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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忽然抬头，眸光炯炯地看着我说：“若是连你都不要他，谁还会要他呢？总归是一条性命，姐姐你当真能狠得下心么？”

　　　　“我……”我伸手掩上眉骨，眼睛酸涩难耐，哑声道：“不这样能如何？”

　　　　“姐姐，这是我们高丽的孩子不是么，和他苏珩有什么关系呢。”冷毅淡淡一笑，道：“姐姐，既然你不打算回去，那这个孩子便只属于我们高丽。”

　　　　“只属于我们高丽？”

　　　　“是，他以后姓冷。”他笑笑：“是我们冷家的人，姐姐把他放心的交给我们便是。”

　　　　姓冷么，是我冷家的孩子，这么一想好像也对，这是我的孩子，和苏珩有什么关系。

　　　　我轻轻抚上小腹，想了想，若是我不要他，谁还会要他呢，那未免太可悲了。

　　　　“好，我要他，他是我们冷家的孩子。”我低语道。
第二章　害喜
　　　　晚秋九月，收割的季节已经快过去，天气一点点的开始凉下来，早晚的温差开始变大。

　　　　韶敏怀了冷景黎的第二个孩子，肚子大的走路都有些吃力，每次她来看我，我都不由自主为她捏一把汗，好在产期将近，她这几日老实地耽在王府，没有再过来惹我担心。

　　　　时光荏苒，我肚子里的小生命已经有两个月大了。两个月，大概已经有拳头般大小了罢。由于我这个做母亲的粗线条，隐约有小产的征兆，下血两日差点没给我吓死。自从我决定留下这个孩子开始，我变得异常期待他的到来，每天小心翼翼地喝着中药，情况终于好转。

　　　　他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呢？长得应该很好看吧。每天脑子都在乱七八糟的想着这些有的没的。

　　　　盈风已经嫁人，并且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意外的是她的丈夫竟是德歆夫人的小儿子，如今已经是高丽的辅军将军。

　　　　果真还是照她当年的话那样，要嫁便嫁当世的英雄……

　　　　我回来的时候盈风过来照顾过我几天，可我哪里还敢好意思使唤她。

　　　　“盈风，那什么，你不用收拾这些了，让小丫头来吧。”我实在是有点不好意思。

　　　　盈风笑着摆摆手，道：“这么几年在家耽的习惯，身子也不舒服起来，主子就叫我忙一忙罢。”

　　　　我无奈地收回手，道：“这么多年没见，你都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我是真的想不到。”不由得叹了口气：“时间过得还真是快。”

　　　　盈风叹了口气，幽幽道：“主子这几年在中原也不给盈风带消息，夫君带回来的消息也是零零散散的，可即便是不全的消息，我听着仍旧是心疼不已。”她顿了顿，又道：“如今回来了也好，没有人比我们还真心的对主子了。”

　　　　真心，何其可贵，我何其幸运能遇见这么多真心对我好的人。

　　　　秋季转瞬即逝，一晃已经是初冬十月，叶子已经落得干净，看着光秃秃的枝桠，心里有时候竟会莫名的烦躁起来。

　　　　“呕…”早上本就没吃太多东西，胃早已吐得空了，如今只是干呕着酸水。

　　　　此时二哥正好拉门进来，见到我这幅样子，皱眉对冷毅道：“吐得这样厉害，怎么不差个医官来瞧瞧。”

　　　　我拍拍冷毅的手示意他将盆盂拿开，然后看着二哥笑笑道：“女子害喜都是这样的，过了这阵子就会好了，况且那中药对孩子也不好，还是能不吃便不吃罢。”

　　　　“我瞧着你这身子越发单薄了，总是这样干挺着也不是办法。”

　　　　“再有一个月就不会这样了，二嫂该是快生了吧？”我侧头问道。

　　　　“产期在下月，算起来也就十多天了。倒是在家时常念叨你呢，说你总不老实，别磕碰着才好。”然后指指刚放在几案上的食盒，道：“这不还差人从西唯带了些酸梅，让我尽早给你送来呢。”

　　　　“真叫人感动，还是二嫂懂得疼人。”我捧起食盒，放了一颗在嘴里。

　　　　嗯，酸酸的，确实挺好吃。

　　　　“瞧你说的，莫不是二哥不疼你？”他无奈笑笑。

　　　　我白他一眼，小声嘀咕道：“也不知道小时候手板都是谁打的。”

