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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之岚-第7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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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的印象在每个人的眼里，不是为了高贵冰冷的王座，不是为了保家卫国，不是因为曾是正义的一方。却能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复仇的快感，它们才是支撑北国军队的重要力量。每个人都杀红了眼，把积聚在身体里的不属于他们的愤怒一起迸发而出。
陵铭坐在最安全的后方，看着鲜血染红了地面，敌方将领的人头被一个个砍下来，他在害怕，在恐惧。他眼看着战争的残酷，仍无力阻止。这是他发起的战争啊，因为那些不必要的因由，竟害死了这么多人。他的手尝试着去抓茶杯，手一抖留下一地的碎片。
“主上，我命人再去倒一杯新茶吧。”月溟子清冷的声音暂时压制住陵铭内心的慌乱。
“不必了，再等等吧。再等等的话，也差不多要结束了。”
“如果主上不想看到这些杀戮景象的话，不如先进营帐内休息。之后的战况，我会让太保大人亲自奏报的。”
陵铭的心忽然一紧，“这就是你们要的，现在满意了吧？他们杀你们一位储君，你们就要诛罚他们十万大军。这里是荒地，没有无辜百姓，等我们一路直入溧江之时，你们否还要大开杀戒才能平息心中的那点怨气？！”
月溟子默然，她又何尝快乐欢喜？这也是她第一次亲历战场，那些血腥的画面刺在她的眼里如何能拔得去。
终于，战场上传来凯旋的号角，还有士兵的欢呼。太保武成先行一步来到陵铭的面前，押着一个战俘。一身红衣被染成暗红色，林津仍高抬着头，他的左臂被一剑削去，他脸色苍白却带着笑。
“回禀陛下，这是西之沧国此次领军的将领，太保林津。臣将他带回，任由陛下处置。”武成说着抽出自己的配件，另一手搭起剑刃，跪捧在陵铭的面前。
武成的用意再清楚自然不过，斩杀敌方军将的头颅是稳定军心的最好方式。由陵铭来实行，更能维护君权的稳固。陵铭站起身，接过武成呈上的剑柄，他离林津的位置不过七步。
陵铭提着那把不知道沾了多少血的宝剑，一步一步走近林津，站在三步之外的位置上，他问道，“你还有什么心愿么？”
林津裂开了嘴，大笑道，“不能亲眼看着你们死在梓墨陛下的剑下，真是死不瞑目！”说罢他冲力向前，将自己的脖子划向陵铭手中的剑刃，血从他的脖子喷涌而出，他瘫倒在地不停地抽动着身体，直到血流干后双眼仍是瞪的浑圆。
陵铭一把丢开了剑刃，吩咐道，“将他的尸身送回溧江苍沐殿，此等忠臣，不应曝尸于外。”他抬手看着血滴在他手里留下的印记，脸上也有这种温热的触感，他闭上眼睛，感受风将血滴的热气抽干。
☆、第一百九十四章 决意
大雨。溧江城内的大雨像是在宣泄这个国家的悲伤，十万大军全灭，无一人幸免。安梓墨将林津的尸体供在殿内，一度的沉默。就好像是上天注定一般，林津最后也没能兑现他的诺言。
林津的表情安详自若，只是脖子上的伤口外翻张裂，血肉剥离，其状狰狞可怖。清理过后也不免难看，只好用一条白绫裹住，现在又在白绫上渗出血来。
无人敢打破这份沉默，三公也好，宰相也好，晨珏也好，都只能跪坐在末端，听风雨击窗。谁都没有注意到，今日的安梓墨背上所背的竟是他已经决心放弃的法器戾鸣宝剑。宝剑在他的背后鸣响颤抖，那是渴望饮血的欲望驱动。安梓墨握住剑柄，用法术暂且压制住它，才停止了鸣响。
“太保林津，厚葬。三公不可缺一，提左将军姚峰为太保，接替林津之前的一切事务。十万兵士的家眷，由国库承担一切支出。明日起，大开城门，迎北军入溧江。”平淡的措辞，直到最后一句，才有人想起来反驳。
“开城门迎北军？陛下！万万不可啊！”
