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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心泪(全)-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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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由衷叹道:“画以传神,竟不知是神入画中来!”
淑妃冷冷一笑:“皇后娘娘说的是!真不知是该赞这姑娘生得漂亮,还是该赞那画师笔力非凡!画师所画终是不能相信,皇后娘娘想必深有体会,听说皇后娘娘的画像也有所失真。皇上,您说是吗?”
皇上仍是凝神而望,脸上未现一丝心绪,半晌才望向我,和声说道:“朕看到皇后的画像时,仍是梳以双鬟,十分的可爱,别的竟未注意!幸而未曾注意,不然岂不是被那画师蒙蔽了去,差点步了古时元帝后尘!”
他曾在私底下对我说过我与画像并不相像,此时在淑妃面前却否认此事。古有元帝,后宫佳丽如云,不得遍寻,竟想出一法,命画师将宫中女子容貌画出呈至御前,元帝看画择幸。一时间,画师成为后宫之中人人巴结的对像。唯有一女,本有沉鱼落雁之姿,却因不愿随波逐流,未有贿赂,画师竟在她的画像之上点上落泪痣。女子三年不见君颜,后自请前去匈奴和亲,元帝这才得见落雁之容,悔之晚矣。这虽说的是女子的凄凉,然帝王的色欲荒唐亦可见一斑。
没想到淑妃一番话,竟让皇上自比元帝,她登时便住了口。
再无多言,只顾看画,只觉如身置万花园中,若非有至奇至美,均失了本身的颜色。这些画像,若单来看,哪一幅不是倾城倾国,可是今日,我只觉都是一般般,幸许是见过了尚静婉的画像。
直到另一幅画展现出来,我是大大吃了一惊!
那女子,平常宫装打扮,容貌虽秀丽却失了几分聪颖,尤其那双本该濯濯吐秀的眸子暗涩无光!
反观别人,亦有惊色。
只是皇上不过片刻便已将异色隐藏起来,脸上复现一派深不可测的无思无绪。淑妃的脸上先是现出一副不敢置信的狐疑,而后细细看了题字,不是柔言是谁?她眼中有震惊,须臾之后又化作了隐隐的怒气。
莫怪她如此,这画哪里有柔言真人的神采?容貌虽真实,却有刻意的呆板。
只是,柔言在宫中已有几年,谁会天真的以为仅凭一幅失了真实的画,便能左右皇上的判断?
会是谁呢?
正想着,腹部一阵异动让我不禁皱眉轻轻弯腰,小手覆了上去。如此一个微小的动作却让皇上紧张起来,心思由那画像全然转移到我这边。
“怎么了?”
我真起身来,舒了一口气,无奈地笑道:“是腹中孩儿,踢了臣妾一脚!”
淑妃亦回过神来,双目注视我的腹部,精光顿闪,而后化作垂眸一笑:“请皇上宽心,想必皇后娘娘的孩子是在舒展筋骨呢!”
皇上闻言松了一口气,却仍有些后怕:“既然如此,先送皇后回宫休息吧!”
*
躺在寝宫之内,我却如何不得平静,毫无生气的柔言,聪慧静逸的柔言,渐渐在我的面前重叠。
一朝风雨一朝晴,此番,恐怕她胜出的几率高出很多!因为无端端出来一个尚静婉。
只因为那尚静婉是王姬长公主的女儿!而长公主与东山王是一母同胞的兄妹!东山王是早年与皇上争夺皇位最为激烈的一个!东山王至今仍在守着皇陵!
只是,那画像——
“皇后娘娘召小女前来便是为了此事吗?”我已说出事由,她仍是十分平静,于是我便明白了,那画像定是她自己的主意了!
我沉然不语,只是看她。此举实在是画蛇添足,但如果是出自她自己的意愿,不论目的是什么,我都不会再过问。
她被我盯得有些胆怯,跪了下去叩首说道:“小女故意此为,便是要告诉皇上,小女不愿意参选淮王妃!”
我轻轻抿作一笑,任何心事都隐于莞颜之中:“柔言,本宫仍记得你最初入宫的目的!”
柔言长跪不起,连头亦埋在双臂之中,看不到她脸上的任何波动,只听得她银铃之声娓娓道来:“人在成长,小女亦不例外。起初,小女为了一已私欲,看不到周围一切。而后遭挫,怀着未泯灭的心愿痛苦渡日,并不知耻的抱着恨意。而后,小女在尚文局中,埋首浩瀚书海,才深觉自己的渺小。如今,小女只恨不能将自己一分为二,一半做事,一半读书,恐怕才能够用。所以,顾已且不暇,何暇顾人哉!皇上和皇后娘娘也一定不希望淮王妃是如今的我这样子的人吧?”
