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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欣一走，俞秋水就急忙拜谢：“妹妹，这次多亏有你。”

　　　　“姐姐，咱们有缘相识，总不能默不作声。”碧城谦和地推辞。

　　　　不久，就有侍女传话叫俞秋水去赵夫人那儿。碧城百般无聊之际，竟也有侍女传她去卫贵人的疏斯殿。

　　　　疏斯殿这名字是姜夫人改的，不过是笑话卫贵人的出身，说她不斯文。

　　　　“贵人万福。”碧城低下头行礼。

　　　　身边，一个男声响起：“母亲万福。”

　　　　卫贵人抬手道：“都起来罢。阿汭，和杨家大小姐到御花园里走走罢。”

　　　　“是。”

　　　　出了疏斯殿，公阳汭立马停下了脚步：“你究竟是谁？”

　　　　碧城却没有停下，继续往前走着，回首道：“五殿下希望我是谁？”

　　　　公阳汭与碧城并肩走着：“我希望你是真正的杨家大小姐。”

　　　　两人身份不同，碧城不敢与他并肩，于是退了一步。

　　　　“你会画画吗？”公阳汭显然没有意识到碧城的小举动，“母亲喜欢木芙蓉。”

　　　　碧城答道：“可是我恰巧不会画木芙蓉。”

　　　　公阳汭没有在说话，一直走到了御花园里的湖心亭。

　　　　“这叫歇雨亭。”碧城看着亭上的匾额，吃吃地笑了起来，“宫里建了歇雨亭又怎样？宫里有谁能真正歇一歇雨？”

　　　　公阳汭问：“这是怎么说的？”

　　　　“皇宫是几乎每一个人向往的富贵荣华。

　　　　宫里的人想出去，宫外的人想进来。就这样生生世世地轮回，永不停止。宫里的女人就像娇嫩的花儿，成天望着四四方方的宫墙里的四四方方的天。

　　　　雨一直在下，就像宫里的争斗从未停止。所有人都愿意歇一歇，但歇了，会发生什么？算尽了心计争来的那一丁点儿的帝王的喜欢就没了。”
第　028　章　　宫廷事
　　　　“你很特别，你和我认识的小姐们不太一样。”公阳汭注视着碧城的眼睛，笑道，“古有卓文君脸际常若芙蓉，你亦如此。”

　　　　碧城羞赫地躲开他的目光，嗔怪道：“得亏还是个皇子殿下呢，不然还不知道要怎么油嘴滑舌呢。”

　　　　“是谁在那里？”沈欣高声问，渐渐走了过来。

　　　　碧城脸上觉得尴尬，毕竟两人相处道并不好，就借故先行离去。

　　　　“五殿下？”沈欣疑道，“方才我明明听见还有个女子的。”

　　　　“嗯。”公阳汭道，“是有个女子。”

　　　　碧城走了几步，竟看到俞秋水跪在雨中。

　　　　“俞姐姐！”碧城撑着油纸伞站在俞秋水的身边，“这是怎么了？姐姐应该是不会冲撞了哪位贵人的啊。”

　　　　俞秋水苦笑：“恭喜我吧，我就要是四殿下的秋妃了。”

　　　　“秋妃？”碧城难以相信，“怎么会？俞姐姐怎么也是俞国公家的小姐啊！”

　　　　俞秋水道：“妹妹还不知道吧，同来参选的还有我的三堂妹。我们都是庶出。”

　　　　皇子王爷殿下的正妃皆是在“妃”字前加上姓氏来称呼。而侧妃则是在“妃”字前加上闺名中的一字来称呼。

　　　　俞秋水凝视沈欣的方向道：“是她。她刚才在这里与我偶遇，辱骂我是贱种，我连分辨还没来得及。碰巧刘夫人经过，刘夫人是大公主的母亲，自然向着她。秀女起了争执是一定要罚一个的，于是她提议让我做不成正妃。”

　　　　碧城没有说话。她扶起俞秋水，一道回了桐华殿。

　　　　又过了几日，就是决定命运的时候了。碧城在宣旨前一刻犹豫了，她开始看不懂自己的心。究竟她想不想留下？

　　　　“。。。。。。沈国公府大小姐，册为皇四子正妃。俞国公府大小姐，册为皇四子侧妃。俞国公府三小姐，册为皇五子正妃。杨国公府大小姐，册为皇五子侧妃。。。。。。”

