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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臣俯首-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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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启寒的动作定住,盯着男人看了半晌,才道:“说的是,老子暂且不杀你,可你也别得意。”
  他扭头对手下吩咐道:“把他的手绑住。”
  麻绳紧紧地叶流州的双手绑在一起,曹启寒将另一头系在马匹上。
  见此一幕,叶流州的瞳孔微微紧缩。
  接着曹启寒翻身上马,对众人高声命令道:“从左侧穿过灌木林回都司!”
  说着策马扬鞭,马匹嘶鸣一声向前疾速奔去,瞬间拖了叶流州两丈远,他险险连走几步才跟上,没有摔倒在地。
  身边无数马匹疾奔,掀起漫天灰尘,只要他一倒下,便会被践踏而死,然而此处离都司还有百里来远。
  都司府巍峨坐落,兽首铜环的红漆大门向外敞开,里面众多将士来来往往,形色匆匆。
  曹启寒抓着一个男人的前襟拖着他走过庭院,引得两边仆从们频频回首,他迈上台阶,进入正厅。
  里面正前方紫檀木椅上端坐着袁轩峰,他的神色森严,眉头隐隐透露出一丝焦躁。
  曹启寒走到他面前,抓住男人的头发,让他抬起头。
  叶流州他被马拖着跑了一路,直到耗光所有的力气,在倒下的最后一刻,将麻绳在锋利的的岩石磨断,翻身滚在一边去。
  然而他已经没有一丝一毫的力气逃走,直接被曹启寒抓在马上带回都司府。
  他衣衫褴褛,狼狈至极,浑身满是尘土,脸上是一道道的汗渍,嘴唇干裂到起皮。
  他垂下眼皮看着袁轩峰,到了这种境地,还能有气无力地笑了一下,沙哑着声音道:“袁将军,我们又见面了。”
  袁轩峰脸色阴晴不定,没有说话,正厅里一片寂静,半晌他从椅子上站起身,只听铿锵一声响,他倏地拔出锋芒逼人的长剑,剑尖以一个刁钻的角度刺向男人的左眼!
  眼看即将血肉模糊的那刻,旁边的曹启寒忍不住露出惊骇之意,再看男人面对利刃完全无动于衷,连一根睫毛也没有颤动一下。
  剑尖在分毫之间停在叶流州的瞳孔前。
  袁轩峰沉声道:“把庞清和季行巍的计划说出来,本将暂且留着你的命,不然我就把你剁碎了喂狗!”
  叶流州正要开口,对手忽然又阴冷的笑起来:“我知道你谎话说的滴水不漏,可有的是办法能让你说真话。”
  袁轩峰对曹启寒道:“把火刑架升起来。”
  “是。”曹启寒把叶流州拖出去,吩咐下人在院里堆起木柴,将男人牢牢绑在支架上。
  这下叶流州的手脚都没法动弹,望着对面的袁轩峰咬紧了牙。
  “我且问你。”袁轩峰负手而立,“庞清在灌木林有多少人?黑岩山有没有埋伏?剩下的斥狼铁骑又在哪?”
  “话要想好再说。”曹启寒在袁轩峰的示意下,对叶流州冷冷一笑,将手里举着的扔进木柴里。
  哄地一声,赤红的火焰在木柴堆上肆意流出窜,飞快地熊熊燃烧起来!


第50章 喂水
  叶流州感受到脚下传来滚烫的灼热气焰; 他微微拧起眉尖,回道:“灌木林里有五千斥狼铁骑,黑岩山无人埋伏; 羽水一带的村庄中有三千; 剩下的人潜伏在平流河附近几十里内。”
  袁轩峰和曹启寒对视一眼,前者狐疑地看着他:“你如何证明你说的话是真是假?”
  不过数息功夫; 火焰离叶流州的脚下越来越近,他背脊的衣袍已经汗湿一片; 豆大的汗珠滚下额头。
  “你带了近三万大军渡过平流河; 在灌木林被截成数段; 出来时只剩两万人,恐前有埋伏,后有围剿; 沿东绕过灌木林,经过高原再度被事先潜藏的兵马拦截,却因土匪肆虐的意外,扰乱了斥狼铁骑的计划; 得以让你逃回了岭北。”
  源源不断的汗水顺着叶流州的下巴往下淌,他的声音听起来有条不紊:“如果我没算错,到了这一步; 都司营兵应该只剩不到一万人。“
  他讥诮地一笑:“袁将军,你觉得我此番话,说的是真是假?”
