坐在门厅前的小案边,正在帮岳清理账,案桌上还摆着一大盘点心,每写几个字,就要往嘴里塞上一块,依旧是笑眉笑眼,在一片愁云惨淡的清平山,他这行为不免显得有些没心没肺。
  陵洵走进岳清的院子,原本只看见方珂一个,然而他才走了没几步,头顶忽然飘下来一个影子,却是方珏如鬼魅般落下来。他那和方珂长得一模一样的脸,还是一如既往的不高兴,手里抓着白绒绒一团,正是那雪信哥。
  “这雪信哥不是从锦城带来的那只?”陵洵看了看那雪信哥,问方珏。
  方珏点点头,“是岳掌柜用十日草残渣喂养的那只普通八哥。”
  “风爷,您来找岳掌柜吗?他今天一早启程去汉中了。”方珂见陵洵来,开心地丢了笔跑过来,顺道又往嘴里塞了块点心。
  “他不在就算了,我问你也是一样的。”陵洵指了指方珏,又往天上一指,示意他去外面房顶守着,方珏愣了一愣,看了方珂一眼,便二话不说直接运轻功飞上屋顶。这是多年以前就有的习惯,每当陵洵有什么重要的事要与人商谈,都会让方珏去屋外看着,以防隔墙有耳。
  方珂见此情景,脸上笑容一凝,终于觉察出陵洵神色不太对劲,忙将嘴巴里的点心嚼吧嚼吧咽了,连眉眼间的笑意也收敛不少。
  “风爷,您有什么事要问?”方珂下意识压低声音,整个人都变得警觉起来。
  “坐下说话。”陵洵走到案桌旁,低头随手翻了翻,那是清平山这一年的账簿。
  方珂难得见陵洵如此严肃,不免心有惴惴,回忆自己最近是不是做了什么缺德事,传到了陵洵耳朵里。但是搜肠刮肚想了半天,最近唯一干的坏事就是把小凡子奶奶的点心方子给偷了。可是偷了他也没有外传啊!只是自己照着方子做了点心吃,也不至于让风爷恼他吧?
  “方珂,你们两兄弟跟了我多久了?”
  方珂还在那里胡思乱想,忽听陵洵问,不禁呆了一呆,才道:“我和方珏九岁那年被风爷救下,到如今已经六年了。”
  “六年……”陵洵出了片刻神,“当年我遇见你们时,也就和你们现在这般大。”
  方珂道:“可是风爷像我们这般大时,已经独个儿开起了益州最大的绣坊,我们怎么能比?若不是风爷路见不平,我兄弟两个恐怕早就被悍主打死了。”
  陵洵当年遇见方珂和方珏两兄弟时,正在押货的路上,碰到一富商毒打两个小奴,因看不过才施以援手,为此还险些招惹了当地豪强。后来他才知道,原来那富商有某种特殊的爱好,不知玩死了多少小男孩。方氏兄弟是双生子,又生得好看,被那人买回去打算做娈童,哪想到两个小家伙反抗激烈,险些将那人的东西咬断,这才招致杀身之祸。
  原本他救了人,就想放他们自由,可是这对孪生兄弟却哭求陵洵将他们带走,他可怜两人年幼无依,才将他们收在身边,并发现两人于轻功天赋异禀,就特地找了武学师父栽培。
  陵洵还记得,他以阵术入刺绣的第一件成品,就是方珂脚上那双鞋,穿上那双鞋,虽然不至于缩地为寸,却可大大提升轻功,方珏因为得到鞋的时间比方珂落后几天,还着实闹过别扭。
  “一晃六年,我也算是看着你们长大。”陵洵心生感慨,看着方珂,不禁莞尔,只是那笑容看上去有些惨淡,“你们也知道我在这世上已无亲人,只当你们是亲弟弟,倘若有朝一日遭逢大难,能托付之人,恐怕也只有你们。但我却不知道你们心中所想,唯恐是我一厢情愿。”
  “风爷,好好的您怎么说这样的话!”方珂有点慌了,还从不曾见过这样的风爷。在他心里,风爷永远都是玩世不恭的,是成竹在胸的,是那个在道上八面威风让人忌惮的美貌活阎王,又何曾有过这样神色萧索的时候?“再说,您不是还有穆先生?还有岳掌柜,还有锦绣楼这么多同生共死的弟兄!我和方珏……怎么敢当!”
  陵洵却直视着方珂的眼睛,似有咄咄逼人之意,“我如今就要交代你和方珏一件事,不知你们是否愿意。”
  方珂毫不犹豫道:“只要风爷吩咐!”