　　　　宣旨太监的声音渐渐恍惚，再也听不清了。。。。。。

　　　　是侧妃，是妾。

　　　　碧城心里出奇地难受。她还算不上喜欢公阳汭，可以当听见她是妾的时候，心里还是不好受。

　　　　很快，各府的马车三三两两地到了云泽殿外接小姐们回府。

　　　　“宁姑娘，怎么样？”公阳宁的侍女丽珠随车而来。

　　　　碧城淡然一笑：“丽珠姐姐，以后你真的要叫我大小姐了。”

　　　　丽珠心知肚明，不再说话了。

　　　　回了杨府，所有人一道改口叫大小姐了。唯独碧洛屋里的人不仅不改口，还叫起了“碧城姑娘”，就像墨竹会被叫做“墨竹姑娘”一样。

　　　　变成大小姐的日子漫长而无趣。碧城有时想去找菁儿，可菁儿也不是从前那个菁儿了，她成了杨琰的女人；她有时想瞧瞧碧初，可碧初宁静恬淡，是说不上什么话儿的；而方姨娘毕竟是碧城的庶母，不太方便。

　　　　终于，碧城决定回莲城一趟。向杨老夫人说明后，她就以扫墓之名起程了。

　　　　经过几日的颠簸，碧城带着琳琅和璇玑进了莲城。

　　　　“沈元娘如今好生风光啊！”陈二打量着马车啧啧称道。

　　　　碧城掀开车帘：“陈二哥，我母亲呢？怎么不在宅子里，也不在刘家？”

　　　　“亏得元娘回来，沈家娘子在大牢里关着呢。咱们县太爷说沈家娘子杀了他的二公子，这两天要问斩呢。”
第　029　章　　门前事
　　　　碧城戴上了面纱，于是下车去了刘府。

　　　　“哪里来的野丫头，刘府门前也是你撒野的地方吗？”一个家丁拦住碧城，不由分说就推推搡搡起来。

　　　　“你家老爷好大的架子！”璇玑气道，“京城杨国公家的大小姐也是你能随意推搡的吗？”

　　　　琳琅将碧城护在身后，问道：“这不过是县令的府第，怎么能建得如此富丽堂皇？这是僭越了吧。”

　　　　管家听见喧闹声原本就准备出来呵斥。可他见琳琅蹙眉，又是知道刘府建得越矩的，于是赔着笑脸，放下身段好言劝道：“三位姑娘是从京城来的？一会儿二姨娘要出门置办衣裳首饰，总不好再劳驾姑娘们挪动。是这小子不时抬举，没冲撞了姑娘们吧？”

　　　　碧城正了脸色道：“管家，我也并不是存心为难。只是一年前家母在此蒙冤受难，我这是来为家母讨个清白的。”

　　　　“哎呦——”尖细的嗓音把两个字拖得老长，叫人听着不舒服。伴着这一声“哎呦”，一个满头珠翠的女人从刘府里出来。

　　　　管家低下头，叫了一声：“二姨娘好。”

　　　　“这是什么人敢挡着我的去路啊？”刘二姨娘一双丹凤眼直勾勾地瞧了过来。

　　　　碧城也就此断定这位二姨娘不是什么正经人。稍有些身份地位人家的夫人小姐姨娘出门都是在二门上马车轿子，而这位刘二姨娘却堂而皇之地就在大门说话，完全不顾及是否会过于抛头露面。

　　　　“二姨娘，怎么在大门口就说上话了呢？”刘胜翩翩而出。

　　　　“是大少爷。”二姨娘道，“反正我也是不管不顾自己个儿的身份体面了，大少爷怎么还当着人人都像夫人那般出身官宦人家、举止端庄吗？”

　　　　刘胜一时语塞，只得问碧城道：“沈元娘，一年不见了。”

　　　　“刘大公子怎么知道我是。。。。。。”

　　　　刘胜笑道：“也没什么，也许就是沈元娘处处与众不同，故而特别好认吧。”

　　　　刘二姨娘却咯咯地笑了起来：“前些日子我还问老爷怎么还不给大少爷娶亲，老爷只说大少爷不急。想不到，大少爷却是等着绝代佳人啊——”

　　　　“刘二姨娘说笑了。”碧城缓声道，“我此行是为了家母。”

　　　　刘二姨娘笑得更厉害了，满头珠翠使她的样子就像花枝乱颤一样：“哎呦——原来是沈佳云那个贱人生的女儿啊——一个勾引老爷，一个勾引大少爷，可真是母女齐心啊！”笑完了，刘二姨娘就一扭一扭地上了轿子离开。

　　　　“她这么说只是因为不高兴。”刘胜淡淡道。

　　　　碧城疑道：“刘二姨娘不高兴？”

