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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死之前-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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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套上鞋子,开始收拾地上的东西,放回佐伊的手提包里。
  “你没必要走。”杰克用手肘撑着自己,对我说。他的胸膛苍白得就像摇曳的烛光。
  “我想走了。”
  他重重地倒回枕头上。一只手还垂在床边,他的手指碰到地板上,弯曲着。他非常缓慢地摇着头。
  佐伊在楼下的沙发里睡着了,斯通纳男孩也是。他们俩躺在一起,手臂缠绕着,脸贴着脸。我感到很不满,为什么她就可以得到这些呢?她还穿着男孩的T恤,上面排列着的几个可爱的小纽扣,让我想起了童话故事里面的糖果屋。我在他们旁边跪下,轻轻地抚着佐伊的手臂,她的手臂很温暖。我一直###着她,直到她睁开眼睛。她看见我,有一点意外,“嗨!”她低语着,“搞定了吗?”
  我点了点头,却###不住想笑,很奇怪。佐伊把斯通纳男孩的手臂从身上搬开,坐起身来,审视着地面。
  “这里有烟么?”
  我找到装大麻的罐子,递给佐伊。然后我走到厨房,倒了一杯水。我以为她会跟着我到厨房,但她没有。斯通纳男孩在那里,我们怎么说话?我喝掉了水,把杯子放在洗碗池的水槽里,然后回到客厅。我在佐伊脚边的地板上坐下。她舔着一张卷烟纸,然后把它贴到另一张上面,又舔了几下,再扯下来,把边缘撕掉。
  “怎么样?进行得如何?”佐伊问我。
  “还好。”
  窗帘后射过来的一束光线让我睁不开眼。我只看见佐伊洁白的牙齿在闪耀着。
  “他在床上还不错吧?”
  我想起杰克还在楼上,他的手还垂在地板上。“我也不太清楚。”我答道。
  佐伊吸了一口,好奇地看着我,然后呼出烟圈。“你要学会适应它。我妈妈曾经说过,###只有三分钟的愉悦,我就想,真的就只有那么短吗?我想要长久一点!结果,真的比她长。如果你让男生觉得他们床上功夫很棒,他们就会更加努力回报你。”
  我站起身,走到窗边,把窗帘稍稍拉开一点。街上的路灯还是亮的,离早晨还有很久呢。
  佐伊说:“你就这样把他一个人留在楼上了吗?”
  “好象是吧。”
  “那可有点不礼貌。你应该回去,跟他再做一次。”
  “我不要!”
  “好吧。不过我们现在还不能回家,我累坏了。”
  佐伊把手上的烟蒂在烟灰缸里戳灭,重新躺下,睡在司各特的旁边,闭上了眼睛。我长时间地注视着她,观察她的呼吸起伏。那些沿墙悬挂排列着的小彩灯,在地毯上面投下柔和的光影。还有一个椭圆形的小垫子,上面有着蓝色和灰色的斑点,让人想起海洋。
  我回到厨房,把水壶放在炉子上开始烧水。柜台上有一张写着字的纸:“起司,黄油,豆子,面包。”我在橱柜旁边的小凳子上坐下,在纸上又添上了几条:“咸奶油巧克力糖,六袋奶油蛋。”我特别想吃奶油蛋,因为通常只有到复活节的时候才有得吃。可现在离复活节还有二百一十八天。
  或许,我应该更现实一点。我划掉了奶油蛋,写上“巧克力圣诞老人,脖子上戴着红色和金色的箔纸,还有一个铃铛。”也许我会得到这个。离圣诞节只有一百一十四天了。
  我把那张纸翻过来,在背面写上“泰莎?司各特”。这是爸爸常说的那种有着三个音节的好听的名字。如果我能在这张纸下把我的名字写五十遍,一切都会很好。我写的字体极小,看起来就像牙仙给小孩子写的回信。我的手腕有点痛。水壶开始鸣笛,水已经烧开了,厨房里弥漫着水蒸气。
   。。

我死之前 五(1)
有时,爸爸会在星期天的时候开车送我和卡尔去妈妈那儿。我们乘电梯上到十八楼,每次妈妈一打开门,看见我们三个都会说:“嘿,你们来了!”爸爸总会在台阶上站一会,然后跟妈妈聊起天来。
  但今天,妈妈打开门的时候,爸爸却迫不及待地要离我而去,他掉头就走,穿过大厅朝电梯的方向走去。
  “看紧她,”爸爸用手指指着我,对妈妈说道,“不要太信任她了。”
  妈妈笑了,“发生什么事了?她怎么了?”