  陵洵审视地看了方珂半刻,知道他这话是真心实意的,终于扔出最后的底牌,叹道:“我知道你近两年一直跟在岳掌柜身边,与他亲近。因此这话我只问你一次,你若不愿,我便让你从此跟随岳掌柜,为他谋事,不必再听我命令,也免得让你左右为难。”
  方珂十分聪明,听到这里,哪里还不知道陵洵的意思?恐怕这即将交代的任务,是与岳清相关的。
  他平生头一次脸上没了笑容,正色起身,跪在陵洵面前,额头贴地,冲他行了一个大礼。
  “自从风爷六年前救得性命,我与方珏便下定决心,此生必然要为风爷肝脑涂地,我们只认一个主人,也只为一人谋事,只要是风爷命令,就算是让我们冒天下之大不韪,行背德忤逆之事,我们兄弟二人,也必当万死不辞!”
  看着跪在自己面前郑重其事的少年,陵洵忽然忍不住,扑哧笑出来。
  “你小子哪里学的这些歪词儿?八成是受了岳明轩的影响。”
  见陵洵笑,方珂也跟着摸摸鼻子笑起来,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急需找块点心压惊。
  陵洵道:“放心,我也不会让你们做什么背德忤逆的事,只是要你们帮我调查,岳掌柜平日里看的那些书是什么来路,还有岳掌柜这些年接触了什么人,去贪狼国时又做过什么。这件事务必秘密进行,除了你和方珏,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明白吗?”
  “是!一定不让风爷失望!”方珂又向陵洵行了一礼,也不磨蹭拖延,当天便与方珏离开清平山,沿着线索查出去。
  几日下来,陵洵心中一直是焦灼的,一方面不相信岳清会背叛他,另一方面却担心事实的真相比他想象的还要难以接受。
  偏生就在这坐卧不宁的时候,王大和阮吉等一众清平山将领提出要求,让陵洵将清平山和汉中分治,换句话说,就是想让陵洵滚出清平山,将这地界还给钟离山的儿子钟离甘。
  而与此同时,荆州有关陵氏后人还在世的传闻也越来越盛,镇南将军世子即将返还荆州光复陵氏门楣的消息不胫而走。
  
  第95章 
  
  王大拘谨地坐在陵洵下手,连喝茶都有点不自在,一张黑疤脸竟透着些羞臊的红晕。
  “风爷,我们也是很为难。底下的兄弟都是跟着大当家出生入死一路过来的,如今大当家一走,很多人明面上不说,心底却是不服你的。若不是我和阮三爷压着,恐怕早就起了幺蛾子,闹起来了。”
  陵洵早就感觉到清平山内部透着不太平,只是之前危机重重,一直在风雨飘摇中,也就将这份不安定暂时遮掩过去,如今汉中已被攻克,清平山以东又发展了城郭,开垦了大片农田,俨然已成一方气候,就有那些不安分的人活泛了心思,即便王大不说,他也知道这背后跳得最欢的是哪几个人。
  “这件事我自有分寸,你明天召集清平山所有人,就说我风无歌会给他们一个交代,绝对不会对不起钟离大哥。”
  阮吉抓着小山羊胡,一下一下捻着不说话,直到这时才道:“别人说什么我管不着,但是我阮吉最看不惯过河拆桥之人,清平山的好汉早就在三年前那一场劫难中死得差不多了,如今剩下的都是什么牛鬼蛇神?风爷若是真的离开清平山,只要不嫌弃我这把老骨头没用,我是一定会追随的。”
  王大在旁边听着听着不对味,一瞪眼道:“你说谁是牛鬼蛇神啊!”
  阮吉凉凉地瞥了他一眼,“说的又不是你。”还不等王大憋出个屁,他又捻着小胡子慢悠悠说;“你比那牛鬼蛇神都不如,就是个会吃会拉的棒槌,让人一撺掇就跟着走。”
  王大被阮吉这样劈头盖脸地骂,竟难得没有暴跳如雷,只是脸更红了,低着头嗫嚅道;“都是兄弟一场,我也是,我也是没办法呀……他们都让我为甘儿想,我……”王大越描越黑,说到最后几乎是抓耳挠腮,屁股底下像是长了钉子。
  陵洵知道王大就是这样的直脾气,肚子里没那么多弯弯绕绕,从座位上起身走到王大面前,对他行了一礼,王大自然是不敢受,慌忙站起来还礼。
  “王大哥忠诚耿直,钟离大哥在世时,你对他忠诚不二,数次以命相救,如今他不在人世,更是全心维护他的独子,作为小甘的舅舅,我代亡姐谢过大哥!”
  王大被陵洵夸得一阵眼热,却也猛地意识到,陵洵是钟离甘的亲舅舅,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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