她的一番话,于我,莞颜之中微微有了震慑,我也爱看书,只是,许久未看了!
那种如饥似渴,我亦曾经历过。
半晌之后,我才叹道:“起来说话吧!”
她叩谢之后站立于我面前,目光一眨不眨,全然没有畏缩。
那是勇者的目光,然而,还有少女的爱恋!或许,这爱恋起初便是有的,我却以为自己将之扼杀在了萌芽状态,尚未来得及轰轰烈烈,便已消逝得无影无踪。今天看来,那一道迷茫又是什么?
微一抬手,赐她落座,然后缓声说道:“古人说立身以立学为先,立学以读书为本。如此说来,你固然没错!只是,读书为了什么?难道单单只是为了读书?”
她微微一愣,似冰无波的眸中有了些茫然。
我想,所谓读书不过是她的托辞,应该还有另外的隐由吧。
“之前,小女一心只想成为表哥的正妃,对于未来的遥想亦仅止于正妃之位。而如今,小女生怕自己未成王妃便已先成妒妇!有心,也得心心相印才行!”
我在心中叹息,到底满腹经纶是益她还是害她?“你回去好好想想吧!关于淮王妃一事,你做不了主,本宫也做不了主!事未成定局,且走且看吧!”
朝堂后宫烟波飘渺,谁胜谁负,岂能预料?
她依言退下,至拱门处,便听有人低低说道:“封司簿,淑妃娘娘请你过去!”
淑妃?
*
然后,我做了个奇怪的梦,梦见焰炽站在雨中,一身红衣在雨中变成了玄色,他似笑非笑着对我说:“你们算计得真好啊!”
我惊醒,才知道是梦,然而却真实到让我犹在梦中。
窗外,日头高悬,哪有一滴雨点?
是啊,焰炽应该在华南洪涝之地吧?那里,就是他的战场!
但愿,他初战即告捷!
但愿,他也经历了成长!
我唤知夏进来问询:“皇上怎么还没来用午膳,你去瞧瞧!”
知夏稍候回来告知,是王姬长公主进宫求见皇上,仍在竹宫呢!
这么快?!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
当真是快的,焰炽回来的时候,就跪接了圣旨。
接过圣旨之后,他风尘仆仆的脸上平静无波,没有我们预料的那一场疾风暴雨。
忆起前程往事,花样少年,伫立风中,无限遐思:“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一心人未得,少年人只朗看乾坤:“……水治则邦兴,水患则邦衰。江南水患,历来治理不力,儿臣深觉以往堵截之老法已不可用,唯今之际,开渠引流方是上策!”
一番话说罢,贤妃之父纪大人顿觉脸上无光。治理水患本是他份内事,多年来循规蹈矩,竟教焰炽全盘否定。然焰炽是皇长子,如今正处上风上水,纵是他心有不满,也只是敛在了腹中。
这是皇上说给我听的,他脸上有冷冷的笑容:“苍鹰的巢中岂容拙禽?!”
林光宫内,光华四射,大殿中有暗渠通过,内置巨冰,寒气自底而上,驱走了一众人等身上的暑热,只觉身处天堂。奇珍异果、山珍海味在冽冽雾气之中散发出诱人的香甜甘美。
如此的盛宴,当之无愧!
而今天的主角,除了帝后之外,又多了一对新人。
淮王焰炽玄色礼服,头戴玉冠,面有微红,似是饮了些酒,脚下有些微颤。
而新人盖头覆脸,只看得着阿娜的身姿,步履生花。
拜堂的时候,焰炽看着我,眼睑不垂,徐徐弯下腰去,我有些心虚,又想起那个梦境。
淑妃脸上是强自挤出的笑容,几乎要挂不住。
而长公主面带笑意,差不多要溢满出来。
我想起柔言自淑妃那回来的第二日,我见她脸上清清楚楚一个火红的五指印!
我又记起皇上告诉我淮王妃人选的时候,面色阴沉:“有心人做有心事,无心人做无心事,有心无心,朕只要有用的心!”
我不知道他所说有用是指何意,但是一定是有什么事的。
满殿流光异彩,君臣把酒言欢,那暗黄的梧桐叶,那黑黝的寒冰已被抛置了脑后。
*
树提伽也在受邀之列,以贵宾的身份坐在我的下侧。
我让宫女将御用的葡萄送至她的案上,她笑以致意,轻轻取了一个,便投入口中。
我本已收回了视线,却又注目望去,只见她眉头轻皱,而后以手掩嘴,将已经咬开的葡萄连皮带子整颗吐了出来。又轻轻叩齿奇Qisuu。сom书,原来是教葡萄的籽儿磕疼了牙。
“怎么?不合口味吗?”我软语关切。
她抬头望我,目中有闪躲:“谢皇后殿下关心,我很喜欢!”
