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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处可逃-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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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意,就很生气地赏给他一记小耳刮子。警告他说,“叫叫叫,叫你妈的头啊。老子们是在当贼不是拍戏!再叫老子就一刀捅死你。”

  那年整个暑假,阿虎一共为他们三人叼得各式皮鞋二十九只。其中有九只因为是女式高跟鞋,当场就被张阳拿来扔掉。另外有几只颜色和大小很难与其他鞋匹配成双。也被扔了。剩下八双好的,张阳一次性拿走四双,杜亮和章辰各得两双。此事一直到后来三人因为正式犯法,一起进了看守所,才被口风不紧的杜亮听信了政府“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政策,竹筒倒豆子,全部如实地招供出来。事后章辰常想,假设阿虎不是狗的话,它肯定会埋怨杜亮同志的不仗义。几年后章辰与张阳在少管所服刑,偶尔两人能碰到一起笑谈当年的一些往事。每次谈起阿虎,张阳都说,“那狗可真是条好狗。”而章辰则常常都忍不住鼻子发酸。
  上至高三,杜亮和章辰俩人因为畏惧数理化而一起逃到了文科班。张阳则继续在理科班厮混着高中的最后一年。当年章辰因为仰慕广东女子郁秀,便煽动杜亮跟他一起进了文科班。他对杜亮说,“二哥你随便想想,将来我们大笔一挥,天下便会有无数的美女纷纷向我们兄弟投怀送抱,然后我们像皇帝老儿选美一样地对她们,岂不很是风光?”
  那年小女生郁秀写的《花季雨季》,在国内的每所中学都很有市场。而且很多中学生也纷纷争相仿效,课间写小说的现象风靡一时。章辰、杜亮则是那种现象的构成者之一与之二。杜亮写着写着就写烦了,有天烦得他把笔一丢说,“去他妈的,小说也难写,老子不干了。”
  和杜亮不同,尽管在写作方面并没什么建树,但章辰却继续保留住了某种写的嗜好。结果小说没写出来,却学得了一手写情书的好本事,并为老大张阳初次勾引女性建下奇功。久而久之,但凡张阳有情书任务,一律移交给章辰全权代写,而章辰也乐此不疲。最后往往是炮制者章辰哈哈哈帮他一气呵成,然后获利者张阳哈哈哈重抄一遍。章辰小说没写出什么名堂,但却沾染了不少写小说者那种特有的酸臭习气。不管什么东西写完,落款都喜欢人模狗样地题上自己的大名,比如“公元某某年某月某日某某人草于某某处”等等这样的句子。张阳是个有名的马大哈,当年就出现过这么一个情况:有次章辰呼呲哈呲地帮张阳写好一封情书,然后又一次习惯性地题上了自己的大名。估计是张阳马大哈发作,在抄写过程中不但未改一字,最后居然连章辰的名字也顺手抄了上去。然后就四处寻找他的专职邮递员杜亮。可是那天的杜亮却跑得连个影子都找不着。结果章辰就只好将就当了回跑腿的信差。
  那天在自习室,章辰找到老大的女友小路,然后大大咧咧地将那封信递给她。当时也怪小路不怎么检点,当着不少男女同学的面,就拆开了那个折法相当繁琐的小纸鹤。章辰当年很不明白,小路当时到底是一种怎样的心理。明明知道是情书,而情书恰恰又是个很私人性质的东西,为什么要当众打开它?而且对当时一大帮子凑过来偷窥的女生,居然也可以听而任之?章辰当下心想,设若是自己,我坚决不会那样做。那天小路打开信,旁边有好几个女生趴在一起欣赏。有个朗诵欲强的,还在小声朗诵。弄得当时很多男生都心猿意马起来。章辰初次听见自己的作品被女生在班上当众朗诵,心情很是得意。可是那帮女生朗诵到最后,忽然把所有的眼光齐刷刷地向章辰投过来。张阳的女友,也就是那个叫小路的女生将那封信揉成一个大纸团,用力砸在章辰的鼻梁上。她还红着个脸说,“你!白痴!流氓!去死!”然后两手一捂脸扭身就跑了出去。那帮女生则搂在一起哄然大笑。章辰莫名其妙地从地下拾起那个纸团,打开一看,自己的大名郝然在目。后来那件事情便演绎成是章辰当众递自己写的情书,并在那所中学里传得纷纷扬扬。章辰也一下子成为全中学吊马子胆子最大,方式最直接的家伙。许多回走在校园里,一些低年级的女生就在他后面指指点点地小声议论说,“看,他就是文科班那个直抒胸臆的坏小子。”再后来她们就公然叫他徐志摩。章辰明白自己成为徐志摩的意思,就是说自己重色轻友,连自己朋友的女朋友也不放过,而且当众递自己的情书,还站在一旁听别人朗诵,肉麻当有趣。