  卡尔抑制不住###地告诉妈妈,“爸爸不让她去俱乐部玩。”
  “原来是这样啊,”妈妈说,“这的确是你爸爸的作风。”
  “但她还是去了,刚刚才回家呢。整晚都在外面。”
  妈妈充满爱意地笑着问我,“遇到喜欢的男孩了吗?”
  “没有。”
  “怎么可能没有呢?快告诉我,他叫什么名字?”
  “真的没有!”
  爸爸看上去非常生气,“哼,你就是这样惯着她。我早该知道,不要指望从你这里得到什么帮助。”
  “嘘,别这么说,”妈妈说,“她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呀,不是吗?”
  “你看看她,玩得太过火了,整个人都焉了。”
  他们三个不约而同地盯着我看,我最讨厌被人这样看。这让我觉得很沮丧,身体发冷,胃也痛。跟杰克发生关系之后,我一直感觉不太舒服。从没有人告诉过我###会有这样的后遗症。
  “我四点钟再过来,”爸爸走进电梯的时候,对妈妈说,“她有两个星期没有做过血球计数检查了,一直不肯去。有什么事的话给我打电话。可以吗?”
  “好的好的,不用操心了。”妈妈侧过身来,###着我的额头,“我会照顾好她的。”
  卡尔和我坐在餐桌旁,妈妈开始烧水,从洗碗池里拿出三个杯子,放在水龙头下面冲了冲。她打开橱柜,拿出袋泡茶,从冰箱里拿出牛奶,闻了闻味道,然后又把饼干摆在盘子里,端给我们。
  我将一整块布尔本饼干 放在嘴里。味道真棒。便宜的巧克力和很腻的甜味直冲我的大脑。
  “我跟你们说过我的第一个男朋友吗?” 妈妈把茶端上桌,对我们说道,“他叫凯文,在一家钟表店工作。”
  卡尔又拿了一块饼干,边吃边问道:“妈妈,你究竟有过多少个男朋友呀?”
  妈妈笑了,把头发放到一边肩膀的后面,“这个问题是你该问的吗?”
  “爸爸是最好的吗?”
  “啊,你爸爸!”她高声叹了一句,表情夸张地捂着胸口。这让卡尔看了爆笑不已。
  我曾经问过妈妈,觉得爸爸哪里不好。她说:“他是我遇到过的最理###的男人。”
  她离开爸爸的那年,我十二岁。有段时间,她总是从很多我听都没听说过的地方给我寄来明信片——斯凯格内斯 ,格里姆斯比 ,赫尔 ,其中有一张是一座酒店。“这就是我工作的地方,”她在上面写道,“我正在努力学习做一名馅饼师傅,我现在长胖了好多呢!”
  “很好!”爸爸说,“我希望她胖到爆炸!”
  我把妈妈的明信片放在我卧室的墙上——卡莱尔 ,梅尔罗斯 ,多诺尔克 。
  “我们像牧羊人那样住在田地里,”她写道,“你知道吗?他们用羊的气管、肺、心和肝来煮燕麦粥喝呢。”
  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她说的“我们”指的是谁。但是,衬着海湾上面的那一片广阔的天空,在我看来,约翰奥格罗茨 真的很漂亮。
  然后,冬天来了,我的诊断结果也出来了。我猜想妈妈最开始根本不相信,所以花了好一段时间才接受这个事实,然后再动身返程。当她回来敲门的时候,我已经十三岁了。

我死之前 五(2)
“你看起来可爱极了!”我开门的时候,妈妈这么对我说,“为什么你爸爸总爱把事情说得那么严重呢?”
  “你是回来跟我们一起住的吗?”我问她。
  “呃,应该不会。”
  于是她就住到了现在的这个公寓里。
  每次到妈妈这儿来,都是做一些相同的事情。也许是没有钱,也许是她不想让我玩得太累,因此我们每次都是以看碟和下棋结束。今天,卡尔选择玩《游戏人生》。这个游戏很烂,我玩得更烂。玩到最后,我有了一个丈夫,两个小孩,还有一份在旅行社的工作。我忘记了买房屋保险,所以一场台风让我倾家荡产。卡尔却成为了一个流行歌手,住在一幢海滨别墅里。妈妈成为了一个艺术家,有着可观的收入,住在一幢豪华的复古建筑里。我靠纺纱为生,很早就退休了,然后也懒得去数还剩下多少钱。
  接下来,卡尔想要向妈妈展示他新学会的魔术。他跑去妈妈的钱包里拿硬币的时候,我从沙发后面扯出一条毯子,妈妈帮我盖在膝盖上。
  “我下周要去医院,”我告诉妈妈,“你来吗?”
