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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过去的，会过去的。”

　　也不知为什么，秦天茵一个人的时候从来没想过要哭，现在被他这么一抱一安慰竟觉得委屈，鼻子一酸，眼泪就流了出来，然后一发不可收。她扯着沙哑的嗓子嘶喊着，鼻涕都止不住，嚎啕的时候连气都喘不上来。这阵伤筋动骨的恸哭后的呜咽，就像淅淅沥沥的秋雨，断断续续，却怎么都停不下来，难受到咳嗽的时候，仿佛心肺都要呕吐出来。

　　她以后再也没有酣畅淋漓地哭过。很多年后，她抱着怀里哭泣的邵菲轻声安慰道，“会过去的会过去的”。这句不经意的引用让她意识到，许绍先当时的抚慰竟一直存留在她的脑海中。

　　而如今，接到她无厘头的电话，他马上就赶了过来。对于她的胡闹，他一直容忍。
她盯着他的侧脸，嘴唇轻动，“绍先哥，谢谢你。”　　

　　正在开车的许绍先一愣，忽而笑道，“这种时候，我希望陪在你身边的那个人是我。”

　　这种时候？陪在身边？秦天茵怔了怔，脸上升起一阵温热的红晕。

　　她平时成熟淡定惯了，许绍先见她这副神情觉得很新鲜。“我只是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你还愿意把心里话说给我听。”

　　秦天茵笑了笑，摇头道，“我没有误会。”

　　许绍先摆过头来看着她点了点头，“你确实没有误会。”

　　这个哑谜打得实在无聊。两个人没有话说，这突然的安静有些诡异，秦天茵便随手打开了广播。凌晨哪里有什么节目，唯一的一个频道是重播。

　　男主播话音刚落，甜蜜的女声传了过来。听到这熟悉的嗓音她身体抖动了一下。许绍先夺过了遥控器，硬生生地说道，“睡一会儿吧。广播太吵。”

　　秦天茵左手轻压住他的胳膊，苦笑着摇了摇头，转过脸来笑道，“这点承受力我还是有的。”

　　这个女声带了点吴侬软语的味道，温温软软的，念起文艺的说辞来别有味道。

　　晚九点的“更九点”，原本是个很普通的点歌节目。男主播是科班出身，一板一眼的，没什么特别之处。但由于女主播身份特殊，这档节目收听率极高，简直成了93。2的台柱。坐班女主播是一个知名情感女作家，对歌曲也总能做些触动心弦的解读。偶尔代班的是潮流品牌GREEN的执行董事，“85后”“个人品牌”“美女主播”这些标签自然给节目添了些魅力。说巧也不巧，这个新秀正是那日刚刚碰面过的赵滢梓。

　　秦天茵其实早就想到是她了。她对声音的记忆力出奇地好，过耳不忘。烧烤那天接到了赵滢梓打给陈柏西的电话。当时就觉得这声音在哪里听过，却又谈不上认识。挂掉电话后轻念了一下通讯录上的名字“银子”，还是毫无印象。而就在前些日子许绍先陪她去看房，在阳台上听他说陈柏西的起起伏伏都掌握在一个女人手中。那时候，风驰电掣般地，秦天茵记起来“银子”是谁。
几个月之前，她第一次跟陈柏西主动搭讪，从“虹”地下车库出来，他上车后打开的正是这个调频。虽然调低了音量，可听力记忆格外好的秦天茵还是记住了音响里传来的这个声音。“大家好，我是银子。”她甚至记起来那期节目里赵滢梓谈到自己去了一趟台湾带上了闽南腔。所以，当听说陈柏西是去台湾出差时，她对某些事情有了隐隐的预感。

　　现在想想整件事情，她真不知道该庆幸自己耳朵听力好，还是该怪自己脑袋后知后觉。

　　许绍先把她送到楼下，看着她上了楼才安心离开。进了家门把包扔在了玄关处，脱掉了鞋子，懒得洗澡，趿拉着拖鞋转身进了卧室。

　　第二天没定闹钟，秦正明也没喊她起床，起来的时候已经是早上九点。她简单地洗漱了一下，只喝了一杯牛奶就跑下楼去拦出租车。

　　刚进柯蓝，史静茹就迎了上来。见她神情紧张吞吞吐吐地，秦天茵拿过她托在手中的文件夹来，懒懒地扫了一眼问道，“美汇那边出问题了？春季的还是夏季的？”见史静茹摇了摇头，她心里一慌，“中盛那边？”“中盛美嘉”是除了美汇之外，柯蓝在B区商场上最重要的专柜，因为处在J市而下放给了下属负责，她一直没有上心。

