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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为自己而争打得头破血流。

　　“死人了！打死人了！”突然，就听人群间响起一个惊慌失措的尖叫声，随即隔岸观火的人群忽然如潮水一般轰然四散而去，打斗中的几十个人也都纷纷弃了手中的利器，尖叫着仓皇而逃。

　　等到方才还喧闹不休的人群忽然便寂静了下去，空旷的街道上，只剩下冷汐昀孤零零地站在道路中央，怔怔地望着方才打斗过的地方那滩刺目的血渍、沾满鲜血的利器，以及……被一个“长毛”抱在怀中的“金毛”——然而，那个片刻前才对她做出过放肆举动的人，此时只是安静地躺在“长毛”的怀间，脸上犹自凝结着临死之际的恐惧与不甘，仿佛一个虽死犹不肯消散的冤魂，冷冷盯着远处那个害死自己的始作俑者。

　　冷汐昀一直在夜风中挺得笔直的背脊忽然不易察觉地轻轻颤了一下，脸上蓦然间失尽了血色，变得苍白如死。

　　就见那个全身血淋淋的“长毛”霍然站了起来，握紧了手中那根浸满鲜血的螺旋钢棍，与周围剩下的几个古惑仔一起怒目瞪视着冷汐昀，一步步朝她逼了过来。

　　——那些愤怒而厌憎的眼神，让冷汐昀倏然间不由得生生打了个寒战。

　　她在对方沉沉进逼的脚步声中，下意识地一步步向后退去。

　　就见对方寒着脸，阴沉的声音从牙缝中一字字挤出，每一字都犹如从钝重的钢刀上拖过般锐利刺耳——

　　“你这个贱女人！我跟杰仔十几年兄弟，跟了强哥好吃好混，一起在Bin姐手下做事，跟King哥手下的人共事这么多年，也一直相安无事……

　　“自从你这个女人出现……自从你这个女人出现……”

　　说话之间，“长毛”忍不住再度回首望了一眼身后那具已渐渐冰冷僵硬的尸体，这个强悍如铁的古惑仔此时语音竟泛起了微微的颤抖。

　　冷汐昀此际已在他冰寒的目光下恢复了理智，蓦地一个旋身，扬手夺过了一个古惑仔手中迎面击来的铁棍，身子旋即倒跃而起，双腿连环飞出，将随后跟来的两个古惑仔踹倒在地上，踉跄不起。

　　就听“呀”一声粗鲁的大喝声中，她眼角余光似乎督到了什么，神色蓦地一惕，闪身疾然向后退去，然而一把雪亮的菜刀已擦着她的鬓角掠过，“咣”的一声，在马路中央轰出一个大坑来。

　　——不是对手！那一瞬间，冷汐昀心中雪亮如电，立即做出了判断。就见她倏地转过身去，拔腿便跑。

　　“贱女人！我看你往哪里逃！你就算逃到天边，我都要把你捉回来，为杰仔报仇！”

　　那个“长毛”挥舞着手中的螺旋钢棍，身后跟着几个手持利器的兄弟，在空荡荡的街道上狂奔，追捕着逃在前方的冷汐昀。此时他再也顾不得忌惮这个女人的身份，双眼早已被悲愤与怨怒充溢得血红，一心只想着为多年患难与共的兄弟报仇。

　　冷汐昀的体力在警校本是相当出色的，然而毕竟是一女儿身，比起男人自然逊了一截。

　　饶是如此，她仍旧在对方恶狼猛狗般的追势下奔出了几条街。然而奔逃中不辨方向，眼见已进入了一个死胡同，而身后那些恶狼疯狗已持着各种利器疾步追袭而来，冷汐昀身子蓦地一颤，眼见那支螺旋钢棍下一刹便将砸碎自己的脑颅——她心中一瞬间电闪过千百个念头，然而，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迅速逼近，无能为力。

　　若是对方手中没有武器，没有这么多人数的话，凭自己以前在警校中所学的功夫，应当有把握能将他一举擒住的。然而……

　　——难道，自己便要不明不白地死在这里吗？

　　然而，便在她已绝望待死的一霎，却骤听一声嗡嗡的车鸣声响起在寂静的僻巷里，一道白光宛如从天而降的闪电，耀痛了冷汐昀的双眼。

　　那个“长毛”与他身后的手下仿佛也被这道从天而降的刺目白光耀花了眼，一时间竟而忘记了自己的初衷。众人都不由自主地半眯住眼，微微侧过身去，目光转向后方——

　　然而，便在那一瞬间，却似乎有什么异物突然绊住了他的腿。他猝不及防间，一个踉跄向后栽去，再度扶墙立稳身形之际，终于清楚看见，一只修长的手臂朝前伸了过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拉住他身后的那个女人，将她拽离了自己身旁。

