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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间燕-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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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跌舍尔笑着点点头,又看向阿史那□□,“表哥,你怎么在发抖?是天太冷了吗?”
阿史那□□不动作,只是闭眼,他咬紧后牙槽,手却止不住攥得越来越紧。
这些小动作自然逃不过阿跌舍尔的眼睛,他心中不屑一笑,面上却还是关心得紧。“哎呀,瞧本汗一直忙于国事,都忘了表哥你不能说话了。”
来人啊,还不赶紧将阿史那□□推进屋里,若是再冻坏了,拿你们是问!
“是。”几个侍从上前,将阿史那□□推入帐中,阿史那撒坤偷偷瞟了阿跌舍尔一眼,而后紧跟着进去了。
燕宸刚从屋里出来,这一幕就正好落入了他的眼中。他心中不屑——呵,每年都要上演一次的戏码,一点新意都没有。
阿跌舍尔转身之时正好撞上燕宸那轻蔑的神情,顿时一愣。燕宸被他这一转身也吓到了,略微呆滞。阿跌舍尔就笑了,说你在本汗身后不出声,怎么还一副被惊到的样子。
回过神来,燕宸扯了扯嘴角。他说因为可汗您的气势不可挡,燕宸自然是被惊到了。
“哎呀哎呀,好菩萨不该说假话的。”他走到燕宸面前,轻轻拂去燕宸头上的落雪,“不过好菩萨说的话,我都喜欢听。”
“呵,这种话激不到我的,可汗还是留着给阿史那□□说吧。”
“诶,你们汉人不是有句话叫‘无夸赞之心,非人也’?”
“是‘无恻隐之心,非人也’!”稚嫩的童音打断了两人的谈话。阿跌舍尔与燕宸都顺着那声音看过去——一个穿着白色裘衣的娃娃站在不远处,脸上因为寒冷的空气而泛着微红。阿跌舍尔笑了出来,他走过去抱起那孩子,又走回燕宸面前,对着怀里的小娃娃问到:“你会这句汉话?”
那小孩乖巧地点点头,说到:“无恻隐之心;非人也;无羞恶之心;非人也;无辞让之心;非人也;无是非之心;非人也。”
这是老师教我的。
说完,那小娃娃看向燕宸。随即便听到阿跌舍尔的声音:“你师父博学多才,总是骂人也是骂的温文尔雅。”
“这不是在骂人!”怀里的小娃娃抗议到,“老师说这是教为人君子的古训!”
“是是是!”无奈地捏捏小娃娃的脸,阿跌舍尔略显不满地说到:“你呀,到底谁是你父汗啊!你跟你老师那么亲近,父汗都要吃醋了!”
“老师说,只有颇黎好好读书,父汗才会开心。”
“哦?”听到如此解释,阿跌舍尔的心里倒是舒服了点,他笑着看向燕宸,“看来你的老师对父汗还是很好的。”
去吧,好好和你的老师学习,他可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伸手接过对方怀中的小娃娃,燕宸面上没什么表情,却是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阿跌舍尔和阴阳怪气的语气他听得多了,自然也没什么好在意的。只不过这人每次都要和他套上两句近乎,非要把他跟自己绑在同一条船上一样,实在是令人不爽。
可他哪里知道,欲为王者的人都有征服野性的欲望。那是熊熊燃烧的野性,如一点星火,在冬日漫天的大雪中也可化为一片通天的火光。
次日,乌鲁斯节在金都郊外的草原上举行——这是突厥最盛大的节日。每年冬末春初之时,突厥各个部落的首领便会来到金都,代表部落人民参加宴会。这一天,他们会在草原上赛马狩猎,载歌载舞。
这是游牧人的天性,虽然热闹非凡,却还是无法引起燕宸的兴趣——把部落之间的尔虞我诈演绎到骑射比赛之上,比起他曾在帝都经历的勾心斗角,这段数实在是低级。他倒也不讽刺什么,只是淡然地把每年的“繁华盛会”当热闹看,偶尔陪着阿跌舍尔演上那么几句,倒也算是和这些人稍微能打成一片。
寄人篱下的感觉,真是不好受。
“你要是不喜欢,就不要去了。”每年这个时候,傲英都会这样说——尽管燕宸的表现再怎么淡漠,傲英也能从他眼睛的深处看出他的想法。
燕宸对他笑笑,“怎么也得去的,我不好拂了可汗的面子。”
傲英却拦在他的身前,“他对你不好。”
燕宸一愣,少年随即抓住他的手,一脸认真的说到:“我不喜欢对你不好的人。”
……你为何总是这样认真的语气。
不知道该如何劝解少年的执着,燕宸只是轻轻将手抽回,然后叹了口气。“傻孩子。”他说,“他是突厥的可汗,你的主人。”
“他是突厥的可汗,却不是我的主人。”傲英永远是这么直白,“我属于你。”
我只有你。
“你……唉。”最终也只能是再次叹息,他无论如何都无法对这个孩子说出太过狠心的话。
痴儿。
可是谁人不痴?
