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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志轩笑道：“林小姐，请先上楼换衣服吧！”
　　之涵回过神来，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先红了脸，微点一下头，随一名老妈子上去了。
　　之涵换洗停当，走下楼来。只见原本灯火辉煌，热闹非凡的大厅中一片漆黑，悄然无声，只得呆立在楼梯中央，不知所措，睁大眼睛想在黑暗中捕捉到一丝熟悉的光亮。
　　忽然间，一盏由房顶垂下的水晶灯散发出夺目的光辉。灯光耀着水晶，水晶映着灯光，交相辉映出绚丽的光彩，为大厅里的一切都镀上一层魔幻的颜色。
　　厅中霎时间掌声雷动，所有来宾纷纷起身向之涵致敬。
　　只见她身着水红色锦缎旗袍，颜色似花瓣一般，由上而下逐渐变淡。腰身以下均匀的镶嵌着极小的透明水钻，在灯光下显出波光般的色彩。脚上是一双高跟绒面白皮鞋，鞋尖上镶的却是水红色水钻。两种水钻散发出的光彩碰撞，融合在一起，更显出一种奇特瑰丽的美妙。
　　之涵被这突如其来的欢迎惊呆了，愣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张志轩走上楼梯，携了之涵的手，将她引至厅中，道：“诸位，这位便是我今天请来的特别嘉宾：林之涵，林小姐。她便是我今晚的女神，也是我永远的女神！”
　　话音刚落，一阵热烈的掌声又起，来宾中不时有人大声叫好。
　　之涵受宠若惊，脸上一红，只向来宾微笑了点头示意。
　　音乐声起，张志轩面向之涵一欠身，伸出右手道：“林小姐，能请你舞一曲么？”
　　之涵将手放入他的手中。
　　张志轩向前一步，轻搂纤腰，舞了起来。众宾客也随之在二人周围翩翩起舞。
　　之涵被张志轩搂住，不停地旋转、旋转，只觉得自己被音乐、喧闹与莫名的虚荣感所包围，仿佛身处华丽的天国，再没有烦恼和忧愁，惟有欢乐与自由。
　　一曲终了，张志轩同之涵退出舞池，在一张沙发上坐下。
　　之涵取了一杯柳橙汁，默默的啜着，仍沉浸在音乐与旋转之中。
　　张志轩笑道：“抱歉，林小姐！事先没有告诉你这一切，但我只是想带给你一份惊喜。”
　　之涵道：“没有什么！倒是我刚才失态了吧！”张志轩道：“没有，没有。林小姐到了，所有的一切都黯然失色。我是觉得林小姐这样出众的人儿，本不该过平淡的生活，而应该受到众人的瞩目与崇拜。”
　　之涵摆摆手，并不言语，一时间也迷失在那美丽的光环之中。
　　随后，张志轩又引见了几位好友。众人围着之涵坐了，相陪聊天。
　　其中一位安碧环也是南苑大学的学生，与愈然同届。虽说她与之涵同为学生，却开放活泼的多，由于经常游走于社交场合，交际手段也高的很。对着之涵这样一位清水芙蓉般的学妹，安碧环实在怜爱，逆料她很少出入此种交际场，更是处处照顾，事事体贴。
　　一名家仆俯身在张志轩耳边低语了几句，张志轩起身道：“诸位，失陪一会。”转身向房内走去，好一会儿才回来。
　　之涵见他脸色不佳，轻声问道：“出什么事了么？”
　　张志轩道：“是陈小姐的电话。”
　　安碧环听了，插口道：“就是那位陈雨前，陈老板么？”
　　张志轩点头道：“正是。她也真是命苦，听说前些天里坏了嗓子，大概今后都唱不得戏了。戏园子的老板还容她的下么？一点不念旧情，只想赶走她了事。陈小姐一个弱女子，本是靠唱戏混口饭吃，没留下什么积蓄，这一来今后的日子更没有着落了。”
　　之涵听了，心中一惊，暗道：怎么这样巧！
　　安碧环道：“我听说原本有个富商有意纳她续弦，不想有人从中作梗，事情便又耽搁下了。唉！陈老板真是可怜。我说女子命苦哇！整日陪了你们男子说笑玩乐，到头来却是处处遭弃。”
　　张志轩笑道：“安小姐何出此言呢？我们这儿可没有人敢弃了你啊！”说罢，众人一齐笑起来，同安碧环聊成一片。