哦,喜欢吗?这葡萄乃是月氏等西方国家特产,先帝初期才引进天朝,至今仍是皇宫贵族的专享,平民百姓甚至连一睹尊容的机会都没有,更别说尝到了。只是,难道月氏国产的葡萄没有籽,所以树提伽会被葡萄籽磕到牙?
我终于想起来一件我差点要忘记的事情,而之前那件事情一直悬在我的心上,想又想不起来,忘又忘不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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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铮铮繁华灰飞烟灭:第三十二章 七星龙渊今犹在]
正自前后连贯时,一股寒流涌了过来,未待我反应,焰炽已一脸醉相的趴到我的案前,桌上的食物泼了一地,我身上的华服亦未能幸免。焰行惊叫了起来,张开双手将我环住。而始作俑者却仍未察觉,只在口中咕哝:“傻瓜!傻瓜!”
他的声音被酒气所笼罩,低低地压在了嗓子眼上,再加上焰行在一旁惊叫连连,是以没人听到他在说什么。
这连番的敬酒劝酒,不醉倒才怪!
我的身子靠着焰行微弱的扶持之力后倾,皇上的手已伸了过来将我扶住,速度之快让人吃惊:“焰炽不胜酒力,你们将他扶回新房吧!”
焰炽站直了身子,脸上醉意隐了大半,只有眼中仍是朦胧,当中一揖,口中说道:“儿臣告退!”
淑妃亦挺直了上背,双唇微张,担忧地望着儿子离去的方向。在焰炽身形消失于殿外之后,她的目光才收了回来,堪堪地落在了我的脸上,柳眉高挑,眼中却是空洞,空洞的背后隐藏的是什么?
直到殿中气氛恢复大半,我才起身禀了皇上回内殿更衣,就在入帘的瞬间,席上有一束目光直射过来。我循着感觉望去,原来是父亲,他的眼中带着质询,往日沧桑病残之势了然不见。而坐在他一旁的大哥,只是自饮自斟,似乎未曾发觉。
我一片茫然,不知如何应对,只得撇开了双目,匆匆离去。
…
之后几日,宫中仍是忙碌异常。皇上微微叹息:“焰炽这回倒是让朕刮目相看!他的亲事,略显仓促,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焰炽此番出宫,一为水患,二为梧桐。去华南之前,朕曾提起过他的亲事。他问朕,宿命究竟是什么?如何才能逃脱开去?朕对他说,宿命是天道之根本,而不是让人绝望的东西。君子得其时则驾,不得其时则蓬累而行。古人叹凤鸟不至,河不出图,便是时不同。他垂首而不语,朕连自己亦未能说服,如何能信去说服他?”
我笑而不语,焰炽的一句“傻瓜”至今言犹在耳,不知道是不是在说他自己。
知夏捧了一个铜钵进来,展示于我面前:“请皇后娘娘过目!”
我凑近闻了闻,微微一皱眉,说道:“大约是这样子吧!”
皇上亦挨了过来,左看右看之后,也学着我的样子闻了一下。刚靠近钵旁,便有一股刺鼻的酸味迎面而来,他登时就仰起了身子,脸撇得极远,一副嫌恶模样:“这是何物?”
我笑而不语,只嘱咐知夏将那钵中之物好生放着,留待后用。
回转身,却见皇上低头看我,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朕听说怀孕之人,味口都会变怪。可没想到颜儿会变得如此之怪!”说罢又凑近我跟前故意吸了吸鼻子——
我笑得撇开了脸,末了才回他一眼:“臣妾是用来招待客人的!”
“什么?”他不敢置信的指着知夏离去的方向,“堂堂天朝的皇后竟用些腐坏的东西来招待客人?”