爱恨情仇,哪个不是痴?
就算是一个“忠”字,也是痴。
而此时遥远的帝京中,一众人却是心急如焚——傅云亭去突厥谈判已经一月,却是未捎回来一点消息。丞相左志青担心陛下安慰,又心系驻守在宿州的左铎,再加上日夜操劳朝中事物,年事又高,终是积劳成疾。太子梁既明特派白徐去了丞相府为左志青诊治。
“左相的身子虽然已无大碍,却是不能再操劳了。”东宫中,白徐站在太子面前,与梁既明商讨着朝中的事情。傅云亭走之前特地向太子殿下举荐了白徐,太子性情随和,更是好学,得知白徐能为之后便要尊白徐为师。白徐一听这个,差点没吓晕倒——傅云亭你把烂摊子扔给我就算了,还要坑我!当什么太子的老师啊,搞不好就是没命的事情,我胆子小你不知道啊!
百般推辞,太子总算是再没提要拜他为师的事情,却是尊称他为“师者”。
“左相的情况,确实不适合再操劳了。”梁既明想了想,转身对齐溯之说到:“溯之,最近朝中的事情,就请你多帮忙了。”
“此乃臣之责任,定不负殿下所望。”
梁既明点点头,又转身对白徐说:“师者外朝无任,但是我敬师者,这东宫总是欢迎您的。”
本宫年幼,学识尚浅。如今父亲遭难,吾为人子不能替父受罪,为人臣不能为君分忧,诚是惶恐。还请师者助我!
堂堂太子把话说得如此谦卑诚恳,末了还对白徐作了一揖,白徐这心里顿时就感情有点泛滥——说到底太子殿下不过是个九岁的娃娃,却是因为生为帝王氏族,不得不成熟独立起来。白徐在心里默默感叹起来,多好的孩子啊,长得水灵灵的,那双眼睛虽然像极陛下的凤眼,却是不带半点犀利。太子的性子又温和,行事却和大人一般立派。这周身的气质,不禁勾起他对一个人的思念。
那是燕宸。
唉,果然帝王家的人,都是这般耀眼迷人,叫人想着亲近,却不敢亲近。
或许像太子殿下这样的孩子,还保有纯真的天性——白徐对着太子拜了一拜,“殿下心中有沟壑,千帆直过万千浪。”
臣愿做执桨人!
这两句话就让梁既明瞬间感动万分——他心中担忧父亲,又怕自己担不起正事,如今有白徐与齐溯之相助,这心中总算是多了几分勇气。
这汉人千秋万代的江山,总是要勇敢的人去守护。
把事情安排妥当,白徐回了太医署。这段日子忙着太子的事情,都是在东宫或者丞相府过夜,倒是搁置了他的老本行。几日不闻药香味,今日一进门,瞬间扑鼻而来的气味让他倍感舒心。
唉,还是当个郎中好。
等傅云亭回来,就告老还乡吧。去跟他告别,告诉他再也不要给自己找麻烦了。
不过他这个麻烦的人啊,若是不麻烦我,谁会费那么多麻烦帮他解决麻烦啊!
看着桌子上的信,白徐无奈地叹了口气。
上面署着傅云亭的名字。
他拿起信,拆开来看。读了几句便惊住了,恍然前尘如梦,如今一道雷将人惊醒。
【燕宸为死,今为突厥官员。】
燕宸还活着?!!
燕宸怎么会活着?
燕宸……你为什么会活着?
“你在想什么?”
轻柔的女声打断梁玄靓的思绪,他本盖在脸上的草帽瞬间就被人拿走了。离娘笑嘻嘻地看着他,一脸柔情蜜意。
梁玄靓愣了一下,然后笑着说:“没什么。”
“是吗?”离娘想了想,然后笑道:“是不是太冷了?”
