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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天本yù回绝，然而看那少年笑容满面，言语恳切，一时也找不出什么拒绝的话来。他略一皱眉，想想此处乃是城守府邸，对方该不会乱来才对，便点头道：“自然是再好没有了。”

　　　　两人绕出了前庭，后面是个花园。园内草木正繁，百花斗艳，一条小溪斗折蛇行，盘绕于草木之间。若细看去，那溪水并不接地，竟是凭空悬浮寸许，恰似晶龙绕空。溪水源头乃是园中一株丈许高的赤红珊瑚，水流自一孔洞喷泄而下，吞吐不休。

　　　　巫梦寒仿佛被这jīng巧布置吸引，啧啧赞叹，只顾玩赏。那江天陪他转了几圈，愈加的不耐烦，脸上渐渐露出一丝怒意来。

　　　　“江兄，听说你是慕华城的？”巫梦寒这才转回了目光，似不经意的问。

　　　　“不错。”江天冷着脸，并无旁的话。

　　　　“慕华城比兰琳大了数倍，往来客商也多，生活更是安逸。”巫梦寒赞叹似地说着，突然话锋一转：“那么江兄，却又为何来这里？”

　　　　江天一怔，脸sè僵硬地答道：“随城守上任，自然到了这里，岂又随我心愿？”

　　　　巫梦寒点点头，道：“赵城守三年前赴任，江兄该是一起来的？”

　　　　“不错。”

　　　　“那为何我‘冰镜’没有江兄的记录？”

　　　　“我又怎么知道？”江天脸sè更为难看，讥道：“或许有人打了个瞌睡，看漏了把个人，也是有的。”

　　　　“唔……”巫梦寒笑着点点头，没有言语。两人各自沉默了片刻，巫梦寒突然变了脸，沉声道：“前rì晚间，你在何处？”

　　　　江天一怔，道：“前rì晚间？我并未离府。”

　　　　巫梦寒冷冷一笑，道：“空口无凭，谁与你作证？”

　　　　江天冷哼一声，怒道：“你可去问赵大人！”

　　　　巫梦寒一怔，他本认定江天便是杀了金师言之人，然则听他说得如此肯定，反而有些疑惑了。若江天说得是假话，赵翎断不敢给他隐瞒，除非赵翎本身就同别国勾结。根据密防司的调查，这种情形完全可以排除。

　　　　江天此刻已经十分懊悔，心中早把这个变脸如同翻书的小子诅咒了数遍。此刻突见巫梦寒不再言语，便道：“这位小兄弟，你没别的事，我可要回去了！”说着话，拔腿便走。

　　　　“走？却没那么容易吧！”巫梦寒哈哈大笑，朝后退了一步，他手掐灵诀，低喝道：“弱水三千里，表里山河！”

　　　　江天闻言一惊，转头看去，整个天地陡然变了个样子！

　　　　眼前的花草树木，亭台楼阁，全然消失不见，只剩下一片空茫。举目望去，眼界无涯，四处皆是若有若无的白sè雾气。愣神的的功夫，忽听耳畔传来一阵炸雷般轰响，犹如万马奔腾，地动山摇，只见四条河流从四个方向卷裹而来，将他圈在了当中，河水相互激荡撞击，怒涛卷雪，一时间漫天都是蒙蒙水雾。

　　　　“幻水阵！”江天大惊，已是退避无门。

　　　　“不错，正是幻水阵法，你若有本事，尽可破阵出来。”少年的声音从虚空里传来。

　　　　“你这是何意？”江天勃然大怒，高声喝骂道：“yīn险小辈！可知这里是城守府，不是你密防司！我乃城守护卫，不是平头百姓！速速放了我出来！”

　　　　“江兄不必白费力气，便是喊破喉咙，声音也传不出去。”巫梦寒笑嘻嘻说道：“再说赵城守早已有话交代下来：便是自己家的亲戚，也不妨查他个水落石出。又何况你江老兄？小弟先透个实话给你，我密防司皆是庸碌之辈，从来都只会用‘冰针搜魂’逼供，别的本事一概没有。江兄你英雄了得，自然挺得过去的。”

　　　　他在这里胡说八道，江天却是心头大乱。他当然知道冰针搜魂，那是“冰镜”逼供秘法，以细小冰针刺入血脉，在灵气控制下任意游走，受刑者浑身痛痒难当，如万蚁噬魂，生不如死！想到此处，江天的面庞不禁扭曲了两下。

　　　　“识时务者为俊杰，此乃至理名言。”巫梦寒察言观sè，不失时机地说道：“江兄只须把实话说与我们知道，密防司自不会与你为难。”

　　　　江天双拳紧握，格格有声。过了片刻，他突然吐了口气，慢慢松弛了下来。他在原地盘膝而坐，冷笑道：“清者自清，你密防司刀快，也难杀我无罪之人。我便听你的劝告，等着尝尝‘冰针搜魂’的味道也罢。”