  “你爸爸会不会去?”
  “你们俩可以一起来。”
  她看起来有点为难,“去医院做什么?”
  “我最近又开始头痛了,医生让我做一个腰椎穿刺。”
  妈妈靠过来###着我,她的气息温暖着我的脸。“你会好起来的。别担心。我知道你会好起来的。”
  卡尔回来了,手上拿了一个1英镑的硬币。“女士们,看仔细了哦。”他说道。
  但我不想看。我讨厌那些东西凭空消失。
  在妈妈的卧室里,我站在衣柜的镜子前面,把T恤掀起来。以前,我看上去像一个丑陋的小侏儒。皮肤是灰色的,如果用手去戳我的肚皮,会感觉像一个过度发酵的面包团,非常柔软。我的手指会整个地陷进里面去,这都是类固醇 的作用,是大剂量地使用脱氢皮质醇 和地塞米松 的结果。它们都是有毒的,会让你长胖,变难看,脾气变坏。
  自从我不再服用它们之后,我就开始急剧地消瘦。现在,我的腰非常细,我的肋骨一根根地###出来。我的身体正在一点点地变小,一点点地消失。
  我坐在妈妈的床上,给佐伊打电话。
  我向电话那头的她问道:“###到底意味着什么?”
  “怎么这么问呢?”她回答道,“你不是已经亲身体验过了么?”
  “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感觉这么奇怪。”
  “现在?”
  “很孤独,胃也痛。”
  “哦,是这样的!”佐伊说,“我也有过这样的感觉!就像自己的身体被人从里面打开。”
  “有点。”
  “过一段时间自己就会好的。”
  “为什么我总是很想哭呢?”
  “你把它想得太严重了,泰莎。###不过是跟男生相处的一种方式而已,只是为了让身体暖和起来,让自己感觉更有魅力罢了。”
  她说话的声音有点奇怪,好像在笑。
  “你又喝酒了么?佐伊?”
  “没有!”
  “你在哪里?”
  “听着,我马上要走了。告诉我你的第二个愿望是什么,然后我们一起来制定一个计划。”
  “我把那个清单取消了,我觉得很傻。”
  “不傻啊,很有意思的!不要放弃啊。至少你可以利用最后的生命来做一些事情。”
  我挂上电话,在脑海里数到五十七下,然后拨打999。
  一个女人的声音,“这里是应急服务专线。请问您需要什么服务?”
  我没吭声。
  那个女人又说:“请问您有什么紧急状况吗?”
  我说:“没有。”
  她说:“您确认没有紧急状况吗?可以留下您的地址吗?”
  我把妈妈的地址告诉了她,并确认没有紧急状况。我在想妈妈会不会收到一张罚单之类的,我希望会。
  我又打给电话号码咨询台,问到了撒马利坦会 的电话。我慢慢地拨着号。
  一个女人接的电话,“喂,”她的声音很温柔,可能是爱尔兰人,“喂,请问是谁?”她再次问道。
  我不好意思浪费她的时间,便说道:“一切都糟透了。”
  “呃,”她有点儿困惑地回应道,声音像是从喉头发出来的,让我想起了爸爸。六个星期前,我也听见爸爸的喉头发出这样的声音。当时,医院的咨询医生问他是否听明白他刚才所说的话。当时我还在想,爸爸肯定没有明白,他哭得那么凶,怎么可能听明白呢?