　　“货没有问题。”史静茹慌忙答道。

　　秦天茵松了口气，把文件夹交回她手里，“要是这期尚简的销售好，接下来你可以主跟年度宣传片的事情。”

　　史静茹一听她这么说，仰起脸眸子里闪过狂喜的激动，重重地点了点头，下定决心似的说了声“嗯。”然后献殷勤般地说道，“我去给您泡杯咖啡。”

　　秦天茵自知脸色不好，进门之后也确实有几个同事用诡异的眼神多看了她几眼。宿醉之后头总是要命地痛，她点了点头，冲史静茹说了声谢谢，然后朝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进了办公室，她才对刚刚史静茹的欲言又止和同事们的诡异眼神有了新的认识。明净的落地窗前，西装革履的男人背影颀长，他右手插在西裤口袋里，左手拿着手机搁在耳边，平缓冷静的声音传了过来，“再次确定货源。我已经跟律师谈过争取和解。你只需要压住舆论，我晚些赶回去。”

　　陈柏西挂了电话后转过身来，看见她时微微一笑。秦天茵看着他立在和煦的光线里，微短的头发跟衣服的边角都镶上了层暖黄色的光晕，他嘴角牵动，眼角有细琐的笑纹。她有些失神，他们明明只有一周没见，却像是隔了好几年。

　　他朝这边走过来时，她才缓过神来，字字带刺地说道，“我还以为走错了办公室呢？可是一想不对呀，你的办公地点怎么转移到柯蓝来了。”

　　陈柏西无奈地笑了笑，正色说道，“昨晚可心问我是不是跟你在一起。”

　　秦天茵一愣，接着说道，“问我行踪其实不用这么拐弯抹角。因为你既没有权力问，我也没有义务答。”

　　陈柏西料想到她气没消就是这副德性。鑫艺商贸的子公司出了些问题，昨晚他正在J市出差，突然接到了许可心的电话。秦天茵深夜没回家，电话还打不通，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想到他跟她的小打小闹还不至于起这么大的波澜，又想起前些日子她身体不好，在美汇商场时甚至差点晕倒，他取了车钥匙就往B市这边赶。半路接到许可心的电话说是找到秦天茵了，可他再给她打电话她却又拒接了。自从婚宴后，俩人的关系就不冷不淡的，这个拒接的电话让他觉得秦天茵如此排斥，如果他再不行动的话，恐怕她的感情渐渐冷却，直到跟他形同陌路。

　　“紧张的时候就多说话，这个习惯你还是改不掉。”他脸上还是带着温暖柔和的笑。

　　秦天茵原本在整理办公桌上的文件，这时候顿了顿，抬头来看着他，“心里有鬼的是你，我有什么好紧张的？”

　　陈柏西正欲开口说话，这时候他的手机又响了起来。他示意秦天茵这个电话他必须接，接着转过身去，听了一会儿说道，“那今晚替你们接风。就在‘虹’好了……不多说了，晚上见……”

　　他挂了电话，对着秦天茵说道，“我开了3个小时的夜车赶回来，可不是想听你冷言冷语的。我们谈谈吧。”

　　虽然听他这么说心里一软，可秦天茵还是不甘示弱地答道，“我不喜欢在办公的地方谈私事。”抬头瞥了他一眼，她继续说道，“作为老板，这种时候你也希望员工这么说吧。”

　　陈柏西眼角上挑，眯着眼睛笑着摇头，“天茵，你这么任性，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

　　这话里全是宠溺的味道，让她身体不由地一颤。她抬头看到他那疲乏的微笑，心最终还是软了下来。缴械投降之前她正视着陈柏西说道，“别用‘她只是朋友’或者‘我只把她当妹妹’这种陈词滥调来敷衍我。”

　　陈柏西听完这话，摇了摇头，用一贯平缓的语调说，“那你听好，滢梓她，以前是我的女友，现在是你的情敌。”

　　那话说出来秦天茵本并没想过会得到什么有价值的情报，她只是不希望陈柏西拿她当个傻子，以为用些不着边际无伤大雅的话就能糊弄过去。可当他如此地直率时，她倒觉得自己有些招架不住了。








　　　　　　　　　　　　　　　　　　　　　　　　第27章　浮现
　　
坐在副驾驶座位上，夜晚的风撩着碎乱的长发，秦天茵胳膊肘搭在车窗上，右手把碍事的头发挽到耳后，白皙的耳垂上闪耀着一只好看的水晶耳钻。

　　陈柏西开车的间隙转过脸来瞥她，恍然想起她第一次坐他的车。那个春天的晚上，她主动跑来地下车库找他，原本是要送她回家，后来却是去附中小吃街吃茄丁面。她摘长链耳坠时侧着脸欣喜地笑着，朦胧的街灯射过来，俊俏的眉眼更增了几分姿色，就那一瞬间就让他动了心。