  这个事件之后,小路开始和张阳显得更加的亲密了。据说之后也有几个忍受不了小路美丽的男生,私下里冒着被红桃老K张阳狠K的危险,偷偷地向小路表达过各自的爱慕之情。但小路对他们基本上都未予接纳,也从未有过什么其他的暧昧表示。她还一本正经地做出一种很是受辱的样子,好像是在刻意地证明着自己对张阳的忠贞不渝。章辰当年对这类现象很没研究情绪,可后来无意中读到梁晓声的《表弟》,通过“表弟”和某某市长千金之间的感情纠缠,他才弄明白,当年小路的那种心理,无非是有意上演一场忠贞演习。在男女成长的过程中,基本上都有类似的情节出现。这个现象本质上不叫忠贞,只是一些女性在潜意识中对传统美德的膜拜心理,想以此证明自己的忠贞而已。
  假如罪行可以按年龄划分的话,事发当年张阳最大,应该是主犯;杜亮其次,应该是次犯;那年章辰最小,最多只能算是名胁从犯而已。这些话都是章辰在羁押期间,他们号房里的号长告诉他的。那名替他辩护的青年律师也曾经这样告诫过章辰,他说,“只要你别承认那块砖头是你砸的,凭我的本事与口才,法院最多只判你个缓刑。”
  通过律师的诱导,章辰得知,自己对那块砖头只有大加抵赖,才会有完美的出路。可后来提审他的警官们不但总在那块砖头的问题上问来问去,而且大有跟案犯们一起鱼死网破的架势。而杜亮和张阳则比他的态度更加恶劣,他俩常常在警官面前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叫屈,说砖头根本不是自己砸的。章辰见那个局势一直居高不下,当下心情很是烦乱。看守所放风时,杜亮常常哭着打“电话”给他说,都是因为汇报什么性骚扰不性骚扰的事情,现在害得兄弟们坐牢。而胖胖熊伤好之后终于可以在学校大有作为了,自己却连小路同学的手也没摸过一次。张阳打来的“电话”则叫他们俩什么都别承认,什么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推卸好了。三个人电话来电话去的,说得章辰马上要求警官对自己进行重新提审,并一举将那块砖头造成的荣誉划到自己名下。
  就这样,开庭那天,因为砖头的缘故,章辰一下子由原来的胁从犯而跃居主犯的位子。当公诉人问至那块至关重要的砖头时,章辰像蚊子哼哼似地小声说是他砸的。公诉人马上不失时机地要他大声点。他便又提高了一些分贝,说,“是我砸的。”最后那个公诉人用开玩笑的口吻对他说,“我们听不到你说什么,小英雄请大声说话。”章辰被他一激就大声说,那块砖头是我砸的!说完那句话,两行热泪禁不住一涌而下。杜亮与张阳则相继低下头去没敢看他。章辰的律师马上气急败坏地要求休庭。在休庭过程中,那个年轻的律师显得很是冲动。他拍着桌子骂章辰傻蛋,问他为什么要承认砖头是自己砸的。他还用一种讥讽的口吻问章辰是不是想逞英雄?张阳当时用胳膊肘悄悄捅了章辰一下,意思是叫章辰骂那个对他出语不逊的律师。间隔了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听老大唆使的章辰会意,就嬉皮笑脸地回敬那个律师说,“什么逞英雄不逞英雄的,老子们本来就是英雄嘛。”那律师见章辰居然在他面前称老子,当下显得很是不悦,举起手就想搧他耳光,却被章辰身后威严的法警用眼神制止了。气得他在后来的辩护过程中像个公诉人似的,不仅一言不发,而且恨不得法官再给自己的当事人章辰多加几条罪状。


无处可逃 第7节 

