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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山上的慕容纸-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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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本来想着要好好照顾他,以后都要他每天都笑着,再也不让他哭了的!”
  “阿沥,你说,如果我这一辈子真的再也见不到阿纸了,我该怎么办?”
  “宁王让我随他北上,调集沧澜城与沙柳营,可纵然手握兵权,纵使有朝一日我真替宁王打下了他的江山,也不免鸟尽弓藏、兔死狗烹。若我再也见不到阿纸,再也无法跟他解释,我真的怕阿纸他这一辈子,都不会再肯相信任何人了!”
  “我不想他那样。阿纸他……过去受了那么多苦,纵然我没那个福气陪在他身边,却也希望有人能照顾他。我想他过得高高兴兴的,我、我——”
  “将军……将军您千万莫这么想!”阿沥见他下意识抓着床边,竟几乎将那床木抓断:“王爷他、他对将军您真的是很看重的!什么‘兔死狗烹’,王爷他、他不会的!绝对不会的!您、您先随了王爷,将来立了功,再跟王爷请个赏,说不定王爷一高兴,就放您回师父身边了呢?”
  “你第一天见你主子?”谢律冷笑一声:“他会有放过我的一天?真有那么一天,除非他死了,或者我死了。”
  “可、可那还、那还不是因为主子对将军您……主子他对将军您,总之也不比、不比师父来的少。所以才会、才会先要强留将军在身边……”
  “不比阿纸少?所以想要强留我?呵,整天说你傻,你小子还真的傻不成?”
  阿沥涨红了脸:“将军!做人也要讲良心的!您也不能心里想着师父,就看不到王爷对您的一片用心啊!别的不说,就说您喝得这药吧,您这药里的人参,宁王殿下都是亲自挑过的,全部都是西域进贡最贵的雪参,少一根须子都不行。您再看看您如今住的这房间,这陈设、这装饰,全部不都是按您将军府里的规制来的?王爷他、他对您……也算是体贴入微了。”
  “体贴入微么?”谢律摇了摇头:“若不是自己调不动沧澜和沙柳的兵,他会对我‘体贴入微’?”
  “将军,您话不能这么说!王爷明明从以前就对将军您……”
  谢律斜眼瞧着阿沥一脸的耿直,无奈至极地摇了摇头。
  “宁王殿下,确实从前至今,一向待我体贴入微。”
  “时至今日,我仍能记得早年他送我去北漠征战、还有前年命我去苗疆腹地,执着我的手,哭得泪眼朦胧的模样。”
  “不断地说着如何舍不得我,千叮咛万嘱咐让我小心身体、早日归来,一遍遍说会等我,说会每天都想着我,叫我也要每天都想着京城、想着他。”
  “呵,那般依依惜别的情状,简直叫人都忘了,到底是谁亲自向皇上奏报,一次次派我出生入死,去最险的沙场杀最狠的敌人。”
  “你说他对我,不比阿纸少。可我却记得,雪山后面有个险峰,上面生着七色莲。阿纸每次带我采药都从不肯让我跟他上去,生怕我不小心一脚踩空,万劫不复。在宫里也是,饭不让我做,怕我烧着头发;柴不让我劈,怕我砍了手;最多也只让我拿着扫帚扫雪,或者洗洗盘子……”
  “而如今,我每天都在等他,等他过来杀我。他说过的,我要是再敢背叛他,他绝对不会放过我。他明明是这么说过的。”
  “可是,下了那么大的雨,他还是不肯来。我把他弄得那么痛,他还是不忍心伤我。”
  “这些,我以前竟都不懂。”
  雨滴落在窗檐,打出了朵朵水花。谢律满目萧索抬起头去,却见阿沥正呆呆站在那里望着他出神,对他适才一番话,一脸的惶惑不解。
  这孩子……谢律只得又叹了一声。
  “罢了,你还小,就算跟你这么说了,你也听不出区别罢。呵,也好,你就这么一直傻傻的,也倒好了。”
  “生在影阁,你原本和我一样,懵懂之时便踏进了不见底的泥潭。如今荀长嫌你笨不再用你,倒也真不一定是坏事;否则像我一般泥足深陷,想要拔足上岸……又何尝容易。”
  这么说着,却又问他:“小阿沥你知道吗?那日迷晕了你,我要带阿纸和夜璞走,却看你被子没有盖好。折回去盖的时候,我那一刻心里只想着,若是经此一别,我们能……从此江湖不见就再好不过了。”
  “从此江湖不见?将军您……讨厌阿沥吗?”