　　　　“我家里的那点儿事说出来怕你笑话。二姨娘是商户家嫡出的女儿，当年我父亲能做上官全靠她带来的嫁妆。所以父亲就算再宠爱年轻貌美的小妾，也是绝不会冷落了二姨娘的。近些年来唯有母亲和二弟的母亲生下了儿子，二弟又不向着她。所以她就想我娶她姐姐的女儿。”刘胜苦笑。

　　　　碧城低下头：“这是刘家的家事，大公子不必和我说这些。”

　　　　“也是。你是来救沈娘子的吗？”刘胜话锋一转。

　　　　“嗯。”碧城低下头看着脚尖。
第　030　章　　莲城案
　　　　刘胜笑了笑，就带碧城去了县衙。他把鸣冤鼓的鼓棒递给碧城：“元娘，我父亲只有这样才唤得出来。”

　　　　果真，不到一柱香的时间，就听见有人出来的脚步声了。

　　　　“是谁扰了本官的清梦？”刘全一边踱着官步，一边理着头上的乌纱帽而出。

　　　　“刘大人倒还记得头上有顶乌纱帽。”碧城笑道。

　　　　刘全没听见人喊着“青天大老爷”、“草民有冤，请大人作主”云云，又听见碧城如此讽刺他，当即不满道：“尔等小女子怎么不下跪？”

　　　　“刘大人瞧清楚了，小姐恰巧是刚刚结束的选秀秀女。”璇玑道。

　　　　刘全咳了几声以掩饰尴尬。本届选秀是专为皇子们选妃，不同于寻常，能分到名额的不是皇亲国戚就是世家大族，再补给也是祖辈父辈在沙场上拼命挣过一等爵位的。

　　　　“既然如此。”刘全一拍醒木道，“你既然来堂前击鼓，必定是有冤了。细细说来吧。”

　　　　“我正是要告刘全刘大人您强迫良家仕女为妾。传证人花娘。”碧城一扬首。

　　　　“大人。”花娘战战兢兢地进来跪下，胡乱磕了一个头道，“一年以前，大人的确给了我五十两银子，叫我用尽手段也要把沈家娘子纳来做第十四房姨娘。”

　　　　刘全满脸的横肉抖动起来：“好！你既然要告本官，那本官也要传证人。来人，带沈氏！”

　　　　沈氏被搀扶过来时已经没有力气，以致于倒在了地上。她瞧了碧城一眼，缓缓闭上了眼睛，用微弱的气息回答：“没有。。。。。。当年没有人强迫我。。。。。。是我爱慕虚荣。。。。。。。是我。。。。。。”

　　　　“好了！大胆刁民竟敢诬告本官！把她们三个押入大牢！”

　　　　走过有摇曳灯光的阴暗的走廊，就是莲城县的狱室了。刘全顾忌着碧城的身份，于是免了一顿杀威棒。

　　　　“那刘大人是指着用小姐换一个好前程。”琳琅叹息。

　　　　碧城摆弄着墙角的几缕稻草：“是会有一个好前程，可不会是杨国公给的。”

　　　　“小姐！”璇玑立马就急了，“小姐怎么还一口一个杨国公，老爷是小姐的父亲啊！”

　　　　“没错，是我的父亲。”碧城的思绪早已不知飘向了何方，“琳琅、璇玑，当初老夫人选中我只是为了杨家有一个人能参加选秀，至于是不是所谓大小姐，根本就不打紧。可是天意弄人，我恰巧就是那个十三年前与家丁失散的大小姐。”

　　　　琳琅却道：“可是小姐那时才满周岁。。。。。。”

　　　　“没错。一个才满周岁的孩子，怎么会和家丁走散？那时，杨国公根本就没有带我和母亲上京。你们刚刚见到的沈家娘子，就是我的母亲，大夫人。”

　　　　天气日渐寒冷，三人晚上只能抱在一起取暖才能入睡。狱室外时不时传来凄厉的惨叫声，只教三人不寒而栗。

　　　　两日后，却有牢头儿忽然带了三套粉色的嫁衣来，还说：“老爷开恩，只要你们肯给少爷做小，就饶过你们。”

　　　　少爷？还能是哪个少爷！

　　　　见了刘胜，他只是苦笑：“我问父亲如何才能放你们走，他说除非纳妾。”

　　　　“未娶妻而纳妾，并不风光。”碧城道，“我身上已有了婚约，想必昨日你也听到了，我是秀女。虽然嫁过去还只是个妾，但我终究不想负了他。”

　　　　“罢了，带着你的侍女走吧。”刘胜背过身去，“就当我没有看见。”

