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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太不像话了。
　　　　孙平的额头不禁渗出汗来，紧张地抬了抬眼镜。
　　　　在下并不是对付不了小姑娘，只是基于人类固有的同情心，对这类年轻可爱的女性，下手的时候通常都会比以往轻一些，况且被气哭的女人是无法沟通的，那会让谈判陷入死局。
　　　　孙平看着虚天灵，尽量地稳住了气息。
　　　　周游，你很强。
　　　　你企图出奇制胜，选择了一个令在下心中最为纠结的对手，想达到下马威的效果，逼在下失态，而你，站在幕后，像提线木偶一样操纵着这个少女。
　　　　哼，果然如雇主所说，是个有趣的人呢。
　　　　可是很遗憾，一切早已被在下看穿。
　　　　碰到这样的对手，在下，也要认真起来了。
　　　　孙平瞬间转头，瞄向了他刚进门时就注意到的监控摄像头，眼神锐利得像一只黑夜里的猫，准确地计算着角度确保自己眼镜反射的灯光能够闪到镜头。
　　　　办公室内，周游和白静看着监视画面吓得差点跳了起来。
　　　　“这什么人！”
　　　　“他怎么知道我们在暗中观察？”
　　　　大厅中，孙平嘴角一扬，抬了抬眼镜，伸出右手：“你好天灵，我有带提神的咖啡，需要么？”
　　　　“不必了，快点谈，我这边充满诚意，我们赶时间。”
　　　　“悉听遵命。”
　　　　一路来到餐厅，餐厅此时空旷安静，是谈判的好地方，二人各自取出了笔记本电脑、计算器和文件摆好。
　　　　孙平看着虚天灵那厚重夺目的“外星人”系列笔记本，抬了抬眼镜：“没记错的话，你这个系列电脑是打游戏用的，平常吃鸡么？”
　　　　“《堡垒之夜》。”虚天灵一边整理工具一边答道。
　　　　笨蛋。
　　　　孙平心下暗笑，再有一句话，我就能将你摸透了。
　　　　他接着说道：“我反应太慢，玩不了那些fps游戏，更多的时候用《群星》、《全面战争》一类的游戏放松休闲。”
　　　　“我玩《dreamdaddy》。”虚天灵笑道。
　　　　“听起来不错。”孙平说话的同时，开始在自己的电脑上搜索这个名字，虽然白度搜索引擎上充满了垃圾信息和广告，但他还是快速捕捉到了这款游戏的精髓。
　　　　这是一款操纵自己的爸爸，与其他……男人，进行约会的游戏。
　　　　一时之间，太多的信息涌入了孙平的大脑。
　　　　她是单亲家庭？
　　　　她是……腐女？
　　　　她有恋父情节？还是更深的虐父情节？
　　　　本来，在他的模型中，一个人的设定无非三个维度，生物维度、情感维度和经济维度，只有这三个坐标确定，他就可以大差不差推断出一个人的性格。
　　　　而他所谓的“三句话闲聊”，正是搜集确定坐标的信息。
　　　　但虚天灵给出的《dreamdaddy》这个信息，却如一坨晴天巨屎一样，将他的坐标系彻底打乱，本来确定的信息也开始变得浑浊不堪。
　　　　与此同时，那款游戏的cg更是扰乱了他的思绪，一个个大叔的图片出现在搜索出的画面上，他们之间似乎还十分的暧昧。
　　　　虚天灵却没有丝毫暴露喜好的羞耻感，接过苏依依送来的茶杯问道：“开始？”
　　　　“开……开始……”孙平有些紧张地接过茶杯，甚至忘记了感谢苏依依。
　　　　看着对方镇定的眼神，他承认自己低估了这个傀儡的实力，看来她早就识破了自己的试探，并抛出一些混沌的信息来扰乱自己的判断。
　　　　可以，很优秀。
　　　　孙平再次抬了抬眼镜。
　　　　这次，在下真的要认真起来了。
　　　　他微微操纵了一下电脑，自己的手机很快响起，他先做了一个抱歉的神色，然后回身接起电话小声道：“什么事？……要更改么……好的……可是这数字……会不会太低了……明白了，我尽量，可如果……好吧。”
　　　　他镇定地放下电话，开始操纵电脑：“雇主临时更改了一些事项，稍等我调整一下。”
　　　　“哦。”虚天灵也一边喝茶一边操纵着电脑。
　　　　她并不知道，孙平什么都没做，只是在用余光暗中观察。
