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暧昧电子书 返回本书目录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不必惊讶-第18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成谷(1)
小夭做得对。她摸黑去了镇里,为的是解救苗青。那么黑的天,不知她是怎么走去了的。路只有白天才把人引向到想去的地方,晚上它就藏起来了,就迷失到了荒草里。可是小夭却把路从黑暗里拉出来。
  过了鱼塘——我真不该提到鱼塘,它已经不是鱼塘了,而是一只瞎了的眼睛——就进入严家坡。严家坡是望古楼的地盘,而现在的望古楼没有一个姓严的,只留下一个地名。这足以证明严氏家族曾经在这一带生活过,一百年前,或者两百年前,甚至更久远的年代以前,他们也曾翻耕过这里的土地,在后来的家族械斗中,他们败了,死了,或者迁走了。而今的望古楼人,把严家坡缩小为一个晒坝那么大的石盆,石盆之下,就不叫严家坡了,可在不叫严家坡的岩堑里,却留存着严家先辈的遗骨。他们或者用火匣子安葬,或者把棺材悬在峭壁棚顶。后一种称为悬棺。听说有人为寻找悬棺走遍天涯海角,为此还死掉了不少人,他们不知道望古楼就有悬棺,望古楼的悬棺虽然不像三峡的悬棺那样骇人,可那也是死人不冥的叹息哪。望古楼的杂姓联盟打败了严家,但他们并没有胜利。真正的胜利是良心的平静,而今的望古楼人看到那些风吹不走虫咬不烂时间磨不朽的悬棺,良心就没法平静,因此望古楼的杂姓就没有取得胜利。
  小夭就要从火匣旁边过,就要从悬棺底下过,她不害怕吗?
  听说火匣子里的死人晚上会出来开会,他们生起一堆篝火,围坐在山洞里,样子奇形怪状,下巴足有两尺长,拖在地上,还用下巴拨火。见公叔就遇到过一回,他去犀牛河为人骟猪,回来晚了,从石盆底下过,突然闻到一股死血的气息,紧接着发现一束蓝幽幽的火光,火光映照着那些下巴拖到地上的人,见公叔知道是鬼,立即掏牛角,呜呜呜地吹。鬼怕牛角,听到牛角响,他们下巴一扬,猛地扑灭了火,消失在夜晚的寒气里。见公叔的牛角声响彻夜空,望古楼的大人小孩都听到了。从那以后,这牛角声就没有在村子里断过,它浸泡在每一个人的骨髓里,让每一个人知道望古楼还生活着另一群人。
  这一群人是死人,他们与活人共享着地盘,占据着昼夜,分割着阴阳。我们锄地的时候,背后还站着一个人,他们也在锄地。我们播下种子,收获庄稼,培育希望;他们播下种子,收获孤独,培育绝望。
  我相信望古楼的死人是恨活人的,他们由此也恨了小夭,会给小夭带来麻烦,带来恐惧。我听说那些悬棺还会笑,嘎嘎嘎的,像鸭子叫。悬棺一笑,空气里就飘浮着腥味,腥味存放了多年,很醇,能把人呛死。悬棺会朝小夭笑吗?真不敢想象。她走的时候,我们都不知道她去干什么,等醒悟过来,已经追不上她了。
  过了严家坡,还有泪潮湾一关。泪潮湾顶上的寨梁居住着数量更加庞大的野鬼,他们发狠的时候,就掀下一块石头,把路人砸死。他们有时还装扮成树的样子,跑到夜行人的面前,你走,他也走,你停,他也停,直到你不敢走也不敢停。不敢走也不敢停,人就完蛋了。
  小夭啊,你是好人,天底下难找的好人,你祖上跟严家没有任何过节,想必他们会放过你吧?可是我怎么能放心呢!她三叔也是个老实人,他五十岁那年,却被恶鬼拉到河坝去往口里灌沙,被救回来后,只活了三年。鬼跟人一样,很多时候是分不出好坏的。
  但小夭做得对。苗青给了我们伤害,成米的举动却让这种伤害化为零。
  我越来越把握不住成米了。他的心里淌着一条暗河,他只在那条暗河里游动,从来也不让人看出他的真面目。他让派出所抓走了苗青,随即陷入恶劣的情绪,表明他并不像村里人传说的那样,借这个机会收拾苗青。他不是那样的。他是把苗青当成亲人的。他为苗青担忧,我们要他去解救苗青,他又不肯,还骂我们虚情假意。说天理良心话,我们谁也没有虚情假意。爸辛辛苦苦经营的家,在一寸一寸地破损;爸还活着,可他经营的家在破损,就像老去的鸟,鸟还活着,可它的窝在破损,当最后一丝枯草被风从它的肚皮底下抓走,它的生命就走向尽头了。爸就是这样的。他为成豆心痛了三十几年,到头来,成豆招呼也不打,就离开了他。以前心痛成豆,爸可以看到他,爸的眼光是一只手,那只手可以为爸抚平伤痕,现在,他看不到成豆了,那只手断了,他的伤痕再也不能愈合了。
   。 想看书来

成谷(2)
苗青的被抓无异于往爸的伤口上撒盐。
  爸怎么可能虚情假意!
