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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霜儿，你……”云长青当先脱口惊呼出来，方待出声劝阻，然而，就听那个女子只是平静地说道：“老爷，请您们都先出去，霜儿现在要为我弟弟做手术了。”

　　众人不由相顾诧然——这位云少夫人虽曾跟随柳先生学过些简单的治疗包扎之法，然而她连点穴功夫都未曾学过，更论何医理？！

　　便在众人不知该如何是好之际，就听身后的房门被徐徐推开了，随即，一个清冷而低沉的男子声音从门口传来：“这个手术还是交给我来做吧。”

　　众人闻声一愣，回首望去时，就见一青衣男子正萧然立在门口，而一名红衣少女正手执绸伞，静静站在他身旁。

　　房内诸人一望之下，便不由垂下双眸，竟是不敢再谛视那男子的脸。

　　让众人不敢谛视的，并非那男子那张宛如冰般清冷、玉般温润的面容，也并非他那双清涵空澈的眸子。而是从那男子身上遥遥散发开去的，那犹如仙人般清逸潇散的气质，竟让人恍惚觉得，多望他一眼，便是对这位神明的渎犯。

　　正在众人茫然无措之际，就见于管家疾步奔了进来，喘息着介绍道：“这位便是天下赫赫有名的先知柳先生！听闻阿雪少爷性命垂危，他便立即要求我带他来了……”

　　“柳先生！”看见久违的师长到来，一直咬牙紧撑的傅涵霜仿佛终于再也控制不住情绪一般，就见她眼眶微红，忙奔上前握住了那位青衣先知的手。

　　柳千寒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眉宇间那淡然的神色中不掩关切之意，温声安慰道：“好了，你先扶你的老爷下去休息吧，这里交给我便好了。”

　　傅涵霜阖目点了点头，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欣慰之色——是的，她知道，从小她就知道：即便是在天绝地灭之境，只要这个如师如父的男人到来，她就什么都不必再怕了……

　　云长青在身后静静看着这对师徒间的种种亲昵举动，却不由微微蹙起了眉头。

　　待众人尽皆退出房门后，柳千寒俯身凝视着昏迷在床榻间的少年，不易察觉地蹙了一下眉头，无声地叹出一口气——是的，他猜料无错，从汐昀降临这个时空后，他们六人的命局，都发生了超出预料之外的变数！“开阳”的回归，已然扰乱了这个时空里所有星辰运行的轨道！

　　并且……并且，作为一个灵力高深的施法者，由于悖逆天命，强自逆改生死、扰乱轮回、甚至更替时论运转的轨迹，如今……没有人知道——自从冷汐昀降临此世起，他便已几乎失去了洞悉过去与未来的先天能力，甚至连他的同伴之一——此世的摇光的陨落，竟都毫无察觉！

　　房门外，曙色已起，雪花仍纷纷扬扬地漫空飘舞。傅涵霜站在轩窗旁，焦急地反握住自己的双手，却不敢发出一丝声息，生怕打扰了柳先生施法。

　　云长青此刻已回房歇着去了，只有老管家与几名丫头仍然陪同少夫人守在这间厢房外。

　　然而，便在她忧心惶惶之刻，突听窗内传出一声低低的叹息。

　　那是——弟弟的声音？！

　　傅涵霜神色登时一喜，然而，还未待她松一口气，就听少年的声音在房内含糊不清、断断续续地发出嘶哑的低喃：“迦陵频伽……迦陵频伽……你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傅涵霜身子一震：迦陵频伽……？这是弟弟对那个绯衣少女的称呼啊……莫非，莫非这次那个欲致弟弟于死地的凶手，就是她？！

　　就听柳先生的声音随之在房内响起，轻如一声叹息：“放松心神，什么都不要想……现在你是身在梦里，一切，都是虚假的幻象……”

　　然而，傅涵霜却已再没有心思去听清柳先生后面的话语。她只是径自走到于管家身旁，疑然问道：“于管家，第一个发现我弟弟出事的人是谁？”

　　听见少夫人的问话，老管家当即点头答道：“正是老仆。”

　　“那……”傅涵霜神色似乎颇有些紧张，沉声又问道，“那你可有看见，那凶徒的样貌？”

　　“这……”就见老管家微微沉吟了一刻，仿佛正在回忆着当时的景象。他蹙了蹙眉，缓缓说道：“那时夜色太深了，老仆并未看清那凶徒样貌，不过……不过老仆依稀记得，对方似乎是个身穿绯衣的年轻姑娘。”

　　“绯衣？真的是绯衣？！”不知是为了什么，傅涵霜的情绪突然有些失控。就见她死死地抓紧了老管家的衣袖，颤声追问道：“你可曾看清楚？”

