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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腐烂是因谁而起？”

　　　　宗曳拍着自己的压抑的胸口，“好，怪我，怪我。”

　　　　“这酒真是难喝。”她已有些醉意朦胧，喝酒太猛，竟把自己呛到了，她拼命地咳嗽起来，“咳咳咳。”

　　　　镜邪对她的嫌恶更甚，“你怎么这么蠢，连喝个酒都能被呛到。”

　　　　“我蠢，怪我，怪我。”宗曳又是哭，又是笑，“呜呜呜，什么都怪我，我招谁惹谁了。”

　　　　镜邪无奈，“我没有怪你，你不要无理取闹。”

　　　　宗曳一脸理直气壮，“你看你还说自己没怪我，你还骂我……”

　　　　镜邪烦不胜烦，“你真烦人，要不是你我命运相连，我真想现在就拧断你的脖子。”

　　　　宗曳看着天花板，幽幽地说道，“命运相连真好。”

　　　　镜邪两眼发寒，“呵！等解开了我身上的禁制，属于你的灾难就开始了，我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我是不是很讨厌？”

　　　　那个女孩攥住他的衣袖，小心翼翼地问他，她形容哀伤，一时间他竟有些窒息。

　　　　他回答不上来，只觉得胸口说不出来的闷。

　　　　“你说我是个大麻烦，你常常嫌弃我，不愿和我说话，我其实很想让你搭理我，我很孤单，没人的时候只能自己和自己说话。”

　　　　她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直至变得低不可闻。

　第一百零一十三章　不入浮屠（五）

　　　　“你睡一觉吧！睡醒了就没有那么多烦恼了。”

　　　　镜邪从地上抄起她的娇小的身子，扔到了床上，他将要离开的时候，宗曳居然死死地攥住了他的衣摆，不让他走。

　　　　他态度稍硬，“松手。”

　　　　她眯起了醉眼，脸颊有些熏红，乍一看竟似染了胭脂，明媚惑人。

　　　　镜邪恍惚了片刻，脚步不知怎么的就迈不开了。

　　　　恰在此时，她乞求道，“留下来，陪陪我吧，只此一次。”

　　　　她从未像现在这般脆弱过，有些痛苦她不轻易示人，偶尔喝醉了酒她才会真情流露，所以她从来不喝酒。

　　　　“我杀人的时候，才七岁，那时我不敢动手，元希攥住我的手，对我说，他可能还需要一个丫鬟，但最终我选择了做他的奴隶，那一年，我几乎是躺在尸体堆里渡过的，后来他问我，为什么不选择一个轻松的活法，明明做了他的丫鬟，我就不用活得那么累，也不用终日和尸体和杀戮为伴了，那时我没有回答他，现在我终于明白了，我内心不够强大，不管过了多少年，我都害怕自己变得普通，从而被遗弃，所以我努力，更努力地成为世人眼中的修罗，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多看我一眼。”

　　　　镜邪目光一沉，“你现在还想着他，还念着他？”

　　　　为了让她报仇顺利，他曾经篡改和抹去了她的记忆，唯独那些被她苦苦留住的记忆他无法清除，这些记忆就是她脑海深处的，除不去，便成了执念。

　　　　宗曳埋头苦笑，“他可能负了我，但他却把该教会我的都教会我了，苦痛的成长，酸涩而朦胧的爱意，以及所谓的背叛恶果，他给了我所有，又从我这里剥夺了所有。”

　　　　镜邪心情没来由地烦躁，“你最好尽快忘记他，别忘了是谁让你万劫不复的。”

　　　　“我曾经一度决心要毁去壹城，可是当我来到这里，又发觉自己无论如何都下不去手，大人，现在我求你给我一个遗忘的机会。”

　　　　她作卑躬屈膝状，语气强硬到由不得他拒绝。

　　　　“你！”

　　　　镜邪想不到她居然会自己提出来要清除那段记忆，也就意味着她要放弃自己的执念，一时间他竟怔愣住了，“你考虑好了？”

　　　　她郑重颔首，斩钉截铁地道，“从我服侍大人的那一刻起，我就想好了，不会再改变。”

　　　　一直以来她的记忆都是紊乱的，在她的记忆里，镜邪是她的主，她来自紫沅殿，可是她又同时拥有小时候的记忆，就像她会对壹城念旧，会说出这些和元希的过往，她糊涂了，各种残缺的记忆她怎样都拼接不起来。