  “怎么不说话了?”电话那头的女人提醒我。
  我想告诉她,但我却找不到合适的词句。我把话筒贴在耳朵上。我觉得,要谈论这么重要的事情,两个人必须贴得足够近才行。
  “你还在吗?”她发问了。
  “不在了。”我说完,挂上了电话。
   。。

我死之前 六
爸爸握着我的手。“让我来替你承担痛苦吧。”他说道。
  我趴在治疗室的床上,挨着床边,膝盖顶着胸部,脑袋搁在枕头上。这样一来,我的脊椎骨就跟床板平行了。
  房间里有两个医生和一个护士,他们在我背后,我虽然看不见他们,但还是能判断出来。那个女医生还是个学生,另一个男医生在我的脊椎骨上找好位置,用笔画上记号。女医生没怎么说话,不过我猜她在观察着。男医生开始在那些准备扎针的地方的外围皮肤上涂抹消毒液。然后,他把毛巾盖在我的背上,自己把消毒手套戴上。
  “我要使用的是一个25号针头,”男医生对女医生说,“和一个5毫升的注射器。”
  在爸爸身后的墙上,挂着一幅画。病房里的挂画经常更换,这幅是我从没见过的,我很努力地盯着它看。四年来,这套转移注意力的方法,我已经用得很熟练了。
  画上是一片旷野,下午四五点的光景,太阳斜斜地挂在天边。一个农夫套着耕犁,费力地行走。鸟儿向地面俯冲下来,仿佛要啄食。
  爸爸转动他坐的塑胶椅子,朝着我的目光方向看去。他放开了我的手,起身观察起那幅画来。
  画面的底部,也就是那一片旷野的下面,一个女人在奔跑,她一只手提着裙子,好让自己能跑得更快些。
  “大瘟疫蔓延到亚姆村 ”,爸爸念着画上的字,“这幅画放在医院里,可真是鼓舞人心啊!”
  医生咯咯地笑了起来。“你知道吗,”医生说道,“现在每年还有超过三千例黑死病患者呢!”
  “是么?”爸爸回答,“这我倒不清楚。”
  “幸好我们有抗生素,真是太谢天谢地了!”
  爸爸坐了下来,重新把我的手握在他的手心里,“是啊,谢天谢地。”
  画上的女人一边跑,一边将小鸡驱散。现在我才注意到,她在遥望着远处的那个男人,她的眼神充满了惊恐。
  这场大瘟疫,还有荷兰的大火和战争,都发生在1666年,我在历史课上学过。货车装载着数以百万计的人撤离,尸体被扫进石灰坑集中焚烧或是埋进无名的坟墓。三百四十年后,所有亲身经历过那场瘟疫的人都不在世了,画面上的一切都不存在了,唯一留下来的只有太阳,还有土地。想到这些,我觉得自己很渺小。
  “马上你会有一点点刺痛的感觉。”医生说。
  爸爸握着我的手,用拇指来回###着,一阵阵的热流缓缓进入我的骨骼内。这让我想起“永恒”这个词,想起死去的人要比活着的人多,想起我们被无数的鬼魂围绕着。这些想法本来应该给我一些安慰,但却没有。
  “抓紧我的手。”爸爸说道。
  “我不想弄伤你。”
  “你妈妈分娩的时候,抓我的手抓了十四个小时,也没有把我的手弄伤呢!所以,你不会弄伤我的,泰莎!”
  一种电流击穿身体的感觉,仿佛我的脊椎骨被挤碎塞进了一个烤箱,而医生正在用一把很钝的刀把它挖出来。
  “你猜妈妈今天在做什么?”我问道。我的声音变了,听上去像是在尽力克制着自己,声带很紧。
  “不知道呢。”
  “我之前叫她一起来。”
  “你叫了她?”爸爸感到很意外。
  “我本来是想,医院这边结束后,你们俩可以出去喝杯咖啡。”
  爸爸皱了皱眉,“那样感觉蛮奇怪的。”
  我闭上眼睛,想象自己是一棵树,沐浴在阳光之下。除了雨水之外,我没有其他的愿望。我想象着雨水打在我的叶子上,浸透了我的根,沿着我的经脉滋养了我的全身。
  男医生将统计表抽出来,递给女医生。他说:“一千个人里大约会有一个人,在做这种腰椎穿刺的时候,神经会受到一些小伤害。除此之外,感染、出血、软骨受伤等也有少许概率。”然后,他拔出了针头,“好姑娘,”他对我说道,“我们做完了。”
  我有点期待他拍拍我的屁股,把我当作是一条温顺的小狗,但是他没有。他只是在我眼前晃了晃那三个试管,“我们走了,去检验室了。”他连再见也没说,只是安静地从治疗室出去了,仿佛他突然之间对刚才我们之间的亲密接触感到难为情。他的学生,也就是那个女医生,也跟在他后面出去了。
  护士小姐倒是很和善。她帮我重新包上纱布,一边跟我们聊天,然后绕过床的另一边,低头对我笑着。
  “你还要再躺一会的,小姑娘。”
  “我知道。”
  “以前来过这吧?呵呵。”她转向爸爸,“你呢?现在怎么办?”
  “我就坐在这里看看书。”
  她点点头,“我就在外面。回家之后,你知道会有哪些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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