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毁诺书-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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枫林晚依旧没有做声。司马顾盼也不生气，自顾自的笑了：“既然你不反对，那就这么定了。”说完起身欲走，忽的又驻足停下，回望了枫林晚一眼，说道：“过一会儿我就让飒景把你的东西都搬到我的院子里去，从今往后，你就是我魅影尊主的‘红叶夫人’，我还要昭告天下，江湖皆知。”
司马顾盼轻笑出声，缓缓离开了。池中枫林晚睁着双眼，表情微怔。
昭告天下，江湖皆知。
方才司马顾盼说了些什么，她都没有听进去，却只有这一句，触到了她的心底。
昭告天下，江湖皆知。
那么，是不是就意味着那个人也会知道？
如果那个人知道了，会怎么想？会不会过来找她，会不会带走她？
细碎的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顷刻间又有另一个声音跳出来：
别傻了枫林晚，四年了，整整四年，那个人可曾出现过？他可曾来找过你？
就算这一次他真的来了，你如今这个样子，还怎么见他？
是啊，我还怎么见他。枫林晚下意识的抱紧身子，靠着池边，静静的蜷成一团。身体又开始发冷，池水很热，但依然驱不走她体内的寒气。
她知道那不是普通的寒冷，而是体内的冥夜诀在作祟。
枫林晚瘦弱的肩膀轻轻的抽动，双手环在胸前，心口却依旧一片冰凉。眼前的雾气蒸腾，枫林晚的目光涣散着，眼前不断浮现过去四年的画面。
惨痛的画面。
被司马顾盼亲手化去全身逍遥游内力的画面。
被司马顾盼强行灌注冥夜诀真气的画面。
被冥夜诀的寒气折磨的无数个日夜。
被体内翻腾的真气反噬的无数个日夜。
被袁嵩用夜魔剑刺伤的那一幕。
被飒景缚在高台上修习魍魉舞的那一幕
……
无数次的磨伤手脚，无数次喊到喉咙沙哑。她的咒骂，她的挣扎，她的哭喊，直到最后的求饶，都只是司马顾盼紫色瞳仁里一道有趣的风景。
被师门抛弃，离开断义谷，带回汉中。她原以为这样就罢了。
后来断义谷的武学皆废，被强迫着修习了冥夜诀，再也算不上断义谷的弟子。她挣扎，悲恸，想着最坏的结果也无非如此了。
然而这样还不够，司马顾盼还要夺走她一切的美好。一整夜的尖叫，撕心裂肺的疼痛，疯狂的掠夺，枫林晚再也不敢去想。
所有的一切，都不重要。四年来她所承受的种种折磨与伤害，与某一件事情相比，都算不上什么。
只有一件事，是支撑着她的唯一信念，也是摧毁她的唯一契机。
慕思容。
她用了四年时间去期盼慕思容的出现，期盼他像仙人一般降临，迎风而来，白衣翻飞，带走她，无论去哪里，只要不再留在司马顾盼的身边。
然而他没有来。
就算离开断义谷的那一天晚上，司马顾盼说了再多的话，她也始终坚信着，师父会来救她，师父交出她一定有原因，师父最后一定会来汉中救她回去。
然而他没有来。
一开始她盛着满心的希望，丝毫不理会司马顾盼的冷嘲热讽。
后来希望渐渐冷却，她期待着哪怕是别的什么人，尉迟恕蛘哐悖灰鞘欠盍耸Ω傅拿睿袄淳人埠谩�
后来的后来，她真的等来了薛恒，却不是慕思容的意思。
那是离开断义谷的半年后，同样是枫叶红透的季节，忽然传出月牙儿在许都被司马玄衣诛杀的消息，为她长久的失踪划上了句点。薛恒因此离开了断义谷，再也没有回去。
薛恒来找枫林晚，被司马顾盼拦下。枫林晚被困在院墙内，贴着墙壁拼命地叫着“恒师兄”。墙外传来激烈的打斗声，长剑嘶鸣，振聋发聩。
但最终枫林晚也没有见到薛恒。司马顾盼后来告诉她，薛恒受了重伤。
离开魅影的薛恒从此在江湖上销声匿迹，而枫林晚再也没有等来断义谷的任何消息。
一晃眼，就是四年。
枫林晚忽然觉得眼睛酸胀，有想哭的感觉，但是无泪可流。