  谢律摇了摇头。
  “我只是想,若我与阿纸,真能带着夜璞昭昭他们隐匿江湖;而宁王殿下有朝一日亦成为天子,你跟着荀长得入朝为官,双双皆大欢喜——”
  “当你在那锦绣宫城、辉煌大殿遥望西南时,只一日没听到我和你师父的消息,便是我同他正在大漠月下看着黄沙连绵、又或者在江南水乡泛舟湖上;若能此生永不相见,便是我们这一世过得都平静安康,或是在杏花巷深居,或是在苗疆养了孔雀,过得逍遥快活。”
  “而我们亦是如此,一日听不到你的消息,便是你一日在京中过得平平稳稳。官职不大不小,责任不重不轻,每日循规蹈矩,娶些妻妾,生几个孩子,乐享天伦。若我们能一生不见,便是大家都过得都好,这就够了。”
  “将军……将军说得什么话啊!”阿沥被他几句话便撩得红了眼:“要是此生再也见不到师父,阿沥……肯定会很伤心的!”
  “但那般,好歹也不比如今这般好得多么?”
  阿沥含泪茫然地摇了摇头,却又点了点头,半晌呆呆说不出话来。
  ***
  暴雨整月,终于下无可下。天刚回阴,云锦行宫的大殿之上便被车马东西堆得凌乱不堪。宁王一行,只等路上积水褪去,便做好准备即可北上。
  “昭明,东西都收捡好了?瞧你身上这玉佩都碎了,扔了吧?”
  谢律一把按住那半块蝶形的红玉,默不作声。
  “本王给你换块好的还不成吗!你……怎么这么宝贝那东西啊?总不会是那个什么慕容宫主送的吧?哦,还是你在西域遇上的那个百花公主?还是整日追着你不放的那位上官小姐?对了,上官小姐的话,我离京之时,听闻她已被家里订亲了王尚书家的次子,估计如今已经……”
  “王爷,我跟上官小姐统共只见过两次而已,怎么连您也……”
  “两次?昭明,你记得到时蛮清楚的嘛~”
  “……”
  “嘿嘿,昭明莫怪我吃飞醋,谁让你长得那么招人喜欢,京城里那些姑娘家的,谁看了你一眼,还不都是——”
  行行行,说说就算了,殿下,请不要就动手动脚的好么?
  谢律不着痕迹地避开宁王粘过来的身子,宁王的脸一下子就垮下来了:“昭明,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像以前一样……”
  “王爷!门外……门外唐少使求见!”
  突有下人来报,宁王眉头一皱:“哎?他怎么来了?”  ,
  话音未落,却见一人浑身湿透,狼狈不堪地闯入大殿,倒头便拜。
  “属下参见宁王殿下!宁王殿下,大事有变!敢问荀阁主他——他如今人在何处?”
  谢律适才还在想什么是“唐少使”,毕竟在京为官十年,他从没有听过“少使”这个官职。可如今看着来人的脸,他已然将这个问题全然抛之脑后了。
  呵。竟然……竟然是你。
  

第73章 荀长的CP没有想好
  终于,有如醍醐灌顶一般,之前想不通的一些事情,有了合理的解释。
  我就说,我就说啊。谢律苦笑。
  区区一个枫叶山庄而已,能有多忙?就算是江湖第一大门派,真能就让你忙到废寝忘食、抽不开一步的地步了?
  你明明答应了阿纸要回去,洛京城和云盛州分明离得那么近,你难道就忙到挤不出一天时间去看看他?若真是因为山庄事物繁忙,为什么宁可阿纸挖了你眼睛,你都不曾给他好好解释一番?
  过去,谢律一直很是同情唐济,却也默默瞧不起唐济。
  因为他心里,免不了一会儿觉得这人对阿纸是真心实意,一会儿又觉得他根本就是个伪君子——什么没时间回去,根本满是借口。
  却原来,却原来……
  你从一开始,除了身为“枫叶山庄”庄主的身份之外,更是宁王安插在洛京城成王眼皮底下的西南部情报官。
  所以,你才会宁可失去一只眼睛,宁可让阿纸心碎,也不愿跟他扯上太多的关系。
  ……
  因为你不想让他卷入不必要的纷争,不想让他一身奇门异术,为心怀不轨之人染指。
  因为你……知道自己本就身不由己,更保护不了他。
  人在江湖,最为难得,便是“自由自在”四字——沉浮于世,无论是自己还是唐济,如今都陷入了逃不出的局。但与自己不同的是,枫叶山庄毕竟是百年名门世家,唐济是自幼饱读诗书的谦谦君子,明显比自己懂得审时度势、瞻前顾后。
  而自己,还是太嫩了,险些害了阿纸。
  谢律默然站在宁王身边,待唐济抬头望见他时,扯起一抹苦笑。
  从来没有哪一刻与某人有如此“同为天涯沦落人”的感觉。心照两宣,个中滋味难以形述。
  ……
  “王爷,找遍了,荀阁主他、他人确实不在行宫里!”
