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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国脉-第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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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齐梁说，嗯，我知道。
赵国瑞说，给你妹打电话了？
赵齐梁说，打了。
赵国瑞说，你姥姥呢？
赵国瑞说，打了。
赵国瑞说，一直想跟你说说话，你看这工程上。弯管的问题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总算解决了，我才透了口气。梁子，不要怨爸爸。
赵齐梁抱了希望，看着赵国瑞。他以为赵国瑞要说弯管机的设计。说，爸……
赵国瑞却说，我知道，你和吕凯是同学，他到了技术上，当了副科长。你还是工人，你心里有怨气。
赵齐梁失望，说，我挺好。
赵国瑞说，这话，搁谁都不相信！对你转干部的事儿，你妈说我几回了。可你得干出成绩来呀！你是我的儿子，我是总经理，我平白无故提拔你，别人会怎么说？！
赵齐梁说，要是没别的事儿，我就走了。
赵国瑞生气，说，你！你给我坐下！我不说了，你有啥话要对我说，你说！
赵齐梁看着赵国瑞，良久，说，弯管机是吕凯设计的？
赵国瑞说，不是他，不是他们技术科，还能是谁？梁子，你要谦虚一些，多看人家的优点，向人家多学习，不要一天趾高气扬的！
赵齐梁说，好了，我不说了。
赵国瑞说，我知道，大青山施工方案，你提出打隧道的建议被否定，到现在，对人家吕凯还耿耿于怀！
赵齐梁说，是的，到现在，我还坚持我的观点！
赵国瑞生气，说，你看你！什么态度！你妈说我不跟你交流，我怎么跟你交流！
赵齐梁说，是呀，你希望听到我对你的奉承，盼望的是我对你的顺从，想看到的是对你的恭敬。我做不到！爸爸，你听不得不同意见，荣誉和地位，已经成了你的精神枷锁！
赵齐梁说完，起身。
赵国瑞激愤，他喝道，你给我坐下！
赵齐梁走了。
赵国瑞愤愤地说，我喜欢奉承、顺从、恭敬，听不得不同意见。荒唐！那是我吗？
赵齐梁又出现在门口，说，你放心，我既然干上了这个工程，就要承担一份责任。我父亲不是说吗，一个男人，活得要有份量。
赵齐梁再次消失，赵国瑞怔怔地看着屋门。他说，我父亲，他父亲？梁栋！
傍晚，赵齐梁在山坡上吹黑管，吕凯走过来。他靠近赵齐梁坐下来。赵齐梁继续吹，吕凯默默地听。赵齐梁停了下来。吕凯把一沓钱递给他。说，一万，赵总奖励设计人员的。
赵齐梁说，整一万？
吕凯说，嗯。
赵齐梁说，这么说，你的天良还没有完全泯灭，还剩了点自知之明，承认自己一点都没有参与设计。
吕凯说，咱们是同学，你要理解我。我需要这些，我现在是副科长，而且是技术科。我二十七岁了。
赵齐梁说，我知道。
吕凯说，你干的是工人，不需要职称，我需要。评职称，是需要技术成果的。
赵齐梁说，哦。升职也需要业绩。
吕凯说，不管你看不起我，讽刺我，我都不在意。你帮帮我。我感激你，梁子。
吕凯走了。他的背身融入到暮色中。赵齐梁看着，心里真说不清什么滋味。
夜里，赵齐梁回到宿舍，灯已经关了，大家都睡下了。赵齐梁拉开灯，说，大家起来！
王赫说，你有病呀？干嘛？跟你梦游去呀？
赵齐梁把一万块钱拿出来，说，这是赵总经理，给参加冷弯管机设计人员发的奖金。凡参加者都有。赵总经理表扬大家。
赵齐梁把钱扔到桌子上，说，根据自己的贡献大小，自己拿吧。