　　　　他以为过不了多久她就会因为错乱的记忆而发疯，然而她没有，她竟提出来要让他消除自己的记忆，彻底做他的奴。

　　　　他想不明白，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他们之间所有都是虚假的，从彼此的关系到记忆都是他凭空捏造出来的，她怎么能这么轻易地丢弃从前的自己，丢弃真实的记忆，而选择眼下的虚无。

　　　　他想了许久，最终那双精致无暇的手覆于她的额头处，指下一阵红光发散开来，从此她的记忆里终也只剩下了他一个，从此，他便是她的天，她的地，她的整个世界。

　　　　而这对于她来说，究竟算是幸还是不幸呢！

　　　　他不去深想，也不敢去想。

　　　　宗曳宿醉一宿，醒来时头痛不已，猛然一睁眼，就见镜邪靠在她床边休息，一头柔软的银发逶迤在地，在阳光的照耀下，那纤长的眉睫宛若沾染了碎金，竟逼仄出一股纯净的美。

　　　　也只有睡熟的时候，他才没有那么冷漠，也显得不那么妖邪，让人不敢接近，她不敢惊扰他，很是小心地绕过他，下了床，她刚要打开门走出去，镜邪懒懒的声音忽然从她身后传来，“你要去哪里？”

　　　　她收回了已经跨出去的一只脚，“其实哪里都不想去。”

　　　　她重又坐回了床榻上，揉着疲惫的眉心，“今天的任务是什么呢？”

　　　　“短期内找不到那只虫子，但是施咒人绝对还会再出现，他什么时候出现总是一个未知数，所以做什么确定不了，什么都不做也不行。”

　　　　虽然他的话无比的矛盾，但也确切地道出了他们的处境难堪。

　　　　“反正总得做点什么，这么待着也不是办法。”宗曳提议道，“要不我们一起去探一探长老府吧，这里的龙长老是个狠角色，说不定会给我们带来什么意外的收获。”

　　　　镜邪早在先前就把这里的所有事情都调查了一遍，怎么会放过一个龙和，“龙和，弥辣之辈，想毁灭壹城，自然踩过他的尸体，是必经之路。”

　　　　宗曳琢磨道，“他有两个女儿，小女儿笛之去了叄城，陷入了混战中，还有一个大女儿留在家中，据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隐疾，她长到二十岁了，还是未曾嫁人，但是奇怪的是，比起笛之来说，他更喜欢这个大女儿，这就看起来有些古怪。”

　　　　“龙和的大女儿叫龙狩，这个名字有些男性化了，据密探说，她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人前，哪怕是有什么重大的宴会，到场的也是小女儿笛之，这种情况下，为什么龙和会更喜欢龙狩？我死活都想不通。”

　　　　镜邪垂头深思，“这几日他忙于对付虫灾，正好应接不暇，后背空虚，混入府中是个好机会，只是，身上的腐烂气息始终是个问题。”

　　　　宗曳亦是陷入了苦思冥想中。

　　　　“等到夜里人烟稀少，或许会好一些。”

　　　　他们苦苦等着，总算到了夜晚子时，他们才出了酒楼。

　　　　月下，两道身影一前一后，穿行在黑暗里。

　　　　他们走的太急促，毫不知觉身后有一抹影子，一直盯紧了他们的身影，直至终于消失，他才收回了目光。

　　　　他走出黑暗，露出那张破碎的脸，正是陷害宗曳的那个男人

　　　　他不由嗤笑道，“撞见了龙狩，你们就有的受了，总把一切都看得太简单，怎么会知道强中自有强中手。”

　第一百一十四章　不入浮屠（六）

　　　　今夜的风微凉，甚至带着一丝腥臭，那股腥臭味中又夹杂了一股油腻的香味，像是鲜血里突然撒开了胭脂水粉，谁知道就是这股气息在阴差阳错之下掩盖了他们身上腐烂味。

　　　　不知是不是因为过年的缘故，将近子时，这里还是灯火通明，每间屋子后面几乎都会有嘈嘈切切的说话声，还有诡异的丝竹声，丝竹声极其诱惑，却也带着一种让人极度不舒适的感觉，宗曳使劲搓了搓耳朵，想到还不如镜邪那难听至极的琴声好听。

　　　　镜邪的手垂在琴弦上，拉出一段红丝，红丝无声地游离在夜幕里，不到一会儿，就窜入了一间屋子里，他阖了阖眼，沉声说道，“那间屋子里有浓烈的血腥味，有人在杀人。”

　　　　宗曳顿感疑惑，“大过年的杀人？”

　　　　“过去看看。”

　　　　镜邪径直往前走，宗曳也赶紧跟了过去，门半遮半掩，或许正是因为是自己的家，主人没有任何的戒备，以他们的视线看去，正好可以看到一个不着寸缕的美人跪坐在地上，瑟瑟发抖。