“不可？那你告诉我，我们西国内还有多少军队可以死在他们的手里？是十万人，二十万人还是三十万人？”
“就算拼尽一切，也要保住国家的颜面啊。这样不战反倒迎敌的态度，只怕陛下会落得后人诟病啊！”
“孤已下定决心！此事不必再议。战火一旦进入溧江，死的就不只是十万大军了。如果我的懦弱可以换取全城百姓的性命，那我宁愿做一个死在金座上也不负隅顽抗的懦夫！几位大人也早早回去准备吧，北国的大军会改变的怕是这个世界了。”
良久，其他的人都退下了，晨珏还跪在那里。她知道安梓墨不会那么轻易的认输，而且他又背上了戾鸣宝剑，那是要出征的装扮。果然，在安梓墨确认整个大殿中只剩下晨珏一人的时候，他对着林津的尸身跪了下来，三叩首，每次叩首都听得到沉钝的撞响。
“明日清晨，北军一定会进入溧江，如入无人之境，然后直奔苍沐殿。那时候，我会亲自为你报仇。什么人折磨了你，屈辱了你，让你食言不能凯旋而归的人，我安梓墨一个都不会放过！”
红色的双眸重现他的眼底，是鲜血染就的双眼，里面攒满了杀欲与愤怒。他背上的戾鸣宝剑也感应到赤炎之瞳的重现，鸣叫着，震动着。晨珏忽然感到一阵寒意，她当时答应过柳禹要细心辅佐好安梓墨，可现在又重陷入新的国战里，就像是宿命一样。
对。她在心里不停地想着，就像是摆脱不了的宿命一样。
一场终结不了的梦，却不是噩梦。
碧色满眼的竹林里，无人出没的林中湖，很久之前的雾茗殿外。有一个虚幻的黑色的人影在庆岚的梦里来去自如，是谁？从长岚关外的竹林小道，到酒泉的寻常人家，有什么人在看到她换上裙装之后露出惊喜的表情。之后在西煜的茅屋里，除了若驹和青轩，还有一个一直与她同路的人，他们一起去了慕仙庄，认识了蓝霞，最后在茅屋的小院前短暂的离别。他还曾送过她一样东西，挂在她的手腕上。心中似被抽空的失落感，是在落茫殿，无言相对的瞬间。之后，之后是什么。他好像说过一句话，“此乃天道。”
梦醒了，烛火才烧过一半，珍珑趴在桌上已经睡的沉了。庆岚坐在床榻上，望着帷帐静静地出神。
这个人会是谁，为什么只能想起有关他的事情，却想不起来丝毫关于他本人的事情。他长什么样子，说话时什么语气，眼神是温柔还是冷漠，她统统想不起来。只是在记忆里漂浮着他曾存在过的证据，那些能感觉到温暖的单薄的触感。
庆岚轻轻抬起手，右手一挥，就让珍珑睡的更沉了。她走下床，踏着绣鞋，也没披上单衣，就穿着单薄的寝衣推开殿门走了出去。
满目星光下，只有宫宇外沿的一排烛火灯光，她躲开巡视的守卫，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在雾茗殿里游走。其实凭着她的记忆，每天都要走过雾茗殿里的每个地方，所谓的漫无目的，不过是找不到自己外出的目的。
最后还是在歇雨亭的阶梯上停下了，她仔细回想着登基前的那次小会，除了月溟子，还有谁。她的双手抵放在太阳穴上，拼命拼命的回忆。是那个人抱着一个红色的木匣子，穿着一身月白色的衣衫，脸上的笑容还是跟以前一样温柔……她的脸上已经滑下了泪水，他的名字几乎脱口而出，她跌坐在阶梯上，右手护在心口。
陵铭。她的脑中终于印出了这个名字，还有他的样子，他笑时嘴角勾起的好看模样。是他没错，她掩着面，终于想起这一切了。是君慕华带走了她一切关于他的记忆，可是心又怎么能忘呢？
庆岚飞奔着冲进若驹的寝殿，一把推开了门。
“之前奏报的北之茫国挥军前往西之沧国的消息是真的么！”
若驹其实并没有睡，他还坐在窗框上，手里提着酒壶，脸上因为喝的酒多了些，还泛着红晕。他眯着眼确认是庆岚无误后，点头道，“是真的。”
“陵铭竟然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不行，我得去阻止他。”
“怎么阻止？现在他们两军大概已经对战在即，我们作为事外的国家怎么能随意参战？”
“只有我去，不代表任何人，也不代表东国！”庆岚说着就往外面跑，若驹这时才觉察出她的不对劲，他丢下酒壶也追着她一起出去。他冲上去一把拽住她的胳膊，用力地将她拉近自己。
“你疯了么！你如果真的去了的话，这个国家怎么办？”