这乍暖还寒的天气,你居然戴草帽,明日我给你拿个羊绒的帽子,一定暖和。
“那便多谢了。”
“你不必谢我。”见梁玄靓要起身,离娘伸手拉了他一把,“你是我的夫君,我自然会对你好。”
这话说的梁玄靓有些茫然,他缓了片刻才想起他和离娘约定了了什么,便点头应着。
离娘看他略微迟疑,心中的热情顿时冷了一半,她说是不是我太直白了?
我听说汉人的女子都以含蓄为本分,你是汉人,定是喜欢那样的女子。
“啊?哦……不是。”梁玄靓想着找借口,“啊,我是想家了而已。”
“如此?”离娘问,“这里不好吗?”
“不是不好……我只是思念家乡而已。”
“嗯,也对。毕竟你在家乡长大的。”她握住梁玄靓的手,笑着说到:“等大克伯同意我们的婚事,我就跟你回家乡。”
“诶?”
“哈,看你呆呆傻傻的样子!”
我想好了,我在突厥只有大克伯和傲英两个亲人。虽然我舍不得他们,但是大克伯也是汉人,我跟你回家乡的话,他应该也会高兴的。
“到时候我还可以写信给他,他一定也想知道故乡的事情。”
“……那确实很好。”女子的想法如此单纯美好,梁玄靓却是越听越不舒服。他想了想,问到:“晚上你便要去参加宴会了吧?”
“对啊,现在大克伯他们应该在草原参加狩猎比赛。”说到这里,离娘的表情严肃起来,她深吸了一口气,说:“你放心,我知道怎么做。”
梁玄靓闻言,握紧她的手,柔声说到:“我知道你为难,但是我想带你回我的家乡,见我的亲人。”
离娘,我不负你,请你也不要负我。
眼前的英俊男儿如此深情,离娘自是感动不已。她点点头,然后靠在梁玄靓怀中。梁玄靓轻抚着她的后背,眼神却渐渐黯淡下来。
这世间到底有多少虚情假意,还未出演?
此时金都城郊的草原之上,众部落首领正竞相追逐。这是乌鲁斯节特有的庆祝项目,狩猎比赛。前一天晚上正好落了雪,野鹿野兔什么的在雪上留下脚印,给狩猎者留下了好线索。
燕宸向来是不参与这种活动的——说到底是突厥族人的节庆,他实在是没什么兴趣。况且,无论阿跌舍尔再怎么“器重”他,他都是汉人,都是外族人,是个外人。
阿跌舍尔倒也不为难他——虽然他一直想见识一下燕宸的射术,却也不至于为了这一点好奇心而去激怒对方。事情总有轻重缓急,他心里有数,自然不急。
于是他们两人一起驭马在雪原中慢行。这样不言不语地并行了一段距离,燕宸实在是觉得有些别扭,便问到:“可汗不去参加狩猎吗?”
“找猎物靠的是猎物留下的踪迹。这猎物的行径都被猎人的马蹄打乱了,还有什么好玩的。”他笑着看向燕宸,说你我每年也就这时候不受外人打扰一起走走,本汗可是很珍惜这段时间的。
说罢他回头看了一眼跟在后面的傲英,燕宸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略微思索了了一下,回到:“你如此待我,怕是会让族人不服啊。”
阿跌舍尔却笑了,“西北本是寂寥之地,而突厥人民却将这一片荒凉变成繁华。小时候看着这苍茫的雪原,本汗总会感慨一番,先人到底是怎样的聪慧英勇,才为后人造下此等福业。可长大之后,我才发现,所谓的为后人谋福,不过是个冠冕堂皇的借口。人的野心无限大,就像追赶猎物一样,追到一只,就想追到第二只。”
“你说这话,是在试探我吗?”