　　　　人与人之间的猜忌，就像狼人杀一样，如果每个玩家都不发言，那局面便只是一潭死水，但倘若任何一个人，释放出任何信息，无论真假对错，局面都会被瞬间盘活。
　　　　刚刚，孙平就是抛出了一些信息，这些信息本身一文不值，他需要的是虚天灵的反应。
　　　　而周游的底线，就藏在这些反应之中，任何一个面部微表情都至关重要。
　　　　他眼见着，虚天灵露出了甜美的微笑，甚至有些痴呆。
　　　　纵横谈判场多年，他还从未在谈判桌前看到过这种表情。
　　　　正在他惊讶之时，对面的电脑里传来了英文主题曲的声音，歌词少得可怜，似乎总是在重复，而重复的内容，孙平没听错的话，是drea~~~~~m~daddy~~~
　　　　瞬间，豆大的汗珠渗了出来。
　　　　她……根本不在乎自己抛出的信息，她在玩该死的给老爹找男友的游戏。
　　　　她是弱智么？
　　　　或者是，大智若愚？用这种藐视来回应自己的试探？
　　　　没办法了，面对这种对手，只有在真刀真枪的争锋才能探知了。
　　　　“我准备好了。”孙明尽量镇定地说道。
　　　　“哦。”虚天灵却并没有退出游戏，依然对着屏幕嗤笑，一通操作。
　　　　“首先，我说一下我们预定的计划，有关开放的设施及服务数量规模、品质的计划，发给你还是念给你？”
　　　　“随便。”虚天灵依然沉浸在游戏里。
　　　　“那我念了。”孙平开始了漫长的吟念。
　　　　这部分内容，是安桦一方提供的品质标准，相当于率先抛出的橄榄枝，表达诚意，比如游泳池会至少多大，儿童俱乐部会有多丰富等等。
　　　　他足足念了七分钟，虚天灵一句话没说，当他念完的时候，虚天灵好像还在思索老爹的约会日程。
　　　　“我说完了，有异议么？”孙平问道。
　　　　实际上，他已经准备掀桌子了，对方明显心不在焉，这已经是规则外的藐视了，是违背谈判精神的，一旦他确定对方是个蠢货，他会立刻停止谈判，请周游本尊出现。

第322章　　请指教
　　　　却见虚天灵一边约会一边说道：“第7、8、15、以及31到35条，我们要逐条讨论。”
　　　　“你在听？”孙平惊道。
　　　　“快点，赶时间。”
　　　　“哼……”孙平只当她随口乱诌，很快搬出了第7条，“每个节假日晚间八到十一点组织主题party，有什么问题？”
　　　　“每天。”虚天灵不假思索答道。
　　　　孙平摇头道：“请你专业一些，酒店的入宿率在节假日和工作日是完全不同的，工作日会安排一些员工休假，提供的服务也会削减一些，这是成本管控的基础。”
　　　　虚天灵立即答道：“如果你们坚持做这样成本管控的话，我们需要增加0。3％的额外分成来对冲品质下降的风险。”
　　　　孙平一愣：“0。3％怎么算出来的。”
　　　　“请看。”虚天灵转过电脑，她果然开着老爹约会的游戏，但在屏幕的右下方，有一个占据了1/4屏幕空间的表格，上面清楚地标着一个孙平完全看不懂的公式，最终得出了0。3％的结果。
　　　　“你的……这个公式……”
　　　　“我给你解释一下。”虚天灵指着屏幕道，“如果你们在平日不提供晚间活动，那我们就要做，这个数字是我们做这件事的成本，然后预估你们的盈利，做一个简单的除法，最终确定需要0。3％的额外分成才能弥补损失。”
　　　　“可我们的盈利……”
　　　　“我只是估算。严格来说不该给你看到我的评估，这是为了让你信服才有的展示。”虚天灵说着掰回了电脑，“这个点我不会妥协，要0。3％还是改条款？”
　　　　“暂时搁置。”孙平已经慌到了极点，不得不采取迂回的策略，开始念第8条，“贵方保证每天接受我方预约游览的客人，这有什么问题？”
　　　　“这个要写细致一些，每天最多接纳100人，同时最多接纳25人，顺位排队，出来一个进去一个。”
　　　　“这怎么行，万一有预约的客人最后没能游览呢？”
　　　　“那是你们的事情，我只为周游负责。”
　　　　“这样行不行，每天开放1个小时的自由游览时间，不限容量。”
　　　　“当然不行，我说的条件一个字也不能改。”
　　　　“你这不叫谈判。”
　　　　“这是死的底线，你比谁都清楚谈判中会有死的底线。”
　　　　“那我方死的底线就是确保每个预约的客人都可以游览。”
　　　　“好的，这一点我方不会让步，去问你的雇主吧。”虚天灵依旧在玩游戏。