她伸手掬了一捧水，轻轻拍打在脸上，被悲伤撕扯的疼痛感终于有些缓解。泡的有些久了，枫林晚扶着池边慢慢的上去，扯下另一件干净的素色袍子披上。
系好衣带，她缓缓走出去，面无表情。
第二十五章
暗夜里，枫林晚猛然睁开眼睛，好一会儿才适应了眼前的黑暗。
红绫。轻纱。意识到自己躺在司马顾盼的床上，枫林晚牵起一抹冷笑。耳边纷乱嘈杂的说话声终于消失不见，安静得只能听见两道呼吸。
一道是自己的，还有些轻微的喘息。
一道是司马顾盼的，平缓轻浅，几不可闻。
枫林晚侧过头，司马顾盼的脸贴的很近，肤色因为过于白皙，在沉重的夜色里也显得异常分明。长长的睫毛垂下来，遮住了那一双紫瞳，这样看过去，安静的睡颜便少了一些妖冶，多了几分清俊。
然而无论什么样子，看在枫林晚的眼中都是魔鬼。她的眸色深沉，支起身子轻轻的靠过去，没有惊动司马顾盼。
侧目又看了他好久，枫林晚抬起双手，缓缓的伸过去，扣在司马顾盼的脖子上。
微凉的指尖刚刚触到微热的皮肤，晶亮的紫眸就突然睁开，直直的看向枫林晚。
“想杀我？”司马顾盼的嗓音清晰，根本不像才从熟睡中醒来的样子。
枫林晚知道魅影尊主即便是在睡梦中，也必然有极高的警觉性，却未料到他根本就没有睡着。她的身子轻轻一颤，但是手却没有松开，反而加重了力度——顷刻间她的手就被司马顾盼握住，轻轻一扯，被他拽了下来。
司马顾盼一个翻身，将枫林晚禁锢在身下，紫眸半张，浅笑着看向她：“你还真不让我省心。”
枫林晚迎上他的紫眸，没有开口，却下意识的咬紧了唇，淡红色的唇瓣印下深深的齿痕，娇弱的好像会咬出血来。
司马顾盼眉头微微一皱，手指触上枫林晚的下唇：“别咬。”
指尖轻带，唇瓣上一抹殷红呈现。司马顾盼眸色一暗，低下头轻轻舔去唇上的血丝。
唇上突如其来的温热和潮湿，让枫林晚浑身一颤。不同于那一夜的疯狂掠夺，此刻的司马顾盼极尽温柔，不带一丝欲念，浅尝辄止。
感觉到怀中枫林晚的颤栗，司马顾盼抬起脸，浅浅一笑：“吓到你了？”一脸的天真无邪，完全不像白日里那个飞扬跋扈、妖媚邪肆的魅影尊主。
司马顾盼绝美的脸贴得如此近，长长的头发柔顺的垂下来，轻轻的蹭着枫林晚的耳垂，温柔的气息吐在她脸上，枫林晚面上忽然一热，有片刻的失神。
好在夜色昏暗，司马顾盼看不清她的异样，话音刚落，就翻身躺下去，手臂一伸，将枫林晚整个人揽入怀中。
“你知道，为什么我用尽办法，也要将你留在我身边吗？”司马顾盼的额头轻轻抵上枫林晚的额头，看着她乌黑的瞳仁，轻言细语。
枫林晚眸色暗了暗：“因为我是纯脉。”语调里依然带了低沉的沙哑。
司马顾盼牵起嘴角，笑的异常温柔：“这只是，其中的一个原因哦。”看着枫林晚露出疑惑的神色，司马顾盼笑意更深，手臂圈紧，将枫林晚的脸埋入颈窝，继续道：“还有两个原因，以后你会慢慢的知道。”
司马顾盼的体温很低，却是这清冷的夜里，唯一可以慰藉的温度。枫林晚贴着他温凉的怀抱，忽然疲惫的不想再开口，也不想再反抗。
“如今你所留恋的一切，都已经被我亲手毁弃，”司马顾盼的声音淡淡的响起，近在耳边，却又有如梦寐，“乖乖的留在我身边，好不好？”
威逼的句子，残忍的辞藻，却被司马顾盼这样轻柔的说出来。带着不容置否的坚定，却又有缠绵缱绻的请求。
枫林晚没有说话，只是大睁着双眼，目光空洞。
良久，等不到枫林晚回应的司马顾盼轻轻叹了一口气，竟然有些许忧伤。微凉的手抚上枫林晚的脊背，轻轻的摩挲：“从明天起，你就可以开始修习冥夜诀的第五层了。”
枫林晚依然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默默地闭上了眼睛。
司马顾盼抱紧了她，压低了声音：“安心睡吧。”
夜色深沉，距离天亮还有很长一段时间。
早上睁眼的时候，司马顾盼已经不在身边了。枫林晚披着绫被坐起来，看见床头摆着一套崭新的衣裙，叠的整整齐齐。
伸手拿过来，抖开一看，竟是用上好的茜纱裁制，灿若云霞。衣襟袖口、襦边下摆，都用繁复的阵法绣上了枫叶的形状，精致万分。