　　　　阵外的巫梦寒一怔，微微皱起了眉头。

　　　　原来密防司所布的这座幻水阵名曰“弱水三千里”，极尽反转变幻之能事，能令方寸之地化作无涯。然则此阵虽然神妙，却只能困人，不能攻击。密防司布这个阵势，已然是竭尽所能，动用了诸多法器，依照“冰镜”秘法，依这园中汲水阵法因势利导而成，相信就是三品高手入阵也难易脱困。至于如何将其捉捕，则是无力顾及了。

　　　　“有罪没罪，抓才知道！”僵持半晌，巫梦寒突然冷冷一笑，纵身没入阵中。



………【第八章　碎灵诀】………

　　　　江天于阵中盘膝而坐，双目微闭。他知道，这幻水阵关键在一个“幻”字，全凭布阵者法力高低，能无中生有，千变万化。虽说万变不离其宗，终究是镜花水月、虚云蜃影，可若配合布阵者亲身的攻击，九虚一实，就变得凶险异常。

　　　　幻水阵中空阔一片，除了四条弱水长河，只有漫天淡白的水雾以作充盈其间。这“弱水三千里”终究是低级水阵，变不出太多花样。江天正默守一心，暗中戒备，忽觉一道人影自身后窜出，转瞬到了近前。他身形不动，微微勾动食指，一道水箭顿时激shè而去，将那人影撞成漫天飞雾。

　　　　那人影才散，又是十余道身影从四面八方窜出，江天冷哼一声，水箭连珠shè出，恰似一朵张开的伞花，看着那些人影再次化成雾气，江天不禁冷笑道：“还有什么本事，一并拿出来吧！”

　　　　话音未落，一个少年的身影骤然自侧后方的雾气中钻出，手中执着一柄雪亮的匕首！江天不惊反喜，猛然扭身，反手朝巫梦寒手腕抓去。少年手中匕首一缩一伸，削向他的手指，谁知江天嘿然一笑，径直抓住了刀刃！两者交击之下，隐隐有金石之声，再看那手掌已变得晶亮异常，似蒙上了一层银霜。

　　　　“玄冰爪！”巫梦寒惊呼一声，弃刀疾退。江天正愁出不得这法阵，岂可让他走脱？便一纵身跟了上去，一把按向巫梦寒肩头，喝道：“给我留下！”眼看得手之际，一团月华般的水波骤然出现，将这一抓挡了下来。

　　　　“水镜？”江天一怔，那少年已没了踪迹，突然脚下一沉，才发现自己竟被引离了zhōng　yāng，一脚已经踏入了弱水河中。他暗叫不好，想要拔出脚来，却反被扯得朝前一个踉跄，反陷得更深了一步。他竭力挣动，却不得脱身，河水中就似有无数手掌，拼命拉着他往下拖。

　　　　“已入死地，还想脱得了身么！”抬头一看，巫梦寒正悬于弱水河上，白袍飘飞，面上露着淡淡的冷笑。

　　　　也不待江天答话，巫梦寒十指翻飞，如盛开的白莲。随着灵诀，那四条弱水河竟然一同怒吼翻搅起来，陡然，四道数丈粗的水柱如晶龙横空，盘旋而起，于天空中扭在一起，汇成了一条硕大无朋的水龙，那水龙略略扬了扬头，仿佛突然发现江天一般，怒吼着直冲而下！

　　　　江天大惊！尽管他心底怎么也不信，这少年能有这般高深的水术，却情不自禁大喝一声，猛然提升法力，身体顿时包裹在一团熊熊烈火之内。那水龙撞上火焰，发出一声爆裂的巨响，散成了漫天水气。

　　　　“九龙神火罩！”却听巫梦寒长笑道：“原来是明祥国的‘火种’！江兄当真清白如水，我密防司自然管你不着的。”

　　　　“火种”乃是明祥国焚秘司的别称，就如云梦号称“水银”的水荡司一般，专门训练和派遣细作。这“九龙神火罩”就是焚秘司之人的防身法器，功用和“水镜”相类，只是“水镜”乃是个项链，发动起来不需太多法力，而那“九龙神火罩”则植于体内，且需本身法力配合，故而威力较大。

　　　　九龙神火罩一现，身份不言自明。

　　　　江天将神火罩展到极致，犹如一个赤红的火球，周围数丈的空气都变得灼热逼人。那弱水河早被火力迫开，远远扭了个弯子，露出一片平地来。江天双脚踏实，心头却无比后悔。

　　　　水龙及体的一瞬间，江天便发觉上了大当。那条水龙看似声势浩大，实则软弱无力，徒有其表。这也难怪，那四条弱水河也不过利用小溪所化，这水龙又能有多少威力？他此刻心头明白，却已身份暴露，悔之不及了。