　　——冷汐昀坐上那人的摩托车后座，那人立即一扳扶手，车尾登时喷出一蓬刺鼻的烟雾，瞬间电飚而去。

　　只剩下那“长毛”与一众手下呆呆站在那里，微怔了一刻后，就见“长毛”猛力一锤自己大腿，迭声痛悔不已。

　　**************

　　疾风在耳旁呼啸鸣响，身下是摩托车启动时发出的巨大嗡嗡噪音。冷汐昀抱住那人的腰，依稀觉得那个温度和气息似曾熟悉……

　　在这个时候，还有谁会赶来救自己呢？

　　在这个世上，还有谁会在乎自己呢？

　　——莫非……！

　　“Vincent？！”她脱口惊呼出声，就见那个头戴摩托车帽的人已然回过头来，定睛望向她——

　　对方面庞虽被护颊遮挡住，然而玻璃后那双清澈柔暖的黑瞳却是那样的熟悉，带着莫名的亲切。

　　冷汐昀心头咯噔一跳，刹那间失声喃喃：“Vincent，真的是你！”话至尾声，已起了微微的哽噎。

　　就见对方轻轻点了点头，眸子里仿若蕴有淡淡笑意。

　　一瞬间的激动之后，冷汐昀双臂一颤，忽然垂下头去，再不敢直视他双眼。

　　二人穿过几条街道，冷汐昀渐渐注意到摩托车驶向的方向，正是海边。

　　今夜是圣诞夜。沿着街道驶来，一路所见，都是挂满了银妆和礼物的圣诞树，以及满目的繁华灯火……

　　离开僻静的黑街，便能看见无数对情侣亲昵地挽着手臂经过：年轻男人们将手中礼物递到女友的手上；而年轻女人们则含一点薄嗔地接过礼物，在男友的额心印上一个浅浅的唇印……

　　这样温暖的场景是那样的熟悉——在她十五岁那年，徐嘉宁十七岁，那时二人刚刚确认了恋爱关系，在那个圣诞夜……那是冷汐昀黑暗冰冷的生命里最温暖、幸福的时候。

　　“阿Rain，下车了……”快要到海边的时候，徐嘉宁突然刹住车，步下车来，轻轻牵起冷汐昀的手。

　　冷汐昀怔怔地望着对方，纤瘦的手在他微汗的温暖掌心里颤抖了一下，却是无言地将自己的手抽出，随即径自从另一面步下车去，轻轻垂下脸，淡淡吐字道：“谢谢你救我，不过……”

　　“不过什么？”徐嘉宁绕过摩托车，奔上来紧紧握住冷汐昀伶仃的腕骨，扶着她双肩，迫她抬起头迎住自己的目光，柔声问，“你是在怪我撇下你、一个人去英国吗？”

　　“阿Rain……”他蓦地一把将她拖入怀里，轻轻抚摸着她柔软而蜷曲的乌发，涩声许诺道，“我不会再离开你了……你不要生我的气，好吗？”

　　“不是……不是！”冷汐昀有些慌乱地拼力从他怀中挣脱出身子，决然背过身去——仿佛生怕对方的温柔会将自己那颗坚定如铁的心软化；生怕自己再在这个温存的怀抱中多停留一刻，就会忘记了自己背负的使命……那样的话，这些日子以来的隐忍与牺牲，就全部白费了……

　　再且……她有些痛苦地闭起双眼，无言地凝干了眼底的泪光：是啊……他是那样美好的人，宛如洁白的天使……自己站在他身边，便已是对他的亵渎与侮辱……

　　“徐嘉宁，你听着——”就听冷汐昀缓缓启口，严肃地叫出他的名字，声音轻而冷：“我现在已经是别人的女人……你别再来纠缠我——听到没有？”

　　她回过头来，飞快地看了他一眼，声音决绝而凌厉：“King哥你是惹不起的！”她语速快如连珠，几乎是一口气不停歇地将话说完，手指他们方才逃来的方向，“知道那个古惑仔为什么要砍我吗？因为他的兄弟敢挖King哥墙脚，被King哥的一帮手下活生生打死了，他要为他的兄弟报仇！”

　　“但是你不必为我担心。”她轻轻地笑，语音平静得有些可怕，“因为天一亮，King哥手下那帮小的就会保着我……明天King哥和Bin姐就会从泰国回来了，那时候便再没有谁能够动得了我！”