枫林晚的手指拂过光滑的面料，脑中一片昏昏沉沉。不多时，有人推门进来，枫林晚下意识的将衣服挡住胸口，抬眼一看，竟是飒景，便轻轻舒了一口气。
飒景看见她的样子，面色微变，躬身行礼：“夫人。”
“夫人？”枫林晚皱着眉，轻声重复着，“什么意思？”
飒景抬眼，沉声道：“尊主已经吩咐下去，从今日起，姑娘就是魅影的‘红叶夫人’，地位仅次于尊主。”
地位仅次于尊主。难怪连飒景都要在她面前自称“属下”。枫林晚不禁一阵好笑，从她被带到魅影以来，飒景和袁嵩两大护法可曾这般待见过她？比武搏斗，都是从来不留情面的。同是女子，飒景对她倒也还算好，但那个冷冰冰的袁嵩，枫林晚一想到他要在自己面前躬身行礼，就觉得滑稽。
夫人。魅影尊主的红叶夫人。枫林晚在心里默念着，没来由的一阵可悲。
“司马顾盼让你来，是要做什么？”枫林晚淡淡的问，语气里依然带了不屑和倔强。
“尊主说，夫人要开始修习冥夜诀的第五层，因此特地让属下前来，为夫人护法。”
枫林晚眸色一变，两手下意识的攒紧了衣角：“谁说我要练冥夜诀，爱练他自己练去，我才不要修习这劳什子的邪门武功！”
飒景微微侧目，压低了声音：“夫人应该知道，冥夜诀一旦开始修习，便不能停止，更何况夫人是天生的纯脉——”
“够了！”枫林晚大声的叫道，将手中的衣裙胡乱的套到身上，踉跄着从床上下来。
茜红色的长裙尽管凌乱，但依然极好的勾勒出了枫林晚的身形。四年以后的枫林晚，不仅身姿容貌愈加秀丽，连表情神态都有了变化，再也不是那个十三岁的单纯少女。
枫林晚看着飒景，冷笑道：“是了是了，就是这邪门的武功，血脉越纯正就越厉害，精进得越快，练到第三层以后就再也停不下来！”
飒景抬眼，眼前的枫林晚神色乖戾，语调阴冷，让她感觉格外的陌生。但她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地低下头去，站在原地。
许久，枫林晚长叹一口气，有些无可奈何，轻声道：“罢了罢了，我原本，也就没有什么好留恋了的。”说完她看向飒景：“飒景姐姐，等我收拾一下，就跟你走。”
飒景应了，看着面前的枫林晚，神色复杂。
她并不惊讶枫林晚此时的顺从，四年来，当枫林晚渐渐的意识到自己所有的反抗都不可能奏效的时候，她就学会了顺从。
或者这并不顺从，而是无能为力的接受。
我原本，也就没有什么好留恋了的。
心中默念着枫林晚说过的句子，飒景有些黯然。将枫林晚一手推入绝望，让她心甘情愿的接受所有施加在她身上的折磨，这就是司马顾盼的用意吗？
眼前好像忽然闪过那一双讳莫如深的妖异紫眸，飒景忽然有些不寒而栗。
冥夜诀作为能够和断义谷相匹敌的武功，有一些神秘之处不为外人所道。
修习冥夜诀的首要条件就是血脉相合，如果不是“先天修习者”，即便掌握了心法要义，也无法练就内功。相反，血脉越是纯正，修习的时候就越能事半功倍，不仅武功精进的速度更快，威力也会更强。
冥夜诀的心法共有十层，但是因为对修习者先天条件的苛刻限制，司马家历代的影奴中从没有人能够练至顶层。能够突破第五层的影奴已是相当罕见，而将冥夜诀练至第七层的司马顾盼，更是前无古人，一时无两。
尽管没有练至顶层，司马顾盼依然凭借七层的冥夜诀与断义谷的慕思容战成平手，不分伯仲，这门武学的霸道之处可见一斑。之所以如此厉害，正是因为冥夜诀是以修习者所有的潜力、血气、内息为代价，换取无上的攻击威力，由此一来对修习者的身体便会造成极大的损伤，并且一旦修习至第三层，寒气入体，就再也不能停止修炼，否则轻者武功尽失，重者丧命。因此与其他的武功相比，冥夜诀便显得十分邪门。
至于冥夜诀究竟会带来何种伤害，司马家一直秘而不宣，而众人所知的，无非是寒气入体、真气反噬，甚至寿命缩短等等。但无论是那种伤害，都必然不会让人好受。
魅影总坛的静室内，枫林晚将记载着冥夜诀心法的卷轴轻轻放在面前的几案上。