  我也不是虚情假意。苗青毒死了鱼,我不是愤怒,而是悲哀。悲哀比愤怒更重,更难以消受。如果苗青是被派出所查出来抓走的,我不会同情她,她是被成米供出来的,我就同情她了。我同情她其实是同情成米。我能感觉到成米的苦楚。包括前来看望成米的大秋,也不是虚情假意。大秋也没想到会是苗青干的,成米供出了自己的女人,让大秋感动,同时也像很对不起成米的样子。大秋平时就很尊重成米,他说成米是望古楼的隐士,是昆山之玉,或露或藏,进退自如。
  至于小夭,就更不是虚情假意了。当长嫂的向自己小叔子下跪,只有小夭才做得出来,才有这样的心胸。而且,她摸黑去镇里了,她之所以不想等到天明再说,就是怕苗青受罪。大秋说小夭不一定去了镇上,爸也让我去地里找找她,可她是我的女人,我知道她的心思,也知道她的去向。
  不管怎样,我得去追她。我早就应该想到去追她。她是摸黑去的,我应该为她送去火把。再说,我跟她一同去镇里,说话也有力些。只要我和小夭不计较,想必派出所会同意放了苗青。
  我跑得汗水把内裤也湿透了,到底没追上小夭。到新桥上,还没看见小夭的身影。夜深了,场镇上的灯熄灭了。乡场到底不如县城,县城里的灯通夜不灭,县城没有晨昏之分,乡场跟我们村里一样,被扔在长久的白天之外。我的火把早已燃尽,已经摸了五里夜路。不过没关系,我想到小夭就在前头,再摸一百里路也无所谓。
  走到派出所门外,我就看到小夭了。我说过我不会错。大门紧闭着。小夭缩成一团,蹲在邮电所的窗根底下。我问她怎么了,她说她到的时候,门早就关了。她在流泪,她说苗青一定蹲在黑屋子里,说不定还没吃饭。我紧紧搂住她。在这片经常来但又非常陌生的地界里,我紧紧地搂住她。我看出她很害怕,她其实很希望我跟来。她说你知道派出所长住哪里吗?我知道一点,好像住在下街,有一次赶场的时候,我曾看到他站在下街一幢房前剔牙。可这深更半夜的,未必去把人家闹醒?不闹醒有什么办法呢,不闹醒苗青就要在黑屋子里一直蹲到天亮。
  好吧,为了我的女人,为了成米的女人,我们这就去找他。
  

五妹(1)
再给我三天吧!我不会贪的,再给我三天阳世的光阴,我就能把那个家理顺。山坡太苦了。死人不苦,只有活人才苦。活人不知道怎样活,就苦到家了。山坡就是这样的人。我死的初期,他明白自己的任务,成豆找到女人前,他也明白自己的任务,现在,这些任务都完成了,他就不知道该干啥了。树立目标是年轻人的事情,山坡快上八十,尽管而今的人普遍装嫩,他也没法说自己年轻了。他现在最明确的目标就是来跟我汇合,可他于心不甘,因为他还没找到幺儿和幺儿媳妇的下落。夜晚是最难熬的,白天他可以下地去,把所有的愁苦埋进地里,扬进风里,还可以给满山的雀鸟诉说,一到晚上,他就只能守着孤灯。
  成谷和小夭刚为他把电视买回来的那些天,山坡像种在电视前的老树,一动不动地蹲在那里。不是电视陪他,而是他陪电视。他根本看不懂电视里的节目。那大多是城市剧。城市人也吃饭,也上厕所,也吵架打架,但他们做这一切的时候,绝不像乡里人,时时处处自甘卑微;他们是独立的,哪怕求人,也是独立的。这种独立的品性让山坡陌生,让他觉得自己与城里人的生活格格不入。这棵老树到底移栽了,离开了电视机。
  小树移栽也有风险,不要说老树。
  由于不看电视,天一黑,他收拾了第二天的猪牛草,就躺到床上去。他是节俭的人,可这时候他却不敢关灯。越活到老年,他越害怕生活了。要是他去窜窜门也好啊,家里出了那么大的事情,他怕丢丑,就不敢去窜门了。他老眼昏花地盯着灯光,身体里的河快要干枯,迟缓而量少的水,要越过痛苦结成的石头,才能勉强滋润河道。
  奇怪的是,当他盯着灯光的时候,皱纹密布的脸却看不出痛苦来,他像孩子似的天真,把头转来转去,好像要从灯光里找到他想要的东西。他的这副样子,让我心酸。如果看到他流泪,我心里还要好过一些。