　　　　“我的雇主也不会让步，他给了我权限。”
　　　　“哦，那这事儿黄了。”虚天灵说着合起电脑，起身就要走。
　　　　“天灵！”孙平立即起身，怒目而视，铆足了气势说道，“有话……好好说。”
　　　　“让步？”
　　　　“我……争取一下……稍等。”
　　　　“快点，我赶时间。”虚天灵终于重又坐下。
　　　　孙平不得不拿着手机，焦头烂额地走出去打电话。
　　　　他其实根本就没有打电话，这也不是安桦坚持不让步的点，但他必须做个样子。
　　　　太恐怖了，这个小姑娘……
　　　　第一个有关工作日party的冲突，她展现了自己的理智和专业程度，压的自己无话可说。
　　　　而第二个冲突，她瞬间将自己的威慑度提到了顶点，关于底线半步不让。
　　　　她，是一个理智与决绝双双登顶怪物。
　　　　而且她没有性格，没有特点。
　　　　简直就是一台恐怖的谈判机器。
　　　　这一次，真的要认真了。
　　　　孙平回到桌前，无奈摇了摇头：“我费了好大的力气，老板终于让步了，但是他很生气，认为你们是搞谈判霸权，余下的条款，他拒绝任何让步，如果你要坚持的话，那我们只能握手说再见了。”
　　　　“就是说下面六条你们都不接受讨论？”虚天灵问道。
　　　　“是的。”
　　　　“好的，那需要再增加4。7％的分成比例，我方还要增加4个补充条款。”
　　　　孙平神色一紧：“先不说补充条款，可否告知一下你方预计的分成比例？”
　　　　“原则是不行的，但为了让你看的明明白白，我可以告诉你，在已经确定的200万年租金四年预付的基础上，在你们接受补充条款的前提下，我们要求25。9％的分成比。”
　　　　“你疯了？”孙平的眼镜差点掉下来。
　　　　“这就是你们拒绝让步的代价，那些点我们必须要用真金白银来填补。”虚天灵说着摇头道，“你也别装了，28％以内你都有权接受。”
　　　　“不要揣测我的底线，我可以告诉你，绝不是这个数字。”
　　　　“看来是29％。”
　　　　“请你尊重我！”孙平拍案而起。
　　　　“坐下。”虚天灵淡然挥了挥手，“店长已经给了你们很优厚的分成起点了，如果按我个人的想法，我有办法让你们让步更多，但他要求我多让利给你们，在这种情况下你睚眦必较只会浪费时间。”
　　　　“睚眦必较的是你。”孙平瞪着虚天灵道，“我要求与周游谈话。”
　　　　“我拒绝。这个要求只有你的老板能提，给我专业点。”
　　　　“我会告诉他，你在搅黄这件事。”
　　　　“这里的一切都有录像，我也有录音，你篡改老板要求虚张声势的事实到处都是。”虚天灵拍了拍电脑，“猜猜我们俩的老板谁会换谈判代表？”
　　　　听闻此言，孙平腿一软，坐回了椅子。
　　　　“你……是魔鬼么？”
　　　　“别废话，我赶时间，再问你一次，第15条，讨论还是不讨论？”
　　　　孙平看着虚天灵良久，终是低下了头：“讨……讨论。”
　　　　“好了，你的功力破了，不要再假装很有底线的样子了。”
　　　　“……”孙平茫然地看着伏案的双手，“你是怎么看透我的？”
　　　　“我从未看透，只是通过计算确定策略。”虚天灵狂点着鼠标说道，“纯粹依靠话术和直觉进行谈判，是有天花板的，你的境界不过如此。”
　　　　孙平猛然抬头：“境界……什么是境界？”
　　　　“境界有三，不变，应变，再不变。”
　　　　“请……详细说说。”
　　　　“请教人的时候，连主语都没有？”
　　　　“请……老……老师，指点。”孙平喘着粗气道。

第323章　　万物的本源（没看错，真的是三更！）
　　　　“罢了，谈判太过无聊，我也不准备深修了。”虚天灵随口道，“最入门的谈判是不变，坚持自己的点，成就成，不成就不成，这是锋利的，不圆润的。”
　　　　“那该怎样？”
　　　　“盘它。”
　　　　“盘？！这也能盘？”
　　　　“当然，万物皆可盘。优秀的谈判师会很快悟到下个境界——应变，通过临场话术和技巧，不断地将那些锋利的棱角盘润，油腻地周旋于谈判桌前，久而久之，盘来盘去，就会形成一样东西。”
　　　　“是什么，老师？”
　　　　“包浆。”
　　　　“……”