  那么一闹之后,判决书很快下来。章辰被判5年,张阳4年。杜亮走时运,被判两年而且还是缓刑,监外执行。宣判那天的杜亮像捡到一个装满钞票的皮夹一样,表情甚是愉快。审判长宣判完毕后例行公事地提醒被告人,不服可以上诉。当时章辰看着杜亮,吓得杜亮一个劲地向他摆手挤眼,恨不得用旗语、手语、藏语、闽南语、包括他刚从号房里学到的一点儿黑社会用语提醒章辰,意思是叫他不要上诉。张阳事后长叹了一声,说,“算了章辰,要怪就怪我吧,都是我害了你们,杜亮现在可以自由了,就当他是我们为家乡父老兄弟保留下来的革命之火好了。”再后来章辰怎么想也没想通,为什么杜亮可以判缓刑而自己和张阳却要去劳改队受罪。

  杜亮无罪释放后,自动退学。先是孤家寡人地在街头溜达,后来结识了一大批混社会的哥们。可那帮家伙看中的仅仅是杜少爷口袋里的钞票而已,在兄弟等级中,拿他并不重视,常常分派他回家大肆偷窃,以供他们花天酒地之用。等杜亮弄清楚了一些混事艰难之后,杜老爷子已经恨不得将其扫地出门,最后杜亮不得不退回家族,信誓旦旦地跟在父亲后面,从事艰苦的餐饮事业。卖了很长一段油条油饼后,杜亮因为受不了油锅里来回翻腾的油花味道,又去驾校学驾驶,之后死缠硬磨,让其父给他买了辆江西昌河面包车而当上了的哥。
  刚跑面的的头一年,杜亮很是风光。整天驾驶着自己的私家车,在一些中学校园里面跑进跑出。放着很多生意不做,专门给一些漂亮女生当私人车夫。然后凭籍驾驶便利,与赏脸坐车的美女肆意勾搭。短短一年便泡得学生美眉无数,小小年纪就博得了一顶校园大众情人的光荣称号。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则是: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章辰坐牢的第三个年头,因有出色表现,春节期间,被狱方准假7天。也就是回乡探亲的意思。那年春节回家,章辰一个人在大街上行走,忽然看见不远处一辆乳白色小昌河,朝自己笔直地开过来。章辰大惊,以为是当年的胖胖熊开车要置自己于死地。慌忙一个鹞子翻身翻过不锈钢栏杆,然后站在人行道上静观其变。那辆昌河果然在他身边嘎然而止。车门打开,年轻不可一世的帅哥杜亮气宇轩昂地从车上走下来。他也翻过栏杆,一把抱住章辰。一些过量的摩丝将他的头发弄得像顶喷香的钢盔,身上发出一股刺鼻的香水和烟草混合而成的味道。斜吊在肚脐眼上的腰带上,挂着块乌龟形状的手提电话,那是美国人生产的第二代摩托罗拉。
  那年的章辰堪堪成年,杜亮适值弱冠年华。成年章辰与成年杜亮久别重逢,一个心情酸楚,一个气焰嚣张。嚣张者很是老练地从口袋掏出一包555,递给酸楚者一根,然后朝车厢捏了个嚣张的响指,车里又走下来一个长发少女。嚣张者嚣张地向她介绍说,“章辰,我以前的磕头兄弟。今晚你帮我好好招待招待他。”说完又从口袋里掏出个鼓胀鼓胀的大皮夹,抽出一叠花花绿绿的票子数都没数就塞进章辰的口袋,然后又捏出两张递给那少女,笑嘻嘻地说,“我这个拜把兄弟可是只地地道道的童子鸡,今晚他一定够你快活的。”杜亮走后,那女子用一种很不信任的语气问章辰几岁。章辰说18。那女子好像很替他可惜似的说,“18岁了还是童男子,你有病还是发育不健全?”
  三年前杜亮抱着被子行李等杂物离开看守所时,章辰趴在号房铁门的小门洞里亲眼目睹了他的喜悦。杜亮笑嘻嘻地经过那个门洞,然后留给同案章辰一个冷酷的屁股。那天天气很差,号房外面的秋风搂着一些焦黄焦黄的落叶与灰尘,在空中亲密地跳舞。章辰的心像被只大手揪到半空狠狠抖摇着。当杜亮的背影在他眼里彻底消失之后,他忽然间趴在小门洞上嚎啕大哭。那个号房的号长很是搓火,一脚踹在章辰的屁股上,还恶狠狠地威胁他说,“哭哭哭,哭你妈B的丧啊,再哭老子就一刀把你的小鸡巴割下来!”号长的话还没说完,少年章辰就跳将起来,顺手从地下摸起两只人犯们吃饭用的瓷缸,对着号长铁亮铁亮的光头就是一顿猛砸。那号长被他砸得懵在号房里面,睁大了一双眼睛,似乎接受不了这个一向逆来顺受的小子,怎么忽然之间就变得如此凶残。整个号房里的犯人集体发懵,他们比号长更加不相信眼前的情景。当时号长捂住头,在号板上滚来滚去,章辰则继续发了疯般地对号房领导进行着肆意地攻击。等狱警听到号长的惨叫而打开铁门时,章辰手里的瓷缸已经只剩下两个小小的把儿,却兀自捏在手里对号长身上没头没脑地打招呼,脸上挂满了横流的鼻涕与泪水。号长则满脸是血地趴在铺板上,发出一阵阵极其痛苦却很不甘心的哀号。