　　　　站在窗前的老者会时不时地训斥她，说的话一句比一句难听，大多是什么痴心妄想之类的话。

　　　　突然，翩飞的红纱后，一阵阵暧昧的笑传响在他们的耳畔，有人在红纱后面弹着琵琶，纤细的身影映照在红纱上，带着一点朦胧而晦涩的美，看身形身影的主人是女子，还是个难得的美人。

　　　　而那便是龙狩。

　　　　她探出了手，“你过来。”

　　　　覆在地面的美人瑟瑟地走了过去，睁大着一双明眸，渴求地看着帐内人。

　　　　那双手如游蛇从她的额头，眉眼，玉颈，一直滑到脚边，眨眼之间，那女人的眼珠子坠落在地，更确切地是说，从她摸过的地方开始，一整张人皮都脱落了下来。

　　　　宗曳一阵作呕。

　　　　她的手似带有腐蚀的力量，除了人皮完好无损外，人皮下的躯体居然就那样被腐蚀成了一滩水。

　　　　旁边的老者眼都不眨一个，好似是习以为常，他捡起人皮折好，放到了一个精致的盒子里，再把那盒子恭谨地递到她的身前，“还有七天，希望不要出什么意外。”

　　　　龙狩懒懒地说，“最近这虫灾闹得人心惶惶的，意外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来。”

　　　　她顿了顿，语气忽然严肃，“算一算，我这里还差两个人呢！”

　　　　旋即，她命令道，“明日你上街多抓一些来，因这虫灾无人敢上街，家家闭户不出，我已经延误了好久了。”

　　　　她似乎在练什么功法，那双手腐蚀人骨的手怪邪门的。

　　　　“何必要等到明日，现在就可以。”

　　　　他的目光越过窗台，恰好落在他们的方向，宗曳神色一变，下一刻她就被镜邪压住了肩，“听着，你假装被他们抓住，我会回来救你的。”

　　　　说完，他后退一步，凌空而起，彻底与黑夜融为了一体。

　　　　她再抬头去张望的时候，那老者已经来到了她身前，用力掐住了她的手臂，硬生生地拖到了屋子里。

　　　　宗曳听了镜邪的话，一次也没有反抗。

　　　　她置身屋子里，龙狩那一贯慵懒的声音就那样传了出来，“这里处处都是警戒线，你以为你凭什么能一路畅通无阻的来到这里，自然是因为我的故意放行。”

　　　　宗曳挣扎了一番，老者一下松了手。

　　　　猝不及防，宗曳疾步上前，掀开了她的红纱，她看见了一张脸，那是一张雌雄莫辩的脸，既有阴柔之美，又融合了阳刚之气，说不清到底算是男人，还是女人。

　　　　龙狩一脚将她踹到了一边，宗曳吞下了喉口的鲜血，低头一看，手腕上竟多出了一根红丝，那缕红丝一直都在保护着她，所以哪怕这一脚的力道非常大，她受的伤也还算是轻微的。

　　　　“犬叔，把她带到地宫里。”

　　　　犬叔冲着她阴佞一笑，“是！接下来就让我来好好招待你。”

　　　　宗曳始终觉得这两人都有几分诡测。

　　　　犬叔拧开拎着她的身体，一路下了地宫，地宫两旁都有灯火，将微弱的一点光投入了甬道里，似乎里面还藏着什么秘密，他没有继续深入，而是把她放到了地上，拿着薄薄的刀片抵在她的脖子上，“你来此有什么目的？”

　　　　宗曳木然，“没有什么目的。”

　　　　他神色冷了冷，又继续逼问，“你是谁？”

　　　　宗曳不禁反问道，“你觉得我会说吗？”

　　　　“那好。”

　　　　左右他都问不出什么所以然来，他索性拿着刀片，刮了刮她的手臂，刀片冰冷，但刀片下的肌肤却显得火辣辣的疼，原来是涌出来一股鲜血。

　　　　他的眸光比那刀片还冷冽几分，“不说话，我就毁了你。”

　　　　宗曳无动于衷。

　　　　他冷笑一声，“从现在开始，我问你答，说错了一字，我就用这刀刺你一次，第一个问题，你身上的腐朽气息从何而来？”

　　　　宗曳什么也不说，他扬手，刀片往下刺去，瞬时那鲜血就涌了出来。

　　　　她的脸白了白，额头开始冒冷汗。

　　　　犬叔看出了她的破绽，语气变得凌厉起来，“第二个问题，你是否和这虫灾有关？”