　　　　“你瞧，三弟，只几个手板她便记恨到现在。”冷景黎笑睨我一眼，惊讶道。

　　　　冷毅煞有介事地沉声道：“古来今往，只有女子和小人才会为小事而记仇。二哥难道不知道？”

　　　　“原来如此。是我学识浅薄，竟是今日方才知晓。”冷景黎故意笑笑说道。

　　　　我瞪他俩一眼，龇牙威胁道：“毅儿说的对，可我不但是女子还是小人。你们若再合起伙来欺负人，我便告诉大哥去。”

　　　　“罢罢罢。”冷景黎摆摆手，笑道：“我们可惹不起你。时间不早，我和三弟就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改日再来看你。”他临行时还细细嘱咐着我的安危。

　　　　“嗯，我省得了，二哥慢走。”我起身欲送送他们。

　　　　“不必送了，外面风大，快回去歇着罢。”他摆手示意我回去。

　　　　…我看向窗外，冷梅正吐出花苞，初绽的时节，清淡的梅花香漫过窗子透进来。时间果真过得快，竟像流水一般，握不住也抓不住。

　　　　这样的日子，不知会陪伴我多久……

　　　　冬季漫长，这几日接连下了好几场大雪，鹅毛般的雪花扑棱棱地落在地上，我看着心里高兴莫名。

　　　　在雒阳是看不见这样的大雪的，这是只有北方才有的景，院子里一片银装素裹，偶尔还会有小松鼠爬上爬下的捡枯枝上的松子。

　　　　我站在窗子边吹冷风，小丫头旭琦娜过来给我披上一件厚实衣服，口里道：“主子，您若是生了病，二殿下非得揭了旭琦娜的皮不可。”

　　　　这话说的我心里一阵好笑，捏着她的脸颊，笑道：“这话是和哪个学的？”

　　　　旭琦娜抿唇一笑，笑得贼贼的：“是将军夫人教我的，她说我要是这么说主子就什么都依我了。”

　　　　“好啊，连你也来欺负我了。”我伸出魔爪，作势去挠她的痒痒。

　　　　旭琦娜一边躲一边咯咯笑道：“主子饶命，旭琦娜知道主子心肠好，不忍我被二殿下责罚。”

　　　　“偏就你鬼机灵。”我笑睨她一眼，心情好了不少。

　　　　这一年的年节似乎比以往还要冷，我的手脚总是冰凉，小丫头旭琦娜总会细心地递个暖炉在我手里，贴心的紧。

　　　　雪落奉天，这一天喜鹊在我的屋檐下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听着不由自主的嘴角上翘。

　　　　“主子，这是有贵人要来呢。”旭琦娜唇角一弯，笑得好看。

　　　　“贵人？”一阵风拂过，屋檐上的细雪飘落，有零星的雪花落在我的面颊上，我笑道：“好啊，不知来的是谁呢。”

　　　　午后，冬阳灿烂，斜照在院子里，整个大地都是暖洋洋的。

　　　　彼时我正在花园里散步，悠闲地赏赏冬梅也是一件不错的选择。

　　　　前几日韶敏生了宝宝，这会子只得老实的在安王府坐月子，据说是不小心抻了一下，孩子才早生了半个月，我只能在心里暗暗地给她捏一把汗。

　　　　这人都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还这般不老实。

　　　　抬头看见一枝白梅枝桠上挂着一条红丝带，心里惊讶一下，不由得踮起脚尖想把它够下来。

　　　　就在我一跳一跳的时候，从身后过来一只修长的手臂，轻而易举的将那条红丝带取了下来，递到我手里。

　　　　我愣愣地顺着手臂向上看，震惊在原地，有些回不过神来。

　　　　“怎么，阿凝不认得我了？”

　　　　看着他温和的笑，我方才回神有礼一笑：“济扬哥哥？你怎的突然过来了？”

　　　　他眉梢带着笑意，道：“五妹生了宝宝，西唯现在亦没什么事情，便过来看看。”语气顿了顿，问我：“你呢，最近在家耽的如何？”

　　　　“还好吧，只是二哥总不让我出门，说怕我磕碰着，可是我又不是瓷娃娃，哪里那么容易伤到。”

　　　　面对我的抱怨，他轻轻摇了摇头，笑道：“阿凝，你哥哥们就你一个妹妹，就是放在手心里都怕你碎了呢。”

