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瀚海雄风-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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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年军官全身披甲,急切间却是爬不起来。杨婉正要过去擒他,忽听得一片惊惶的声音叫道:“乌洗娜,你干什么?快住手!”原来是营中的女兵闻声赶出,“乌汉娜”是明慧公主给杨婉取的蒙古名字。    
  少年军官因是披着盔甲,故此“环跳穴”虽给鞭梢击中,穴道并未封闭。不待那些女兵扶他,此时已是站了起来。少年军官笑道:“她对明慧很是忠心,我也没有受伤,你不必怪她!”    
  那些女兵放下了心,说道:“乌汉娜,好在你没有闯出大祸,你知道他是什么人?”杨婉道:“我怎么知道?”和杨婉交情最好的一个女兵说道:“他是咱们的四王子!在四个哥哥之中,公主和他最好。等下你向公主求情吧。”    
  杨婉吃了一惊,这才知道少年军官的身份乃是成吉思汗的第四子拖雷。杨婉曾听得李思南提起拖雷之事,知道拖雷和明慧公主正是成吉恩汗最宠爱的一子一女,拖雷豪迈豁达,对人真诚,和他的三个哥哥大不相同。    
  李思南那次参加成吉思汗的狩猎,与拖雷相识,彼此惺惺相惜!拖雷曾送他“哈达”(“哈达”即手帕,蒙古和西藏的习俗,送哈达即是表示友谊),把李思南当作“安答”(好朋友)的。    
  拖雷听见了那女兵的话,笑道:“我都不许你们怪她,我当然更是不会怪她的了。何需什么求情?好啦,现在你可以带我去见明慧了吧?”    
  杨婉道了个歉,带领拖雷进帐。明慧公主闷坐帐中,忽见拖雷来到,不觉又惊又喜,说道:“四哥,你不是留在和林监国的吗,怎么来到这儿来了?”    
  拖雷道:“我听得爹爹受伤,前几天已经来到固原了。你这个侍女我以前好似没有见过,你几时收下的?她也好似不是咱们草原上的姑娘吧?”    
  明慧公主道:“原来你是从固原来的。爹爹怎么样了?乌汉娜的事情慢慢我与你再谈。”明慧公主还拿不定主意是否把杨婉的来历告诉他,而且她也是的确急于想要知道成吉思汗的消息,故此轻轻地移转话题。    
  拖雷黯然说道:“爹爹箭伤复发,病势垂危。我正是奉了爹爹之命叫你去的,爹爹对你好像有什么事情不大满意,我到固原几天,他都没提起你。但昨晚病势逆转之后,爹爹却是很想念你,一晚叫着你的名字。你赶快准备,今天就和我一同去吧。”    
  明慧公主大吃一惊,说道:“怎的突然会沉重起来?我这里每天接到的都是好消息,我还以为爹爹已经病好了呢。”    
  拖雷苦笑道:“这是爹爹恐怕影响军心,所以不肯让兵士知道他的病势沉重。你不在固原,当然不会知道真情了。”    
  明慧公主心乱如麻,说道:“沉重到什么田地,可有性命之忧?镇国这厮如今是否还在爹爹身边伺候。”    
  拖雷叹了口气,说道:“难说得很。不过爹爹年近七十,一生汗马,立下了蒙古震古铄今的功业,即使万一不幸,也是没有什么遗憾的了。你也不必太过悲伤。”歇了一歇,又道:“我知道你不喜欢镇国王子,爹爹病危,你的婚事是一定要延搁的了。所以你也无须急于想法对付。这次你去固原,有我陪着你,镇国王子决不敢对你罗嗦。”    
  原来明慧公主在兄弟之中和拖雷交情最好,明慧公主的心事是从来不瞒拖雷的。拖雷为人正直,与镇国王子也是一向不和。    
  明慧公主道:“好,你出去一会,待我换过衣裳。顺便请你叫她们给我备马,要挑选三匹最好的骏马。”    
  拖雷忽道:“你准备带哪一个侍女伴你去?”明慧公主怔了一怔,道:“你问这个干吗?”    