　　　　宗曳的头稍稍靠近了他，“你过来一些，我就告诉你。”

　　　　知道她在玩花样，不过他未必会怕她。

　　　　她的眼前一花，有什么东西飞快地闪过，许是失血过多的缘故，她也没有多加注意，

　　　　他越来越靠近自己，宗曳霍然扣住了他的脖子，“你有你的本事，我自然也有自己的本事。”

　　　　犬叔眨了眨眼，“那你便试试看吧！”

　　　　宗曳大力一扭，他的脖子就那样被她拧断了。

　　　　她看了看自己的手，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居然那么轻易地杀死了他。

　　　　她从地上爬起来，步履蹒跚往外走去。

　　　　身后忽然传来一些窸窸窣窣的声响，她顿时警醒，回头看了那具尸体一眼，竟发现死去的犬叔消失了，是从头到脚一寸寸地化成了灰尘。

　　　　宗曳赫然一惊，“难道这是幻境？”

　　　　可既然是幻境，她手臂上的伤却是真的，她分明能感受到痛意。

　　　　犬叔就在她身边，但是他的速度快地出奇，能将自己的幻影和真人结合起来，所以她看到的是真人，她伤的却是幻影

　　　　她意识到大祸临头，急忙迈开步子，在黝黑的甬道里狂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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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一十五章　不入浮屠（七）

　　　　犬叔诡谲的笑声一阵阵漾开，杀机跟着游走在地宫里，这条地宫形同迷宫，他似把她当成老鼠肆意地玩弄，既不杀她，也不动她，只是一点点地把她逼疯，让她崩溃。

　　　　不知跑了多久，这时她听到了呼喊声，尽管很微弱，却也确切地存在着。

　　　　“在北方。”

　　　　谁成想她会这么敏锐，犬叔逼不得已之下，只有现身。

　　　　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宗曳挥灭了每一盏灯火，她的身影已经完全没入了黑暗中，犬叔发疯似的狂吼了一句，“这贱女人，居然敢跟我玩花样。”

　　　　她刻意放轻了自己的步伐。

　　　　犬叔误以为她是要往北边去的，结果她根本就没有这个想法，她就是以这个烟雾弹，逃出生天。

　　　　等她回到酒楼的时候，镜邪正拿着一叠纸，认真地思索着什么，望见她来时，他的神情变得更凝重，“你怎么回来了？”

　　　　宗曳一身灰头土面，“我迟上一步，都很有可能把自己的命交代在他手上了。”

　　　　她一边说，一边费力地喘息，“那两个人一个是龙狩，一个叫做犬叔，龙狩似在修习什么功法，那功法邪恶，似要杀很多女子才能炼成，且在地宫里的时候，那里面时常会传来什么声音，我听不真切，只是我知道那个犬叔在听到这种声音的时候会很紧张，我想，那一定是个重要的秘密。”

　　　　“另有一点，犬叔会把幻术和自己速度配合得很好，方才我以为我杀死了他，岂料杀得都是他的幻影。”

　　　　她思及此，还是有些心有余悸。

　　　　镜邪意味不明地问道，“龙狩是男是女？你看见了吗？”

　　　　宗曳一愣，继而想到那张满是矛盾的脸，不由地皱起了眉，“她长得不像男的，也不像女的，虽说外界都说她是龙家的大小姐，可我倒觉得她未必是个女子。”

　　　　这样一想，她更费神，“可不是女子，她偏又有女子的特征，所以哪怕我反反复复看她无数遍，我也看不出这到底是一个女人还是一个男人。”

　　　　镜邪点了点头，然后沉声说道，“没错，她正是阴阳人，她练的功正是把自己完全变成女人的功法。”

　　　　宗曳诧异，“……你从哪里知道的？”

　　　　“这是方才紫沅殿送过来的档案，你看看吧！”镜邪拿着那叠纸递到了她的眼前，她拿过档案，匆匆看了一遍，首先是对紫沅殿的震撼，再是对龙狩的惊异。

　　　　镜邪说道，“她大概是要趁乱抓走那些女子，然后助她练功，那么她为今还缺一场动乱。”

　　　　大抵知道了他的意思，宗曳眉眼俱是一亮，“街上到处都是暗中搜查的士兵，不出意外，他们很快就会搜到这里来，我们也正好缺一场动乱呢！”

　　　　“你去想办法打开镇子的封锁，我去一趟地宫。”

　　　　镜邪直视她的眼，目光凉透，“这会很危险，你知道吗？”

　　　　然而，她的眼底澄净至极，却让人察觉不到任何的异样。

　　　　“可是除此之外，别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