“国家？我以前就是为了这个国家一次又一次地与他分离，他也是一样。现在他发了疯地要卷起战争，这根本不是他应有的做法。他一定是遇到什么事情，我不能再看着他发疯了，我必须要去阻止他。”
若驹看着她悲伤的眼睛，“你想起来了？想起了所有关于他的一切？”
“是的，我想起来了。所以我不能不管不顾，视而不见。”庆岚一把甩开了若驹的手，狂奔着离开了。若驹还留在原地，星光清冷地映在他的脚下，他依靠着墙壁，顺势坐在了地上。
☆、第一百九十五章 生死？
“亮麒！亮麒！”呼唤声让亮麒猛地睁开眼，夺门而出，庆岚正站在门外满脸泪水地望着他。她看到他的一瞬间就笑了，然后用近乎绝望地声音问道，“我现在要去西之沧国阻止陵铭，你愿意与我同去么？”
千言万语涌上心头，千头万绪纠缠心中。亮麒拼命地点着头，“主上去何处，我便去何处，就算拼上性命，也绝不后悔。”
若驹就那样坐在外面，一步也没有移动。他清楚地知道庆岚会怎么做，谁也阻止不了，就像当初他无法阻止君慕珏一样。一道白色的影子从雾茗殿中直奔漆黑的天际，那是庆岚离去的身影。
西之沧国的清晨，雨忽然就停了。久违的晴天却不是什么吉祥的预兆，远处的天空又飘起一朵暗灰色的云彩。浩浩荡荡，密密麻麻的银灰色的铠甲遮住了来自东方的光芒，北之茫国的大军已经进入溧江的范围之内。大概是提前接到了陵铭的命令，没有人跃下千里驹对百姓施以暴力，他们的队列整齐的向着苍沐殿的方向移动。
金殿里，百官就坐，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视死如归的庄重。安梓墨坐在金座上，身上披着赤金色的铠甲，大红色的披风斜披在肩膀上。他左腿蜷起踩在金座的边缘，左臂倚靠在膝盖上，右手支着剑柄，将戾鸣宝剑直直地立在身侧。
晨珏站在金殿外，看着那团不祥的灰色一寸一寸靠近这里。终于，她看清了领帅的模样。她转过身，拖过衣摆跨过金殿的高槛，沿着正中的红毯向安梓墨的位置走去。每一步都是沉重且辛酸的，她甚至沮丧地想到，如果能命丧于此该有多好。不用再承受来自天帝天后的尊贵的枷锁，可以卸去所有的重担，只做简单的属于她自己的灵魂。不用在意国家百姓，不用计较国家社稷，不用再提心吊胆小心翼翼。
她少穿白色的衣裙，但今日白色的衣裙却能彰显她所有的高贵与美丽。她的头发只盘作简单的发饰，垂下两条白色的丝带，像个少女一样。额中心的红痣也没了往日的冷峻，让她柔情的双目也楚楚可怜。她跪伏在金座之下，百官也随着她的动作一齐起身朝着安梓墨的方向跪伏。
“回禀主上，北之茫国的大军就在殿外了。”
“来得好快啊。”安梓墨抽起嘴角笑笑，如释重负地舒出一口气。他站起身，自身上传来叮叮咚咚的声音。原来他将那串青铜风铃挂在盔甲的侧边，伴着他的步伐，一步一响。
黑色苍沐殿的宫宇，能看见宫殿的棱角。陵铭的心情复杂难言，可事已至此，再无退路了。寸桀一直在他的左右，寸步不离。他大概也是明白寸桀的做法，是要看着他，怕他做出出人意料的举动。
大军落地在苍沐殿的外院里，眼前就是金殿。无一人反抗，无一兵一卒。陵铭深吸了一口气，从千里驹上跃下。他穿着一身玄黑正色的宽袖拖摆长袍，身后绣着金色的蟠龙，腰封上也是金龙环绕，紫玉的玉佩挂在腰封的两边，左右对称。他未戴帝冕，只用一个上好的紫玉冠束好头发。
“走吧。”寸桀在他身后提醒道，“只要走到前面那里，和安梓墨交涉之时看准时机取了他的性命，这一世的血咒也就无用了。”
“现在的我倒更像一个扯线的木偶，不是被天帝撕扯着，而是被你。寸桀，我被你牵引着，已经没有后路了。”
寸桀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绕到他的前面，用一种他无法描述的沉重的眼神看着他，然后又望向天。“从一开始，就没有任何的后路。这是伯虞为你们安排好的相见，就算没有我，也会有别人而来。陵铭，去吧，不要有任何的犹豫，这是你必须要走的路，去吧。”
天边的云彩散尽，太阳从云层后露出欣喜的脸庞，阳光映照进这座久雨的宫殿里，带来不一样的风景。“听说，西之沧国的都城溧江从来都是雨季，为何今日忽然就放晴了呢？”