  拖雷目光转向杨婉,说道:“乌汉娜的本领很是不错,刚才我都险些给她擒了。依我看来,她的本领不但是女子之中罕有,咱们的武土恐怕也没有几个比得上她。”    
  明慧公主恍然大悟,作了个会心的微笑,说道:“原来你是想我带她同去。”    
  拖雷道:“你有一个本领高强的侍女保护,我也可以更加放心。”    
  明慧公主道:“好,你先出去,待我问问她的意思。”    
  拖雷走出帐幕,杨婉说道:“我不去。”心想:“拖雷已经起疑,看来他已经识破我是汉人。虽然他是李思南的朋友,但他毕竟也是一个王子,不见得他就会为了朋友的缘故放纵钦犯。我的身份还是以不让他知道的为宜。”    
  明慧公主沉吟片刻,说道:“我替你想过了,我看你还是和我同去的好!”    
  杨婉道:“为什么?”明慧公主道:“你单独留在这儿,我不放心。”顿了一顿,接下去说道:“那晚他们已经疑心刺客是逃到这儿,不过碍着我才不敢来搜查罢了。我走了之后,只怕余一中不敢明来也会暗来。”    
  杨婉一想,余一中阴险难测,拖雷至少比他好些,与其给余一中暗算,宁可让拖雷起疑,因此也就答应了。    
  固原在六盘山之南一百余里,骏马疾驰,当天晚上便到。拖雷与明慧公主进入大汗的金帐探病,杨婉则在另外一座供给公主侍女专用的帐幕歇息。正是:    
  明知不是伴,情急且相随。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十八回  棱棱风骨惊雄主  惘惘情怀怅慧姬         
    拖雷与明慧公主走近金帐,刚好听见成吉思汗在帐中骂人:“哼,说什么多行仁义,少施杀戮,这不过是腐儒之见,迂拙之言!我若不把敌人杀得胆寒,焉能使四方慑服?哼,我受命于天,天下未曾一统,我要死也死不了的,不要你医,你走,你走!我倒不信,不要你难道我就会死!”骂声中一个背着药囊的老者走出帐来。    
  拖雷莫名其妙,问那轮值的金帐武土道:“这是怎么回事?”    
  武士道:“这人是汉人的名医柳元宗,好不容易才请得他来给大汗看病的。”    
  拖雷道:“为什么大汗又把他赶跑呢?”    
  武士道:“听说他劝大汗多行仁义,少施杀戮,这样才能心气和平,益寿延年。大汗听不进去,所以骂他。”    
  拖雷吃了一惊,说道:“连这位名医都不敢下药了么?”武士默默地点了点头。    
  拖雷和明慧公主连忙走进金帐,只见成吉思汗气喘吁吁地闭着眼睛,想是骂人之后,十分疲倦。成吉思汗的后妃和三个儿子术赤、察合台、窝阔台围在他的身边。    
  成吉思汗的妃子在他耳边低声说道:“大汗,你最宠爱的阿鞑海别姬和拖雷来了!”拖雷走上前道:“爹,我和妹妹来了,你好点吗?”    
  成吉思汗缓缓张开眼睛,忽地又大叫道:“什么,你怕我活不下去吗?我要把世界变作蒙古人的牧场,谁敢违抗我的意旨?我是一定还要活下去的!”    
  可怜成吉思汗正是为了感到生命的快要消逝而变得疯狂,这么大叫一通之后,立即又昏迷过去。    
  年长的王公悄声说道:“看这样子,恐怕大汗是不成了。咱们还是请他吩咐后事吧!”    
  窝阔台道:“不知大汗还会不会醒来?”    
  术赤道:“我是长子,当然应由我继承汗位!”察合台道:“呸!你配!”    