  曹启寒没想到事态竟发展到了如此不利的境地,连忙慌乱的去看袁轩峰; 发现对方的脸色极其难看,像是叶流州的每一句话都戳在他的软肋上。
  “那你倒是说说,庞清和季行巍现在何处?”袁轩峰冷冷说。
  “你、你先放我下来,我就告诉你……”叶流州被弥漫的浓烟迷着了眼,一开口喉咙里涌入烟雾,随即重重地咳嗽起来。
  “告诉我庞清他们的行踪再放你下来,最好快说,小心你的时间可没多少了。”袁轩峰这会儿倒是极有耐心,没有丝毫上前的意思。
  困在浓烟中的叶流州咳得撕心裂肺,明白他无论答不答得上来,对方都不会放过他。
  一低头,只见木柴上燃烧的火焰节节拔高,随风一刮舐上他的衣摆,火苗顿时在他的衣袍攀爬而起。
  脆弱的衣摆根本经不住焚烧,炙热的温度贴近小腿肚,叶流州焦急地剧烈挣扎起来,然而手脚被铁链束缚,根本无法躲避,死亡的阴影覆盖而下,悬停在他的喉间。
  曹启寒一副看好戏的神色望着被火焰包围的男人。
  袁轩峰面沉如水,对于这一幕完全无动于衷。
  这时庭外快步走进来一个小厮,禀报道:“将军,岩风寨大当家之弟陈盛求见,说是其兄长有话传达给您。”
  袁轩峰扭头看向小厮,皱紧了眉,“陈虎的弟弟?确定是他?”
  小厮答道:“是,身体还跟着几个岩风寨的土匪。”
  袁轩峰见过陈虎这个宝贝弟弟几面,此刻派他过来,无非是因为岩风寨插手,他才能安然无恙地回到岭北。这帮土匪向来不会白做事,这一会自然是跟他讨银子来了。
  “让他进来。”袁轩峰说,又对曹启寒吩咐道,“等把人烧干净了,把骨灰给庞清送回去。”
  说着话不到数息,院外传来一阵杂沓的脚步声。
  “怎么来的这么快?”袁轩峰看过去,接着不了控制地露出了惊骇之色,只见为首之人正是陈盛没错,可他身后跟着的几人,一边进门,一边摘下脸上的遮掩物,露出了面容。
  许延满身风雨欲来,大步迈进门,第一眼便见到了火焰中的叶流州,瞳孔骤然紧缩,正要立刻上前救下他,可面前执剑的曹启寒拦在半路。
  他额角的青筋剧烈一跳,当胸一脚踹开对方,这一击的力道之恐怖让曹启寒顿时摔了出去,口喷鲜血。
  许延根本毫不停顿,抽出长刀直接刺进对方的胸膛,动作悍厉至极,重重把他钉穿在地!
  接着踏在院里的石灯柱上,借力飞身落入火焰中,铛铛两声砍断铁链,把近乎昏迷的男人打横抱起,离开火海。
  叶流州的意识被灼热的气焰蒸得模糊,感到有人带着他远离了熊熊烈火,把自己紧紧抱在怀里。
  “……流州?流州?”
  焦急地呼唤声让他睁开眼眸,却只见朦朦胧胧的光影,张了张干裂的嘴唇:“水……”
  许延见他还有意识松了口气,抱着他走进厅堂,拿过茶壶往口中倒了一些,随后伸手抬起男人的后脑,倾俯下身,与他唇齿相依哺过水去。
  透明的水液从两人相交的唇间流了出来,划过削瘦的下颌,在男人仰起的脖颈上蜿蜒,他的喉结随着咽水的动作起伏,线条优美而脆弱。
  叶流州稍稍清醒,便看见许延的面孔近在眼前,与他唇齿交缠,这一幕的冲击力实在太大,顿了数息,他完全反应不过来,错愕地睁大了眼睛,脑中一片空白。
  直到许延哺尽,又拿起茶壶灌了一口水,要继续喂他,叶流州回过神,发出一道微弱的声音:“等等,别……”
  后面的话直接被许延不由分说地用嘴堵上了。
  ——他是故意的,这一事实让叶流州震惊得无以复加,男人挣扎着别过脸,却被许延牢牢抓着后脑勺,紧紧箍在怀里。
  叶流州气得涨红了脸,什么也顾不上了,恼怒骂道:“季六!你这家伙真是反了天了……”
  许延听到这个称呼微微向后一退,神色自若地看着他,嘴唇上还残留着水渍,像是所做的事情不过理所应当。
  叶流州与他对视,只觉太阳穴突突地跳,眼前一阵发黑,难以呼吸,疲惫和疼痛汹汹涌上大脑,终于撑不住陷入昏迷当中。
  见他晕倒,许延的神色慌张了一瞬,拉起他垂落在地的手,两指搭在腕上号了一会儿脉,接着单臂抱着男人,起身向外走去。
  院中荆茯苓和荆远两人分别制住了曹启寒和袁轩峰。
  许延一边迈出步伐,一边单手拔出插在泥土的重剑,临到跪倒在地、重伤流血的曹启寒面前,不出一言,在对方惊骇的求饶声中,悍厉地挥剑斩下!