飒景就在门外护法，枫林晚并不急于开始，她四下环顾了片刻，素雅的装饰，没有多余的陈设，的确是一个适合静心修习内功的地方。然而她清楚的记得，自己曾经在这里遭遇的一切。
被初初带进魅影的时候，就是在这里，就是这间屋子，枫林晚被点了穴道，禁锢在椅子上，动弹不得，袁嵩和飒景守在门口。
然后司马顾盼进来，拿了一卷银针，在几案上细致的铺开，再取出一枚，递到她眼前，紫眸半笑着，轻声道：“我不喜欢你身上有断义谷的武功，我帮你将它剔除掉，然后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枫林晚的眸子里瞬间盛满了恐惧：“不要！你离我远一点，不要过来！”
司马顾盼的脸凑近她，眉毛轻扬：“为什么不要？你体质阴寒，又是天生的纯脉，如果修习冥夜诀，说不定将来会比我还厉害，你难道不喜欢吗？”
枫林晚狠狠的盯着司马顾盼，咬牙切齿：“一点也不喜欢！我是断义谷的弟子，绝对不会修习其他门派的武功！”
司马顾盼摇摇头：“谁说你是断义谷的弟子？月轮都说了，你原本就没有正式开坛拜过师，算不上什么弟子，更何况，现在慕思容都不要你了，你还留着他们的武功干什么？”
“你胡说！”枫林晚大声吼着，喉咙仿佛有些撕裂，扯得生疼，“你别想骗我，我根本不会相信你的。师父会来救我，我一定会回去的！”
“回去？真好笑，”司马顾盼开心的笑出声来，眸中忽然寒光一闪，“那我就废了你一身断义谷的武功，看你怎么回去见慕思容！”
话音刚落，司马顾盼手中的银针迅速抵上枫林晚手臂的穴脉，没体而入，因为惊恐和疼痛而瞬间迸发的尖叫撕心裂肺。
“疯子！你这个疯子！”枫林晚眼中满是血丝，视线里一片氤氲。她盯着司马顾盼，眼神悲愤欲绝。
下意识的想要挣扎，却无法动弹，一张脸涨得通红——她恨自己竟然如此无力，眼泪一颗一颗的掉下来，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破碎的声音。
手臂上银针没入的地方，疼痛之后传来一阵酥麻，随即是轻微的灼热，最终归于一片刺骨的寒冷。
身体无法反抗，便只能用言语宣泄。枫林晚尖叫着，咒骂着，司马顾盼却无动于衷。
银针一根根的顺着穴道没体而入，枫林晚被剧烈的疼痛折磨，身体的感官在炽热与严寒中徘徊。喉咙早已经沙哑撕裂，眼睛干涩的再也流不出眼泪。
枫林晚感觉自己的心在剧烈的抽痛，一时间呼吸都有些困难。她本能的想要运导逍遥游真气，却发现那一缕和煦的暖意正在渐渐的流失，随着银针的插入，慢慢的消散在血脉里。
好难过。
那是她多么努力，才练就的结果。
那是她为了换来慕思容的眷顾，从九岁到十三岁，每一天，每一夜，冥想修习的结果。
那是她与断义谷，最大的关联。
那是她和慕思容，最亲切的羁绊。
好难过。
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枫林晚只能低声的抽泣。她看见司马顾盼插入最后一枚银针，满意的笑了笑，然后右手轻抬，慢慢放在枫林晚的小腹上，掌间蕴了十足的内力，让枫林晚不禁心中一寒。
“只要这一掌下去，你体内的逍遥游真气，就会被化得一干二净。” 司马顾盼的紫眸中一片闲适，枫林晚却忽然有了憎恨。
她沉沉的吸了一口气，不怒反笑：“司马顾盼，我到底哪里惹到你了，你一定要逼我练这冥夜诀才甘心？”
司马顾盼伸手抚了抚鼻尖，笑的一脸促狭：“你是天生的纯脉，若不拿来做影奴，岂不可惜？”
“疯子！你一定是个疯子！”枫林晚再也无法理智，疯狂的尖叫着。嗓音早已不复柔美，而是带了梦魇一般的嘶吼。
“多谢夸奖。”司马顾盼笑了笑，不以为意。
“我不会放过你的，我绝对不会放过你！”枫林晚的嗓音凄厉，眼角重新有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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