  “什么?他、他没说他去了哪里么?跟你们、跟他那些下人都没有说过?那他从影阁带来的那几个人呢?把他们统统叫过来问话!”
  “王爷,”下人面有难色:“影阁中人,除历飞影之外,如今统统不知所踪!”
  “这、这怎么可能?这行宫外面都是水,他们还能插了翅膀跑了不行?再给我去找!”
  “王爷!情况必然有变,请王爷速作决断!”唐济拱手,神情焦灼:“荀阁主遍寻不见踪影,枫叶山庄消息应该无错——这半年来,成王频繁书信荀阁主,阁主怕是早生二心,前日成王秘密由京城返回封地,密探探得阁主已带影阁精锐连夜投奔成王,若主子还不动作,怕是待今日路上积水褪去,云锦行宫便要被宁王府团团包围,到时候再走,为时晚矣!”
  “不可能!”宁王目中光华闪过,长袖一摔:“荀长跟了我十几年,绝不可能背叛我!”
  “王爷!人心难测,阁主如今不在宫中,亦未向王爷交代行踪,难免叫人生疑!属下知道阁主追随王爷多年感情笃厚,王爷一向信赖阁主,但如今天下,成王掌握着大势,难保阁主他不会想着见风使舵——”
  “什么见风使舵!你休要胡说!荀长在我身边多年,忠心于我!便是天下人都背我而去,荀长他也不会!”
  “谢将军,”唐济见说不动宁王,转身便拜向谢律:“成王早在七日之前,便由京城秘返。枫叶山庄探得消息,连送了十几只灵鸽,但云锦行宫却不曾收到过一只!枫叶山庄灵鸽过去送信从未有过差池,此事绝非寻常,急需彻查!”
  “还有,还有——前夜枫叶山庄莫名走水,灵鸽几乎全被烧死,药阁长老与那放火之人交了手,那人所用招式极似影阁副阁主韦纶!韦副阁主向来只听荀阁主差遣,如今两人又都不在云锦行宫……”
  “唐济,你没有真凭实据,若再敢胡说八道,本王、本王……”
  “唐少使,疏不间亲,”谢律低声拦开二人:“王爷今儿累了一天了,唐少使从洛京城泅水过来,亦该早些将衣服换了,着了寒气作下病来就不好了。”
  ……
  ……
  天色已暗,许多日来难得一见又有了明月,轻风微寒。
  “昭明,你觉得……荀长他,真会背叛我么?”
  “王爷以为呢?”
  “他才没那个胆子。”晏殊宁靠着拔步床侧,一脸委屈地抱着一大壶酒:“他又不傻!成王顽劣愚钝那是出了名的。像荀长那么心高气傲的人,又怎会甘于侍奉那种不成体统的主子!昭明,换做你,你又愿意去侍奉那个成王么!”
  谢律摇了摇头,关了床边窗子,顺手从醉醺醺的晏殊宁手中夺下酒壶。
  “王爷自己都说了,荀阁主跟了王爷十几年,又怎会背叛王爷?所以说,宁王殿下莫要过于忧心,明儿一早便要启程,今儿要早些歇下才是,说不定今晚荀阁主就回来了,到时候,王爷自个儿问罪他便是。”
  “呵,”晏殊宁眼神茫然,喃喃笑了几声:“可是这种事情,谁又知道呢?”
  “我本以为,昭明你亦是绝不会离我而去的,可你始终……还是弃我而去了不是?”
  “王爷何必旧事重提?属下这不是回来了么?”
  晏殊宁怔了怔,低下头去:“好,不提,不提了。怪我,想来都是怪我。不该提的。”
  “谁叫我当初……对你不好。荀长若是真的弃我而去,也都怪我……谁叫当初我许了他,待我成了天子那日,便让他脱去贱籍。明明只要求父皇一句话就能办到的事情,我却偏要他等,这么一拖,便足足拖了他十几年。”
  “想来他……多少也觉得寒心了吧?”