  滚烫的血液成喷溅状喷洒一地,头颅滚落在地,像蹴鞠一样弹跳几下,凝固住不动了。
  荆茯苓嘶了一声,向后退了两步。
  荆远手上的剑锋抵在袁轩峰的喉结前,目光落在许延怀里的男人身上,开口道:“他怎么样了?”
  “不会死。”许延回道,转头盯着还算镇定的袁轩峰冷冷一笑,“你倒是有恃无恐。”
  袁轩峰强撑着道:“你们杀了我绝对走不出袁府的大门,放了我,我就把存放黄金的库房位置告诉你,到时候荣华富贵享之不……”
  “你的命的确得留着。”许延打断他,“那么早弄死你可太便宜了。”
  袁轩峰脸皮紧绷到有些微微抽搐,努力控制住声音的抖动,“你想要怎么样?”
  只见许延语气森寒地开口:“——以牙还牙。”
  他们拿下袁轩峰的半个时辰后,集结的斥狼铁骑包围了岭北,主将以及参将都被俘虏,都司营兵无人主事军心散乱,近乎八成人缴械投降,剩下的兵卒负隅顽抗一番,也被庞清带人拿下。
  一切尘埃落定,许延把叶流州抱到原来的院子里,安放在床榻上,男人身上的袍子下摆被烧得破破烂烂,露出一截小腿,幸而没有烧到皮肤上,只是因为炙热的温度烫红了一片。
  许延拿布巾将他脸上的灰土擦干净,从柜子里翻出瓶瓶罐罐,把药敷在他的小腿上,用雪白的绷带包扎起来。
  正要将叶流州的剩下的袍子扯开,看看还没有伤口时,忽然一只手伸来,按住了许延的手。
  他抬起头,叶流州像是才醒过来,看着他的眼神还有些涣散。
  男人的瞳孔慢慢凝聚,长长的睫毛垂下,掩去了眼底的一抹光,沙哑地道:“没有别的伤了……”
  他轻轻按在许延手背上手指挪开。
  那一点温度转瞬即逝,许延收回有些僵硬的手,站立片刻,拉过旁边的椅子,在床边坐下,注视着叶流州。
  对方却没有再说话,也没有再看他,或者说几乎是一种拒绝沟通的态度。
  屋里一片寂静,许延半晌道:“你没有什么要说的话吗?是因为……刚才那件事?”
  叶流州乌黑的长发散落在被单上,他的脸孔和被褥一样雪白,对许延露出一个有些单薄的浅笑,“没有。你只是喂我水而已。”
  随着这句话落音,屋里的温度陡降,空气都变得稀薄起来,许延站起身,椅子在地板上拉出咯吱一声,面前这个高大的男人骤然单膝上床,一把扯起叶流州的衣襟,几乎是恶狠狠地咬着牙道:“只是?我可不这么以为。”


第51章 归去
  叶流州因为他的动作剧烈咳嗽起来; 紧紧皱起眉,伸手捂在嘴上,咳声被他尽力按捺下去; 胸膛微微颤抖; 发出艰难的拉长的呼吸声。
  许延目光复杂地盯着他,一点点地松开手。
  男人重新躺回柔软的被褥里; 急促的呼吸渐渐平缓。
  两个人陷入一片漫长的沉默,似乎有一面无形的墙壁将他们隔开。
  许延静了片刻; 转身向外走去; 唤来小厮; 叮嘱他送来一桶热水。
  小厮应声下去准备。
  许延的身影站在雕花门阁前,没有离开,侧首望向帷帐里面的男人; 沉思片刻,将适才把叶流州从火海救出的一幕幕回忆一遍,心头涌上一丝莫名的熟悉感。
  他忽然开口问:“你方才为何唤我做季六?”