　　　　他突然抬起头，看向少年的眼神带着凛冽的寒意。

　　　　“怎么，又想拼个鱼死网破不成？对不住，小弟可不奉陪了。”巫梦寒淡淡一笑，身形朝后飘去，隐没入重重迷雾内。

　　　　一团烈火陡然在少年适才立足处炸开，激起层层水浪，四条弱水河被这力量引动，咆哮奔腾起来。江天化身成一道赤红的火线，在阵中冲突反复，却不得其门。

　　　　巫梦寒退出阵来，他静静看着困兽般的江天，嘴角挂着笃定的微笑。依旧是一样的情形，形势却发生了转变。现在心急的反是江天，身份既然已被揭破，赵翎自然不敢袒护，如果继续这样僵持下去，只有被抓捕的下场。

　　　　目光一扫，见风兰衣等人已前后进了院子，正在朝这边看过来。巫梦寒点了点头，笑道：“费了这许多气力，若再困不住他，咱们‘冰镜’真可以撤编了。”

　　　　“是他么？”风兰衣盯着在阵中左冲右突的江天。

　　　　“不像。”巫梦寒皱了皱眉，道：“此人乃是明祥细作不假，却不像是杀金师言之人。他虽然确是个高手，却到不了入品的地步。况且他乃火术高手，断然用不出凝冰剑来！”

　　　　“想不到大鱼没捕到，却捞了只虾米……”风兰衣苦笑着摇摇头，“不过，总比撒网成空的好，至少赵城守那边有个交代。”

　　　　“只好如此。”巫梦寒心头有些异样，却又抓不到任何头绪，他沉吟道：“待这江天力竭之后，我们一同入阵抓了他再说。”

　　　　正在这时，巨变陡生！

　　　　一道赤红的光芒自阵中透出，仿佛烈rì迫退云层，淡白的雾气滚滚朝四面涌动，隐隐露出法阵的本相。巫梦寒大惊，他飞快地看了风兰衣一眼，只见风兰衣满脸皆是专注之sè，且愈加的肃紧。未等半刻，一阵闷雷般的声响自幻水阵中传来，那道透出的红芒愈加强烈，已然变成了一根冲天的火柱，园中的溪水汩汩泛起了气泡，瞬间便被这炽热蒸干，化作白sè的雾气袅袅飘散在园中。

　　　　幻水阵被破，一切真实渐渐显露出来。

　　　　花园一片狼藉，满目皆是残花，绛红的花瓣混在断枝败叶中飘零满地。巧夺天工的流溪消失不见，化作了园中弥漫的雾气。那株稀世的红珊瑚丛中断裂开来，仿佛一座坍塌的塔，满地都是晶莹赤红的残渣。

　　　　巫梦寒牵牵嘴角，勉强笑道：“这下在赵城守那里可不好交代了……”

　　　　风兰衣却丝毫笑不出来，他死死盯着雾气中逐渐显露的江天，眉棱骨不自觉地耸动两下。“碎灵诀啊……他竟用了碎灵诀！”

　　　　听闻此言，巫梦寒脸上最后一丝苦笑也凝固了。

　　　　他当然知道碎灵诀。这功法奇诡也还罢了，只是这碎灵诀一旦展开，灵气立刻爆裂，生生不息，可瞬间令人提升数个层次。然而这爆裂但凡开始，就绝无停下的可能，最终定会经络尽碎，甚至尸骨无存，其间痛楚根本难以形容。

　　　　巫梦寒的面sè有些发白，他定定的看着烟雾散处，那团炽烈的火焰仿佛红rì，四散的热力竟带得少年衣袂飘飞，猎猎作响。他默念了一个聚水诀，让一团浓重的雾气围绕在身边，稍稍隔绝了热力。

　　　　江天已经脱困而出，他身上燃烧的火焰越来越炽烈，蕴含的力量也愈加的可怕。他站在园中四下扫视了一下，终于定格在巫梦寒脸上。浓重的雾气也不能阻挡这火焰般的目光，巫梦寒感到眼睛一阵灼痛，不禁偏过了头。

　　　　此处，一共有八名“冰镜”的好手，巫梦寒却觉得毫无把握。目光扫过风兰衣，发现他的鼻尖上满是汗水。

　　　　透过门廊，花园外一片寂静，似乎对这里惊天动地的响动丝毫没有察觉。这是密防司的布置，如今却成了作茧自缚。

　　　　“就地结阵防御，他撑不了太久的！”愣了片刻之后，巫梦寒迅速发出命令。

　　　　这声音似乎惊醒江天，他怒吼一声，猛然朝最近的一人冲过去。数丈距离，跨步即至，一柄赤红sè的火焰长剑自江天右手窜出，如火龙出穴一般。那名“冰镜”好手微微一愣，已经避之不及，只来得及招出水镜挡在身前。然则一触之下，那火焰长剑竟毫无阻隔，将水镜连那人一同贯穿。未及发出半声惨叫，连人带镜已化作飞灰。