  成吉思汗朦胧中似乎听得有人争吵,又睁开了眼睛。    
  年纪最长的两个王公跪下去道:“你像高山似的金身,如果倒塌了,你的大汗国由谁来统治?你像柱梁似的金身,如果倾倒了,你的神威大氰,由谁来高举?你的四个儿子之中,由谁来执政?你的儿子们,兄弟们,属民百姓们以及后妃等人,请大汗你给我们留下圣旨。”    
  成吉思汗颓然地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我当真是要死了么?”此时他稍稍清醒了些,已经知道自己是拗不过死神了。    
  众人都不敢吭声,成吉思汗的目光缓缓的从四个儿子身上掠过,叹了口气,说道:“你们还记得我教你们折箭的故事么?你们要像一束箭似的聚在一起,敌人才不能将你们折断。如今我还未死,你们就互相争吵,我死了也不能心安。”四个儿子齐声应了一个“是”字,可是察合台与术赤依然怒目而视,显见敌意未消。    
  原来术赤的母亲曾被成吉思汗的敌人蔑里吉部所俘,术赤是在释俘之后他母亲在归途中生的,因此他的兄弟说他“来历不明”,都不把他当作长兄看待,尤其是察合台更不服他,曾有好几次当面骂他“野种”,刚才成吉思汗昏迷之时,术赤想以长子的身份继承大位,察合台又立即斥他“不配”。其时成吉思汗恰好醒来,都听见了。    
  成吉思汗心里想道:“若立术赤为汗,他的兄弟一定不肯服他。察合台很会打仗,但十分跋扈,立他为汗,只怕也会惹起内乱。窝阔台性情忠厚,最得部下拥戴,可是精明不足,此时若立他为汗,对他恐怕是祸非福。”    
  要知窝阔台虽得部下拥戴,但在六盘山这一路的军队却是镇国王子统率的,镇国王子是拥护察合台的,察合台定然不肯让窝阔台安坐大汗的宝座,故此成吉思汗虽然想要窝阔台做他的继承人,却也考虑到了时地不宜。    
  最后成吉思汗想起了拖雷,拖雷是他宠爱的小儿子。“拖雷人很能干,可是他年纪最小,威信未立,要他扶助窝阔台最好,立他为汗,却不适宜。”    
  成吉思汗踌躇未决,喝了一口参汤之后,说道:“天下大得很。你们打平了天下,各领一个汗国,也就不必争吵了。”    
  察合台道:“爹爹说的是。但汉人有两句话说:天无二日,民无二王。这话也似乎很有道理。”    
  成吉思汗眉头一皱,主意已定,说道:“做首领的人应该得到最大多数的人的拥护,我就是在斡难河的大会中,受各部酋长一致推举才做大汗的。这个规例很好,应该立为法制。以后世世代代,永远遵依。”    
  两个最年长的王公说道:“请大汗详加指示。”因为这只是一个原则,还没有接触到具体的问题。    
  成吉思汗道:“好,你们听着:我死之后,你们要将我的尸体运回和林,限三个月之内,召集各部酋长、王公、各军将领开个大会,这个会可以叫做‘库里尔泰会’(蒙语‘库里尔泰’是‘各个有权力的人’的意思。),库里尔泰会秉承我的遗命,推举继位的大汗。新的大汗未推出之前,由拖雷监国!”    
  察合台听了成吉思汗的遗嘱,大失所望。尤其不忿的是,非但大汗之位没有确定,连“监国”也没他的份儿。不过正因为大汗之位未定,他还存有一线希望。    
  怀有野心的人总是把自己估计过高的,察合台心里想道:“我打仗功劳最大,王公、酋长,哪个不怕我几分?库里尔泰会中,只要有几个得力的人助我,那些酋长王公自必随声附和。这大汗的宝座,终归是我囊中之物。”成吉思汗的遗嘱不能更改,察合台又想得如意,因此也就不愿冒险去发动兵变铲除窝阔台和拖雷了。    
  人人都在凝神聆听成吉思汗的遗嘱,面上的表情因各人利害关系的不同而或喜或忧。只有明慧公主对遗嘱无所关怀,她一心只是关怀临危的老父。    
  成吉思汗在这“回光返照”之际,感触特别灵敏,他看到了明慧公主眼角晶莹的泪珠,不觉心里一酸,想道:“到底是阿鞑海别姬疼我,不像察合台他们,我还未死,他们就在勾心斗角了。”    
  成吉思汗微感歉疚,低声叫道:“阿鞑海别姬!”明慧公主道:“爹,我在这儿。”成吉思汗抚着她的手说道:“我很抱歉未能答应你最后一个请求,你心里还在怪我吗?”    