有人提议，说，梁子，你拿大头儿，剩下的，你就看着给大伙儿分吧。
赵齐梁说，我拿大头儿？要不是王赫去找孙敏，联系上机械厂，咱哥们儿不是白忙乎呀！
王赫说，梁子，你身上是真不舒服了！弟兄们，给他按摩按摩！
大家笑着闹着上来，就把赵齐梁拽胳膊扯腿的拎起来，墩到床铺上。
满屋一派热闹气象。
严浩在办公室里，秘书送来了报纸，他随手翻，看到了头版占整个版面的大块文章：聚焦大动脉系列报道之五 钢铁铸就的壮丽人生 ——记中国石油长虹管道公司总经理赵国瑞。
严浩笑了。他读着，电话响了，是齐彤打来的。他在家里，手里也拿着这张报纸。
齐彤说，严浩，忙哪。报纸看到了吧？
严浩说，你说的是国瑞吧。我正看呢。
齐彤说，钢铁铸就的壮丽人生！我看他赵国瑞有点飘飘然了，该敲打敲打他了！
严浩说，有些记者，就瞎写吧。
齐彤说，不！恐怕是有人吹喇叭，抬轿子。虚妄！浮夸！这可不是咱们搞石油的，应该有的作风呀！
严浩说，我最近要下去。到国瑞的工地去看看。
齐彤说，收拾他，狠狠收拾，不讲客气！这种浮躁、虚夸风气，绝不能助长，蔓延！发现苗头就要掐灭，掐死！
严浩说，好的，齐老师。
齐彤和严浩在客厅通电话，秦淑云从卧室出来，她拿起报纸看。齐彤和严浩的话说完了，她说，有句话在我心里憋了20多年，就没说。
齐彤要回书房去继续写书，就说，那就再憋20年。
秦淑云就不乐意，说，我能把自己个儿憋成骨灰，就怕他赵国瑞，看，憋不住了吧！
齐彤说，啥事儿这么严重？给你十分钟时间，不够，二十分钟也行。老太婆，够慷慨了，我剩下的日子，可是按钟点，按分秒计划的。
齐彤把主要的精力放在写书上，七十六岁的年龄，要完成计划八十万字的作品，所以惜时如金争分夺秒。
秦淑云说，他要跟咱雯晖好，当初我就不同意，原因是啥？说他是大学生，毕竟是山里来的，骨头里是农民。有点成功，有点成就，就不知道自己姓啥了！
齐彤说，你这就不讲唯物论，不讲辩证法了！事物都有两个方面，都是发展变化的。
齐彤动不动就激动，秦淑云不想让他更激动，就及时撤退。说，好好，你别激动，我就这么一说，我就认定赵国瑞不会有大出息。所以，他们的那个小梅，我也不认！
就撤退回了自己的屋子。
但是齐彤已经激动起来，老伴儿这么一说，他更激动。他说，你这是什么话呀？你态度根本就是错误的！新中国的石油事业，是从我们这代开始的；而中国现代化的石油工业，不就是从改革开放，从国瑞他们开始的吗？这报纸上说的，事实部分还是比较准确的！
秦淑云从屋里出来，说，小富即安，小胜即燥。我说的是历史文化积淀。
秦淑云这么一说，齐彤就不说话了，就觉着问题更严重。他抓起电话来要给赵国瑞打，想想不妥，又打给严浩。
他说，这篇文章反映出来的，绝不是赵国瑞个人的问题，是领导干部中存在的比较普遍的问题。有了点小成就就摇头摆尾，沾沾自喜；有了点小功劳就觉着为党为国家为人民作出了多么巨大的贡献，就有了资本，下一步呢？就不可磨灭了，无与伦比了，就该摆谱了，就该讨价还价了，老子天下第一了！这种人还少吗？
他还说，从国际能源大格局上看，中国现代石油工业才在起步阶段，初级阶段，前现代阶段。今后的路子还很长，要干的大事儿多了去了，干大事要有大胸襟，大肚量，大气派。啥事儿都禁不住回头看，咱们回头看看，搞陕气进京，八百多公里，当时觉着宏伟得不得了。一比西气东输工程，算啥呀！再往前说，咱们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一条四千多公里管线，距离油气管网化的大目标，不就是一根蜘蛛线嘛！
他又说，钢铁铸就，闹不好就成了杨花柳絮！壮丽人生，再膨胀就成了垃圾人生！
他叮咛：绝不能让他昏昏然，飘飘然！
他嘱咐：要狠狠地警告他，严厉地敲打他！
他又叮咛：不顾及他的脸皮，不顾及他的自尊！
他又嘱咐：让他猛醒！