　　　　我们寻了个小亭子坐下来，尽管我百般推辞，可是济扬还是把身上的大氅给我系在了身上，温暖的气息中带着他身上特有的墨香，让人紧绷的精神也不由得放松下来。

　　　　旭琦娜回来的时候，亭外幽幽地飘了细雪下来。

　　　　她给我俩倒上杯热茶，便站在一边，有礼的紧。

　　　　“阿凝，在外面耽了这么多年，你可累了？”济扬忽然开口，这样问我。

　　　　我抿口热茶，淡淡道：“累了，自然是累的。”不由得叹息一声：“在哪都不如在家耽的舒服。”

　　　　亭外白雪皑皑，亭内茶香缭绕，济扬一身素白衣衫，一如当年的温润。

　　　　他手指轻轻叩在青石的桌面上，哒哒有声。细雪翻飞间，他叹了口气：“这几日，我想了很多，当年那场戏一幕幕的在我脑海里闪现，我终归是不明白为何会这样。”

　　　　“当年形势，我不走又能如何。”我唇角扯出一个弧度，笑道：“一切只能说是注定，怨不得旁人。”

　　　　他侧过头来，幽黑的眼眸紧锁着我，带着无法说清的奇怪，薄唇微启：“你可知当年就差那么一点，我失去了你，便是错过了一辈子。”

　　　　长久以来，济扬对我的感情我不是不知道，多少能觉察出那么一丝不一样，可是我对他实在是少了那么一点感觉。

　　　　那种感觉我说不好，大概就是想和一个人一起走到百年之后的冲动吧。

　　　　济扬他于我来说，更像一个邻家哥哥，说不上亲昵也说不上生疏的一种关系，勉强算得上是朋友，可终究是不会套到情侣的层面上。

　　　　“济扬哥哥，有的人一眼万年却不能在一起，有的人一见钟情却擦肩而过，可见这世上没什么绝对的事情。”我淡淡一笑道：“抛去别的身份不谈，韶敏是我二嫂，我和你也是实在亲戚不是么？”看着他愣怔的神色，我偏头道：“所以，你没有失去我，亦不曾错过我。”
第三章　追忆
　　　　“所以啊，你从没有失去我，亦不曾错过我，别忘了我们很早以前就遇见了，在我遇见所有人之前。”我淡淡地笑。

　　　　半晌，他脸上慢慢漫上了温和笑意，笑得如沐春风，令人心里暖暖的。

　　　　“阿凝说得对。”他顿了顿，脸上是追忆神色：“记得当初第一次在西唯宫里见到你的时候，你才这么高。”他伸手比划了一个高度，看着我笑的温和：“那时候你才十岁，你哥哥领着你来看母后，你躲在景黎身后怯怯地看着我，模样可爱的紧。”

　　　　“后来来高丽那次你和五妹拌嘴，我着实还惊讶了一下呢。”他戏谑一笑，道：“没想到两年多没见，你变得开朗不少，再也寻不到那个怯生生问我是谁的小姑娘的样子了。”

　　　　他仰头看着亭外的皑皑雪景，叹息一声：“一晃儿已经是这么多年了，父王母后都不在了，舅舅也不在了，那些熟面孔皆是一张张的消失，除了叹息似乎也没什么可叨念的了。”

　　　　我裹紧身上的衣衫，抿进唇角，道：“生老病死，原也没什么好悲戚的。”

　　　　“罢了，不说这个了。”济扬笑笑：“我好不容易来一回，阿凝作为一个东道主，是不是该带我到处逛逛？”

　　　　我低眉思索了一番，建议道：“十五快到了，那我带济扬哥哥去逛灯市可好？”

　　　　“好，那便这么定了……”

　　　　此时奉天宫城内的高阁檐角挂上了厚实的皑皑白雪，冷风一吹，恍惚间倒像是空中飘了细雪一般。

　　　　西宫议政殿的书室内，茶香缭绕，温暖安宁。

　　　　“景黎，苏珩来信了。”男子嗓音低沉，带着莫名情绪，他便是高丽的天，高丽的主。

　　　　“信里说了些什么？”

　　　　“让阿凝回去。”他顿了顿，冷笑一声道：“大约是后悔了罢。”

　　　　冷景黎身子一滞，半晌吐出一句话来：“阿凝已经被他伤得如此心碎，大哥，我记得我说过，若是阿凝不想回去，那么这个约定便再不成立。”

　　　　“可是阿凝怀孕了，我们做舅舅的如何忍心孩子生下来见不到父亲？”