陵铭的自言自语合着他的脚步一齐被风带走了。金殿，那是每个君王都要守护的地方，那里是君王权力的综合体现。但今日好像不太一样，他带着军队带着杀戮踏入了别人的金殿。他离金殿的门槛很近很近了，然后安梓墨站在门槛之内，带着笑看着他。
金殿里的百官仍跪伏着金座的方向，只有安梓墨一人孤独地站在门槛内。他的右手抓着宝剑，眼里红的张扬。
“我一直不曾想到，能将我安梓墨逼到这个地步的，竟是你陵铭。相比之下，你可比你的前世君慕珏强多了。他只配死在我的剑下，一剑即可毙命。”安梓墨说完将戾鸣宝剑沿着门槛放下，人也是跨过门槛，干脆坐在上面。
“我们不过都是棋子，能主宰性命的从来不是手里的剑。”陵铭注意到安梓墨又重新变红的双眼，“但你不太一样，你的赤炎之瞳又变回以前的模样了。”
“是啊。”安梓墨笑了起来，他抬起右手，望着手心的掌纹，“我现在整个人都处在失控的状态，每一分每一秒都想用这把剑直接贯穿你的胸膛。这双手，这把剑都在渴望着鲜血的洗礼。可是我的灵魂在挣扎，有一个声音在告诉我，不能再这样了，我不能再做这样杀人的魔鬼。陵铭啊，我们都需要解脱。”
风卷过沙尘，带来的也许是西漠上执着的沙粒。飘动的衣摆，作响的王旗，还有一丝清晰的风铃声。
陵铭看到安梓墨身侧挂着的那串青铜风铃，他笑了。“它一直都在你那里，从未离开。我们的宿命也该到这里就结束了，让我们亲手了结这一切吧。”
安梓墨颔首，右手突然抽出戾鸣宝剑，对准了陵铭的胸口……
☆、第一百九十六章 情绝
再快一点，再快一点……庆岚骑在亮麒的背上马不停蹄地赶往溧江。她心中说不出的害怕，如果晚了一步，再晚一步的话。
亮麒提醒道，“可以看得见溧江城了，就在前面。”
晴天的溧江，阳光反射后的彩虹出现在城中的大小街道，最长的那道彩虹跨越了苍沐殿黑色的宫宇。在彩虹的尽头，亮麒驼着庆岚从云层直冲而下。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北之茫国庞大的军队，银光像一把剪刀刺在庆岚的眼中，真的是北国的禁军，王旗上张扬的雪狼是北国君权的象征。
紧接着她看到对峙的陵铭与安梓墨，在看到陵铭背影说一刹那，她的眼泪夺眶而出，久别相逢的欣喜在她心中蔓延，她却忘记了眼前的形势尚不是放松的时候。果然，安梓墨抽出了戾鸣宝剑对准陵铭的胸口，让人措手不及。
鲜血淋漓的场景布满庆岚的脑海，那是她从未见到过的，却仍旧每日每夜重复在她脑海中的，痛苦的不堪回首的记忆。这一幕太熟悉了，她忘了要对亮麒发号施令，只是发怔一般地看着。
可是下一个瞬间，安梓墨并没有将剑贯穿陵铭的胸口，反倒是放下了剑，将剑柄递给陵铭。就算隔了这么远的距离，她还是能感觉到安梓墨脸上的表情，他一定在笑着，笑的张扬笑的热烈，就像南之燚国永不开败的曼珠沙华。她好像明白了什么，他笑的含义，还有剑柄递给陵铭的原因。她抱紧亮麒的后颈冲向他们两人中间，她的声音撕心裂肺，响彻天际，“不要！”
陵铭毫不迟疑地一剑刺进了安梓墨的喉咙，血从剑尖一直喷洒到剑柄，安梓墨的笑容僵在那里，捂着喉咙慢慢地倒在地上。他的目光里，庆岚骑着亮麒从天而降，她穿着一身白衣好看极了，就跟初见时一样。她焦急地奔向他，扶起他，她的手因为触碰到他的伤口也是红的显眼。
他张了张口想告诉她，不要害怕，一切都会过去的。可喉咙已经被利剑刺穿，只能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他这时才有那么一丝的恨意滋生在陵铭的身上，为什么不让他说完最后一句话。庆岚的手是那么温暖，或者说他的身体已经开始冰冷。他的意识并没有涣散，只是再也看不见庆岚的样子，只能听着她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呼唤着自己。
“安梓墨！安梓墨！”庆岚抱着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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