待我说出客人是谁时,他才慢慢收起了玩性,脸上复又呈现一贯的漠然,教人分不清他的喜怒:“她?”树提伽今日换了一身无色的薄纱服饰,所谓的纱真的是纱,不若天朝,虽也有这样的料子,但亦带着几分朦胧。而树提伽身上所着,简直可以用透明来说了。
纱的里面是一袭白色长裙,似贴着身子剪裁出来,妙曼肢体尽现眼前,连内官见了都不禁脸红起来。
她左顾右盼,神情失了原先的自然,直到我让知夏传膳,她眼中的失望一览无余。
此时,她的自信恐怕已被消磨贻尽了吧?而更多的是焦虑。皇上仅在宴席上接见过她,除此之外再无交集。眼看校猎的日期临近,皇上对于联姻之事仍是只字未提,便是朝臣们曾经争得热火朝天也渐渐看出了苗头,慢慢趋向平静。
当宴席上摆满的时候,那本来盛于铜钵之中的东西也被厨子花了一番功夫做成了菜。
我与树提伽一味的闲聊,她略带生硬的口音或许是在葡萄酒的作用下也渐渐婉转起来。知夏则在一旁热情的为我二人添菜。
直至——宾主尽欢!
直至——知夏送树提伽出门。
皇上自凤舞九天纱幔之后缓缓步出,眼睛落在了席上,那一道酸菜已被吃去大半。
其实就是普通的青菜,但却以特殊的方法制成了特殊口味的菜肴。
将青菜先以水煮软,而后用淘米水浸泡两日,待其散发出酸味时,原料就算是制成了,而后厨子以麻辣佐料烧就。听我说得是色香味俱全,其实全然不是那么一回事,那菜酸中带着些许臭味,又有些霉味,常人连近到跟前都不肯,更别说入口了。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我曾听说西南蛮夷之人喜欢以此法泡制酸菜,并且妇孺皆爱。当时啧啧称奇,如今却派上了用场。
方才,知夏间或为她夹上几箸酸菜,她入口的瞬间,浑然未觉,如我们吃平常菜肴一般,眼中没有丝毫的不适。
素闻月氏国喜甜食,这又是哪一出?
正准备说话,乔公公进来了,行了礼之后便附于皇上耳边轻轻嘀咕。
我就站在一侧,断断续续的几个字传入耳朵:“来了……候着……”
皇上脸现惊喜,他点了点头迈步即走,突然似想起了什么又顿住身形,转身看我,黑眸清亮:“颜儿,你也一道来!”
竹宫的偏殿内,我坐于屏风之后,绣有桃花流水的裙摆四下散开,花朵丰腴,色彩艳丽,清流漴漴,馨香暗然。我透过屏风,两眼注视前方。镶有珐琅的水晶屏风之上,警世箴言反透进来。轩辕帝当屏而立,自有一股威凌天下的气势。
脚步声传来,坚定沉稳,铿锵有力,似乎还带着对帝王的虔诚,伴着一声欢快的口哨,有人进来了!
我心下惊疑不定,这会是何人?竟是如此的不拘礼节?皇上让我隐于屏风之后,是为了不想让他见到我,还是不想让我见到他?隔着屏风,我只能看到他模糊的身形,高大壮硕,带着原始的粗犷。
“你让赤鹰找我?”这男子声音略带沙哑,让人想起隐藏于暗夜之下的忍士。伴随着他抱拳的动作,是一柄长及二尺的剑。我更是吃了一惊,皇宫内苑,除了皇上亲赐,岂能佩剑而入?
这人到底是谁?
正思忖间,皇帝哈哈大笑:“年初我没去,你来得倒挺快!”
沙哑之声再度响起:“马上就是校猎了,我已经十年未见到。今年正好趁你失约,有了托辞,岂能错过?”
皇上笑声一止,肃声说道:“怕又要令你失望了,赤鹰既出,你还能闲住?”
那人亦随之敛声,双手执剑:“你以甘泉之铜所铸之七星龙渊剑赠我,我岂有白白受之的道理?说吧!”
七星龙渊剑?似乎在哪里听到过,可是一时之间却想不起来。
皇上自袖中掏出一物,我看不清楚,却听那人已了然出声:“百年浩劫又要重演了吗?”
百年浩劫?我心中一惊,便知皇上定是对他说梧桐落叶一事。此事只有皇上、我、焰炽、乔公公知情,一切皆在暗中进行。
皇上“嗯”了一声,大概说了始末,连我宴请树提伽一事也在其列。这一来,更增加了我心中的震惊。
只听那人不以为然笑道:“你的小妻子为你省不少心哇,难怪你心中只有她一人!”
一番话说得我面红耳赤,他或许不知我在屏风之后,所以出言无忌,又或者,他本来就是如此。但那一句“小妻子”听得我心中一阵暖流,在别人眼中,我们是帝后,坐于绝然高位身后千丝万缕的两个人,何曾有人当我们是一体同心的夫妻!
皇上也笑,只是笑得有些不自然:“你今天话多了!什么时候也成了燥人一个?”
那人道:“我是帮你说给别人听的!”我又是一凛,随即悄然将散开的裙裾拢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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