“当然不是。”阿跌舍尔说,“我和大凉皇帝不一样,我知道你的心思,会顺着你的心思走,而他却是妄想改变你的心思。”
好菩萨啊,有我这样的信徒,你可真是造了好几辈子福了。
燕宸咧咧嘴——这人自夸的方式一直如此投巧,实在是叫人反驳不过来。
但是燕宸却不得不承认阿跌舍尔的能为,就连自己有时候也要对他的心机甘拜下风。他总是知道什么时候该委婉,什么时候该直接。比如对梁玄靓的事情,他从来不和燕宸拐弯抹角。
“今日晚宴过后,本汗要和傅云亭谈大凉皇帝的事情。”
阿跌舍尔看到燕宸身子一僵,不禁就大笑了出来。“别担心,我不会轻易把他还给汉人的。”他拍拍燕宸的肩膀,似是在安抚他,“我知道好菩萨你有好生之德,但是正事总是要做的。”
可别忘了你我现在的处境。
冷漠地拂开阿跌舍尔的手,燕宸说:“我心中已有打算。”
“那我自然信你。”
这时一队人马向他们走来,正是参加狩猎的各首领。
阿跌舍尔指着前方的人,笑着对燕宸说到:“你看,本汗不去狩猎,他们不还是得把捕获的猎物交给本汗?”
燕宸只是笑笑,然后转身对傲英说到:“晚上请傅大人来宴会。”
傲英瞥了一眼阿跌舍尔,又看向燕宸,应了一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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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风波再起
若是说这帝王之间的算计,也是需要天赋。就像是傅云亭这样的人,纵使博学多才,聪明绝顶,却是少了王者的霸气与傲气,所以只得做一个文臣。
可是这又如何呢?人各有志,志在黎明百姓,则要为主而明。来突厥之前,他就下定了决心,不怕对方有什么阴谋诡计。
只是有个人实在是不好处置——他看着燕宸,看着他与众人杯酒欢笑,琢磨不出他的心思,拿不定他的主意。
似乎是注意到傅云亭的眼神,燕宸看向他。傅云亭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视线弄得愣了一下。他却是端起酒杯,对着傅云亭示意。傅云亭总感觉这人与当年给他的感觉不一样,多了压迫与威胁,便是不去回应,扭头看向正在起舞的女子们。燕宸笑了笑,招来傲英,与他耳语了几句。傅云亭眼角的余光把这一切尽收眼底,突然感觉背后一阵恶寒。
不知这人在盘算什么。
他直觉得这宴会上所有的人都如同傀儡,不知那皮面地下到底是什么东西。眼前给他斟酒的女子说这是大克伯特地请他品尝的,他想了半天,才想起这女子是当日带他去见陛下的那位。他想想她询问陛下的近况,却碍着这等场合,只得对那女子笑着点点头。那女子却心不在意似的,只是瞟了他一眼,就飞速地离开,走到阿史那撒坤面前斟酒。
傅云亭直觉得奇怪,狐疑地盯着杯中的酒看了半天——这里面不会有毒吧?
……哎,燕宸何故要给我下毒,我若是死在这里,岂不是弄巧成拙。我定是最近累糊涂了,竟是连这样的事情都担心。
“不过是叙叙旧而已,傅大人不必拘束。”燕宸举起酒杯示意了一下。
这句话倒是让傅云亭显得有些尴尬——博学多才的人,总是能拐着弯的骂小人。
也不知道到底谁是小人。
阿跌舍尔瞥了一眼燕宸和傅云亭,不觉轻笑。他看向众人,高声说到:“今日狩猎,是哪位勇士拔得头筹啊?”
立刻有人上报:“回可汗,是塔尔干部落的达尔罕,阿史那撒坤。”
“哦?”阿跌舍尔笑了起来,“原来是表弟。”
没想到表弟看起来如矫健的兔子,这凶起来却如同猎豹啊!
听到阿跌舍尔的话,阿史那撒坤立刻吓得站了起来,眼中既是迷茫又是战栗。他的嘴唇颤动着,想说点体面的话,却是被阿跌舍尔那“赞许”的笑容顶了回去。
见他如此反应,阿跌舍尔心中不屑轻哼。“既然表弟中了头赏,本汗这做哥哥的自然是要好好赏赐一番了。”
对了,表弟如此成器,也是阿史那一族的荣耀。□□表哥也是汗国的功臣,就将今日猎得猎物中剩下的,全赏给阿史那族人吧。
阿史那□□握着酒杯的手不自觉握紧——这话分明就是在告诉他,他们阿史那一族,只配吃他阿跌舍尔剩下不要的东西。一股悲愤之情涌上心头,却无法冲破胸膛。如今的阿史那□□已经没能力,没资格与当今可汗抗衡了。
阿跌舍尔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然后对阿史那撒坤说到:“怎么还不谢恩啊,表弟?”
还是说,你对本汗的赏赐不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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