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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哑然失笑。

　　　　槎用**蹭了蹭我的手臂：“抱抱我。”

　　　　我理了理她的头发，把她搂在怀中。

　　　　这时火光闪动，传来五舅和三妖精呼唤我们的声音。

　　　　我和槎分开身子，大声回应。

　　　　一会儿，五舅和三妖精打着火把，手持武器匆匆赶来。

　　　　看到死去的红狼，三妖精对五舅皱了皱鼻子：“五舅，看到了吧，我说阿槎和博士是出来打狼，你偏说他们是偷偷来外面亲热。愿赌服输，快学羊叫。”

　　　　五舅看了看我和槎，背起长弓，捏着鼻子学了一声羊叫后，把火把递给槎，和我一起搬红狼的尸体。

　　　　我们把红狼抬回了牧场。

　　　　五舅取红狼的獠牙和剥狼皮的时候，我和槎在屋外把有关紫塔号的消息告诉了三妖精。

　　　　三妖精激动地又哭又笑，最后振翅在夜空中上下翻飞。

　　　　五舅从屋里伸出头来：“这丫头，打死匹狼取狼牙送给她就乐成这样，要是猎头白虎取虎皮给她当袍子，她会不会乐得把房子烧了”

　　　　第二天清晨，槎带着三妖精骑三青马离开了牧场。

　　　　上午在草场放牧时，我把我和三妖精即将去寻找队友们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五舅。

　　　　五舅斜躺在草地上，扯了一根青草含在嘴里，瞅着天上的流云沉默了很久，吐掉青草坐起身，低沉地说：“要走，你就把阿槎也带走。”

　　　　我把手中的旱烟杆递给他：“她要为你养老送终。何况旅途中山重水复”

　　　　五舅打断我的话：“我离七老八十驼背老掉牙还早着呢。我家阿槎是有良心的女人。我看得出她对你情真意挚。你就这么撇开她走了，她会心碎，一辈子再也不会有什么快乐。”

　　　　我深感踌躇：“五舅，或者你也跟我们一起走”

　　　　五舅闷闷不乐地抽了几口烟，摇了摇头：“我厌恶去人多嘴杂的地方，宁愿跟牲口打交道。大兄弟，我从小在花街长大。那时候，我天天看着我的母亲、我的姐妹还有花街上的女人涂脂抹粉，抛媚眼，晃**，揺屁股取悦男人。她们装腔作势，从不说一句真话。拿着各种礼物上门寻欢作乐的男人大言不惭，也满口放黄腔。我在尔虞我诈的境地里长大，厌倦了人世间的虚假和险恶。不愿在看到笑里藏刀的恶俗表演。我愿和牲口为伴。是因为牲口不会对我说谎，也不会存心害我。”他扶住我的肩膀，“你跟我说过，你来自好几千年后的世界。可是在你来的那个世界里，同样人骗人，人害人。时光推移表面上好象会改变很多事，其实归根结底什么都没改变。”他把旱烟杆递给我，“阿槎要是愿意跟你走，就带她走。让她去见见世面。在外面实在过的艰难，就回来。这里是她的家，也是你的家。”

　　　　生平第一次，我感觉到家对于人的重要性。

　　　　家，或者奢华，或者简陋，唯一不可或缺的，就是温暖。

　　　　人不能给予自己温暖，只有融融的亲情，炽烈的爱情和生死与共的友情，才能把温暖锻造成永不褪色的幸福。

　　　　兄弟，这世上能称之为不朽的，只有幸福。学会在痛苦的汪洋大海中追寻和过滤幸福，才是实实在在的人生。

第287章　浴月之谷　一（）　
两天后，槎追随我和三妖精离开了牧场，展开了旅程。

　　　　我决定带槎走，并非仅出于爱恋。在任何社会背景下，都有非常堂皇的制度和多如牛毛的规则。可是制度的受益者终究只是一小部分人，多数人则受到规则的钳制、压榨、践踏和催残。人性的光辉通常在冷酷的僵化的制度下被抹杀。而规则，剥离和呑噬着人的尊严。

　　　　在这个国度，槎是制度和规则的受害者。似她这样被束缚而丧失了做人的荨严的女性，在历史的长河中不胜枚举。倘人类文明必须给女性下一个客观的定义，那就是自母系氏族社会以来，女性在历史舞台上通常是附属品和牺牲品。女权主义者和男权主义者在这一点上无论如何对抗，如何谐调，都改变了既成事实。因为，人世间的不平等从制度创建那天起就已经存在。公平和公理一旦涉及与触碰了统治阶级的利益，就改变了法则。为此，人类为反抗制度掀起的无数次革命，都无法从根本上消除歧视。