  他的头发不知什么时候全白了。其实早就白了。我死的那个夜晚,他的头发还是青葱葱的,在我的棺盖被钉上的一刹那,我目睹了他头上下霜的景象。全黑成为花白,不到十分钟。这是不应该用时间来计算的。时间有力不能及的事情,可人的心情却帮助了时间。在催人向老的过程中,心情是主将,时间只是它的帮手。当我由死人变成另一种物质,就没再注意他的头发了;也就是说,他的头发由花白到全白的这段岁月,被我错过了,成了我们夫妻生活的真正空白。
  我多么希望能够看清楚我错过了的那段岁月,可这是妄想。当我变成一只飞蛾,飞到山坡睡觉的阁楼上,看到的就是他稀疏的白发。我想排解他的孤苦,就在灯泡底下徘徊,偶尔也倒悬在烧得发烫的灯泡上。他好像认出了我,微微地笑了,还跟我说话。他说,五妹,你回来了吗,他说五妹我该咋办啦……这时候,他天真的神情不见了,眼角布满血丝,要哭的样子。男人真是可怜啊,男人从生到死,都离不了女人,女人一走,再坚强的男人也像断奶的孩子。
  再给我三天阳世的光阴就好了。我知道这不可能,但我还是这样乞求。也不知向谁乞求。变成另一种物质的我,已被没收了发声的器官,飞蛾只有翅膀能发声,但山坡听不懂。我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告诉他了。首先是我的思念,再就是他如何处理目前面临的困境。他总认为成豆和三月在广州,其实不,他们一出脚就往新疆奔了,而今落脚在新疆边地某一处乡下。山坡对成豆夫妇的理解,就是活人对另一个活人的理解。他那次幸好没徒步去广州,如果去了,不是死在路上,就是死于绝望:广东在南方,新疆在北方,他每向前走一步,就离儿子远了一步,怎能不绝望呢。他还认为苗青的行为丢了他的脸,其实这根本与他无关,而且也仅仅是造成他痛苦的假相。他真正的、无法排解的痛苦,来自于分裂。人在分裂,土地在分裂,时间在分裂。这是任何人也无法克服的。但是,如果消除了分裂的假相,分裂的本身也就可以不存在了。
  

五妹(2)
世间的事情就是这样的,假相决定实质。
  要是我能以活人的样子跟山坡站在一起,我就既不会管成豆,也不会管苗青。他们都大了,都不是吃奶的年纪了,各人要对各人的行为负责。鸡不叫狗不咬的那个深夜,苗青去鱼塘边放毒的时候,我警告过她,我化成了一块石头,挡在苗青的脚下,苗青绊倒了,但没受伤。她爬起来,愤愤地朝我身上吐了一泡口水,又继续往前摸。我跑到了她前面,她再次绊倒。我依然没让她受伤,只是警告她。没想到她不会醒悟,踢了我两脚,又向前走。快到鱼塘边的时候,我第三次将她绊倒了,并且在她额头上留下了一块大青包。如果是聪明人,就该明白这是不祥的兆头,及时收手,但是她竟有那么笨,全不理会我的良苦用心。事不过三,我不想再白费功夫了,再说,鸡快叫了,如果鸡叫我还没回到原形,就只能永生永世成为石头,一块丑陋而无用的石头。
  我知道是朱氏唆使苗青下毒的。这个婆娘,一辈子没做过好事。但苗青自己要负大半的责任。朱氏怎么不去唆使小夭朝苗青的牛槽里放毒?……
  山坡啊,人是不能犹豫的,越犹豫,日子就越糊涂,到头来,自己需要什么,不需要什么,就不清楚了。当年,我一旦决定走出卫老婆婆的家嫁给山坡,就没犹豫过,我之所以在望古楼获得个女强人的称号,就因为我做事不犹豫。已经是一团乱麻,就用快刀斩断,刀都斩不断,就整个儿扔掉。你还有多少光阴呢。前些日我去找阎王君过问你的光阴,他样子凶暴,态度粗鲁,不告诉我,但我从他不屑的神情看出,你没有几年的光阴了。
  苗青已被成谷和小夭救了出来。人还是原来的人,家还是原来的家,但一些无形的东西,却改变了。这改变了的东西,才是最重要的。山坡我知道你的苦情,但我帮不上忙。我已经死了,变成另一种物质了。我想借用三天阳世的光阴,可是谁借给我呢!