　　　　面对高丽王的质问，他只是淡笑了一声，冷道：“他要我们帮忙，我们看在阿凝的面子上帮忙。用计策逼着阿凝回来，这些我没什么不同意的，可是阿凝难受，我心里也很不得劲！”他意识到自己失态了，马上平复了一下激动的语气，道：“大哥，阿凝是我们的亲妹子，当初定下这个约定的时候，我便和他约法三章过，是他执意瞒着阿凝，让阿凝痛苦成这样，只要阿凝自己不想回去，谁都无法把她带出高丽。”

　　　　冷景黎潇洒起身，转身踏出房门的那一刻，他脚步微顿，道：“即便是大哥你也一样，只要阿凝不想走，那么谁都带不走她，景黎会以性命来护。”

　　　　……

　　　　今年的雪似乎格外的多，下了整整两天的雪，口里的热气一出口便会变成白色的雾。

　　　　屋子外面的回廊挂上了喜庆的宫灯，来往的几队侍女手里捧着东西，脸上也染上了灿烂的笑意。

　　　　记得当初我那位美嫂嫂还是柔弱的仿若樱花瓣的样子，如今却已经是大相径庭了。

　　　　“这个桃役你配上。”她伸手递给我一块木牌子，我怔怔地看着她，回不过神。

　　　　“阿凝？”官氏用高丽话轻声唤我的小名，亲切又熟悉。

　　　　我回神一笑，伸手接过桃役，悬在腰间。

　　　　“嫂嫂，这还是要把桃汤洒在各处？”

　　　　官氏抚了抚鬓间的碎发，笑了笑道：“可不是，洒了十来年，如今老了，身子也重了。有时候真盼望摩哥快快长大，我也好卸任了。”

　　　　她口里的摩哥就是大哥的大儿子，如今才十岁，一双桃花眸像极了大哥的样子，俊秀的模样实在是惹人喜欢。仔细一想也对，大哥和嫂嫂皆是样貌出众，儿子自然也差不了。

　　　　想着这王宫我还没好好见识过，遂请求她带上我一起行扫礼。

　　　　“嫂嫂哪里老了，您还和当年一样好看。”我笑嘻嘻道：“我还曾在心里默默说我大哥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能娶到这么好看的姑娘呢。”

　　　　她伸手捏了捏我的脸颊，笑道：“咱家阿凝还和以前一样的鬼机灵，记得以前阿凝念书的时候，夫君每次回来必然要说，阿凝这回又把老师气走了或者是阿凝这回又被老师罚站了。”

　　　　我嘿嘿一笑，实在有些不好意思：“那不是小么，难免调皮了点。”

　　　　半晌，官氏叹了口气，道：“其实无论是夫君还是二叔，他们罚你心里都是不得劲的，一面希望你快快长大一面又不希望你不快乐。每次说起，无不是又好气又好笑的神色。”

　　　　可是生活在帝王家，很少能一直快乐下去，我所要面对的东西，哥哥们大约从一开始就知道，难怪有时候冷景黎看我的眸光会那般的奇怪，想来该是可怜的神色罢。

　　　　凤仪东来，兴亡天下。

　　　　这八个字是一句谶语，又何尝不是我身上的一把枷锁，打不开砍不断，注定是戴了一生的东西，也注定是羁绊我一辈子的烙印。

　　　　元宵佳节闹花灯，街上人头攒动，奉天城内的百姓皆是上街观看热闹。即便是看了很多年，没什么新意的花灯，却仍旧是惹人高兴。

　　　　彼时，我站在青砖街路上，眼前是舞狮子的热闹场面，身侧站着的是一袭水青深衣的济扬。

　　　　“阿凝，从没想过有一天我会和你一起赏灯。”他语气淡淡的，叹息间透着莫名的情绪。

　　　　明亮的灯火映进我的瞳孔，我笑了笑，道：“若是济扬哥哥高兴，年年来都成。”

　　　　“真的么？年年都来。”他认真地问我。

　　　　我点点头，道：“自然是真的。”只是不一定是我陪着啊。

　　　　时光荏苒，大哥已经有了两个孩子，二哥也有了两个孩子，就连毅儿也娶了美貌温婉的妻子。

　　　　“姑姑，摩哥带着阿沁和安童来陪您了。”十一岁的少年端正眉眼给我行礼，玄色深衣穿出来一股气势，十成十的大哥威严模样。可是偏生这模样出现在他稚嫩的脸孔上，摆出这么一副严肃姿态，还真是可爱的紧。

　　　　他身边的小女孩，就是阿沁，大哥的二女儿。一身桃色采衣，黑头发打上了两股辫子，发尾各坠了两个银铃铛，可爱的让人不禁伸手去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