  明慧公主知道他是指自己和镇国王子的婚事,他这么说,已经是有点悔意的了。明慧公主不知如何回答才好,眼泪不自禁地簌簌而下,硬咽说道:“爹,我任凭你的主意。”成吉思汗道:“你不必难过,我死之后,你的四哥拖雷一定会照顾你的。你让拖雷给你作主吧。”话中有话,即是把明慧公主的婚姻,交给拖雷处置了。    
  要知成吉思汗此际还得利用镇国王子的兵力,所以他不能明说。但若将来时移势易,镇国王子的利用价值若然消失,这一宗女儿所不愿意的婚姻,成吉思汗当然也就无须坚持。不过将来时势变得如何,成吉思汗也是难料,故此只能交给拖雷处置。他这几句话也即是向拖雷暗示:“倘若你将来还要利用镇国王子,那就不能让妹子悔婚。”    
  明慧公主听懂父亲的话,哭着叫道:“爹,你不能死!”成吉思汗叹了口气,说道:“我现在明白了,人总是要死的!我是相信全世界会变作蒙古人的牧场,只对惜这一天我是看不见了!”说话的声音越来越是微弱,一代天骄,终于一瞑不视。    
  明慧公主号陶大哭,察合会道:“你别哭乱了人心,咱们还要商量大事呢。”当下王公、后妃、将领等人,就在帐中开个临时会议,商议如何给成吉思汗举丧,以及攻金的军事行动是停止还是继续等等问题。在会中因利害关系的不同,少不免又是一场争吵。    
  镇国王子虽然听不懂成吉思汗临终之际对明慧公主所说的那几句话的含意,但亦隐隐感到“大事”不妙。一来拖雷与他一向不和,如今由拖雷监国,自是对他不利;二来成吉思汗一死,按照蒙古的习俗,虽然不必如汉人之守三年之孝,但他与明慧公主的婚事至少也要搁到新的大汗继位之后了。他当然知道明慧公主不喜欢他,婚事搁置下来,越迟越是对他不利。    
  察合台悄悄地将镇国王子拉过一边,说道:“金国迟早是咱们囊中之物,依我之见,你还是班师回国的好,我若得继大统,那时定能令你样样如意。”这几句话说得太明显了,镇国王子再笨,也听得懂他的意思。察合台是提出交换条件,只要他帮忙察合台取得汗位,察合台就可以答应他的任何要求,和明慧公主的婚事,那当然也是不成问题的了。    
  镇国王子说道:“好,这路军事是由我指挥的,不管你们有无异议,我是决意班师的了。”    
  察会台道:“是呀,大汗一死,将土自是无心打仗,咱们也应该让他们回去给大汗送丧,让他们表示对大汗的哀悼才对了。”    
  这个大帽子一压下来,王公、大臣甚至连拖雷在内,纵然有人不大同意,也是不敢反对了。于是镇国王子带了他的随从武士,立即走出金帐,准备赶回六盘山前线,下令班师。    
  此时已是第二天的早晨了。且说杨婉一觉醒来,未见明慧公主回来,心中有点不安,遂走出帐幕,在附近的山边散步,暗中察看金帐的动静。    
  不料她未盼到明慧公主,却先碰见了从金帐匆匆赶出来的镇国王子。    
  镇国王子大事在身,本来是没有注意她的,但他的两个随从武土,却注意到了杨婉,这两个武土正是在杨婉行刺余一中那晚,曾经和她交过手的。    
  杨婉虽然变了装束,身材可是不能改变的。    
  从她的面貌轮廓也依稀可以看得出当晚那个刺客的影子。那两个武土疑心大起,登时就上前喝问:“你是什么人了?”    
  杨婉很镇定地答道:“我是明慧公主的侍女!”    
  镇国王子本来不注意她的,一听说是明慧公主的侍女,不觉也注意起来了。    
  镇国王子一看是个侍女,不觉也起了疑心,说道:“明慧公主的侍女,岂能用个汉人?我看你是冒充的吧?”    
  杨婉道:“明慧公主就在帐中,不信你可以问她!”    
  镇国王子眯着眼睛笑道:“这雌儿倒是长得不错。”那两个武士道:“禀元帅,这雌儿好像是那晚的刺客呢!”    
  杨婉心里发慌,但神色仍然不露,说道:“我委实是明慧公主的侍女,请元帅一问公主便知!”    
  镇国王子冷笑道:“你拿明慧来吓我么?嗯,即使你当真是她的侍女,又怎么样?我就不能治你的罪么?明慧她收容汉女,先自不该!”说至此处,蓦地脸孔一板,喝道:“不必顾忌,将她拿下!”    
  原来镇国王子因为受了明慧公主的冷淡,正自心中有气;二来他又垂涎杨婉的姿色。故此正是巴不得有个藉口,好把她掳走。    
  那两个武士一声“得令!”双双跃上,黑衣武土先到,一抓就向杨婉的琵琶骨抓下来。杨婉知道他的摔角功夫了得,焉能容他抓着?当下一个盘龙绕步,挥袖向那武土的面门拂去。只听得“嗤”的一声,杨婉的衣袖给撕去了一截,那武士的眼角也给衣袖拂中,眼睛火辣辣地作痛,不觉流出泪来。这一招狠辣的擒拿手也就给杨婉解了。    
  说时迟,那时快,黄衫武士跟着亦已扑到,杨婉拔剑出鞘,斥道:“你好大胆,敢来欺我!看剑!”那武土道:“元帅有令,管你是不是公主的侍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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