  “对我这种没有半点人情味的主子,觉得寒心也真不奇怪。便是成王他平日里如何荒谬愚蠢,怕却也不会像我一般,对身边至亲之人这么狠心吧。”
  “自幼师父教我,帝王心,便要无恻隐。说是前朝千羿王子弑兄杀父,将宠爱的妃子送于塞外和亲,生在帝王家,就要如那般狠得下心才能终成千古一帝。不能轻信于人,更不能有……亲友、爱人。”
  “我一直以为,那是对的。”
  “因而那么多年来,我屡屡把你们置于万劫不复的险境。我心里担忧,我害怕,我总想着成王他算是个什么东西,大夏几百年的江山基业,怎么能交到他手里?若是他真的当上天子,岂不是要天下大乱、民不聊生?”
  “而我,自以为可以成为千羿帝那般的明君。大夏在我的管制下,必然繁荣昌盛、法度明严,人人循规蹈矩、安居乐业。”
  “但……可能就因为我太过急功近利了吧,这些年来功绩越多,父皇就越发防备着我、越发偏心向成王。纵然成王愚钝荒唐,父皇却还由他霸占宫禁、握有兵权;反倒是我,封地兵权被收得一无所有,每日过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也就在你走后。昭明,我活了快三十年,直到你走了,才突然觉得自己那么多年来,过得简直是本末倒置。”
  “我想成为帝王,流芳百世。可是,真到了那一刻,若是没有了你、没有了荀长,那样高处不胜寒又有什么意思呢?”
  “所以,我来找你了。不是因为你是‘昭明镇远大将军’,只是因为想见你,想把你留在身边,才来找你的。”
  “我知道,如今我用一个听雪宫,还强留了一个婴儿做要挟把你缚在我身边着实卑鄙。但我真的、真的别无他法,昭明,我不想你再走了,我们还像以前那样,不好么?”
  ……
  谢律屏息,他克制着全身的力气,月影之下,终是只轻声道:“属下不会走的,求王爷把昭昭他……放回雪山去吧。”
  语调平淡,甚至不似恳求,脸上也波澜不兴。
  晏殊宁看不到,他的双膝在打软。只按着旁边的木桌才撑着站在那儿。
  身子中的血,一遍一遍地发烫,谢律知道,晏殊宁适才一字一句,乃是前所未有的掏心掏肺。他过去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情状,所以真的只差一点点,就几乎也要将心底的话亦和盘托出——
  他甚至,都可以看到那副情景——自己跪下去,叩首承诺会为晏殊宁拿下沧澜和沙柳的兵符,带着旧部替他打下江山,五年也好,十年也罢,无论如何都会在他身边出生入死,直到看见晏殊宁黄袍加身隆登城头,旌旗当空意气风发的那日。
  如果真的到了那一日,宁王殿下,您得偿所愿……便放我回云盛州,好不好?
  从此一别两宽,再无尘缘。天子高坐明堂,旧属红尘天边。
  只因我,想回到那个人身边。
  曾经心怀着不世功勋流芳百世、憧憬着眉眼笑靥诗酒年华。可自打离了京,回了雪山,从此心里,就只装得下一个慕容纸而已。
  答应了他要一辈子守着他、护着他的。你要的江山,我可以帮你去拿;可你要许我的不负,恕我此生已再无法再收下。
  谢律过去从未想过,自己竟会有今天。
  若是一年之前,晏殊宁这番话,不知该让他多么感动涕零、心花怒放。那时他如何能想到,如今的自己,在这云锦行宫的每一天,在原本心心念念的宁王身边的每一天,却都过得浑浑噩噩魂不守舍。
  只觉得,仿佛三魂六魄,一半都没有在自己身上。还在雪山上,还缠他慕容纸身边,以至于眼前听得的看得的,总觉得亦真亦幻。
  不知道阿纸他这些日子,有没有好好吃饭。没有了我给他烤小糖饼,没有我给他读故事书,不知道他每日过得会多无聊。
  脑中盘桓了无数念头,但是谢律始终,却什么也没说。
  不能说。
  阿纸疼爱昭昭。若能说动宁王把昭昭送回去,也就够了。
  而自己想要回到那人身边,绝不能说。
  纵然看似掏心掏肺,但十年了,过去晏殊宁在想些什么,他一概统统猜不透。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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