就这么一气跟严浩说完，他还有话要跟秦淑云说，他说，舒云，有句话在我肚里也快憋二十年了，我得说说。
秦淑云说，你别说，我不听。
齐彤说，就五分钟。
秦淑云说，小梅你愿认你去认，我不认！别领到家里来，我不给她当姥姥！
齐彤说，明年她就要考大学了。什么样的恨，能延续十八年！
秦淑云说，我不恨孩子，孩子是无辜的。我恨的是他们俩，是赵国瑞！我可怜的亲外孙女呀！
赵国瑞在办公室里。那份报纸摊在他面前，他对宣传科长发火。他说，怎么搞的？你给我解释清楚！钢铁铸就的，我他妈成什么啦！孙悟空？还还还壮丽人生！
宣传科长说，赵总，这篇报道我根本不知道呀！
赵国瑞说，你敢说不知道？
宣传科长，我刚才看到报纸。
赵国瑞想想，打电话，说，吕凯，你过来一下！
接电话时，吕凯也正在技术科办公室看报纸。他先接了个报社打来的电话。他说，报纸看到了，很好，他很满意，赵总也很满意。又接到电话，他来到赵国瑞办公室。
赵国瑞说，吕凯呀，你可接连给我干了个大好事儿呀！冷弯机把钢管冷弯，又把我放到炉里烧，烧出钢铁铸就的壮丽人生！
吕凯说，赵总，按照您的指示，我给他们千交代万叮咛的。可人家认为，你的事迹很感人，很典型，很有代表性。你的身上，印证了中国改革开放以来，石油工业大发展的一个时代。你为中国石油管道工程建设，作出的贡献，作出的牺牲，是有目共睹的。八千里西气东输管道工程，是世界性的伟大壮举，就要树立和宣传你这样的先进典型。文章我刚看了，我认为，只有写的不够的，没有任何的虚假和夸张。更何况，材料都是记者亲临一线采访，广大职工们提供的，这是他们的心声。
赵国瑞说，真的？
吕凯说，记者本着实事求是的原则，以记实的风格写出的文章，没有任何的艺术加工和虚构成分。
赵国瑞说，你看完了？
吕凯说，刚看完。
赵国瑞说，下次再不能这样。严副指挥长来电话，他和项目部要检查我们的工程施工。你把技术资料准备好。
吕凯说，赵总经理，对不起，我没想到您发那么大的火。我……
赵国瑞说，好啦，这事儿就不提了！
吕凯出去了，赵国瑞拿起报纸看，念着，……他从一个山里的骆驼娃，走进北京石油学院，这座中国石油最高的知识殿堂。他从塔里木沙漠的钻井平台上，又走进了中国石油管道建设行列，成长为一名中高层领导，担任长虹管道公司总经理……
赵国瑞靠在椅背上，自语，骆驼娃，北京石油学院，塔里木沙漠钻井平台，石油管道建设，钢铁铸就的壮丽人生……
他咂摸着，挺自喜，说，也是呀，这大半生，不容易呀。
在宿舍里，赵齐梁正躺在床铺上琢磨心事儿。王赫拿张报纸进来了。
王赫说，梁子，特大好消息。你爸成孙悟空了！
赵齐梁懒得理他，翻个身，给他个脊背。
王赫说，报纸上说的，钢铁铸就吔！
其他几人一听，都奔涌过来，抢着看。说，真的？说，刀枪不入吧。说，腾云驾雾吧。还说说的。反正吧，那意思，就是发泄对赵国瑞的不满。
王赫说，我记得孙悟空没结婚吧，他从石头里蹦出来的。梁子，那你……
赵齐梁躺不住了，说，王赫，再胡扯，我让你永远见不着孙敏！
他拿过报纸来，看着，看着，就无言了。
王赫说，梁子，千万别自卑。长江后浪推前浪，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子出于父而胜于父。
赵齐梁说，完了！我们家怎么尽出伟人呀。我姥爷功勋卓著，我爸这又顶天立地，经天纬地。我是完啦蛋！
不用分辨赵齐梁是玩笑还是自嘲，反正大家哈哈一笑。
齐雯晖回来了。下车，就见到了韩大龙，喊，大龙！
韩大龙说，嫂子，回来啦。
齐雯晖看出韩大龙心里有事儿，问，怎么啦？
韩大龙说，没啥，挺好。
赵国瑞走过来，他见齐雯晖，说，雯晖。
齐雯晖说，弯管问题解决了，我可不用住到厂家，求爷爷告奶奶的，看人家脸色了！
赵国瑞说，是呀是呀。
齐雯晖问，谁设计的？咱们梁子？