　　他们现在正往海边的‘虹’驶去。车窗外呼啸而过的风声衬得车内安静得厉害，秦天茵想也不想就打开了广播。93。2，老频道。这个成熟女人的声音来得像个无限矫情的情感专家，很显然，今天不是赵滢梓代班。

　　陈柏西深谙她的心思，眼睛正视着前方缓缓说道，“这么想听滢梓的声音，马上就能如你所愿。”

　　秦天茵愣了一下，不知道他这又是唱哪出。

　　白天他坦白完那句话后，史静茹敲了敲门短了两杯咖啡进来，正好打破这僵硬的局面。等这实习助理出去之后，秦天茵掩饰着内心的起伏，淡然一笑道，“够直接。不过以后这种话不要拿来我公司说。”

　　陈柏西知道她讨厌把私人关系带到工作中，他无奈地摇了摇头，打趣道，“作为男友被嫌弃还真是种新鲜的体验。”

　　秦天茵立即敏感地回道，“你这是在强调谈恋爱都是你先甩别人？”

　　陈柏西见她还是有点炸毛，悻悻地答道，“我一直觉得你什么时候都能控制情绪，现在看来，你失控的时候反而更真实一些。”

　　他说这话时一脸的疲乏，眉眼里也带了些倦意，让她觉得自己现在简直是胡搅蛮缠。到底还是她先认了输，她摇着头苦笑道，“我们还是不要这样对话的好。累心。”

　　陈柏西见她这么快妥协，倒还有点意犹未尽，不过他也不打算自惹烦恼。“晚上一起吃饭吧。介绍几个朋友给你认识。”他怕她拒绝，接着说道，“相信我。认识一下对你的工作也有好处。”

　　秦天茵咬了咬嘴唇，抬头正视他说道，“看你怪累的。开夜车过来就没睡吧。先回去吧。下班的时候我给你打电话。”

　　这气氛霎时缓和了许多。陈柏西走近来，挽过她的腰来，轻轻吻了一下她的额发，低声说了一句“谢谢”。

　　

　　而此刻，他们在前往“虹”的路上，两个人又谈回了那个略带些不愉快的话题。

　　知道他介绍的朋友中有赵滢梓，秦天茵微歪着头，看着窗外流光溢彩的灯流，突然打破沉默发问，“为什么跟她分手？”

　　陈柏西转过脸来看了她一眼，好笑地说道，“为什么不是问为什么跟她在一起？”

　　秦天茵摆了摆手，“算了。一时好奇罢了。爱情这种事，不外过我爱你你爱我你爱他他爱你，兜兜绕绕。”

　　陈柏西听她讲出了这番略带点哲理的句子，不禁好笑道，“你这个设问句让我有点无所适从了。我跟滢梓开始得顺其自然，分开时也是水到渠成，倒是没有第三第四者从中作梗。”

　　秦天茵转过脸来，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顺其自然，水到渠成，这两个词让她猛然想起范阳来。这个人在她大学生涯里扮演了几个月的重要角色，甚至几周前又重逢过。这般过客让她充满了恍惚感，明明就不是缺谁不可，那当初为何选择在一起，最后为何又放了手。

　　陈柏西见她一脸茫然，接着解释道，“我跟滢梓在伯克利时是同学，可能交流多了…其实也说不清为什么就走到了一起。后来我坚持回国，她父母都在美国，不愿让她过来这边发展，自然而然地就分手了。”

　　秦天茵脑子一转，脱口说道，“那你们现在不是没什么障碍了吗？”她一愣，接着说，“除了我。”说这话时她才明白为什么天舒知道她跟陈柏西在一起时，说她是欺负赵滢梓。

　　陈柏西瞥了她一眼，慧黠地一笑，“障碍？你是我和滢梓的障碍？”

　　秦天茵摆了摆手，意思是不理他的话，一个人沉入深思里琢磨着。

　　陈柏西见她严肃了起来，赶忙劝解道，“滢梓回来都要一年了，那时候你没出现。但我没有跟她走到一起，这就说明我跟她之间的问题不是你。”

　　秦天茵淡然地答了一声“嗯。”