　　“你走吧。”她漠然望着自己从前的恋人，双唇紧闭，目光清冷如雪。

　　徐嘉宁一时无言，安静地与她对视。

　　僵持的气氛仿佛把空气都凝固了。道旁的年轻情侣们注意到这对在圣诞夜晚吵架的情侣，纷纷停下脚步，向二人投来种种异样的神色。

　　不知道过了多久，就见徐嘉宁忽然牵动嘴角，轻声笑了起来。在寒冷的冬夜里，那个笑容竟是仿佛足以将冰雪都融化。

　　“冷汐昀，你在骗我……你有苦衷的，对不对？”

　　“你在自欺欺人吗——徐嘉宁？”她唇角边轻轻掠过一个嘲讽的笑容，语气尖锐而冰冷，“你离开香港的这两年来，在我身上究竟都发生过什么，你又了解多少？

　　“事实就是：我变心了，我早已不爱你了，请你不要再死死纠缠我，当心赔上自己的小命！”

　　然而，徐嘉宁面不改色，依然微笑道：“我可以把你的这句话理解为你对我的关心吗？”

　　“……”冷汐昀微微怔了一刻，随即冷笑起来，“莫非你以为你比我更了解我自己吗？”

　　却见徐嘉宁宁静地微笑着，给了她肯定的回答：“是的。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也没有人比我更关心你。”

　　冷汐昀微微一怔，一瞬间竟然再不能语。就觉那双坚定的臂膀蓦然以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量，将她拢入了自己怀中。

　　冷汐昀仿佛还待再开口反驳什么，然而对方却已不再给她狡辩的机会，轻轻托起她的脸，低头用力封住了她的唇……

　　唇舌间的缠绵是这样的温暖，带着久违的热情……

　　这次冷汐昀终于没有再抗拒。仿佛一叶在寒冷的大海上无依无靠漂泊了许久的小舟，终于找到了停歇的港口；又仿佛一个在沙漠中孤单行走了太久的旅人，眼前终于出现了一泓清澈的水源，迫不及待地想要掬起一抔水，一解腹中饥渴……

　　她已经冷了太久太久，何必再拒绝这份温暖呢？哪怕是个短暂的美梦，何怕沉溺……哪怕只是短暂的一刻？

　　许久许久后，当周围诧异的路人们终于厌倦了欣赏二人长久的缠绵，纷纷牵着手散去，徐嘉宁才终于缓缓松开冷汐昀的身子。

　　随即握起她的手，深深凝视她双眸，殷殷承诺道：“阿Rain，我不会再离开你了……”

　　不知是否是因为寒冷，冷汐昀在微凉的风里微微战栗，却被徐嘉宁更加用力地拥抱住。

　　“阿Rain……”他轻轻吻着她的长发，语音苦涩，“原谅我，好吗？”

　　冷汐昀沉默了片刻，终于只是无言地点了点头。

　　徐嘉宁这才满足地叹了一口气，忽然再度松开她，走向摩托车后座。

　　冷汐昀疑惑地看着他，就见他缓缓从车座后变戏法似地拿出一盒系着粉色蝴蝶结的礼物盒，小心翼翼地捧到她面前。

　　“阿Rain，Merry　Christmas！”灿烂的笑容刹那间写满了徐嘉宁俊秀的面庞。

　　冷汐昀淡淡地微笑着，接过他手中的礼物，回应道：“Merry　Christmas，Vincent。”

　　**************

　　“我们多久没有牵着手一起在海边散步了？”

　　海边的风轻柔而凉爽，送来阵阵海水的清香，徐嘉宁紧紧牵着冷汐昀的手，漫步在沙滩上。他的手执着而坚定，仿佛一辈子都再也不会放开。

　　冷汐昀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微微沉默了一刻后，忽然轻轻叹了一口气，坦然问出心里的那个疑惑：“你现在不是应该在英国念书吗？为什么会突然赶回香港？伯父伯母呢？他们知道你回来了吗？”

　　“……”徐嘉宁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只是侧过头定定凝视着她双眼，柔声问道：“怎么？你不喜欢我回来？”

　　“不是。”冷汐昀摇头叹息，认真地望着他，“我只是有点好奇：你究竟是出于什么理由，突然回到香港？”

　　“想念你，想陪你过一个愉快的圣诞节，所以赶回来了。”徐嘉宁若无其事地微笑着，顺便执起她的手，宛如西方人那般俯低头，亲吻她的手背。

　　冷汐昀迅速抽回自己的手，凝视了他一刻后，面容骤然冷了下去。

　　看见她这样的反应，徐嘉宁不由耸了耸肩膀，叹气道：“阿Rain，你太敏锐了。有时候太过敏锐的直觉可不是一件好事哦——那样会活得很累。”