赵国瑞说，梁子？
齐雯晖说，不是梁子，他们……
赵国瑞说，开会。你回来了，也参加。
齐雯晖疑惑地看着赵国瑞。赵国瑞前头走了。齐雯晖看韩大龙，韩大龙摇头，苦笑。
会议上，赵国瑞说，大青山区进入了多雨的季节，而且山势易形成暴雨，各施工单位一方面加紧施工，一方面要做好防洪准备。
吕凯说，赵总，按照你的指示，我们把防洪墙和防水坝重新进行了测定，认为，按照设计，可以抵御50年一遇的洪峰。
赵国瑞说，好。要加强检测。眼看要竣工的工程，绝不能毁到洪水里。好啦，最后，我宣布一条任命决定，鉴于吕凯同志的优秀表现，经管道公司班子研究，任命吕凯同志为技术科科长。
齐雯晖反应到并不大，她扭脸，却见韩大龙正向她看着，又轻轻苦笑。
赵国瑞接着说，吕凯同志自大学毕业，回到管道公司，就投身到罗布泊的施工中。尤其是这次，在弯管供货不及时，影响施工的关键时刻，主动设计，并且想方设法制造出冷弯机，解决了工程的大难题，是很优秀的青年！咱们管道公司的年轻人，都应该向吕凯学习！
有人鼓掌，赵国瑞也鼓掌，更多人鼓掌。韩大龙也勉强鼓掌。齐雯晖没有鼓掌。赵国瑞注意到了。
赵国瑞说，吕凯，说两句。
吕凯站起来，说，我没什么说的。我大学毕业，是受赵总经理的号召，回到管道公司的，我成长的每一步，都受到公司领导的关怀。就拿弯管机来说，赵总亲自审定图纸，亲自跑厂家，经过一次次的试验，终于获得了成功。所以，弯管机倾注着赵总经理的心血，所以说，没有赵总经理，就没有弯管机的成功。今后，我一定把技术科的工作承担起来，不辱使命。对得起公司领导。
赵国瑞说，不是对得起领导，要对得起广大职工，对得起长虹管道的声誉。
吕凯说，对对。
赵国瑞说，没什么事儿，散会。
大家纷纷起身了，赵国瑞又说，对啦，还有件事儿，严副指挥长和项目部的领导，要检查施工，回去告诉你们手底下，精神点！
韩大龙离开会场，和齐雯晖对视了一下。齐雯晖说，大龙，你留一留。韩大龙还是走了。
会场只剩齐雯晖和赵国瑞。赵国瑞说，还有事儿呀？
齐雯晖说，弯管机是梁子他们搞的。
赵国瑞说，你路上累了，休息吧。
齐雯晖说，你什么时候亲自领导了弯管机的设计和生产？
赵国瑞说，雯晖，你回来，这是，怎么回事儿呀？
齐雯晖说，我正问你呢，这到底怎么回事儿！
赵国瑞说，也许我真的做错了一件事儿，而且是大错特错。我不该把他领到梁栋墓前去，不该告诉他身世的真相，一直隐瞒着，也许能更好一些。
齐雯晖说，国瑞，你变了，变得让我感到陌生了。
赵国瑞说，你说，梁子搞设计，他跟谁？王赫一伙儿？
齐雯晖说，是的，我走的时候，他们正搞呢，我看到了他们的图纸。梁子信心很大。我还劝他不要搞。
赵国瑞说，为啥？
齐雯晖说，就因为你！就怕出现眼前这种结果。果真！不过挺好，设备搞出来了，解决了施工的急难。你不该这样对待梁子！
赵国瑞说，我怎么对他了？他处处跟我作对！跟我过不去！你让我跟他交流，我这儿一张口，就让他顶回来了！可惜，他是我儿子，要换成别人，我！
齐雯晖说，你现在需要顺从，需要听好听的话，甚至恭维。
齐雯晖起身走了。赵国瑞说，你们俩一个腔调！
齐雯晖说，都跟你作对，是吗？
就走了。
赵国瑞愣了，气儿还是不顺。
齐雯晖来到工地，远远看到赵齐梁和王赫等在干活儿。正走着，见到了韩大龙。韩大龙说，你跟国瑞谈过啦？
齐雯晖点头。又说，大龙，冷弯管机是梁子他们设计的。
韩大龙点头。
齐雯晖说，你都知道。
韩大龙再点头。
齐雯晖说，那你为什么不跟国瑞谈？把真相告诉他。你们从小就是朋友！
韩大龙苦笑着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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