　　　　碧城正要离开，却见狱卒押着沈氏。她询问似的瞧了刘胜一眼，他却摇头表示不知道。碧城于是吩咐琳琅和璇玑等在原地，自己则跟上前去。

　　　　“沈佳云，你自恃是仕女，就肆意妄为、草菅人命，杀了本官的小儿子。本官现在就判你偿命。”刘全一个眼神，便有狱卒拿着三尺白绫走向沈氏。

　　　　“刘大人，你既判我死刑，为何不敢在公堂之上？为何时隔一年，大人才判？怕是有人要我死吧？”沈氏说罢闭上了眼睛，默默等待死亡。

　　　　“住手！”碧城从屏风后出来，“我的母亲是杨国公的原配，应当是正一品诰命夫人，你怎么能杀她？”

　　　　刘全似笑非笑道：“我早已向杨国公府传过书信了。那儿的夫人说杨大夫人在十三年前就已经没了，而杨大小姐您。。。。。。夫人说了，不许回京城！”

　　　　突然一柄长剑飞来，正中刘全的乌纱帽。他正要破口大骂，却听见“五殿下驾临”，急忙撩起官袍下跪。

　　　　“五。。。。。。五殿下。。。。。。”刘全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也是你能动的吗？”公阳汭拔下长剑，直指刘全。

　　　　“殿下恕罪。上头说要杀了沈氏，不想伤了殿下您的人。。。。。。是下官的不是。”

　　　　“上头？哪个上头？”

　　　　“就是杨国公夫人，五公主啊。说起来，还是殿下您的皇姐呢。”

　　　　公阳汭伸手去扶碧城，又向沈氏作了一揖，就拉着碧城离开了。

　　　　“夫人保重。”琳琅行了一礼，就快步追上了碧城他们。
第　031　章　　绛枫园
　　　　回到了杨府，自是先向杨琰公阳宁杨老夫人请安。因着杨琰在书房写奏章，碧城就先去了公阳宁的天佑苑。

　　　　“夫人万福。”碧城欠身道。

　　　　“知道了。”公阳宁也不搭理碧城，就对侍女宝珠道，“把团扇都收起来吧。”说罢就接着把碧城晾在一边，自顾自看账册、喝茶。半晌才不情不愿地说：“碧城来了。”

　　　　“是。”碧城应道，“碧城闻夫人颇为喜爱礼佛，便特意从莲城法华寺求了这一串檀香木串以尽孝道。”

　　　　宝珠从琳琅手中接过手串，站在了一边。

　　　　“你若要尽孝道，还不如抄上几本《无量寿经》讨好老夫人去！”公阳宁不屑道。

　　　　“是。”

　　　　碧城正要退下，却听见公阳宁道：“老爷说大小姐的生辰是九月初十，也没几天了。你好生准备着，到时别丢了杨家的脸。”

　　　　“是。”

　　　　九月初十那天，与杨家交好的府邸都会派人来。而因为碧初和沈颀的姻亲，公阳宁和大公主的异母姐妹之情，沈家俨然成了与杨家最亲密的一族。或者说，杨沈两家的联姻其实是从沈氏和杨琰开始的。

　　　　大公主在那天带着沈颀和沈欣一同赴宴。大公主哪里听说过杨家还有个大小姐？于是她和公阳宁一见面，无法避免地质疑起来。

　　　　“五妹，你说今儿个是大小姐生辰，大小姐呢？”大公主问。

　　　　公阳宁笑而不语。

　　　　这时，琳琅璇玑跟着碧城出来见女客。

　　　　“沈夫人万福。”碧城一一行礼，“沈大小姐好。”

　　　　大公主脸色一下子就不好了，气道：“五妹，今儿个你讹我到底要做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丫头哪里是什么大小姐！分明是你家老夫人身边儿的丫鬟！”

　　　　“这可就是我家老爷的那个宝贝嫡长女！”公阳宁出言讽刺。

　　　　“五妹你什么意思？好好儿的嫡长女藏着掖着，倒嫁了个庶出的女儿给我们沈家！”

　　　　碧城默默道：“沈夫人，入席吧。”

　　　　宴席上自有人说笑话逗乐，自有人沉稳端庄，自有人娇俏妩媚。碧城只觉得自己多余，或是觉得自己平白夺走了谁的福气。

　　　　“琳琅，陪我出去吹吹风。”碧城推说不胜酒力就离开了常辉堂。

　　　　走在园子里的荷花池边上，碧城叹道：“我竟觉得我不是杨碧城，好像真是顶替的一样。”

　　　　“大夫人见小姐认祖归宗会高兴的。”琳琅安慰道。

　　　　“做了这个大小姐，母亲还是没法子正大光明地说自个儿是父亲的妻子。在莲城的时候，夫人想杀我。她是打算趁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