　　
　　“虹”地处海滨开发区，是栋上宽下窄的不规则建筑。楼下是涵盖了各式地道美味的餐厅，楼上是高级商务会所。处身其外，餐厅看起来像是底座，其上的商务会所倒像是空中楼阁。

　　两个人一前一后进门。秦天茵看到蓝墨色的幕墙，微微蹙眉，这装饰看起来就觉得压抑。不过玻璃地板下安着地灯，昏黄暧昧的暖色光线倒是很合她心意。

　　上次过来还是为了相亲。那时候，坐在落地窗前，市内的万家灯火尽收眼底。不远处海水拍岸的涌动声跟音响里轻缓的钢琴曲相和着，祥和静谧。如果身边的男人不聒噪着显高深，或许她真会试着跟他相处也说不定。那位张先生后来在美汇商场又遇见过，听说就要结婚了，想到这里她嘴角升起一丝苦笑。

　　侍应生在最前面领路，旁边的陈柏西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异常，轻揽了一下她的腰，示意她跟上来。

　　“怎么？想起了相亲？”他的语气带了浓郁的玩笑意味。

　　秦天茵一惊，“咦，你知道上次我是在相亲？”上次确实是遇见了他，不过相亲这事儿除了家里人问起，她从未跟别人提过。

　　陈柏西低头看了她一眼，“当时你是这么跟许绍先说的，不是吗？”

　　“你跟绍先哥早就认识吧？”她不自觉地偏离了话题。

　　陈柏西一味地笑着，不置可否。过了一会儿才缓缓说道，“生意上有过往来。不过，以后就没什么交集了。”

　　秦天茵若有所思地想着他的话，再抬头的时候正看见对面走来了一对璧人。

　　赵滢梓穿了一身小圆领的雪纺裸色连衣裙，轻飘得很有仙仙的感觉。她朝这边走来，娃娃脸上漾开了淡淡的笑容，露出好看的梨涡和可爱的虎牙。本是很自然的笑容，可秦天茵偏偏敏感地从这副姿态里看出来几丝尴尬和别扭。

　　赵滢梓身边的男人身材高大，眉眼都是粗线条，五官说不上好看，却很有英俊的气息。脸庞的轮廓硬朗得很，下巴微微上扬，带了几分阴鸷冷酷的味道。他迎着陈柏西走过来，两个人随意地寒暄了一阵，接着把视线转移到旁边的秦天茵身上来。

“这位是？”他疑惑地看着她，似乎有些印象却又说不上认识。

　　他投射过来的目光里有几分洞彻后的淡漠，秦天茵不由地打了一个冷颤。她微微欠了欠身子，“林总您好。我是秦天茵。”

　　这时候林治平眼里闪过一丝光亮，像是想起来什么。“我记得，一直跟着田沁吧。什么时候调到B区来了？”

　　秦天茵刚想回答，这时候陈柏西拍了拍林治平的肩膀，调侃道，“行了行了。收起你大老板的架子来吧。”

　　林治平是柯蓝的大BOSS。在北京的时候秦天茵跟着田沁，见过他几面。顶头上司林均平是林家的小儿子，尚且比她大两三岁。而这林治平作为林均平的堂哥，看样子也应该上了三十岁。这人一向低调，公司的事务很少插手，至于女职员们津津乐道的神秘恋情也一直不漏端倪，让人好不沮丧。早就听人说他一贯冷血，今日近距离接触才知果真是名不虚传。一个冷冰冰的眼神就让人不寒而栗。

　　她想起来这林治平也是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毕业的，那他跟陈柏西和赵滢梓都是校友了。华人的圈子就那么大，他们认识也不奇怪。

　　一边的赵滢梓没有说话，只是冲着秦天茵微微点了点头。她们在天舒的婚宴上见过，对彼此的处境也是心知肚明，再做介绍纯属画蛇添足。

　　刚要进包厢门，最前面的林治平突然停了脚步朝门廊尽头看了一眼。一行人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

　　幽暗的光线里，一个男人的轮廓逐渐明朗起来。他棕色的头发略长，平整地扎在脑后，狭长的眼睛紧眯着，闪烁着狡黠的光芒，一副桀骜不驯的神态，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走了过来。等他的脸庞完全暴露在灯光下时，秦天茵不由地吸了几口凉气。

　　林治平看他走了过来，对着旁边的陈柏西问道，“顾昱铭，去阿拉斯加的游艇上见过一面，还记得吧。”

　　陈柏西笑着伸出手去跟顾昱铭握了握手，“自然记得。顾兄拍的冰川照我是记忆犹新啊！”

　　顾昱铭摆摆手用嘲弄的语气答道，“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