　　就听那老管家摇头叹息道：“那时虽是五更天，夜色很浓，我并没有看清那姑娘的容貌……但是老仆人虽老朽，这双眼睛却还没有花，至少不会看错那姑娘衣服的颜色！”

　　“……”傅涵霜默不作声地深吸了一口气，随即转身吩咐身后的丫鬟：“帮我备马。”

　　“少夫人，”那丫鬟乍然听见这句吩咐，顿时有些无措，喃喃出声劝道，“阿雪少爷此刻还……”

　　“我让你给我备马，何来那么多废话？！”傅涵霜声音陡然凌厉起来，脸上也瞬时如笼寒霜。

　　众人皆知，云少夫人虽是个从不愿吃亏的女人，但是对待下人，却从来都是和颜悦色的，还从不曾对府中丫鬟们严词厉色过。

　　那丫鬟见状，终于不敢再多口相劝，当即诺诺告退而去。

　　老管家不解少夫人突命人备马，究竟意图何为，不由在旁小心劝道：“少夫人，阿雪少爷如今仍伤重昏迷未醒，您看，这……”

　　就见傅涵霜那双深蓝色的眸子里蓦然仿有冷电划过，咬牙恨恨道：“有先生在，阿雪自然性命无虞。

　　“但是，我绝不能让那个几乎杀死我弟弟的小妖女跟人家波斯国皇子逍遥快活去了！

　　“这笔血债，我一定要找她讨回来！”

　　***************

　　由于冷汐昀身体不适，卡索尔一行人脚程十分缓慢，而傅涵霜快马轻骑，在正午时分，便在鸠兹镇追上了他们。

　　就见一骑白马犹如龙腾电掣般飞驰而来，转瞬间即超过卡索尔一行人。

　　青衣女子蓦地勒转马头，胯下白马横堵在前方，死死拦截住卡索尔三人去路。

　　冷汐昀正与卡索尔共乘一骑，此际正坐在他怀中，见此情状，不禁微微讶然道：“是你？”

　　流霜缤纷飞舞，几点霜花飘落在在青衣女子的长发间。傅涵霜此刻霜着一张脸，面容却仍旧清丽异常，一双奇特的湛蓝色眸子冷冷盯着正待离去的一行人，喘息犹未平甫，仿佛心中激愤未消，久久说不出话来。

　　就见卡索尔唇角微勾，十分有礼地拱手一礼，恬然一笑道：“云少夫人，你好。”

　　然而，傅涵霜却连看都没有看这位波斯国尊贵的六皇子一眼，目光只冷冷锁在冷汐昀脸上，寒声道：“妖女，你给我下来！今日不找你讨回这笔血债，我就不姓傅！”

　　冷汐昀此刻脸色仍旧有些十分苍白，看见她这样的神色，心知有异，不由诧然问道：“究竟出了什么事？”

　　还未待傅涵霜回答，便见卡索尔淡然一笑道：“云少夫人，还请您自重身份……”

　　“自重身份？！”就见傅涵霜蓦地冷笑起来，马鞭遥指他怀中的绯衣少女，冷冷道：“你这个小妖女！我弟弟从小到大，除了我之外，连女人的手指头都没有碰过。倘若不是你去勾引他、倘若不是你去勾引他……”语声微哽，后面的话竟是再也说不下去。

　　冷汐昀心中疑惑更深，当即脱口而问，脸上不掩担忧之色：“他究竟怎么了？”

　　“你还在这里假惺惺！”就见傅涵霜唇边笑容更冷，怒指着她道，“我弟弟眼下生死未卜，我便要你这小妖女血债血偿！”

　　一语未竟，便已飞身而上，探手过去，欲要去抓冷汐昀下马——

　　然而，她的手还未触上冷汐昀的衣袂，便骤觉得眼前霍地腾起一阵刺目的白光，耀得她几乎睁不开眼。

　　当那阵白光弭息后，她缓缓启眸望去时，就见茫茫雪色中，一白衣少女正盈盈立在自己身前；而方才距她不过数尺远的卡索尔与冷汐昀的坐骑，却就在这一个眨眼之间，已霎然凭空后退出数丈之遥，奇异的是，二人身下的雪地里，竟连半点蹄印也看不到——而那两个人，此际仍旧端然坐在马背上，卡索尔依然是一脸温和淡定的笑容，定定看着自己，仿佛这二人从方才起就一直在那里静坐如磐石，寸步也不曾移动过一般。

　　傅涵霜心中正自惊疑之际，就听那白衣少女冷冷说道：“云少夫人，你的对手——是我。”