  叶流州骤然听到这一句,脸上不可掩饰地露出了惊色; 随即低下头,垂下的长发遮住了神色,“只是随口唤的。”
  许延走出门。
  叶流州看着的身形离开视野; 飞快从床榻上爬到窗阁前,透过薄薄的竹篾纸,许延模糊的背影消失在回廊。
  他呆坐了一会儿,听到一声轻响; 扭过头,小厮放下木桶退了出去,嗒地带上门阁。
  叶流州轻轻一扯,破破烂烂的衣袍萎落于地,他赤脚迈下床榻,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双手撑在木桶壁,微微俯下身,望着水面中的倒影。
  龙纹缠绕在他的胸膛肩膀上。
  半晌,屋里响起一声疲惫的叹息。
  待叶流州把浑身的尘土洗去,披着湿漉漉的长发,穿上一袭雪白的衣袍,踩着木屐来到院里,直接在木廊上坐下。
  隔着满地姹紫嫣红的花草,许延坐在凉亭中,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提着笔,一手托着油纸伞面,神情专注略带沉思,久久没有落笔,似乎在思考着该绘以何种图案。
  听到动静,他抬起眼帘,望向叶流州。
  两人对视,却没有说话,微风带起细碎的花瓣,从凉亭卷入檐下。
  又有一道脚步声从另一头传来,荆远背着斗笠走到他身边,轻声开口:“我要回羽水了。”
  叶流州微微一怔,随即了然,看了一眼已经把注意力重新放回油纸伞上的许延,起身示意少年跟上他。
  两人一边向前走一边说话,叶流州道:“这次多谢你出手,袁府清点出来的金银财宝你可以带回鼎剑山庄。”
  少年抿紧了唇角,漆黑的眼眸看着长廊尽头,“我来岭北并不为此。”
  “因为那个让你们三缄其口的画像里的女子?”他问。
  竹影晦涩的倾斜覆盖,压在黑檐上,遮挡住了廊尾大半光线,一片茂林深篁。
  荆远来到男人面前,停下脚步,接着以一种从未有过的态度,一丝不苟地单膝跪地,深深弯下背脊,恭谨地低下头颅,沉声道:“陛下。”
  叶流州脸上漫不经心的神色一寸寸地收敛起来。
  “十四年前,一个女子遭到北娆暗卫的追杀,被老庄主救下后,在鼎剑山庄住过一段时日,留下一幅画像,面容与您甚为肖似。”荆远道。
  “紧跟着山庄又迎来带着一群护卫的男人,我等才得知女子的身份不同寻常,她便是您的母亲惠瑾皇后,前来寻找她的男人即是先皇昭德帝。”
  叶流州早便猜到与他肖似那女子的身份,真正让他意外地是昭德帝竟然也会出现,错愕一瞬,他道:“十四年前,正是北娆猖獗之时,母后为何会离开京城远去羽水?”
  “听说是来此寻人。”少年思索着道,“是来找一个乞丐……”
  “别说了。”叶流州打断他的声音透着一丝慌乱。
  荆远不解地抬起头,却发现对方的脸色变得苍白如纸,目光空洞,像是陷入杂乱的思绪中,又似乎是发现了某种血淋淋的真相,茫然地喃喃:“我知道她是来找谁了……”
  “陛下?”少年见他如蒙雷击,几乎是摇摇欲坠,站起身欲搀扶他,对方却掸开了他的手,扶着廊柱重重咳嗽起来。
  男人微微弯下腰,背脊单薄而脆弱,如同一吹即散,那声音断断续续,几乎下一刻就要咳出血来。
  荆远僵持一下,伸出手替他顺了顺气,把挂在腰间的牛皮水袋递给他。
  叶流州接过仰头灌了一口才缓过来,咳嗽渐渐平息,他对荆远摆了摆手,“不要紧。在那之后呢?”
  少年重新单膝跪了下去,“陛下。”
  “不必多礼,大昭百余年来再没有比我更不够格的皇帝了,你还是如以往那般唤我名便好。”叶流州道。
  荆远没有起身,平日里寡言少语的少年难得地在此刻有条不紊地说起话:“在那之后,鼎剑山庄借助先皇的势力在江湖立足,短短数载成为羽水第一名门。作为回报,先皇带着惠瑾皇后在离开山庄前,下了一道命令。他早知袁轩峰有不臣之心,一旦他有异动,便让我等无声无息地肃清逆党。”
  “和陛下的想法一样,为了不引起都司营兵哗变,所以我等才会借三门比武寻找下手机会,在适当的时机除掉袁轩峰。在此之前因奉命谨慎行事,没有及时向陛下说清,还望恕罪。”
  叶流州看着他,拧起眉道:“我知道了。你起来,非要这般跟我说话?”
  荆远站起身,神色却微微一变。
  叶流州察觉有异,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见长廊的另一头站着许延。
  对方将目光从荆远挪到他身上,不出一言,转身离开。
  叶流州再顾不上少年,踏着木屐快步追上去,廊下一阵嗒嗒的清响,他抓住许延的手臂,“许延——你是不是听见了什么?”
  话一出口,他便知道一时心慌口不择言,竟然说出这种话,然而覆水难收。
  许延倏地停下脚步,回头看他,目光凌厉至极,“你觉得我不该听见你们之间的谈话?”
  他略带着自嘲地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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