　　　　槎不是探险家。但她在屈辱中经历的磨难，铸就了她坚忍不拔的个性。从她身上，我深刻体会到，不论处于什么境地，人生都是一场不可避免的历险。究竟有多少人为爱活着？有多少人为恨活着？又有多少人纠缠在爱恨之中生不如死？

　　　　五舅送给我一张弓和一壶箭，为我们准备了充足的食物和水。我们离开牧场时，他没有送行。独自赶着马群去了最远的草场。

　　　　我把自己的东西全留给了五舅。我知道，这一别在有生之年我和他再不会重逢。然而他是我生命中某一页不会暗淡的闪光点。善良，是他的本色。

　　　　槎浆洗、烘焙、裁剪红狼皮，为我和三妖精赶制了袍子。并雕琢红狼的獠牙为三妖精做了一对精致的乳环。在展开新的人生之前，为了表达对故土的眷恋，她决定放弃大巫轩给她取的名，恢复乳名。她的乳名叫吉娜，意为太阳女神最美丽的女儿。她不知道的是，几千年后，与她同根同族的女性，不论分散在天涯海角，也同样自称太阳女。

　　　　伤愈后，三妖精已经习惯裸露。翠绿色的长发和粉红的翅膀，使她与众不同。她的那条镶嵌着珠宝的腰带更令人侧目。我们抵达大渡口时，热闹非凡的码头一下子安静下来。无数装缷各种货物的人面露敬畏之色，一浪又一浪地向三妖精俯身下跪。

　　　　为了不招惹更多麻烦，我们匆匆上了吉娜联系好的大竹排。

　　　　大大小小的竹排和竹筏在江面上来往穿梭。

　　　　我们乘坐的大竹排分两层。下层载有红铜铸造的铜鼓和方鼎。上层搭着草棚，可以舒舒服服地观赏沿途的风景。

　　　　船老大和船夫没有过多打扰我们，各司其职让大竹排顺流而下。

　　　　汹涌澎湃的江水载着大竹排在大峡谷里穿行。水道时而宽时而窄，非常险峻。每逢激流险滩，我们都能看见纤夫在徒峭的悬崖栈道上拉动逆流而上的大竹排，以及高亢的号子声。

　　　　拉纤的纤夫在不同地段数十人或上百人一组，有男有女。他们用套在肩膀上的绳索与惊涛骇浪抗衡，犹如与命运不屈不挠地抗争。他们用血肉之躯打造着钢铁意志，用血汗开拓前进的道路。他们是人世间真正的猛士，却注定默默无闻。

　　　　对于纤夫的血泪故事，在人类历史的长河中几乎忽略不计。然而由纤夫发明的一种饮食方式，却经久不衰。这种方式就是火锅。

　　　　最原始的火锅是用过滤的江水煮鲜鱼，配以各种菜蔬成为大杂侩。因为在大渊峡谷中拉纤，气候湿热，故火锅中最主要的两味佐料必不可少。这就是能驱除湿毒的花椒和干辣椒。后世的人坐在舒适的酒楼里，吃着花样百出又麻又辣的火锅浑身冒汗时，怎能体会到前人的坎坷艰辛？

　　　　经过十一天一夜的颠簸，我们顺甘水穿越了长达数千公里的甘渊，到达了女和月母国。

　　　　这是一个处于峡谷中的丘陵地带的美丽国度。

　　　　上了岸，我们远远见到正午的阳光照耀下的一个庞大城池。

　　　　我们在熙来攘往的人群中顺着青石板铺设的大道边往前走，边向路人打探情况，获知前方的城池名叫婒城，是女和月母国七十九座城池中最大的一座，有十三道由不同的花组成的城门。城里有十三条主街，巷道纵横，装饰典雅的木楼房鳞次栉比。城中央有一个大湖，湖上有一个名叫映月的岛，岛上呈三角型筑有六座九层高的白塔。

　　　　我们兴致勃勃地赶往婒城，道路两旁的百亩莲池盛开着洁白的莲花，景致令人陶醉。

　　　　快到城门口时，两辆由健壮的鹿拉着的花车从城中驶出，停在我们面前。两名长发及膝，饰戴鲜花点缀的坎肩，裸露着妙曼的上身，用纱裙包裹下身的漂亮女郎下了车，笑吟吟地向我们走来。两人一个门齿包着金牙，一个门齿包着银牙。

　　　　“请问阁下是博士吗？”金牙女郎向我躬了躬身，“欢迎尊客光临敝国，小巫奉大神鹓之命，特来迎接阁下一行。有失远迎，请恕罪。”

　　　　我稍稍一愣：“在下久仰大神鹓之名，烦劳大巫引路。”