　　傅涵霜的视线终于从远处抽开，落回到对面的白衣少女身上——那少女身形清窈，容貌皎美，皓齿嫣然，紫眸晶澈——却不是灵纱是谁？

　　“你……”傅涵霜深吸了一口气后，沉色问道，“你当真要与我作对？”

　　就见白衣少女缓缓颔首道：“是的。灵纱是殿下的人，所以，只要灵纱还有一口气在，便会誓死护卫殿下——得罪了，云少夫人！”少女清叱一声，掣紧了手中那柄莹光流转的幻剑，“——出招吧！”

　　傅涵霜冷然质问道：“你师父传给你的这身武艺，就是让你助纣为虐的吗？！”

　　“助纣为虐？云少夫人，您这句话我可不爱听。”就见白衣少女缓缓转过头，视线注落在身后的紫袍少年身上，紫眸中盈漾着一缕恬柔的笑意，“或许在您的立场看来，殿下他并非您所定义的好人；而对于灵纱而言，殿下却是我的恩人，亦是我的主人——灵纱知恩图报，有何错哉？为主尽忠，又有何错哉？”

　　“既是如此——”傅涵霜缓缓闭了一下双眸，再度睁开之际，目光已是一片雪亮，就听她冷然厉喝道，“好！那么今日，我便替你师父好好惩戒一下你——要你为你这些天在京里所犯下的罪行而付出代价！”

　　语音未落，双臂平展，青衣仿如化作了一只青蝶，疾向后飞退而出。

　　灵纱猜知她将要施法，怎肯给她时机？当即双足蹬地，腾身跃起，手中那柄幻剑上光芒倏长，仿佛长虹经天，在飞雪中流转出光晕万千，耀目生华。

　　霜气及颈，那一霎，空气中的流霜仿佛都化作为无数锐利的芒刺，在白衣少女的剑气控御下，悉数切割着她的身体。

　　傅涵霜双眸直视前方——然而，眼前那飞雪织成的密密帘幕中，却瞬地不见了白衣少女的身影——对方的身形，仿佛倏然间便从这个空间里消失了；又或者，对方此刻正隐匿在一个不为人知的隐秘角落里，伺机而上，欲将她一举格杀！

　　少女的身形虽然消失，然而那凛凛杀气却激搅起漫天流霜，倾数灌衣而来。青色衣袂在霜雪中怒然飞舞，一阵刺骨的寒意骤然从傅涵霜心底里泛起。那一刻，仿佛福至心灵，某句话蓦然间宛如雪亮的电光般，划过她心灵。

　　——“比如你那些捏诀的手势呀、咒文呀……这些统统都可以省略，那样你出招就会比刚才快得多，不会处于眼下这种被动之势了！”

　　傅涵霜来不及去深思这句话，那一霎间，身体仿佛被某种看不见的神奇力量驱控一般，白色的灵光迅速在她头顶凝合汇聚，她双手错指一合，足底一蓬飞雪顿时蓬然爆起，迅速凝聚成形，依稀化作为一条硕大的毒龙，喉中发出愤怒的低哮！

　　这一切，都只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就见那条毒龙在空中狂啸怒舞，将那从空气中四溢而出的逼人杀气倾数为她阻隔在外。在傅涵霜头顶上空盘绕一周后，仿佛察觉到了什么，龙尾凌空一摆，蓦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某个方向恶扑而下！

　　显然，这一下变数全在对方意料之外。然而对方的反应也着实迅速——就见某处雪泥砰地爆溅开来，一袭白衣翔空而起，兔起鹘落间，少女已反手一剑撩出，惊鸿一般的剑气纵横飞舞，仿佛一道风华绝世的闪电。

　　傅涵霜怔怔看着那个在雪地中凌空舞剑的少女——剑气如虹，剑招如水，剑意如梦，剑式犹若流风回雪；出招之际，少女白衣犹如优昙般开谢，身形皎然凌空，在茫茫飞雪之中如电般穿梭往返，与那条横空出世的“雪龙”激烈搏斗，目光坚忍如身后冰雪，足衣不沾片尘……

　　傅涵霜眸中神光不易察觉地变幻着：这是便是剑圣门下的剑法吧——那个人的剑法、那个人的剑意、那个人的剑胆……他将自己从师门所学倾囊传授给了眼前这个天赋过人的少女，然而今日，她却要与他的传人进行一场殊死搏斗！

　　正自微微恍惚之际，突听一声凄厉的痛吟声骤然贯彻了天际。傅涵霜霎时抬眸望去，就见那尾以她法力凝结而成的雪龙，由于她注意力涣散，已在白衣少女凌厉的剑气之下砰然粉碎——