  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成豆(1)
荒凉无处不在。戈壁、盐碱滩、红柳、胡杨、枝条挂到地上的黑葡萄,这些东西我以前都没见过。没见过的东西不会轻易进入心灵,于是荒凉就不可避免了。我想这只是人的习惯。初次进入大城市的人,占据他视野的,恐怕也不是繁华,而是荒凉,原因是繁华与他无关,熟悉的东西又一样也看不到。世界上只有一个我,每一个我都有自己的路,在同一条路上走久了,自然就成了习惯,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我不得不承认,习惯是多么可怕。
  和三月一起走出爸的关怀,走出清溪河,登上火车之后,我就体味到有一年深秋去县城西山看大瀑布的感觉:解体和死亡的感觉。火车每一次到站,我都想跳下去,哪怕走路,我也要走回望古楼。三月的沉静制止了我。她知道我正想什么,但她不挑明,火车停靠时,我站起来向门口疯挤,她也一动不动。她不惊慌,不恐惧,不哀伤,也不快乐。竹笛从不离开她的手。她两只手握着笛管,平放在膝盖上,我听到笛声正抽丝般响起。笛声是不需要吹出来的,对一个在笛声中长大的女人,竹笛本身就是笛声,而她的身体本身也就是竹笛。要是我也学会吹笛就好了,我就能听懂那无声的音乐,但我不会,因此我把握不住她的心事。
  当列车员终于关了门,车轮再一次轧轧响起之后,我回到她身边。她的神情一如既往。真的,这让我苦恼极了。我不知道她还爱不爱我。有一种女人,在你熟悉的环境里,你能够看住她,环境一陌生,她也跟着陌生了。她比环境还陌生。三月就是这样的女人。我看见坐在她对面的男人正向她献殷勤。那男人跟我年纪差不多,左手上戴了三枚金戒。这很俗气,不过他很有风度,对三月说话温文尔雅,几乎看不出他有什么生理上的欲望。其实,他的温文尔雅是被生理上的欲望支配着的,这瞒不过我。有人说我们是介乎动物和人之间的生物,之所以不是动物,因为我们不全受本能支配,之所以不是人,因为我们不全受理性支配。从整体上支配着我们的,是欲念。我们太懦弱,无法战胜欲念。那个温文尔雅的男人就是无法战胜欲念的人。
  好在三月虽然很有兴趣地听他说话,但并没跟他搭腔。没有经验的女人,在所谓绅士男人面前,是不应该轻易搭腔的。他们能从女人的声音听出她目前处境的特殊本领,还能嗅出她到底想望哪样一种生活。他们的估计比数字还要精确。他们会根据这些材料,迅速作出反应,找到女人的薄弱环节,介入并且牢牢地控制她的生活。三月没跟他搭腔,三月做得对。
  见我坐在三月的身边,而且把一只手放在三月的小腹上,那家伙很诧异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就不再绕舌了。
  这一段插曲不是没有好处,它让我更加认识到三月的美丽。她穿得很素净,由于匆忙和劳累,还有些衣冠不整的味道,可她的魅力光芒四射。我相信,她在对面那个男人眼里,是个可以培养的小妇人,或者说得难听些,是个可以调教的小情人,但在我的眼里,就是全部,她的过去、现在和未来,都是全部。她像秋天一样静穆的眼神,两片不自觉地微微翕动的嘴唇,在沉思掩饰下天真而好奇的鼻子,搭配在一起是我的全部,分开来还是我的全部。
  女人总是在惊慌和渴望中尝试分裂的滋味,她们似乎不珍惜整体,这让我产生了危机感。我小声对三月说:“我们为什么一定要去新疆呢?”她说这不是你同意的吗?是的,是我同意的,但我们还可以改变,在事实既成之前,还有另外的选择。“选择……去广东吗?去那里对你没什么好处。”我没回话。她到过广东,她对那里比我了解,我没有资格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