　　　　待银牙女郎请三妖精和吉娜上了后一辆鹿车，我随金牙女郎上了前一辆鹿车，与她相对而坐。

　　　　车夫调转车头，向城中行进。

　　　　入城之后，我看到街道两旁木屋林立。家家户户门前繁花似锦，清澈的流水顺水道从门口的水沟汩汩流淌。

　　　　城里的人不论男女老少皆蓄长发，有人在屋中雕琢各种器皿，有人坐在门前的水沟旁用头发打磨器皿。

　　　　曾经我听说过各种打磨方法，但用自己的头发擦拭器皿还是头一次看见。这种方法比用马尾抛光实际，可是耗费心血。由此可见从前的匠人为完成一件作品，真正到了呕心沥血的地步。

　　　　“敝国民众以镂刻雕琢器物为生，”金牙女郎向我介绍，“以瑟琴为乐。”

　　　　我淡淡一笑：“大器小雅，品乐引思。贵国民众的日子真是悠然自得。”

　　　　“敝国曾遭受亡国之耻，故复国后，子民更加珍惜家园。”金牙女郎微微一笑：“几月之前，小巫有幸见到阁下的众多挚友，相谈甚欢。阁下的友人们言语之间对您满是溢美之词，令小巫仰慕不已。今日得以亲见阁下，小巫愚陋，望阁下多多患教。”

　　　　“大巫过谦了。”我恳切地说，“在下初来乍到，还请大巫多介绍琰城的风土人间。”

　　　　金牙女郎瞥了窗外一眼：“此城53年前毁于战火，生灵涂炭。48年前，敝国复国，大神鹓在大神白泽、大神句芒，大傩黎伶和大傩奢比扶助下，带领民众在废墟中重筑城池。因敝国是以十三月计历，所以用十三种花装饰十三条主街，即金盏花、瑞香、蝉兰、芍药、杜鹃、荷花、萱草、朱顶红、扶桑、凤仙、桂花、芙蓉和山茶。民众经过多年悉心打造家园，才有了今日安居乐业的局面。但敝国的常羲女王，至今仍客居他乡，不复归来。”

　　　　我想了想：“据说常羲女王在大言山。”

　　　　金牙女郎复杂地笑了笑：“大言山乃污秽之地，岂能容常羲女王金枝玉叶之体存身？阁下勿听信流言蜚语。”

　　　　我不想说自己到过大言山，插开了话题：“请问大巫，可知在下的朋友们去往何处？”

　　　　“因多方寻找阁下仍下落不明，您的友人在敝国逗留了二十多天，过狄山，去了合虚山。”金牙女郎做了一个手势，“倘途中不发生意外，目前他们应进波谷，下归墟探访龙伯国去了。”

　　　　“在下孤陋寡闻，以前只听说过大人国，没有听说过龙伯国。”我谦逊地说，“请大巫赐教。”

　　　　“不敢。”金牙女郎挪了挪身子，“天下称之为巨人之国的国度，大致有龙伯、汪芒、博父、土伯、陆吾等几国。据称龙伯国的巨人孕育三十六年而生，顶天立地，寿命可达万岁。”她微微皱了皱眉，“因大傩奢比盘踞合虚山，把守进出归墟的交通枢纽，傩巫之间水火不容，小巫无缘去龙伯国。实不知外国的虚实。”她看了看我，“近年每天从四面八方涌入敝国，指望过合虚山进入归墟修真成仙的人络绎不绝。若阁下对仙山琼阁有兴趣，不妨在追赶友人们的途中，到归墟里访仙问道。难说会有意外的惊喜。”

　　　　“在下从不奢求长生，只指望每天不至于虚度。”我淡淡一笑，“大巫对异国的巨人有所耳闻，不知有没有听说过归墟附近还有小人之国？”

　　　　金牙女郎略一思索：“小巫对小人国只听说过廖瘳几个名称。比方说靖人国，池移国，鹄国。据说凡身形小巧之人，不仅长寿，而且聪明绝顶。”她启齿一笑，“个中原因大概是由于身材瘦小，不得不勤动脑筋多考虑如何保全自身的方法。传说中最有趣的是银山有一种树，称为女树。这种神奇的树每天黎明时树枝上会生出小男婴和小女婴，日落之后，婴孩们会顺着树枝和树干爬下地玩耍，天黑了就钻入地下再不见踪影。次日女树又会生新的小婴孩。据说有人在树下挖出过象小男婴的金子和象小女婴的银子，这大抵是消遣时说的闲话吧。”

第288章　浴月之谷　二（）　
说话之间，鹿车穿过平坦的街道，在风景明丽的湖畔停下。

　　　　金牙女郎请我下了车，指了指湖中央的岛：“大神鹓在映月岛恭候阁下，小巫先行告退。”