　　之涵心中不快，悄然离开座位，到花园中散心。
　　园中月光如水，由花架的空隙中泻下来，撒在地上，形成一片银色的斑点。晚风微起，带动花园中的花草摇曳，发出唆唆的声响。
　　之涵扶了花架出神，忽然感觉背上有一块柔软的东西覆来，回头一看，原来是张志轩送了一条红色羊毛披肩出来。
　　张志轩关切地道：“天晚了，别冻着！”
　　之涵感激地一笑，道：“谢谢。”
　　张志轩道：“因为安小姐的话么？她就是个刀子嘴，但人却的确是个好人。你不要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之涵道：“她是无心的，我并不怪她。只是刚才听你们谈论，陈小姐她……”
　　张志轩道：“陈小姐确是可怜。刚才打电话过来辞行，说是准备回乡下老家了。大家朋友一场，我也帮不上她什么忙，很为她惋惜啊！不过，人生本来变化无常，陈小姐既然命中注定有此一劫，躲也躲不过的。吉人自有天相，你也不必太为她伤心了。”
　　之涵心中有些愧疚，总觉得陈雨前的遭遇与自己有关。她轻叹一声，一时间对陈雨前的陈见一扫而空，倒是一心一意地同情她。
　　“原来在这儿！被我捉住了吧！”话音响起，二人回身一看，原来是安碧环立在一旁，笑吟吟的望着。
　　安碧环道：“我看你们一前一后的出去，就知道有鬼，定是跑到什么隐蔽的地方情话绵绵去了。这回赖不掉了吧！”
　　张志轩并不解释，双手一摊，笑道：“算被你捉到了，那又怎样？”
　　之涵急了，拉住安碧环道：“安姐姐，你怎么又开我的玩笑！张先生不过给我送这条披肩罢了。我们并没有……”
　　安碧环笑道：“真是小孩子，害羞什么呢？”但见她真是急了，又道：“好，我不说便是。我们回去吧。”说着，对张志轩一笑，挽起之涵的手回厅中去了。
　　回到厅中，众人又舞了一会。
　　时钟打响十下的时候，安碧环同几个好友推了一个蛋糕进来。
　　之涵见这蛋糕足有一米见方，用奶油覆了，中间用果酱写着“生日快乐”四个大字；二十支彩色蜡烛整齐地插放在周围。
　　众人停下舞步，围在蛋糕周围。
　　安碧环道：“寿星公，请吧！”话音一落，灯光再次熄灭，偌大的屋子里只有二十只跳动的火光在黑暗中发出橘黄色的光晕。
　　张志轩双手合拢，低头默默许愿。之后，猛地一口气吹灭蜡烛。厅中灯光又明，众人鼓掌称好。
　　张志轩切了蛋糕，分予众人后，陪着之涵坐在一边。
　　之涵用小匙挖了蛋糕小口的品尝。
　　张志轩道：“之涵，你可知道我刚才许了什么愿望么？”
　　之涵笑道：“这可难到我了。不过你也不必说，否则就不灵验了。”
　　张志轩道：“我的愿望倒是说出来才回灵验。”
　　之涵奇道：“是么？”
　　张志轩道：“是。我是请求上天允许我明年此时还能同你在一处庆祝生日。林小姐，你能让我的愿望实现么？”
　　之涵道：“张先生是我的朋友，若是请我赴生日宴会，我没有理由不到的。不过下一次怕是要多一位女主人了吧？”
　　张志轩道：“或许吧！”笑望了之涵，不再言语。

　　第　15　章

　　次日清晨，之涵懒懒的起不了身。昨夜的喧闹还萦绕在耳畔无法散去，脑子里嗡嗡作响，好似有几百只蜜蜂在盘旋。她扶了头，半靠在床头，想起身却提不起精神。
　　凝香推门而入，将一盆郁金香放在床头，道：“小姐，要起来了么？”
　　之涵恹恹的抬起眼皮，见几朵含苞待放的郁金香亭亭玉立，虽没有香气，却为阴暗的房间带入一丝勃勃生机。
　　她逆料又是张志轩差家仆送来，也不多问，只闭了眼养神。
　　凝香见之涵不言语，道：“小姐今天怎么歇的这样晚，不用出门的么？”
　　一句话提醒了之涵，这才恍惚记起自己今日与愈然有约。她勉强撑起身子，道：“要有那样清闲倒是好了！你去给我挑件衣服来，我在公园约了人呢！”
　　凝香应道：“小姐，不是我多嘴，你昨儿是推不掉张先生的宴会，弄的一身疲倦；今儿还没缓过神来，又要去陪人逛公园。你这般的热心，别人又何曾记挂过您呢！”