　　　　巫梦寒亲睹之下，不禁浑身发凉，心中翻来覆去都是一个念头：“这便是三品术士了！我们怎可抵抗！”

　　　　江天一剑击杀一人，却不禁踉跄几步，仰天厉叫起来。随着叫声，整条右臂突然崩碎，化作成一团燃烧的血雾。江天面孔扭曲，口中嗬嗬有声，显是承受了极大的痛楚。他竭力稳住身体，一双仇恨的眼睛死盯着巫梦寒不放。

　　　　巫梦寒再是冷静沉着，此时也不禁为这双火眸所夺，心生恐惧。他催动聚水诀，将身体隐入大片的雾气中，一步步朝后退去。然而不管怎么躲避，那双眼眸仍似穿透了层层迷雾，一直盯到了他的内心。

　　　　突然，江天动了！



………【第九章　天柱塔】………

　　　　眨眼功夫，江天如一团火流星撞入雾气中。他从几名“冰镜”好手身边掠过，仅凭人浪便将他们远远迫开，风兰衣束起数十道水菱，却只来的及绕上江天的残影。

　　　　“水镜！”巫梦寒百忙当中召出保命的法器，却似忘了刚才那人的下场。

　　　　江天在迷雾中看到一团白亮的光，以及后面那道朦胧的人影，他狂吼一声，火焰剑自左臂穿出，只听“哧”的一声响动，那水镜连同人影被一起烧成灰烬。随着这一剑，仅存的手臂也炸成亿万火花。

　　　　“水缚咒！”风兰衣的水菱堪堪扑至，将无臂人紧紧绕在当中。然则江天虽然断却双臂，体内火力更胜，光凭周遭盘绕的火焰就将那几十条水菱蒸成雾气。风兰衣倒也不慌，他手掐灵决，令那雾气聚而不散，浓稠如胶，江天想要掉头冲出，脚下却沉重异常，步履维艰，挣动之下，一条腿再次炸离身体。

　　　　“我潜伏兰琳数年，该送的早已送了出去！”江天滚倒在地，口中哈哈大笑，“如今杀了两人，更加的不亏，嘿嘿，只恨未曾杀净了你们！”

　　　　风兰衣并不答话，只是铁青着脸，竭力施展法决，令那雾气越裹越紧。

　　　　江天身体再次炸开一块，竟将那团团雾气荡开，可惜此刻他已无法行走，有心无力，只是张口怒骂。陡然，他的声音嘎然而止，一双眸子死死地盯着某处。

　　　　院落另一角，一团雾气散开，巫梦寒自浓雾中滚落出来。他的白sè衣袍被烧得千疮百孔，面sè更是苍白如纸，只是整个人却完好无损，并没有受到丝毫伤害。

　　　　“怎么可能……我明明将你一剑杀了……”江天喃喃自语，眼神中充满了不可置信。

　　　　“你以为我聚那些雾气只为遮你眼目么……”巫梦寒咳嗽了几下，显是灵气枯竭，极度疲惫，他哑着嗓子道：“我用水雾聚了一个人形，将水镜挂了上去……只是你那一剑实在太快，竟来不及抽身躲开……”

　　　　这最后的解释，江天并未听到，他已经合身化成一团翻滚的火焰，炸开了浓稠的雾气，在整个院落上空散开了。

　　　　“怎么样？”风兰衣扶了一把摇摇yù倒的巫梦寒。

　　　　“没什么，”巫梦寒吐了口气，他看了看如火烧雷击般的花园，轻轻摇摇头，“只是有些累了……”

　　　　※※※

　　　　“小心！”随着一声惊喊，一架身高十丈开外的巨型机关傀儡冲进了军阵。几个持矛的士兵首当其冲，他们只看到一片如云的yīn影当头压下，便被这巨大的怪物踩成肉饼。

　　　　那机关傀儡一蹲一扭，把手中横抱的粗大树干抡动起来，又掀飞了十几名士兵，士兵们惊恐地朝两旁退避，密集纠结的军阵立时破开了一个缺口。一名阵前都尉喝骂着拔出宝剑，剑光闪动，数名逃兵身首异处。在死亡的威胁下，士兵们才勉强聚拢回来，朝那个庞大的机器冲上去。

　　　　突然，他们听到一阵奇异的声响，仿佛平地里起了一阵密集的chūn雷，大地都在狂乱振颤。抬头看去，中山国的骑兵扬着雪亮的战刀，犹如一支锐利的长矛般直插过来，两军才一接触，云梦战阵就如滚汤泼雪般溃散开去。狭长的战刀每每一闪，便有一名云梦战士径直倒下，仿佛被镰刀割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