　　　　“包浆会将谈判师的思维保护住，让他看起来煜煜生辉，在谈判桌上也是油腻不堪，无往不利。”
　　　　“所以……在下就是这个境界么？”
　　　　“是的，而且是很靠上的，非常圆润，还很厚实。”虚天灵点头道，“但包浆在保护你的同时，也禁锢住了你，你完全掌握了一系列技巧，也因此更依赖技巧，渐渐遗忘了在那包浆之下的真核，遗忘了谈判的意义，只沉浸在那圆润的手感，浮华的表象之中，包浆愈厚，则真核越空，渐渐会变得只顾包浆，为盘而盘，”
　　　　“为盘而盘……”孙平听得浑身发颤，“的确，在下过度沉迷于谈判的快感了。”
　　　　“那你可还记得，谈判的初衷，谈判的意义？”
　　　　“谈判的……意义……”孙平极尽所能回忆着，试着一点点铲掉思维表面上那层厚厚的包浆。
　　　　但包浆太油腻了，任由孙平如何触碰，思维的小铲都会从表层轻轻滑走。
　　　　虚天灵叹了口气：“你沉浸在包浆本身圆润的手感之中，早已忘记了初衷，多年一味的死盘，将自己的心也盘死了。
　　　　“不！我没有！”孙平抓着头发，不惜用刺痛感激醒自己的思维。
　　　　“第一次谈判是什么时候？”虚天灵忽然问道。
　　　　“第一次……应该是在出道前……那时候和应聘公司的人力谈薪酬问题……”
　　　　“再之前。”
　　　　“再之前？学校的辩论……”
　　　　“再之前。”
　　　　“啊……”孙平显得很痛苦。
　　　　虚天灵的拷问好似是一股灼热的蒸汽，让他苦闷难言。但他并不知道，包浆，也在一点点融化，松动。
　　　　“我想……是在和父母商讨大学报考专业……”
　　　　“再之前。”
　　　　“还有么？”
　　　　“有。”
　　　　“对了，和中学老师谈判换座位的事情，我讨厌那些小混混，我喜欢学习。”
　　　　“再之前。”
　　　　“还要再之前……”孙平颤颤摇头，“我想不起来了，老师。”
　　　　“想。”
　　　　“啊……”孙平愈发痛苦，他缓缓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的确，自己常年享受着盘的快感，早已遗忘了盘的意义，见什么盘什么，早已忘记了盘的初衷。
　　　　此时他感觉，自己的包浆正在被击碎，被融化，一点一滴地。
　　　　啪嗒，他好像听到了包浆裂下来的声音。
　　　　露出了那个久违的真核。
　　　　干干巴巴，一点也不圆润。
　　　　可那才是真实的意义所在。
　　　　看着那并不华丽的本源，孙平的思维也被打开：“初中的时候，我和同桌，谈判谁占多少桌面的事情。”
　　　　“再之前。很近了，加油。”
　　　　孙平找到了包浆的裂口，使着劲将其剥下，浓厚的包浆开始大面积的撕裂，纯粹的回忆不受控制地喷涌而出。
　　　　“有了！和小学同学谈判滑滑梯排队的事情……和父母谈判零花钱定期支付的问题，与爷爷奶奶谈判和谁睡觉的问题，太多了，太多了……”
　　　　“所以，想起谈判的初衷了么？”
　　　　“想起来了，一切都想起来了。”孙平瞪着眼睛脱口而出，“消除纷争，达成共识。”
　　　　虚天灵冷淡的脸上，露出了微笑：“恭喜你，褪掉了包浆，达到了大不变境界。”
　　　　“老师……”孙平颤抖着，感激地望向虚天灵。
　　　　虚天灵的声音传来：“大不变之境，正是抛却了包浆，还原真核本该有的样子，看到事物的缺陷，去欣赏它，去和对手一起，改进它，将矛盾化解，最终拼合在一起，以不变的本心，渡世间万物。”
　　　　孙平好像领悟了什么，默默吟念：“放下技巧，回到根源。”
　　　　“别这么机械化理解，技巧并不一定是负面的，在需要的时候完全可以随心所欲的使用，盘也是渡的一种方式，有必要的话，你依然可以盘它。你只需要知道，盘是手段不是目的，手段是无限的，目标则是不变的，比如我今天的手段，也是盘的一种。
　　　　“哪种？”
　　　　“武盘。”
　　　　“老师的道理……真是博大精深……”
　　　　“好了，就到这里。”虚天灵抬头问道，“第15条？”
　　　　“盘它！”
　　　　……
　　　　这场谈判一直进行到了深夜，虚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