　　之涵听了，心中自有几分彷徨，却又笑道：“小孩子家，懂什么！叫你去取衣服，还不快点。”
　　凝香不敢多说，叹口气，苦笑道：“小姐啊，我是真替您担心啊！”说着，扶起之涵，自去取衣。
　　之涵扶着床沿，暗自出神。
　　之涵一身翠绿打扮，乘车到了公园门口，远远地就望见愈然在玄武门城楼下徘徊，不住地四处张望。她下了车，走过去，轻唤道：“愈然！”
　　虽然只是轻声一唤，在愈然听来却如春天里的响雷一般清晰。他回过头，见之涵立在身后，满心的焦急刹那间被惊喜所替代，只愣愣地道：“之涵！”
　　之涵道：“真是对不住，我来晚了。等急了吧？”
　　愈然笑道：“没有，没有。看到你就好了。”说罢，伸手去牵之涵。
　　之涵一闪身，道：“进去吧！”便径自走过城楼。
　　愈然抓了个空，看看四周游人穿梭往来，红了脸，抬步追进了公园。
　　之涵在湖堤上的石凳坐下，见湖水犹如绸缎般光滑平静，太阳撒下的点点金光漂浮着，闪耀着，好似镶嵌在绸缎上的金缕片，散发出迷人的光彩。
　　一阵微风迎面吹来，夹杂着空气的温暖和花草的芬芳，把人浸了个透。深呼吸一口，缓缓的吐气，只觉得胸腔内清爽舒畅，好似多年的闷气一泄而出。
　　之涵道：“真美！若是天天都能在这杨柳依依，春意盎然的湖边度过，那人生也无憾了吧！”
　　愈然笑道：“这湖面水波不兴，永远是一片安详。若生命当真如此，岂不太平淡了么？”
　　之涵道：“我只求心如止水。不是有人说，真水无香么？我想当生活中一切归于平淡，没有社交，没有狂欢，没有放纵，人才会终于明白生活原来可以如此平静，一切可以如此简单。”
　　愈然道：“之涵，你才这样年轻，怎么说出这样老成的话呢？年轻的生命本该富于激情，富于拼搏，不是么？”
　　之涵苦笑一下，道：“或许我的生活中那些东西是不必要的。”说着，偏过头去，正望见苑薇躲在一棵柳树后向自己招手。
　　她立刻转过头，对愈然笑道：“不谈这些扫兴的话。这天气是越来越热了，才这么一会儿，嗓子就觉得干了。”
　　愈然起身道：“你坐一会，我买些喝的来。”说罢，不等她发话，一溜烟的跑了。
　　目送愈然跑远，之涵招手示意苑薇过去。
　　苑薇在她身边坐下，笑道：“好之涵，谢谢你啦！”
　　之涵道：“先别谢我，下面还要靠你自己呢！”
　　苑薇道：“知道了，我有数呢。”
　　之涵不便久留，起身道：“他就快回来了，我先走了。”
　　苑薇也不留她，点点头，道：“好，那明天学校见面再聊吧！”
　　之涵应了一声，好像被人追赶一般，转身一路小跑的走了，并不曾回头。
　　出了玄武门，漫无目的的在街上闲逛，想起刚才的一切，如何同愈然见面，又如何弃他而去，连自己都觉得恍惚。忽然胃里一阵空泛的恶心，便叫过一辆人力车，向会芳楼奔去。
　　到了会芳楼，正巧李宏出门谈生意去了。
　　之涵暗暗抱怨不走运，正准备离去，只听一人道：“林小姐！”
　　她回过头，见张志轩由屋内出来，笑道：“张先生，巧的很啊！”
　　张志轩道：“林小姐也来找李老板么？我来找他谈一笔生意，这不，等了半晌也没见他回来。”
　　之涵道：“我也就是顺道来看看的，李伯伯忙，我就不等了。等会张先生见着了，请帮我问声好吧。”
　　张志轩道：“这我可帮不上忙了，我要到乡下办些事，这就走了。今天天气这样晴朗，林小姐，不如同我去野外走走，散散心吧！看你一副柔弱的身子，要多锻炼才好。现在油菜花也开了，一片一片的，很壮观呢！”
　　之涵笑道：“好歹都被你说尽了。今天放春假，本该出门踏青。只要张先生不嫌我麻烦，我倒是很愿意去的。”
　　张志轩道：“好！我们午饭也不在这吃了，去吃些农家饭吧！”
　　之涵觉得新鲜，这就来了兴致，高兴地同他去了。

　　第　16　章

　　汽车驶出城区，空气仿佛一下子清朗了许多。
　　车在一片油菜花前停下。金灿灿的色彩漫天盖地的铺来。放眼望去，漫山遍野开满了黄色的油菜花儿，花瓣虽小，聚在一处却形成了一块金色的绒毯，一直延到天边，在天地间镀上了一层金黄。