　　“真是巧呢。你的这句话不久前才有人同我说过。”冷汐昀微微冷笑，凝视着他，“不过这就是我……”顿了顿，她淡然微笑道，“若是没有这样敏锐的感官与直觉，还是你喜欢的冷汐昀吗？”

　　徐嘉宁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忽然抬起自己的双手，凌虚垫向脑后，仰面向天，凝视着广漠的夜穹，轻轻吐气道：“其实你说得对，我不是想念你。而是……”他的目光忽然凝定，声音变得严肃起来，“而是担心你。”

　　“我在香港发生的事，你都已经知道了？”冷汐昀有些自嘲般轻笑了一下，看着他，“伯父怎么跟你说的？”

　　“Daddy怎么说都不重要。”徐嘉宁认真地凝视着她双眼，眸子清澈雪亮，“我只想听你怎么说。”

　　迎着他的目光，冷汐昀淡然一笑：“如果我说我是警方派去的卧底，你就会相信么？”

　　“信。”徐嘉宁猝然顿住脚步，严肃地说道，“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会信的。我说过，在这个世上，再也没有比你的话更值得我相信的东西了。”

　　“Vincent……”冷汐昀也顿下脚步，露出一种云淡风轻一般的笑容，质疑他，“你相信香港会有女卧底吗？”

　　“只要是你告诉我，那么我就相信你是那第一个。”徐嘉宁定定凝视着她，眼睛里仿佛有什么晶亮的东西在幽幽闪烁，“阿Rain，这段时间里，你一定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委屈，是么？”

　　“受委屈倒是没有。”就见冷汐昀微微苦笑着，垂下双眸，仿佛是为了隐藏眼里的某种情绪，“反正这个世上也没有几个我在意的人，我才不理他们怎么想我。”

　　“阿Rain，这是我最欣赏你的地方。”就见徐嘉宁脸上露出一抹赞许的笑容，忽然一把拉住她的衣袖——

　　“Vincent，你做什么？”冷汐昀下意识地收回手臂，惊呼出口。

　　然而，已经晚了。她的衣袖已被徐嘉宁突兀而不由分说地褪上了胳膊，露出衣袖下光洁的肌肤——雪白的手臂上，一个个细密的针眼森然可怖，暴露了她身体里隐藏的那些缓慢而持久的毒素。

　　她的手臂在深冬冰冷的寒风里微微颤抖，蓦地转过脸去，避开了他眼里那种爱怜而悲悯的目光。

　　“阿Rain。”徐嘉宁微微叹息着，再度不由分说地将她揽入怀中，让她的头和脸深深藏在自己温暖的大衣内，“哭一场吧……不要怕，这个时候没有人会看见你，我也不会看你哭泣的样子。”

　　“冷汐昀，好好哭一场吧，这里没有别人。”徐嘉宁轻轻吻着她海藻般柔软而蜷曲的长发，拍抚着她单薄的肩膀——无论这个女孩子在外人眼里，有着怎样阴鸷沉默的脾气，以及怎样决断坚强的个性，在他眼里，她也不过是个只有十八岁的孩子罢了……

　　“Vincent……”怀中那个声音终于泛起了苦涩的哽噎，泪水在那双温暖而坚定的臂膀中如雨般倾落，暴露了她这些日子压抑到濒临崩溃的情绪……

　　——是的，只有在这双温暖的臂膀下，她才能体会到这份久违的安定；也只有在身边这个人面前，她才会偶尔泄露自己内心的无助与脆弱……

　　“阿Rain，以后你打算怎么办？”徐嘉宁为她拭干了泪水，轻声问。

　　“还能怎么办？”冷汐昀认命般地苦笑。

　　“你还要回那个地方，执行李警官的命令吗？”徐嘉宁握住她双肩，柔声叹息，“太危险了，我不准你去。何况……”他顿了顿，轻轻伸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来，“我是男人，我会介意那种事的……”

　　冷汐昀脸上微微一红，却没有领他的情，冷冷拂开他的手，漠然道，“我都已经跟过他了，早已是他的女人了，你又何必来找我……”

　　“那不一样，总之……”徐嘉宁反手死死拽住她的双臂，态度极其强硬，“这次就算死，我都会紧紧攥着你，再也不会放手了。”

　　“呵……”冷汐昀凝干眼底残留的泪光，仿佛毫不动容，反而冷笑起来，“你能攥得了多久呢？你还有你的家人……何况，我若是就这样逃了，King哥和Bin姐也不会放过我……毕竟，我知道他们太多的秘密了……他们一定会找人来做掉我灭口！”

　　“阿Ra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