　　漫天雪雾纷降如雨，覆满了傅涵霜一身。

　　傅涵霜正自略微感到有些惋惜，就见对方此刻正一手紧捂着胸口，秀眉微微蹙紧，脸色苍白地低下头去，轻轻吞咽了一口口水——仿佛是在咽下喉间暗藏的血腥气……显然，方才的一番激烈搏斗之中，这个少女业已然伤得不轻。

　　而傅涵霜此刻灵力依然充沛，见状登时前行两步，不再理会那白衣少女，径自走向此刻遥遥坐在远处、凝神观看二人打斗的卡索尔与冷汐昀的马前——是的，她此来的目的不过是为替弟弟讨回一个公道，她不想节外生枝。

　　然而，察觉到她的意图后，白衣少女立即强行压制下胸臆间的血腥气，身形再度鱼跃而起，飞身纵落在傅涵霜身后，挺剑便待再度攻上，阻止她的行动。

　　然而，就听一直在旁悠然观看二人打斗的卡索尔突然低喝一声，阻止了自己的属下：“灵纱，退下。”

　　“殿下！”白衣少女蓦然脱口低呼，却见紫袍少年面色从容地微微一笑，神情优雅而闲淡，定定凝视着傅涵霜的双眼，忽地轻声说了一句：“云少夫人，请看着——我的眼睛。”

　　他的声音仿佛带着某种秘魔般的力量，又宛如催眠一般，傅涵霜在他这声梦呓般的轻语声中，不由自主地抬起头，怔怔凝视着他那双一蓝一黑的奇异眼瞳——

　　然而，一阵痛悔之意便在下一瞬间透心而来，潜流过她的整个身体——她微弱地摇着头，急欲抽开视线，然而身体却仿佛被什么秘魔之力操控了一般——她的双手，正在一种看不见的力量驱控之下，一分一分、缓缓向上抬起，右手指正定定地点在自己的额心处！

　　从额心渗透而来的刺骨寒意让她的整个身体都不由自主地发出战栗——她的目光激烈地闪烁着某种恐惧、骇怖的光，仿佛正在对操控自己的心魔进行一场激烈而悬殊的反抗；然而她脸上的表情却是茫然的，冰冷的手指一分分向着自己额心处刺去……

　　那一霎间，她清晰听见自己心脏传来一声破碎的声音——是的，她还不能死；她，也还不想死……

　　然而……然而，那种操控着她身体的力量，却是如此的霸道，又如此的狠厉、绝决，不给她留下丝毫的退缩与挣扎的余地……

　　然而，便在她已经绝望待死之际，却突听身后少女颤颤唤了一声：“殿下……”声音里竟似有惋求之意。

　　然而，她这句轻轻的语声才一出口，傅涵霜顿时便觉那阵控制着自己身体的秘魔之力仿佛骤然便凭空消失了一般。

　　傅涵霜感到自己的身体终于能够自如行动后，她终于深深吸了一口气，满头虚汗地抬起脸来，凝望着对面的紫袍少年，颤声道：“这是……瞳术？”

　　就见紫袍少年慵然一笑，却并不回答她，只是掣紧马鞭，清喝一声，道：“灵纱，我们走！”

　　一言未毕，胯下白马奋蹄如风，瞬间便已绝尘远去。

　　白衣少女看了傅涵霜一眼后，终于也不再多说什么，翻身跃上自己的坐骑，也立即打马追上。

　　只有傅涵霜仍旧怔怔立在旷静的雪地里，茫然望着那行显眼的蹄印远去的方向，回想起往日曾在柳先生书斋里读到过的记载天下间各种法术的典籍，一阵刺骨的寒意骤然攫住了她的心。

　　——有那个神秘的波斯皇子在，自己是无论如何，也不能为弟弟报这个仇了吧？

　　她独自在雪地中茫然站了片刻后，眼见夕晖渐斜，远处岚烟四起，天色已临近黄昏。傅涵霜终于不敢再作耽搁，重重叹了一口气后，当即也翻身上马，扬鞭东去。

　　——是的，她必须及早赶回京城。弟弟在这个时候，正需要她。

　　***************

　　次日清晨，闻名天下的先知柳先生的草庐之中，已多了一个重伤昏迷不醒的少年。

　　这个少年在十一年前，在从某次意外昏迷后、苏醒过来的几载年月里，直至搬入绯雪阁前，都曾一直借住在此间。然而，当年那个八岁的少年虽然痴呆懵懂，却是生龙活虎，用一双宛如初生婴孩般的目光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尘世间的一切；而如今，虽经柳先生全力为其施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