　　阵阵微风抚过，花儿悠悠摆动，露出绿色的茎杆，显出层次般的美感，点点金黄镶嵌其中，又好似是太阳撒在海面上的鳞光，夺目耀眼。
　　走近细看，油菜花儿纤细而挺拔，嫩黄的花朵在朴素中显出些许妩媚，虽不是香气浓郁，却散发出春天的清香。
　　张志轩道：“美么？每年春天我都会来野外看这油菜花。它们生的自然、顽强，只要播下种去，就能开出黄灿灿的花朵。不似那些温室里的花朵，脆弱的经不起风霜。”
　　之涵没料到他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笑道：“张先生这样的生意人却有一颗如此平静的心，真是难得。”
　　张志轩道：“林小姐见笑了。肚子饿了么？那边有户人家，我们去搭个伙吧！乡下人都淳朴的很，不会计较许多的。”
　　一切对于之涵都是新鲜，她顾不上多想，道：“就依张先生的办。”
　　说罢，二人并肩沿着油菜花地一路走去。
　　那是一间砖瓦和泥土混建起来的平房，在风雨的吹打下墙上的泥土剥落了，露出灰色的砖块，好似瘌痢头上露出的几块肮脏的头皮。
　　一扇破旧的木门，在张志轩的敲打下发出吱嘎的声响，仿佛随时准备壮烈的倒下。
　　门开了，一个身着蓝棉布斜襟衫的女人出现在门口。始终微垂着头，让人看不清面容。头发随意的挽在脑后，几缕发丝垂在脸上，显得凌乱潦倒。
　　她一语不发，只立在门口。
　　张志轩道：“这位大婶，我们来这踏青，肚子饿了，不知能否在你这搭个伙。我们会付钱的。”
　　那女人缓缓的开了口，声音却是异常的清脆：“我这只有粗茶淡饭，若是不嫌弃就请进吧。”
　　张志轩道：“不会！清淡些好。”女人侧过身子，将二人让进屋中。
　　虽然外面阳光明媚，屋内却是一片昏暗。墙角摆放了一张木床，被子、床单缠绕在一处，呈现出艺术般的姿态。一张残缺了一角的木桌立在屋子中央，几张椅子散落在屋内各个角落。
　　女人道：“你们先坐，我去准备些饭菜。”说罢，掀起棉布门帘，向后面走去。
　　之涵见她体态苗条，走起路来腰肢扭动，显出几分媚态，丝毫没有农村妇女的粗壮，不禁道：“这位大婶生的倒是个美人胚子，怎么总低垂着头呢！听她的谈吐也不像是久居山野之人，怎会落得如此落败。”
　　张志轩笑道：“林小姐真是细心。不过山野中也未必没有纤细的女子。看她独居于此，想必是丧了夫家，在此守寡吧！”
　　之涵心中疑惑，但也不便与张志轩分辨，只含糊的点了点头，自去揣摩。
　　半晌，女人端了饭菜出来，放在摇晃不稳的木桌上。
　　一缕阳光由窗射入，正投在她的脸上，由得之涵把她的面容看了个全部。
　　乍看之下，之涵心中一惊。那细细的眉眼，薄薄的嘴唇，瘦削的面庞，立在面前的妇人不正是红极一时的名旦陈雨前么！
　　之涵凑过头还想看个仔细，无奈那女人飞快的闪过脸，转身回去了。
　　之涵摇着头，自言自语地道：“不会，不会。定是我眼花了。”
　　张志轩道：“怎么了？”
　　之涵有些尴尬，道：“没有什么，只是刚才那位大婶，很像，很像是……”
　　“谁？”张志轩追问道。
　　之涵道：“大概是我糊涂了，不过那样貌真的很像是陈小姐。”
　　张志轩奇道：“哪个陈小姐？你说陈老板么？”
　　之涵点点头。张志轩起身道：“我只听说她回乡下老家了，难道……不行，我要去看清楚了！”
　　之涵拉住他道：“这样莽撞不好吧！”
　　张志轩道：“也是，但若真是陈老板……不如，我们一会问清楚吧。”
　　正说着，门帘开了，陈雨前立在那里，用手抹了抹头发，道：“张先生，林小姐，让你们见笑了。”
　　张志轩惊道：“陈老板，真是你么？你怎么会在这呢？不是说回老家了么？”
　　陈雨前苦笑一声，道：“还叫什么老板，过去的事就莫要再提起吧！老家早就没人了，我偏又是个爱面子的人，以前蒙张先生、林老爷多多照顾，感谢都来不及，怎还能开口借钱呢！所以就拿着一点积蓄在这租了间房过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