  后来章辰正式成为劳改犯,奉陪着老大张阳在同一所少年监狱接受改造,有次春节两人得以聚首,躲在一间监狱用来盛放杂物的小房间里酗酒。两个同案一边总结过去展望未来,一边提到当年章辰在号房里疯狂狙击号长的那个事。张阳深有感触地说章辰你太可怕了,你以后肯定是个人物。你的怒火要么不发,一发便不可收拾。他还说,当年要不是看守所干部冲进去,肯定要被你闹出条人命来。说到那里,章辰自己也一脸心有余悸的表情,说当时我也不知道到底是为什么,估计是看见龟孙子杜亮出去了,我不甘心吧。
  那年张阳关在看守所第29号监房,章辰关在27号,杜亮则被关在28号。因为三间号房距离不远,因此一到看守所放风的时间,三人便隔着号房的放风池互相说小话。而人犯们则称此现象为“打电话”。
  看守所干警对人犯的互相窜供行为深恶痛绝,所以一旦发现打电话者便会严惩不贷。要么就地罚跪,罚跪的时间视他们的心情而定,短则二三十分钟,长则一两个小时;要么就打开监房的铁门,将打电话的人犯拉出去,脱下裤子打屁股;或者过电。关于过电,顾名思义,也就是打开警用电棍上的开关,将一些电压不一的电流通过警具,传送到被电人体内去的一个过程。但类似于打电话这么小儿科的违纪行为,一般情况下,最多也就打打屁股而已。章辰当年正在“打电话”跟杜亮大谈学校女生当中谁最漂亮的问题。28号的杜亮看见了干警过来查房,吓得不敢说话,又无法通知章辰;而章辰却谈兴正浓,一个人,像唱独角戏似的,还在27号放风池里唧唧歪歪地说个不停,最后被一名解姓干警生擒活拿。
  估计解警官那天的心情也很是不爽,他马上打开号房将章辰拉了出去。也不知道从哪里弄出一根用照明电线拧在一起做成的鞭子,拿在手里抖啊抖的,然后笑嘻嘻地叫章辰把裤子脱下来。当时章辰也嬉皮笑脸地跟他讨价还价,说,“解政府,小的不是强奸犯,裤子可不可以不脱?”见解警官不允,就只好硬着头皮说,“那我情愿过电。”
  解警官被他三说两说的就动了肝火,大声说,“操你妈,你想过电就过电呀?那你明天跟老子说你想回家,爷爷我是不是还要打开铁门放你回家?”章辰说反正你是打我,不过是隔了层裤子而已,大不了你下手下重点儿,还不是一样?那天解警官的脾气很犟,坚决不通融,一定要章辰脱裤子。
  章辰第一次跟狱警周旋,显得很没经验。其实他只要轻轻告诉解警官,说自己屁股上生了痔疮或者其他什么龌龊的东西就可以逃过此劫的。可由于缺乏经验,而且口齿也很不流利。结果周旋来周旋去的,把解警官给周旋火了。他轮起鞭子就在章辰头脸部位没章法的抽了起来。
  那鞭子抽人很显疼痛,章辰初次尝试鞭刑,忍不住惨叫连连,三叫两叫的就把正在午睡的老所长给叫了出来。老所长早年参加过抗美援朝战争,一身正气两袖清风,从警作风也甚是严谨。对章辰、张阳等一干未成年人犯,他一直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并且向来反对看守所一些年轻干警对人犯动辄就要执行名堂繁多的体罚举措。当年整个看守所里的人犯当面背后都说老所长是好好先生,杜亮还曾厚颜无耻、一相情愿地认他做了自己的干爷爷。杜亮说,“以后我出去了,干爷爷您家煤气罐之类的活计就交给我好了。”以此跟老所长大套近乎。
  那天章辰被解警官抽得惨叫连连,老所长沿着走廊走过来的时候,解警官正好抽在兴头上,根本没有发现身后的老所长脸色已经变得相当阴沉。章辰看见老所长,则像见到了救星似的,惨叫的声音也开始更显做作。最后老所长在解警官身后一声断喝,把解警官吓了一跳。杜亮的干爷爷当时大声怒斥:“好了好了!别抽了。你们这些败类!在家受老婆孩子气受多了,跑到看守所来发泄一己的不满是不是?人犯在羁押期间,只是配合公安机关接受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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