　　　　待三妖精和吉娜下了车，一群女郎迎上来，替我们拿行李。

　　　　两辆鹿车离去。

　　　　在女郎们的簇拥下，我们走下台阶，上了一艘泊在码头的花船。

　　　　这艘用鲜花装饰的船与四条小船连接，船舱里铺着芦席，挂着做工精美的帘子，几案上摆着食香味俱全的几十种小吃，全是藕制品。

　　　　我们在设在芦席上的垫子上坐下，不一会儿，上了四条小船的女郎们娇笑着齐力划动了船桨。

　　　　“博士，”三妖精瞅着几案上的食品，“这些东西看起来很好吃”我淡淡一笑：“既然人家有心款待，想吃就吃。”

　　　　吉娜打了一下三妖精的手：“三妺，我先一样一样的尝尝，没什么事你和博士再吃。”

　　　　“没关系，”三妖精吐了一下舌头，“我连非常毒的蝮蛇都能毒死，看来世上能让我中毒的东西已经不多了。”

　　　　两个女人争相品尝食物。

　　　　我取出旱烟杆，装了一杆旱烟，打燃火，欣赏着风景。

　　　　波光粼粼的湖面上覆盖着一叶叶如巨型平底锅的翠绿荷叶，令人赏心悦目。

　　　　“博士，”三妖精嚼着食物，“大神鹓是什么人呢？”

　　　　“根据记载，大神鹓专门掌控日月的运行，并且能随时调整时间的长短。”我抽了一口烟，“这个神能控制时间，等于控制着天下万事万物的生命。所以从严格意义上说这个神是死亡之神，比掌管天下酷律刑法的众神之神西王母还可怕。”

　　　　三妖精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想不到我们是在这么好的天气，去风景优美的地方见死神。”

　　　　“三妺，传说中的很多事情不可信。”吉娜搅拌好一碗藕粉推到我面前，“大傩黎伶还不是被说成十恶不赦的女魔头。”

　　　　“也是。”三妖精转了转眸子，“博士，湖中的这种巨大的圆形荷叶极其罕见，属于什么荷花呢？”

　　　　我把旱烟杆递给吉娜，吃了几口藕粉：“这恐怕是传说中的月荷，也叫夜舒荷。”

　　　　三妖精睁大眼睛：“月荷？好美的名字。”

　　　　我回味着渗了蜂蜜的藕粉的甘甜，笑了笑：“正是这种月荷，葬送了显赫的大汉王朝。那时，汉灵帝刘宏自认是天子就要享遍荣华富贵。因此，他挖空心思效法传说中的上古映月湖在后宫西园造了一个西湖，不惜重金请术士弄到了月荷种子。月荷盛开后，刘宏每天与八百**在后宫拜月，让女人们在月下在池中裸游，大肆饮酒作乐，荒淫无度。由于刘宏不理朝政，导致朝纲腐败，贪官污吏如蛆虫拼命收刮民脂民膏，结果天下烽烟四起，连续不断爆发了大规模的农民起义。接着各地军阀纷纷出兵争夺政权，大周王朝在风雨飘摇中分崩离析。”我接过吉娜递来的旱烟杆，“过分贪恋美好的东西，就会演变为罪恶。有人说历史是一面镜子，但能经常照一照这面镜子的人，永远不会多。”我偏头看着湖面，“碧池映娇月，荷舒丽人香。柔指弄琴瑟，浴月洗沧桑。此诗描述的是有关常羲女王浴月的传说的情景。可惜时过境迁，这种如诗如画的景致再也见不到了。”

　　　　三妖精和吉娜不由发出叹息。

　　　　这时一声轻笑传来，随即我们听到了一个柔和的声音：“一切美好的丑陋的事情皆不会消亡，只会封存在时光之中。二者之间的差异仅是人们习惯于刻意铭记美好，而竭力遗忘丑陋。”

　　　　话音清失之后，阳光灿烂的天空骤暗。

　　　　我们倍感讶异。

　　　　天幕复亮，呈现岀群星拱月的瑰丽景象。星月倒映在湖水里，似梦似幻。

　　　　与此同时，岛上连续亮起了火光，几十只大方鼎燃起的熊熊火焰将整个岛映照得金碧辉煌。六座高塔前数百名女郎在各色花瓣铺设的花毯上盘膝而坐。坐在正首的女郎披散长发，饰戴镶嵌着珠宝的黄金面具，面前的几案上放置着三只小香炉和一张硕大的一弦琴；坐在左首的上百名女郎左侧披发，右侧身体裸露，面前的几案上放置着两只小香炉和规格统一的五弦琴；坐在右首的上百名女郎右侧披发，左侧祼露身躯，面前的几案上放置着一只香炉和规格统一的五十弦瑟。特别奇异的是，饰戴着精致指套的所有女郎左右手都有六根手指。

　　　　袅袅香烟中，随着端坐正首的女郎拨动琴弦，左右两侧的女郎们奏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